过去,我很喜欢莎乐美那样的女人。
本是无邪的少女,却大胆且充满激情,有洁癖又无所畏惧。对喜欢的东西会燃起火焰一般的欲望,若无法得到心上人,就不惜把他的头割下来据为己有。抱着那颗头颅,并且亲吻着。
——我曾经多么的爱你!现在我也爱你。哦,约翰,我只爱你。
春日午后马上就要成为小学生的我,在清爽的阳光照耀下,和编着三股辫的姐姐一起,屏息凝神翻着书。
这本书肯定不是给小孩子看的。妖艳少女用红唇靠近刻在盾牌上的男人首级的画面,让我心脏猛的一缩。
屋里好像突然变冷了。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紧握了我的手,因恐惧而颤抖着。
“……若是吃了这个故事,会不会有莎乐美的味道呢……像鲜血一样粘乎乎的,酸酸的……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明明是个完全不懂爱情的七岁男孩,明明快要被吓哭了,却还要学大人的口吻说话。
我使劲握着她的手,用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想。
爱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爱。
被人切下头颅,被人亲吻。
想被人思念,无比强烈的思念。
啊,若能那样的话,就算死我也心甘情愿。
◇ ◇ ◇
“流要陪我去看电影!”
“你说什么傻话,他要陪我去看演唱会。”
“哎哎哎,流同学,不是说好周六陪奈奈出去的吗?”
秋日的傍晚。
太阳西沉,住宅楼间的道路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被三个女孩子挤在中间。
制服各不相同的少女们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一副不选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
真不错,这份即将被针刺中般的紧张感。
这这种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的时候,我总会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嫉妒会激起独占欲。
所以,希望她们能继续为自己而争执,除去一切掩饰,踢翻对手,击溃对手,带着那份激情来面对我。
若要让给其他女人的话,还不如亲手杀了他。如果她们能用匕首刺进我的胸膛,就完美了。
“我说流!你呲牙咧嘴地笑什么呢!”
“没错,快点说清楚,流!到底要和谁交往!”
“当然是奈奈吧,流同学!”
和女孩子玩很有趣。
但是,被对方爱上更有趣。让人无法掩饰的亢奋心情,无法抑制嘴角的上扬。
因为对方充满怨恨地瞪视自己的瞬间,她们的眼中只映出我一个人的身影。
“那我们就来个四人约会吧。到当天说不定还在再添上两三个,没关系吧。”
“什么——!”
三人同时转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好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期待让我心跳加速,就在静待对方反应的时候。
“一点也不好!”
背后腾起一股杀气,后脑勺被一个平平的东西狠敲了一下。
“给我适可而止吧!流人!”
只听见“啪哧”一声,我顿时眼冒金星。
挥起书包伫立当场的,是个身材纤细,梳着齐腰三股辫的“文学少女”。
若在平时,她想必是个文静贤淑的美少女。但此刻在街灯的映照下,只见她的小脸上满含怒色,简直像魔鬼一样。连头上的角都隐约可见。
“切,远子姐。”
趁我惊慌失措之际,少女那纤细的手指揪住了我的耳朵,猛地一扯。
“真是的,你怎么就像《好色一代男》里面的世之介一样没个正经呢!难道你像世之介一样,在进行色道修行吗?想乘‘好色丸’前往‘女护岛’吗?”
“啊,那倒也不错——痛,好痛,远子姐,耳朵要被扯下来了!”
“你去给我回家研读Romain Rolland的《Jean Christophe》,学学怎样老实做人吧。”
(PS:不知道珊瑚为何没翻这个,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
“哎,那书又臭又长,足足有四卷呢——痛痛,好痛的——”
远子姐毫不理会,继续扯着我的耳朵。
“等、等等!你要带流去哪里?你是流的什么人?”
“就是嘛,不打招呼就冒出来,态度也太随便了吧!”
见女生交相抗议,远子姐转过她的平胸干脆地说道。
“我是流人的姐姐,如你们所见,是个‘文学少女’。真想和他交往的话,就把你们真挚的思念亲手写在五十枚信纸里交给我。这样才像话。”
啊,全员都哑然了。
我就这样被远子姐一路扯回了家。
“真受不了你,一不注意马上就和女孩子扯到一起去了。从幼儿园之后你就没怎么长大啊。”
“那是远子姐的问题吧。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
——不准欺负我家小流!
小时候,只要见我被女孩子包围着,远子姐就会红着脸飞奔而来。
她总是误以为我被欺负了,现在还会说“流人小时候总被人欺负,多亏有我保护。”要我感谢她。
当然了,压根没有那种事。
在记忆中,只有自己被女孩子抓住手,左右争着让我陪着玩儿时,姐姐高叫着“快放开小流”冲了出来,一头撞在架子上的惨剧。
既爱多管闲事又有些冒失的,比我大两岁的青梅竹马女孩正在我家借宿。像小时候一样,她还会把人家一一赶走,对我说教一番。
虽然现在论个头,论臂膀,论力气都是我占绝对上风
一想到这些,我的胸中都会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自己不想被当作孩子看待的反抗心所致吗,抑或是因为昔日不在的怀旧情结作祟?还是双方都有?我也不知道。
穿着制服的远子姐正一边气鼓鼓地抱怨着,一边跪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设置着录像机。
远子姐好像是要录下新闻里的美食栏目。那是她最喜欢的节目。但她是个连微波炉都不会用的机械白痴,只能抄着遥控器一番苦战。
虽然她平时都会以一句“这是姐姐的命令”来让我做,但现在正在教育我,她一定是不想放下架子向我求助。
只见她固执地背对着我,“呃,这个键是……唔,是这个吧。啊,啊,要开始了。”这样念叨着。
她的侧脸上写满了认真。
我伸出手,从远子姐手中取过遥控器,三两下完成了录制操作。她一惊,抬头看着我。
嘟起了小嘴的远子姐表情有些复杂,但见我完成预设把遥控器还给了她,顿时晕生双颊,笑靥如花。
“谢谢你,流人。”
——谢谢你,小流。
那张脸孔瞬间和孩提时代的远子姐重叠在一起,令我心口一紧。
啊,这种地方也和先前一样。不管自己怎么惹她生气,怎么害她哭泣,只有我一伸出手去,她就会紧紧握着我的手,甜甜地笑起来。
所以,我一生都敌不过远子姐。
美食栏目一开始,远子姐就抱着膝盖高兴地看了起来。
见主持人一边品尝鳗鱼天妇罗一边解说,远子姐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薄又脆的外皮和在口中崩化开来的热腾腾的鳗鱼——这肯定是十返舍一九的《东海道徒步旅行记》中一样的味道。弥次先生和喜多先生的对手戏既新奇又有趣。正是在晴天里品尝的甘蔗的味道!”
只见她高兴地低呓道。
远子姐以吃书维生。
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自从我记事时起,她就在我身边用手指撕着《姆名谷的朋友们》、《小罗塔搬家》,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小罗塔就像牛奶糖一样。在嘴里嚼两下,甘甜幸福的味道就会遍布舌头。”
因为远子姐吃得实在香甜,我也曾一度模仿过她。但本应和肉桂小甜甜圈一样美味的《埃米尔和侦探们》却只有纸张的味道,让我很是失望。
相对的,我们平时吃的面包和肉类在远子姐看来也是索然无味。
当然了,这件事是个秘密。
知道的人只有我,我妈妈,远子姐的作家
我在远子姐身边坐定,小声问道:
“呐,你和心叶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是想是不是有点进展。”
“嗯,现在放学后大家都在练习文化祭的剧目。”
虽然我所期待的是远子姐的艳闻……但她只是津津有味地讲着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这一上演剧目。
“心叶写了剧本。本来男主角野岛也想让心叶演的,但他怕羞,坚决不肯。”
每次谈到名叫井上心叶的文艺社学弟,远子姐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她字字谨慎,仿佛谈到的是件一不小心就会损坏的宝贝一样。
‘心叶今天写了这种话哦,心叶今天说了这种话哦’之类的。
一天之中,她会提到好几次心叶的名字。
每次谈到他,她的眼中都会露出温柔之色。
“真想看看心叶演的野岛。演大宫的芥川同学和心叶同班,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他肯定能和心叶成为好朋友的。
衫子由七濑出演。七濑今天烤了曲奇,说是请大家一起吃,其实是做给心叶的。为心上人做点心的女孩子好可爱啊”。
“远子姐也去做不就好了。”
“哎,我做不来。”
远子姐一惊,慌忙摆手。
“再说了,文化祭一结束我就要……”
话说到此处,她突然伏下了睫毛沉默起来。但那只是一瞬间,接着抬起了下巴,鼓起腮帮摆起了姐姐的架子。
“我的事情无所谓。倒是流人,你已经上高中了,不能再整天幻想喜欢莎乐美那种女孩子了。若你的脑袋被切下来了,录电视节目或者换荧光灯时我不就没人可以拜托了吗?”
她就这样岔开了话题。
远子姐肯定打算在文化祭结束后离开心叶同学。
为了让心叶不会孤独,她把能帮助心叶的人集结到了身边,给予了心叶再次写作的力量——
为了不让心叶觉察,她打算悄悄地,自然地消去“天野远子”这个存在。
在她看来,这样才是为了心叶好。若带有不纯的动机接近他的话,就没有资格跟他永远在一起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当然不行!
在我的胸中,涌起了类似愤怒的东西。
远子姐在心叶面前吃书时,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她这么喜欢那个叫心叶的作家,而对方也接受了远子姐的秘密,这种机会绝不常见。
远子姐的作家,除了心叶真是别无他人。
远子姐之前一直为我的恋情操心,我想,这次该我撮合远子姐和心叶了!
◇ ◇ ◇
“什么?又要我帮忙?”
姬仓公主向我投以惊异的目光。
圣条学园的音乐大厅最上层是公主的私人画室,我们一般会在当校舍被黑幕笼罩时在那里相会。
“真不爽,才刚刚完事,你就来说这个。”
“想要香吻和情话的话,无论多少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价值。给其他女人说过不知多少遍了,简直比糖果的包装纸还薄。”
麻贵整理着凌乱的制服,用梳子理好蓬乱的头发,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速写簿。
然后命令抱着椅子几乎全裸的我说:
“不许动。”
开始埋头素描。虽说描绘裸体也是绘画的一环,但对于一分钟前还抱在一起的人,她怎么能如此冷淡?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见面,她就贪婪的激吻我,像要夺去一切一般需要我,但一完事马上冷若冰霜。
她到底为什么和我交往呐?我现在也不清楚。夏夜在池边拥抱时,麻贵把第一次给了我。不管怎么说,对于讨厌的人,她应该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相反的,我一直感觉麻贵的恋爱观和我有着巨大的,本质上的区别。
恋爱就是我的一切。
被喜欢的女人所杀是我的愿望,我想被对方疯狂地爱着,被对方不顾一切的需要着,想被一个女人牢牢地束缚着。
但麻贵多半不会为恋情而杀人。也讨厌束缚别人或被对方束缚。
关于我和麻贵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远子姐。
她肯定不会高兴,而麻贵也没说,所以我就选择了绝口不提。
若麻贵告诉了远子姐,我也会说的。但麻贵好像没有一点这种意思。
这并不是出于害羞,只是感觉她肯定预计与我的这种关系不会长久,所以为了避开麻烦才这样。对于她的态度我有些不忿。
之所以拿远子姐的事情拜托她,可能是因为我想以此为契机,更深入地了解麻贵的内心。
“呐,你在学校里不是被称为‘万能的公主’吗?就帮我这个忙作为模特费好了。”
因为她不让我动,我只能用眼神恳求,只见麻贵一边将绘图铅笔上下飞舞,一边平静地回答:
“不要。”
“为什么?”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不想做无用功。”
“你是说远子姐和心叶没法顺利交往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知道?在我看来,比起心叶同班的那个‘七濑同学’,远子姐和他要合适得多。”
“嗯,心叶同学在精神上有脆弱的一面,依赖心也很强。若有远子这样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照顾他的话,想必会比和同级生交往舒服不少。”
“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么——”
我的声音被麻贵毅然压了下去。
“你还是不了解呐。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在一起。”
麻贵像在拿我当笨蛋一样,这让我很火大。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知道对女人撒娇,不会成长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没有魅力。”
我愈发火大了。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若当事人能够幸福,撒撒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远子姐没什么胸,但她和某人不一样,母性强着呢。”
“没错,因为心叶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所以远子才没法放他不管,处处照顾着他。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远子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然,心叶会永远无法自立。”
“远子姐会支持他的。”
“是啊,用爱情啊,羁绊之类的语言粉饰着,今后也永远牵着他的手前进吗?真是感人肺腑的光景啊。”
麻贵嘲笑道。
“就这样任心叶撒娇的话,只会让他颓废掉。两人在一起当然比较开心,但若自己不面对的话,有些事永远不会明白。如果一味撒娇的话,有些机会永远无法把握。你只是在多管闲事,远子也不希望你帮这个忙。”
说到最后,麻贵郁郁的伏下了视线。
她可能是想到了远子姐的心情。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于远子姐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
“正因为你这样主张,所以才说你还是个孩子。”
“不过比我大两岁,少在那装大人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无论如何,远子和心叶是绝不可能的,就像你我成为热烈相爱、相偎相依的爱侣一样不可能。”
啊,可恶。这个冷血公主居然拿这个来比喻。
她想必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吧。反正和我只是一时的关系罢了。
我热血涌上心头,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不用你帮忙。我要凭自己的力量,在文化祭期间把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撮合成情侣。”
“哼,若能发生那种奇迹,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你还真敢说啊,公主大人。”
“嗯,因为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对方仰视着我,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微笑。那份妩媚让我险些看呆了。对抗心涌上心头,我也冲她笑了笑。
“你可绝~~~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话哦。若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成了恋人,你就要像灯神一样对我言听计从。”
“嗯,没问题。”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才惊觉自己可能落入了诡计多端的公主的陷阱中。但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也不想后退。
“真令人期待啊,文化祭结束后让你做什么呢?穿上超短裙,戴上蕾丝围裙,让你叫我主人吗?之后还有摄影会。”
“那我就让你打扮成管家的样子来服侍我好了。”
打赌成立。
浮在窗外的明月就是证人。
◇ ◇ ◇
文化祭当天。
我风风火火地离开家。
看来演剧出了点问题,昨晚远子姐没什么精神。我进屋时,见她正团身抱膝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发生什么事了?”
“……心叶同学不想上台了。”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这怎么办啊?”
“没关系。嗯……肯定没问题。心叶一定会回来的。”
远子姐抬起脸来喃喃自语,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在校门领了地图和节目单,一边看一边向校舍走去。
圣条学园学生众多,占地也不小。昨天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晴空万里。客人熙熙攘攘,校内模拟店揽客的声音充满热情。
“那边的小帅哥,要吃章鱼烧吗?”
穿着围裙的小个子女生用动画里充满活力的声音叫卖着。一飘一飘的头发像小狗一样。
“好好,过会儿就来。”
我挥挥手走掉了。那种阳光的孩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文艺社的戏剧在午后上演。远子姐班里办的是咖喱店,她说上午要在那边当服务员。
心叶同学的班级是漫画咖啡店,麻贵那边是……鬼屋?!
看到这里,我微微一怔。
要用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演怪谈吗?她若披散着头发穿上丧服的话,魄力倒是可以得满分,但我既想看,又不想看
虽然我瞬间产生了去麻贵班的冲动,但还是决定先实行计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告诉心叶同学远子姐晕倒了,正在保健室休息,把他引离教室。
另一方面,告诉远子姐心叶同学身体不舒服,刚才脚步踉跄地往文艺社那边去了。
让两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擦肩而过,深深担心着对方的安危。这时若再吹吹风让两人认识到对方喜欢自己的存在,就堪称完美了。
此后让两人见面,充分意识到对方的存在,直至演剧结束后进行告白。
若由我负责诱导的话很容易就会穿帮,所以打算拜托认识的女孩子帮忙。幸运的是,合适的人选有很多。
引开心叶同学的人选最好还是三年级学生。若说自己是远子姐的同班同学,可信度也会大大增加。
呃,说起圣条的三年级学生
我正在走廊里边走边回想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孩子,突然被人叫住了。
“流……”
那是个在和服上围着围裙的感性美女,手上抱着盛有小红豆的罐子。
我们曾交往过。
而且是三年级学生。
条件正合适。
我做出非常高兴看到她的笑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伦子同学!我正想去找你呢。你的和服真漂亮。是在和服咖啡店服务吗?”
伦子同学顿时面红耳赤。
但这不是因为害喜,而是因为愤怒使然。下一个行动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她居然抓起小红豆砸了过来。
“哇!”
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没能避开。
谁能想到,上次见面时还偎依在我的胸前,面怀春意地低呓着:“和流在一起时人家最幸福了。”的人居然会像驱鬼一样将红豆砸过来呢?
红色的豆子砸了我满头,撒落一地。
尽管周围发出阵阵悲鸣,但伦子同学全不在乎,小红豆炸弹接二连三地朝我招呼。
“你这家伙还敢腆着脸出现在我面前,臭海豹!”
“臭、臭海豹?!”
我被对方骂得一时反应不过来,骂声和小红豆一并向我袭来。
“明明说喜欢我的,居然还和西高的、桐铃女子学院的女生,庆王大学的大学生,花菱商贸的女白领,站前动物医院的女医生交往,拿我当什么人了!你到底脚踏几条船啊!!!”
“我说过我还和别人交往来着,当时你不是说自己不介意,会拴在我的心吗?”
在对方攻击的间隙,我也曾尝试着讨好她。但伦子同学的脸更加通红,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谁能想到你所谓的‘交往的女生’居然会以几何速度直线增长呢!尽管只是一时三刻,但我居然和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交往过,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够了,不准再来招惹我。每次看到海豹的玩偶我都会想起你,只想拽着它的尾巴扔出去!你这个海象!海狮!”
她最后把罐子高举过顶,企图连红豆带罐子一并砸过来。我慌忙逃了出去。
正当我两步并作一步地下了楼梯,混在二楼走廊的人群里逃跑时,肩膀突然撞到了人。
“呀!”
“啊,抱歉。”
“啊,流!”
没想到,居然是个熟人。
她是个身材火辣的中性美人,在白色罩衫下面穿着蓝色体操服,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记得她好像是新体操社的(PS:!!!什么,新体操社~),我曾看过她的表演。
“太巧了!明日美同学。接下来要去表演吗?那我可一定要看哦。”
我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绳子缠住了。
“哎!?”
“去死吧,流!”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话说不要把绳子交叉后狠拉啊——呜,好痛苦——喘不上气了!”
“~~~~~~我不是说过,下次见到你就送你下地狱吗?你忘了?算了,你就是这种人!为了地球上的所有女性,给我下地狱吧!”
明日美同学清秀的脸庞上现出了青筋,绳子越勒越紧。
虽然为爱而死是我所期望的,但好像不太对。对方盯着我的眼里只有厌恶和憎恨,没有一点爱意。
“呜呜呜……明日美同学,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玩法,但大家都看着呢。”
“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哇!起码说句爱我,这样我还能舒服点。”
“给我在痛苦中气绝吧!你这女性公敌!”
明日美同学凶相毕露,狠命地往左右拉下了绳子。
不好,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我感觉到了危险,在绳子勒紧颈部前的瞬间抓住了明日美同学的胳膊,亲了下去。
“!”
明日美同学惊异之余,手劲顿时松了。
周围一片哗然。
下一瞬间,只见明日美同学面红耳赤地怒喊着“绝对要杀了你~~~~~~!”但我已经转过身子溜之大吉了。
啊,若这声“杀了你”里充满了爱意的话,我会心甘情愿地让她绞首的。
我再次顺着楼梯跑下,冲到走廊里,在校内东窜西跑,好容易才把明日美同学甩掉了。
正在我手扶着墙壁呼呼喘气时——
“流、流同学…….!”
从竖有“占卜之馆”看板的教室里,一个身着印度长袍的可爱女孩子出现了。
她也是我的熟人。
“呼呼……真巧啊,琉璃。不好意思,给我点喝的……”
琉璃脸色青白,“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出来。
怎么!?这次又怎么了!
琉璃蹲在走廊里,用两岁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你来做什么,流?琉璃已经有男朋友了哦。他和流相反,是个温柔而正直的人,人家告诉他流老在外面花心时,他告诉我‘不要管那种混蛋男人了。琉璃不是还有我在吗?’但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要喘着粗气逼近琉璃?为什么要破坏琉璃的幸福~~~~~”
“不…….我不是来见你的,也没有强迫你啊……”
琉璃的哭声很大,人群渐渐聚拢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夫妻吵架了吗?”
“啊,那人刚才被女孩子勒住脖子来着。”
“嗯,真差劲。”
在阵阵谴责声中,响起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
“哪个混蛋惹琉璃哭了!”
在看热闹的闲人间走出了一个像小山一般的壮汉。
“军司!”
琉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朝男友身边跑去。
喂,等等!居然是和这种男人交往!?这种像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河马一样的男人!?和我完全相反倒是没错。
他用粗壮的手臂紧紧抱住琉璃,怒视着我。
“你就是那个用花言巧语欺骗了纯情的琉璃,玩弄她以后又像破抹布一样把她抛弃的,禽兽不如的前男友吗!”
“等等,是对方先来向我搭讪的。再说了,破抹布又是从何说起啊……”
“是吗!你是来勾引琉璃的吗!”
“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啊?”
“唔,真是个卑鄙的家伙!”
听不懂人话的琉璃男友,抡起胳膊像推土机一样冲了过来。
“呜哇!”
就这样,我还没喘过气来,就又得继续逃跑了。
“太帅了!军司!真不愧是赛艇社的主将!比流男人百倍千倍,帅呆了!”
背后传来琉璃的欢呼声,让我很郁闷。
看来今天很不走运。
等我甩掉琉璃的男友时,膝盖已经因为刚才的马拉松而挺不住了。
今天是不是有桃花劫啊。我还是乖乖回家躲着好了——不,还有和麻贵打赌的事呢,我还不能就这样回去。
时间已经浪费了不少,我只好变更当初的计划,直接去了心叶同学的班级。
但我找遍了漫画咖啡厅,也没发现心叶同学的身影。
莫非他根本没来学校!记得远子姐说过,心叶同学他不想上台演出。
我急忙问了他的同班同学。
“井上同学在保健室呢。”
“怎么,他身体不舒服吗?”
“不,他在陪其他人。(PS:应该是生病的七濑吧)”
“谢谢了。”
看来他来学校了,但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么,怎么办好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去了远子姐班的咖喱店。
因为隔一个班就是伦子同学班的和风茶馆了,为了不被她发觉,我缩起肩膀,低着头偷偷地溜了进去。
“欢迎回来!亲爱的主人!”
店内飘荡着咖喱的香味。身着女仆装,头戴发卡的女生一齐低头鞠躬。
原来是女仆咖喱店吗
我被带到了一张四人桌。正当我一边打开菜单一边张望着远子姐的身影时,视线正好和邻席的女生们对上了。
在这种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露出亲切的微笑。
女生们晕红了脸颊,高兴地低声道。
“呐,呐,果然很帅。”
“给他打个招呼试试吧。”
我假装没听见,只见三人站起身来,微笑着走近了我。
“那个,我们能过来坐吗?”
“当然可以。美女随时欢迎。”
“太好了。”
女生又是一阵议论,围着我团团而坐。
“你是大学生吗?”
“不,高一。”
“哎,真的假的?”
“你是在骗我们的吧?”
“真的啦,要看学生证吗?”
“要看要看!”
“哇,真的耶。高中一年级,比我们小呢?”
“写着叫樱井流人呢。”
“呐,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难道说女朋友在这里?”
三人的声音和目光都像蜂蜜一样甜。
我本已丧失的自信又渐渐找了回来。啊,真好啊,这种气氛。果然要这样才对。
虽然刚才还煞星高照,但现在好像就时来运转了。
就在此刻。
“不好意思,请问决定点什么了吗,主人?”
我听见这冷冷的声音抬起头来,不禁惊讶得合不拢嘴。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
是姬仓麻贵!
学院理事长家的千金!
那个目空一切的公主大人!
居然穿着女仆装!
过于惊讶,我只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罩着围裙的胸脯还是高高挺起,很挑逗。平时放下来的头发被编成了马尾。若要打个比方的话,简直像没落贵族的千金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当起了女仆。
(PS:切,不如路易丝的魅惑妖精女仆装~)
麻贵的表情有些僵硬,正不快地俯视着我。
若远子姐和心叶在文化祭上成了情侣,她就要穿上迷你裙、戴上蕾丝围裙,叫我主人。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虽然蓬松的裙子过膝一丈有余,但这样更让人感觉到禁欲的妩媚。
难道说我在做梦吗?
因为这里可是远子姐的班级啊?
难道我误入了麻贵班的鬼屋?
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事情,真是见识到了。”
麻贵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嘴也紧紧闭着。
忽然她裙裾一翻,用脚狠狠地踢上了我的椅子。
我坐立不稳,仰面翻倒在椅子下面。
女孩子们“呀”的尖叫了起来。
我膝盖跪地,正要问她干什么,正好窥见穿着制服的河马男和披着印度纱巾的小女生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
不好!
我像蟑螂一样用膝盖挪动着,躲在了椅子后面。
“啊,你不要紧吧,流人同学?”
三人组中的一个叫出了我的名字。
琉璃和她的男友马上转向了这边。
两人瞬间板起了面孔,琉璃惨叫着“不要啊啊啊”,男友“呜呜呜”的哼哼道。
“琉璃那禽兽不如的前男友!难道是躲在那里伏击我们吗?”
“等等,我刚才听到流人这个名字了!”
抱着盛有小红豆罐子的伦子同学也不顾衣服散乱,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不仅如此。
“有人提到了流人!那个不正经的又干了什么好事了?”
连握着绳子的明日美同学都以恨不得要杀人似的表情出现了。
那些人都是什么耳朵啊!
还有琉璃的男友!又被他完全误会了!
“再敢尾随我们,身为琉璃骑士的我绝不轻饶!”
“还没吸取教训吗!你这变态后宫男!”
“这次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性犯罪者!”
琉璃的男友举起椅子抡了过来,伦子同学投来了小红豆,明日美同学像挥长鞭一样挥起了绳子。
刚才还看着我,满脸陶醉的三美人也都惊叫着“后宫男!?”“尾随!?”“性、性犯罪者?!”对我退避三舍。
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麻贵却仿佛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转过身回后台去了。
喂喂,要见死不救吗,公主大人!快回来啊!
无论我在心底如何乞求,穿着女仆装的麻贵再也没有出现。
咖喱店里乱成了一锅粥,被琉璃男友抡起的椅子砸中头部,被伦子同学的小红豆击遍全身,被明日美同学的绳子绑成一团,沐浴着周围人冰冷的实现,我逃向了走廊。
琉璃的男友,伦子同学和明日美同学追了出来。
看来所谓时来运转只是我的错觉。我正身处大杀界的正中央,现在进行时!
(PS:口胡,大杀界还被赤道斋埋在地下!)
我不顾撞到的人,只是一味地跑啊跑啊,拼命地跑着。
被椅子击中的后脑勺隐隐作痛,眼前一阵眩晕。
啊,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伦子同学,明日美同学和琉璃都说过她们爱我,但却没有成为我的莎乐美。
若对方不惜把我绑得结结实实,切下我的头颅也要据为己有的话,我也会发自内心地爱上她,把身心都献给她。
不好,我怎么感觉脚底不稳?
刚才被打到了地方因为跑得太快而伤情恶化了,感觉不太妙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
要晕倒了——!
就在此时,推拉门对面突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只纤细而冰冷的手。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从推拉门缝隙窥到的教室还是十分昏暗,里面飘出刺鼻的酸味。
我的眩晕愈发厉害,在纤纤细手的引诱下坠入了黑暗的深处。
“流……你终于成为我的了。”
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 ◇ ◇
我失去知觉后,不知过了多久。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摆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虫子和树根之类的东西的房间里。
这里是生物室吗?
黑色窗帘遮着窗户,屋里一片昏暗。虽然外面能听到人的嘈杂和脚步声,但只有这个房间像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一样,既阴冷又寂静。
我正背靠空调机,脚垂在地板上。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有只湿湿的手触到了我的脸。
我在惊讶之余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她应该是圣条的学生。她在制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衣服,双膝跪在地上。
我打算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手被绕到背后用布条绑住了,心下凛然。
是这孩子干的吗?
“那个,我好像被绑住了……”
“嗯,是我绑的。我没找到绳子……只好用丝带代替了。”
声音纤细,如银铃般动听。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口吻,都像梦中一样危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对方的语气充满羞涩,却令我一惊。
“见到流从走廊里跑来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呼吸。肯定是上帝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人家一直很想见流,都快要得相思病死掉了。”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不可能没印象的。”
女孩子垂下眼帘,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虽然我对流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流根本不认识我。暑假之前,流曾在校门口等琉璃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流。”
“你说的琉璃是找了个古怪男友的琉璃吗?”
我边问边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指试图解开丝带。可恶,绑得够紧的。
“没错,我和琉璃是朋友。所以从手机上看过流的照片,每天都能听到流的消息。
我好羡慕琉璃……能和流这种人交往。虽然周围人都说流很花心,除了琉璃还有很多女朋友,劝她和你分手,但琉璃总是笑道:‘若能在这么多对手中胜出的话,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但是,她渐渐开始说流的坏话,和赛艇部的男生交往。还向我们炫耀:‘比起流,军司要诚实的多,更加珍惜琉璃。’
琉璃太过分了。那种男人怎么能和流相比呢。简直像在动物园里打呵欠的河马与在非洲草原奔驰的野生猎豹一样,根本没可比性!”
女孩似乎越说越起劲。
她那湿湿的手掌仍然抚摸着我的脸。
“我和琉璃不一样。永远喜欢着流。无论何时,我都只爱流一个人。但流从不正眼看我,这让我很伤心。
呐,看着我。
只喜欢我一个。
成为只属于我的流。
我总是这样祈祷着。
但流只对别的女孩微笑,从没注意过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流杀了,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曾多少次做过同样的梦。没错,就像这样——”
女孩从白色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银色的手术刀,抵在我的喉头上,轻轻晃动着刀刃。
喉部皮肤好像被割裂了。我感觉一阵冰冷,淡淡的疼痛蔓延开来。
但是,我即不害怕,也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此时,充溢在我胸间的,只有无尽的欢喜。
被渴求着,拘束着,爱到危险的程度,我全身沉浸在这种愉悦中。
能让我背部一阵颤抖的,能让我心脏一阵狂跳的,这种至纯的快感!最高级的毒品!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抱着男性头颅的清纯少女,从她唇间吐露出的低呓,伴随着愉悦回响在耳朵深处。
——我是纯洁而无垢的。但你让我的血沸腾了。
——其余的男性只会让我感到厌恶。但是,你,只有你是这样美丽!
——我看到了你,约翰,并且爱上了你。
——约翰,约翰,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爱。
小时候,两人握着手读过的,秘密的书。
“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像姐姐一样的少女一边颤抖一边说道。
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莎乐美所爱。被她切下头颅,被她亲吻。若有人这样爱我,想必我也会拼上性命爱她。
啊,我今天果然幸运到了极点!
我的美梦居然成真了!
如此深爱我的人居然出现了!
我微笑着,仿佛已经对用手术刀抵在我的颈部的不知名少女,爱的如痴如狂了。
“可以的。”
“哎?”
“你不是爱到想要杀死我吗?不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吗?那就杀了我吧。”
少女的眼中透出迷惘和惊讶的神色。
我陶醉地注视着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地笑道:
“我就算被杀也心甘情愿哦。”
“那、那个……”
不知为何,对方有些慌乱。
要杀心爱之人果然需要相当的决心吧。多少有些害怕也是应该的。
“害怕吗?”
我把头微微一侧,两人的脸近到几乎要贴上了。对方被吓了一跳。
绑着手腕的丝带正好松开了,我伸出重获自由的双手,温柔地握住拿着手术刀的小手,继续注视着她。
“!”
我用自己的掌心温柔地包覆着对方那像雏鸡般颤抖的小手,鼓励道:
“没关系,我来帮你。”
就在我准备把瞄准喉头的手术刀刺下去的时候。
“不要啊啊啊!”
对方突然一声惨叫。
我被她狠狠地推了出去,一头撞上了空调机。手术刀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正在为今后的出路烦恼着,被危险的恋情这种炫美的、错乱的东西迷住了心窍,变得不正常了~~~!”
“喂,等等。”
女孩猛地站了起来。
“永别了,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会加油考试的,谢谢你留给我的回忆。”
女孩拎起白色衣裾,含着泪水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头脑一阵空白。
难道说我又被甩了?
对方明明说过,喜欢到想要杀死我啊。
但比起我来还是考试更重要吗!?我难道输给了英语啊、数学啊、生物啊,古文啊这种东西吗?!
撞在空调机上的地方,被椅子打到的地方和我的心都火辣辣地疼着,我深深地垂下了头。
啊,莎乐美变成了平常的女高中生了。
就像大潮退去一般,我全身脱力。
已经完了。我真想就这样变成化石。
今天果然是我的倒霉日。
我是不是其实不受欢迎啊
我从口袋里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突然一下惊醒了过来。
真的假的!?戏剧已经完场了!
我向窗户一侧看去,只见黑色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了夕阳的余辉!
我慌忙站起身来,跑着去找远子姐。
计划已经一团糟了。
但若在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没有一点进展的情况下结束文化祭的话,我被臭骂暴打一整天的辛苦也就全都白费了。
最后来个大逆转也不错。
远子姐正在教室和朋友聊天。
“远、远子姐……!”
“流人!”
我在走廊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道,只见远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流人?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哦。”
“过来一下。”
“什、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没人的走廊里。
“流人,我还要参加闭会仪式——有话回家再说。”
“现在非说不可!”
见我态度如此强硬,远子姐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轻抚着我的喉咙说:
“出了什么事?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
“我怎么都无关紧要。远子姐呢?远子姐在文化祭结束后就打算退社吧?”
见我呼吸困难,想到什么说什么,远子姐和蔼地笑了。
“不会的。虽然在考试期间可能会休息几天。”
“考试结束后不就毕业了吗?趁现在快把远子姐的心意告诉心叶同学吧。”
远子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寂寞和悲伤。
“呐,虽然远子姐可能还瞒着心叶同学,但不能这样。远子姐是以怎样的心态陪在心叶同学身边的,应该全盘说出来,我这就去把心叶同学带来!远子姐就去活动室等着。”
我正要跑出去,却被远子姐一把拉住。
我惊讶地回过头,只见远子姐露出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
“谢谢你替我担心。”
就连她的口吻都是那样平静。
“但是,这样就好。”
“一点都不好!那你要什么时候说!”
我揪心地喊道。
远子姐嫣然一笑。
“永远不说。”
——远子不希望这样。
她的笑容是那样美丽,那样安详,就像在路边默默绽放的野花一样。
仰视着我的双眸不仅有悲哀,还有凛然的决意,和无尽的温柔。
喉头一滞,我一阵晕眩。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笑啊。
什么非放手不可的时候来了,什么远子也知道,想到麻贵高傲的话语,我满心都是后悔,一心想要反驳——但是,被她用这种眼神,用这种表情一笑,我顿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远子姐的手和我的手交叠着,是那样的温暖,和小时候两人一起看莎乐美的书时一样,没有颤抖。
曾几何时。
那个害怕幽灵、超级胆小的远子姐,就算听了鬼故事也不会依到我的身旁了。
——小流,有姐姐在呢,放心吧。
就算嘴上逞强,但小学时她还会紧紧抱住我,闭上眼睛只是发抖。
就算在她误会我被女孩子欺负,张开双臂掩护我的时候,膝盖和肩膀也会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但不知不觉间,不管我讲什么恐怖故事,或是故意在客厅里放恐怖电影的DVD,她也只会背过身子捂住耳朵,一边抽泣着一边让我住手,而不会靠到我身边了。
面对女孩子时,她也能堂堂正正地说教一番了。
而现在,她也正独自忍耐着悲伤。
鼻子一酸,我几乎哭出来。
远子姐温柔地问道:
“呐,来看我们演的戏了吗?”
“抱歉,我没能看成。”
“是吗。七濑因为急病没法上台,我代演了衫子,心叶演了野岛。野岛最后的台词十分有力,感觉好极了。心叶好像打开了什么心结呢。今后肯定会愈发……成长的。”
她温柔的低呓着。
“再见了,流人。记得不要到处乱逛,直接回家哦。”
远子姐轻轻挥了挥手,在被夕阳染红的走廊间摇晃着三股辫回教室去了。
◇ ◇ ◇
在画室一隅抱着膝盖蹲了好久。
在我身体冰冷,屁股生疼的时候,灯突然亮了。
“请你不要不请自来好吗?”
麻贵一见到我就这样说。看来她刚刚参加完交响乐团的演出,身上还穿着燕尾服。
“如果我没有来的话,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待一晚上?”
“今天我灾星高照,若去其他女人那里,说不定又会被甩。”
“我也可能把你踢出去哦?”
“公主大人一直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真让人火大。”
麻贵不快地说道,走到了我的身旁。
“看样子,远子和心叶果然没能成啊。”
“…….”
我把脸埋进了膝盖。
“远子对你说了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远子姐让我不要告诉心叶同学,微笑着说……‘这样就好’。”
“……”
这次轮到麻贵无言了。
“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被曾经交往的女孩用小红豆砸,还说和我交往过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被人说比起我来,现任男友要诚实得多,有男子汉气概得多;还被高傲的女仆在众目睽睽之下踢得摔了出去。”
“……”
“被人绑在生物室里监禁,被人告白说喜欢到想要杀死我。我正飘飘然的时候,对方却说她还要考试,不会再见了,就逃之夭夭……难得我说‘杀了我也不要紧’了。还以为自己终于见到了莎乐美的说……”
我越说,心里越是像裂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寂寞。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明明有这么多的邂逅,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只属于我的莎乐美,莫非并不存在于这世上?”
我坠入了绝望的深渊。若两人一起坠落的话,只会让我心头无比甜蜜。但独自一人坠入深渊时,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孤独。
麻贵还是没有作声。可能是对我的没出息感到绝望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把我忘掉吧。”
此时,感到麻贵的气息近在耳畔。
“我不会忘了你。”
我扬起脸。
“我的记忆力好的很。不要小看我。”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麻贵不觉间已经蹲在了我的眼前。
“你之所以见不到莎乐美,是因为你是花心的约翰。”
她那冰冷的视线,和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让我忘记了呼吸。
“真正的约翰是传递神谕的高洁的先知。不会像你这样随便就被莎乐美所诱惑。他毫不理会莎乐美近在咫尺的红唇,只是骂她是个受诅咒的肮脏女人,拒绝他、拒绝他、一味的拒绝他。
没错,莎乐美是清纯的处女,但神重视的使徒约翰却没有发觉到莎乐美的本性。
所以……莎乐美只能把约翰的头割下来,才遂了自己的心愿。对着那个已经不能再睁眼注视莎乐美,不能再张口拒绝她的头颅吻了下去。若约翰是那种一见面就去勾引莎乐美的轻薄男子,莎乐美就不会爱到不惜杀他了。相反,她可能会鄙视亲近自己的约翰,转身就逃掉。”
花心的约翰。
啊,我确实既不诚实,又不神圣。
直到邂逅我的莎乐美之前,我可能只会重复着无聊的求爱。
麻贵湿润的嘴唇贴到了我的唇上。
这一吻不像平常那样激烈而夺取一切,其中充满了温柔的触感。
麻贵一边继续着慰籍之吻,一边用遥控器关掉了室内照明。
“你瞧……比起一个人,有时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好——有些事情,只有两人才能体会到不是吗?”
在甜蜜的黑暗中,温软的臂膀像抱婴儿一样抱住了我,在我的眼帘上方,有个略带温暖的声音嘤咛着:
“不过……若你执意要寻找的话,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愿意杀了你的奇特女子吧。”
◇ ◇ ◇
日后,我穿着管家的装束服侍着大小姐。
“喂!不要打开素描簿!不准画!”
“哎?平时不是一直都在画吗?”
“这和裸体不一样!不准画我的丑态,可恶!”
“不是约好对我言听计从吗?你怎么这样说话?敢在我家这样说话的话,就马上开除。”
“嗯,赶快把我开除掉,解放我吧,大小姐。”
我一边恶语相加,一边往高级茶杯里倒红茶。
麻贵露出了小妖精一样的笑容,把我这身羞人的打扮画了个够。
“这张画我要保存一辈子。”
可恶,本该让她穿着迷你裙,戴着围裙服侍我的。
“喂,给我好好干活,管家。”
麻贵兴致勃勃地从背后用脚踢我。
我虽然听不到一点神谕,但还是预言道:
“我绝对忘不了今天的事情!下次一定要你管我叫‘主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