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威福特的《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尝起来,就像是在啜饮生鱼血一样呢~」
(注:拉威福特,全名H.P.Lovecraft,1890-1937,恐怖小说作家,《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TheShadowOverInnsmouth),为其代表作之一。)
在一如往日的放学后的下午,远子学姐突然间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同时停下了正写着的三题故事。
在校舍三楼的西侧,有着这么一间被书本占满了的活动室,到处摆放着一堆又一堆的书本,使得房间显得狭小又充满了灰尘。
窗边的铁管椅是远子学姐的专属坐席,今天她也是坐在那里看着书本。如同猫尾巴一般黑色细长的三股辫子垂到了远子学姐的腰间,穿着学校长袜的纤细双腿很没礼貌的蜷在椅子上。学姐用她那雪白的手指一边缓缓地翻着书页,一边将书页由边缘向里撕下小小的碎片后,将碎片慢慢地没入她那樱花色的嘴唇里,然后细细咀嚼着,最后带着一脸满足的表情将碎片吞了下去。
「啊~这是何等的美味啊~这扑鼻而来的腥味,还有那冰冷粘滞的口感——不愧是奇幻文学的巨匠、克苏鲁神话的缔造者拉威福特的代表作啊!这股直击舌尖,如泥浆般粘稠的血酸味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奇怪了。
远子学姐明明很害怕恐怖故事的说。
「我可是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书本爱到想要把他们全部吃掉的『文学少女』哦!」
虽然远子学姐平时总是这么说,但她有着很明显的弱点。
每次吃我写的恐怖故事的时候,虽然学姐表面上总是说着「没、没事的哦。」,但表情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今天的远子学姐,居然会说出腐烂的鱼眼珠啊,粘乎乎滴着的血液啊之类的词语,还从心底里觉得它们很好吃?
「这本书的作者霍华德·菲利普·拉威福特,是1890年生的美国作家,他在世时曾经写下了许多关于太古诸神复活的故事,这些故事在他去世以后被体系化,最终形成了所谓的『克苏鲁神话体系』。自那以来,有很多作家被这种阴暗凄惨的黑暗神话所吸引,以克苏鲁为主题写下了不计其数的文章呢。
在故事中登场的诸神,都是长相奇怪的海洋生物,长着触手、鱼鳍啊什么的,散发着生腥味。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好可爱噢~~」
可、可爱?对着目瞪口呆的我,远子学姐越发激动地说道。
「《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这本书里,也有帅气的鱼类怪物登场哦,实在是太棒了。
青年的主人公,在旅途中来到了一个名为因斯茅斯的海港,城里时刻满溢着腥臭味,当地人人都长得非常怪异,有着从不眨眼的浮肿眼睛,头的形状也显得特别狭窄,看起来总有些像鱼的感觉。
随后,故事的主人公便开始在城里调查人们的奇怪信仰,而与此同时,邪恶的阴影逐渐降临到了他身上。不仅因斯茅斯很可爱,里面出现的海怪也很萌哦。
作为入门书的《来自克苏鲁的召唤》也很推荐哦,有空好好读一下吧。那像醋鱼罐头一样的味道,简直是全世界最高的美味啊!」
(注:醋鱼罐头,北欧人的最爱,是把鱼类加上各种佐料密封在罐头中,扔在一旁不管两到三个月腌制出来的罐头食品,号称是“世界上最臭的食品”。)
「以前学姐不是说醋鱼罐头是世界上最臭的罐头么?还说像是发酵过了鲱鱼什么的……」
远子学姐很满足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是啊,那近似于最高香味的腐臭感,足以飘出数十米远的发酵过的臭味,还有在打开罐头的一瞬间,和致命般的气味一同喷出的污水——
拿近了之后再闻的话,那强烈的芳香会让整个鼻子都感觉酸楚起来,就连眼泪都仿佛快要掉下来了似的。在超越了这一切困难之后,用整个舌头尝着那又粘又咸的鲱鱼,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就好像将要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那不就死掉了吗!」
远子学姐无视我的吐槽,继续一副美味的样子吧唧吧唧地品尝着《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不,已经不是吧唧吧唧了,是啪哩啪哩,好像已经开始撕破书页,直接往嘴里塞了。
果然太奇怪了!
仔细看的话,远子学姐的制服还是半袖的,明明都已经是冬天了,怎么会这样的呢?再说回来,远子学姐不是已经休部了嘛?
「心叶,『点心』写好了吗?」
远子学姐看向我这边,爽朗地笑道。然而我背后却不禁为之感到一阵战栗。
「好、好了。」
我这么说着的同时,把刚写完的三题故事递了过去,学姐开心地接过去吃了起来。
今天的题目是「雏菊」、「三味线」和「水上巴士」,实在是太没有关联性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联系起来,写成了远子学姐最喜欢的甜蜜的爱情故事。
「不行。」
啊?
突然而至并且代表着否定的这个答复让我完全呆住了,远子学姐露出不满的表情,鼓着脸颊撇着嘴不开心地说道。
「女子拿下了胸前的雏菊,害羞地把它送给了在水上巴士上演奏三味线的青年——这么甜美的故事,是完全不行的。一定要有鲜血四散飞舞的场面,或者被染成鲜红的海面上漂浮着的肉块,最好连海怪之类的也登场才行啊。像这样的水果三明治一样的味道,太清爽了反倒像是要让胸口烧起来似的,完全不行哪。」
「啊?远子学姐一直都说要甜蜜的故事——」
「非也非也,我最喜欢的东西,是还滴着鲜血的生鱼才对哦!」
连眼睛都一眨不眨,远子学姐的脸突然靠了过来,好像慢慢变成了方形,甚至长出了鳃来,连两手之间都出现了蹼——
「远、远子学姐,真的变成妖怪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从上到下,无论怎么看都是『文学少女』嘛!来!重新写一篇吧,心叶同学!一定要写成粘粘稠稠、充满血腥味的恐怖小说哦!」
已经变成了一张鱼脸的梳着辫子的妖怪,浑身散发着生腥垃圾的臭味,污水也洒到我的脸上,张大了嘴朝着我飞了过来。随着这个冲击性画面的降临,我鼻子深处感到了一股热流,就在意识将要远去的那个瞬间——
「呜哇啊啊啊——!」
我在自己床上惊醒了过来。
窗帘已经被阳光照成透明的白色,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感觉。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流着冷汗,微微抖动着。
「原、原来是梦啊……」
今年是新年的第一天,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初梦啊……我耸了耸肩膀,从床上爬了起来。
「哥哥,新年快乐~」
刚下到一楼的起居室,还是小学一年级的妹妹装得像个大人似的和我打了新年的招呼。
「新年快乐,舞花。」
我摸了摸她的头,舞花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嘻嘻地笑着。
「新年快乐,心叶。炒年糕已经做好了哦。」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爸爸也已经在桌子前坐定了,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
「心叶,舞花,给你们压岁钱。」
「哇,谢谢爸爸~」
「多谢了,老爸。」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一边看着新年的电视节目,一边吃着妈妈做的炒年糕和年菜。
「我吃饱了。」
收拾完餐具,我回房穿上外套,又走了出来。妈妈看着我问道:
「哎呀,心叶,要出门么?」
「嗯,和别人约好了要出去参拜。」
妈妈温柔的看着我,开心地说了。
「和学校的朋友一起么?」
「唔——嗯。」
到底说是「朋友」好呢,还是别的什么呢,我稍微犹豫了一下。
心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趁着老妈还没有进一步问下去之前,慌张地说了声「我走了」,然后逃跑一般地出了起居室。
一打开玄关的大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年伊始的空气,然后看向了信箱。
啊,好像寄来了很多贺年明信片。
我拆下把贺年片捆成一束的橡皮圈,啪啦啪啦地翻着明信片。
这个一定是芥川寄来的吧,果然就像是他会写下的字呢……真是认真的字迹啊,我一边感叹着。这个一定是竹田同学寄来的,可爱的圆圆的笔迹,很有竹田同学的风格。
远子学姐也寄了写着很有礼貌的文字的明信片给我。明明平时总是嘎嗒嘎嗒的摇着椅子,嘟哝着「肚子饿了啦,写些什么给我吃嘛~」,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会写出这种礼仪端正文字的人呢。肯定是很在意我家里人看到时的感想吧,远子学姐就是会在这种地方很要面子呢。
这么说来,远子学姐偶尔打电话到家里的时候,妈妈也总会夸她「是一个懂礼貌的大小姐呢」。如果让她知道远子学姐其实是一个会啪唧啪唧地吃着书本的妖怪的话,肯定会吓一大跳吧。
虽然本人一定会主张「我才不是妖怪呢,我只是个普通的『文学少女』」就是了。
「唉……?」
一张奇怪的贺年片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什么啊?
上面一句话都没有写,只画了一个有着圆形身体、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的生物,头上还有两根突出的棒子,是嘴巴么?还是角呢?还长着像猫一样的怪脸,吐着长长的舌头。
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涂鸦……难道是舞花的同学寄过来的么?
约定的碰面时间就快要到了,我只好匆忙把那张涂鸦塞回去,走出了家门。
「井、井上……」
碰面地点是车站旁的便利店,琴吹同学正红着脸在那等着我。今天的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穿着缀有可爱的花样图案的和服,外面围着一条披肩,从嘴唇中吐着白色的热气。
「抱歉,让你久等了。怎么等在外面哪,不是约好在店里碰头的么?」
琴吹同学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着。
「只是想吹吹风啦。」
「唉,难道不冷吗?」
「没、没事的啦。」
琴吹同学撅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啊,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变得不太开心,有点失望的样子啊……
啊……!
我突然明白了,马上开口。
「和服,很漂亮的。」
我慌张的看着她,忙不迭地说道。
「奶奶帮我穿上的,说是因为正月啦什么的……我、我们家每年都是这样穿的哦,绝对不是因为今年有些特别什么的哦——」
看着琴吹同学啪嗒啪嗒地挥着袖子,红着脸辩解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开心。
以前总是不清楚琴吹同学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总觉得可以明白一些了。像是现在琴吹同学其实很害羞啊,被我夸奖以后又觉得很开心啊。
在觉得有点害羞的同时,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散了开来。
我们俩朝着神社,肩并着肩走着。
「我收到你新年发来的邮件了哦。」
「嗯,我也收到井上的邮件了。」
琴吹同学脸仍旧红红的,用开心的语气说着。
与平时一副凛凛的样子完全不同,看着她这样很像女孩子的表情,我不禁有点心跳加速。
从圣诞夜以来,我们之间经常交换邮件,琴吹同学邮件里的文字虽然总是有点点僵硬,但是却能感觉到她努力地传达好感的样子。
这些日子里,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地缩短着。
神社里满是前来参拜的人。
我们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了三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募钱箱前。
希望今年能够没有什么大事,平安的度过,还有,希望远子学姐能够顺利地考上大学——我这么许着愿。
看了看旁边的琴吹同学,她正皱着眉头,嘴唇也紧紧结起,以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祈祷着。
「……」
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生气一样的表情。到底在许什么愿望呢?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在我正盯着看的时候,琴吹同学忽然睁开了眼睛。
应该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了吧,脸颊一下就红了起来。
「呀!你在看什么啊。」
「没,我才刚许完愿——」
「那说一声不就好了。」
「因为觉得你好像很努力的在许愿嘛,就没好意思打扰你。到底许了个什么愿望呢?」
「这跟井、井上你没有关系吧,一直盯着女孩子的脸看的人最差劲了。」
琴吹同学慌张地跑下了石阶。
因为逆着人流冲下去的缘故,我们俩快要被冲散了。
「呀!」
「琴吹同学!」
我拉住她的手,停了下来。她的手好像触电似的弹了一下。
「!」
「那个,人太多了,这样跑太危险了。」
琴吹同学很害羞地涨红了脸看了看我,又把头低了下去,一点一点回握了过来。
我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走散了呢。」
「是、是啊。」
轻轻地回答着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牵在一起的手有着一点僵硬和冷冷的感觉,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吧。我也感觉很不好意思。
我们俩就这样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一直闭着嘴巴沉默着的琴吹同学,忽然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那个……可能我要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嗯,什么?」
「井上,那个……右边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颗痣啊?」
我被预想以外的问题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琴吹同学。她的脸好像比刚才更红了,像是在说绕口令般慌张地说道。
「没、没什么啦!只是想做做看痣占卜之类的……想要知道井上同学到底如何啊这样而已。」
「那里的确是有一颗痣啦。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啊?」
「真的有?」
琴吹同学的表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的,但马上又紧张的说道。
「是芥、芥川同学告诉我的啦。这样啊,真的有一颗痣啊。这样啊……真的有啊……」
琴吹同学垂下眉头,显得很难过的样子。
「芥川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痣的啊……难道是在游泳课的时候么?看到屁股上的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哎哎!那是因为那个那个……啊!井上,我们去抽签吧?」
说着琴吹同学就把我拉向了抽签处。
「既然难得来了神社,不抽签是说不过去的吧。来,快点。」
「哇,那么赶的话会跌倒的哦。」
怎么回事呢?突然之间又显得有精神了。
在抽签所里有正在打工的巫女,摇着长方形的箱子,我们从那里面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签棒,按照上面写的号码拿到了签纸。我们走到一棵巨大的梅花树下,打开了签纸。
「啊……」
琴吹同学发出了难过的声音。我也看了看自己的签。
「我的是大凶……」
「唉?」
琴吹同学拿着签纸,脸色有点发青。我偷偷看了看琴吹同学那张纸上的文字,原来也是大凶。
「怎么会两个人都是大凶的啊?」
琴吹同学的肩膀微微震动着,眼睛泛着泪光。
「不用太在意了啦,来,我们把签系在那边的树枝上吧,这种事情全都忘干净就好了。」
「不行,我要再去抽一次。」
「啊?琴吹同学——」
用不着那么认真吧,女孩子果然是会很在意这种事情的吗?
琴吹同学鼓着脸颊,挺了挺胸膛,再度走向了抽签所。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开心的声音。
「呀~我的是大吉哎。」
「哦,我的也是大吉。」
「太好了,如果大过年的还抽到大凶就太倒霉了。」
「大凶什么的肯定根本就没有放进去吧。」
听着这如同傻瓜情侣似的对话,琴吹同学朝着那边瞪了过去。
「阿流~把我的签也系到树枝上去啦~」
「好狡猾,我的也要~」
「我也是~」
居然还不止一个女孩啊!还有——那个「阿流」!
琴吹同学瞪着眼睛看着那边,在梅花树的另一面,正在被三个女孩子缠着撒娇的人,竟然是流人。
流人是远子学姐寄宿的那户人家的儿子,他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帅气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哎呀,这不是心叶学长嘛!在意外的地方碰上了呢,今天是和琴吹学姐来约会么?」
「呃,那个——」
我看了看琴吹同学,她已经满脸通红的看向另外一边了。
「话说回来,流人你呢?」
「我是来约会的。」
毫无罪恶感的样子马上回答了。
「就是说嘛,阿流是来和我约会的哦。」
「才不是呢,是和我啦。」
「是我才对啦,阿流?」
几个女孩争论起来。流人果然还是一副老样子啊。琴吹同学好像很不喜欢流人的这种做法,用非难的眼神瞪着他。不过流人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仔细看了看琴吹同学。
「和服真漂亮啊,果然美人穿什么都很好看呢。」
流人亲切地笑着。
琴吹同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突然间,响起了肖邦的《离别曲》。
「啊,不好意思。」
琴吹同学慌张地从口袋出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手机,稍微走开到了远处。
「肯定是男人打来的吧。」
流人装出严肃的表情,在我的耳边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根据我的感觉和经验来看呢,肯定不会错的,如果是朋友或者家人打来的电话,没有必要特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听吧,肯定是以前的男人想要回到她身边来啊之类的事情哦。」
「唔哇,说得跟电视剧似的。」
「不过,这种事情其实还是挺多的呢~」
「嗯嗯。」
连正在争论着的女孩们也很一致地点着头。流人继续装出正经的样子说道。
「那种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私下反倒很有可能会很轻浮的啦,可不要被脚踏两条船了哦,心叶学长。」
总觉得这话里怎么有股酸味呢。
「那说的不就是你么,大新年的就踏着三条船呢,我可要告诉远子学姐了哦。」
流人马上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仰天说道。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被远子姐用书包打了。」
果然,远子学姐是流人的克星啊。
说着说着,琴吹同学啪嗒啪嗒地走了回来。
「抱歉,来了个很紧急的电话。不过……已经没问题了。」
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拼命努力掩饰着什么的样子。
「阿流,不要再打扰人家啦~我们快走吧。」
「我想去喝甜酒~」
「我想去卡拉OK~」
「好好,心叶学长,琴吹学姐,下回见咯。」
「拜拜~」
流人一行热热闹闹地离开了。我们两个暂时茫然地看着他们。
「那个……我们也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嗯。」
我们走向了附近的家庭餐馆。
「琴吹同学的手机铃声换了呢。」
「哎?」
「和以前听到过的不一样啊。」
我哼了哼以前听到的偶像歌手流行歌曲的那个铃声,琴吹同学保持着拿勺子吃着冰沙的姿势,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那个是井上……专属的铃声。」
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专属的?」
「像是朋友啊,家人啊……根据对象不同曲子是不一样的啦。」琴吹同学鼓着脸颊,好胜地说着,然后又马上变成了有点懦弱的样子「那个曲调,是井上专用的啦……」
「这、这样啊——」
怎么办,我的脸好像也热起来了。
我记得那首曲子是一个偶像歌手用甜蜜可爱的声音反复唱着「好喜欢、好喜欢」,甜腻腻的爱情歌曲的说……
「井上有把铃声分类么?」
「没,我全部都用同一个铃声的。」
「这样啊……」琴吹同学轻咬着嘴唇说着。
怎么有一种在欺负人家的感觉啊,我笑了笑说。
「不过改一下也不错哦,也可以分清楚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很方便呢。琴吹同学想要什么样的曲子呢?有什么偏好的曲子么?」
琴吹同学马上探出了身子。
「『美女与野兽』的主题曲。」
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但之后却又马上有点害羞地缩了回去。琴吹同学把勺子塞回冰沙里,来回搅拌着。
「呜,那个……小时候在看迪斯尼动画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曲调也很好听,歌词也很棒。我特别喜欢日文翻译的歌词。其实在决定井上的铃声时候就想着要不要选这个了……所以……」
「嗯,了解了,『美女与野兽』吗。琴吹同学的铃声就用这个了。」
我拿出手机,刚准备连上下载铃声的网站,琴吹同学慌忙阻止了我。
「笨、笨蛋,不要在这里找啦,不许听。」
「为什么?」
「不行不行啦,反正就是不行!……回了家再改吧。」
琴吹同学撅着嘴一脸认真地说完,立刻低下头狠狠地吃起了沙冰。
我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对了,下星期,一起去看电影么?」
「真的?」啪的一声抬起了头。
「嗯,想要看什么电影啊?不知有没有什么迪斯尼电影上映呢?」
「井上呢?你平时都看些什么呀?」
「嗯……」
就好像内心的柔软被触动了似的,让人有种痒痒的却又很舒服的感觉。
与琴吹同学谈着各自的爱好,总算定下了要看的电影以及碰面的地点和时间。
像理所当然似的,让人有些害羞又有些心动的对话,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那个……我会努力的。今、今年也请多多指教了!」
分别的时候,在安静的十字路口,琴吹同学红着脸看着我,像是停住呼吸般地对我说完,就低下了头。
「嗯,我才需要请你多多指教呢,今天真的非常开心。」
我笑着回答了她,琴吹同学的脸颊浮现出有如夕阳的光芒般柔和的笑容。
「电……电影,我会期待着的,也会一直发邮件给井上的,再见了哦。」
琴吹同学害羞地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我看着那摇晃着和服振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满足的感觉。
回到家里,寄给我的贺年片已经放在了我桌上。
「哎,这张……」
我出门时曾经看见的,画着像是猫和鸟的怪物的明信片。想着或许是不小心分错了给我的,看了看填收信人的地方,那里以小孩似的笔记,写着「井上心叶」。
寄给我的?
但是找遍了明信片却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么?……
我没有多想,把明信片扔在了一边。
坐在椅子上,我打开了手机,搜索下载了《美女与野兽》的试听版本。
啊啊,是这首歌啊……
是席琳·狄翁与鲍勃·布莱森合唱的曲子,以前在广告里曾经听到过的。的确是一首恬静又温柔的曲子呢,我搜索了一下日文版的歌词。
『无比美丽如此物语
一点一点地相互接触着手与手
只是些微些微地
温柔之情慢慢揭开了爱的扉页』
翻译过来时候似乎是调整了一下语句的顺序吧……
听着听着,我不禁回忆起人群中和琴吹同学握着手时那候略有些僵硬的触感,心头轻轻一紧。
这绝不是燃烧般激烈的情感……但是却一点一点,些微地……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在网站购买并下载了席琳·狄翁唱的英文版本,在那个夜里反复听着。而今天分别时看到的,琴吹同学那如同夕阳般温柔、幸福的微笑,也在我的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现……
在约定日子的前一天,琴吹同学突然发邮件告诉我她不能去看电影了。
「非常抱歉,明天不能去看电影了,搞不好最近一段时间电话和邮件也都不能发了。」
邮件里并没有写上理由。
我发过去的邮件也没有了回信。
为什么突然之间取消了约定?
我怀着笼统不安的感觉,度过了两天,然后竹田同学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喂,心叶学长,出大事了!七濑学姐受了伤,已经住院了,好像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啊!」
◇◇◇
你又危险又傲慢又任性,我最讨厌了。
为什么你能够那样残酷地伤害我呢?
我的心有如被反射着光亮的利刃刺穿了一般,惨叫着,流着腥臭的血液,而你却在一旁笑着。我留着眼泪、捶打着地面,而你却轻松的踩踏在了我的身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春口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你和峰去哪里玩了么?
你被春口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的时候,你和峰打闹着在水里游玩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全都用这双眼睛仔细地看着。
那时我就好像被整个扔进了青蓝色的火焰中,品尝着犹如被烧红的铁棒刺穿一般的疼痛。
你总是看着痛苦的我,一直一直,都在一旁愉悦地微笑着。
然后靠近我,把我的一切都偷走,毁灭我。
所以啊,即使我向你复仇,也应该是会被原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