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黄色的日光透过遍布战舰舰桥四方的防弹玻璃照射到暗灰色的地板上。
L·巴斯特鲁。这是这艘要将法娜护送到皇都的飞空战舰临时安上的舰名。当然本名是另外有的,不过鉴于皇家的关系,同型号的这艘舰绝密地继承了被击沉的第八特殊任务舰队旗舰的舰名。这艘战舰作为真正的L·巴斯特鲁的影武者凯旋回到皇都。
真是乱七八糟。L·巴斯特鲁舰长马克思·格雷罗两手盘在身后,直立着远望玻璃对面辽阔的蓝天,心中这样叹了一口气。
深深的皱纹的眼角、塌陷的眼窝深处的深沉的双眸、眼睛的颜色是如同吸入了光芒一般的褐红色、从装饰耀眼的将校帽露出来的鬓角混杂着白头发。那正是长久的岁月在战场上度过的成熟的老将的姿态。
马克思舰长用他那深色的眼睛看向未来皇妃法娜·德尔·莫拉鲁。
“把那个飞行员也一起带上!我能平安无事全都是他的功绩!”
虽然刚才那接近狂态的样子已经平息了,但是她那哭肿了的眼睛里含着怒色,勉强挤出干枯的声音向马克思提出单方面的要求。
马克思再次无表情地在内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在位于这舰桥最顶层的司令室里的只有马克思、法娜,还有八字须的将校和为了防止法娜从这里逃跑而堵在出入口的两名青年士官。舰船操纵方面的事项就全都委托给副舰长了,他们则是为了不让法娜的愤怒不影响今后而在尝试怀柔。马克思一边悲哀地扭曲着表情,一边对皇子的未婚妻说着困苦的辩解。
“卡鲁罗皇子是命令我们只将大小姐您用这艘战舰带回去的。我的个人意见是无能为力的。”
“实在是过分,太过分了!这是高傲的雷瓦姆皇家该做的事吗?!像对待猫狗一样对待那个拼命完成作战的飞行员,只是将饵食丢给他就了事,这是人类的所作所为吗!”
“大小姐,请冷静。”
马克思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向伫立在法娜的背后的八字须将校。那是用相当强硬的方式将法娜带回来,招致她强烈的不满的人物。
八字须承受那无言的斥责,咳嗽了一声后,为了收拾事态而说出了自我辩护的话。
“看来大小姐您是被那个飞行员给欺骗了。”
法娜锐利的眼神如同锥子一般刺向八字须。但是他对此毫不在意,继续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那个男人,只是将金砂展示给他看他就口水直流扑过来了。根本看也不看大小姐,宝贵地抱着布袋进到搭乘席里去了。”
“骗人,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事先声明。没有金钱佣兵是不会行动的。反过来说他们就是一些只要有金钱的话就什么都做得家伙。虽然我不知道大小姐您对那飞行员抱有怎样的幻想,但是那不过是一开始就以金钱为目的而参加这个作战的卑贱之徒。可能他在大小姐您面前装作高尚的骑士,但只要把钱放在他眼前就原形毕露了。真想让大小姐您看看那个飞行员抱着金砂的时候那下贱的表情。那是会让百年的爱情也瞬间清醒的卑贱的表情。”
八字须如此断言,接着自作聪明地点了点头。
想要做出反驳的法娜的脑内却浮现出昨晚在橡皮船上交谈时夏鲁鲁的话。
『驱动佣兵靠的是钱。我接受这个作战也是为了钱。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法娜一瞬间动摇了。认为没有这样的可能,想要驱散回想起来的话语。
但是和八字须所说的话符合的夏鲁鲁的话语再次在脑内响起。
『有这么多钱的话,就用不着搭上飞机互相残杀了。可以在离岛建好家在那优雅地生活。』
法娜的眼角又渗出了咸咸的东西。尽管刚才在小型舰艇上那边哭喊闹腾,但眼泪还没有干涸。
“骗人,骗人。夏鲁鲁不是这样的人。”
否定的话语也不如之前有力了。
马克思怜悯地看着法娜的样子,用眼神让想要继续说的八字须闭嘴,然后无言地将眼睛转向天空。
SantaCruz已经飞往彼方去了。马克思觉得完成单独从敌人中突破横跨中央海这样没人任何人做到过的事的飞行员很可怜。并且觉得强制让他给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任务这样愚蠢的作战擦屁股,并把将法娜从敌人中救出的荣誉和称赞据为己有的卡鲁罗皇子的气量真是太可耻了。
这个时候——他在玻璃的对面发现了异物。
“咦?”
像是要追上战舰L·巴斯特鲁一般,型似战斗机的东西在云的缝隙间穿梭接近。本以为是敌机,不过眯眼看去发现机翼在盛大地抖动。马克思辨认出那机影是SantaCruz的。
“夏鲁鲁。”
法娜的声音在司令室里回响。SantaCruz舒畅地张开双翼、螺旋桨发出轻快的响声一边在飞空战舰周围缓缓盘旋一边摇动机翼。轻快的飞翔声敲击着舰桥的窗户。
八字须看到那个,焦躁地嘟囔道。
“他想做什么。区区佣兵想和皇家直属战舰平起平坐吗?”
法娜没有在意他的话,将脸贴在玻璃上朝夏鲁鲁拼命地挥手。竭尽全力挤出话语。
“夏鲁鲁,对不起,夏鲁鲁。”
法娜对因为自己想要和夏鲁鲁一起去艾斯梅拉鲁达的浅薄的想法而导致那样的离别方式而感到后悔。法娜明白夏鲁鲁是为了正式告别而折回来的。
但是在这里看不到夏鲁鲁的脸。夏鲁鲁也看不见这边的吧。看来夏鲁鲁是在一边寻找法娜的身影一边在战舰周围缓慢盘旋的。照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过遥远了。
法娜将眼睛看向L·巴斯特鲁的舷侧,发现了从那突出的半月形的棱堡。装载对空炮的台座是伸到船体外面的,从那里应该能宽广地眺望天空的。
法娜转向马克思,用一只手指向能从玻璃窗看到的棱堡,皱眉请求道。
“拜托了,我想去那里。让我从这里出去。”
对着要求做出回答的不是马克思而是八字须。
“您还打算暴露出怎样的丑态啊。大小姐您是皇子的未婚妻。不能让您做出多余的行为。”
“我只是要和他做正式的告别而已。为什么不能和无数次救了我的性命的恩人告别?”
“不行。这里有二千名船员。必须要控制会招来误会的行为。”
法娜愤怒地抖动肩膀,不顾八字须回答中的言外之意,向着司令室唯一的出入口走去,盯视着堵在厚厚的钢门前的两名士官。
“请从那里让开。”
士官双手盘在身后,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八字须的声音从法娜的背后传来。
“因为大小姐您还没有加入皇家户籍。您只有在平安地成为皇子妃殿下后才能对他们下达命令。请您弄清楚这点。”
那话语如同针一般扎在法娜膨胀的快要裂开的心的表面上。
法娜缓缓地转向八字须。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胃底以惊人的气势涌上来。
法娜自己也不知道的根源性的感情冲击着身体的核心,新鲜透彻的力量在身体内四处奔走。
那是长久以来沉睡在法娜的身体内的什么东西。既是法娜又不是法娜,但确实是和她自己共存的什么东西——那向着思考、精神、肉体如同无尽的水脉一般迸出。
在那奔流充满法娜体内的时候,从灵魂最深处迸放出的一句话在司令室里回响。
“退下。”
刹那间,闪电贯穿了八字须的脊椎。言语包含的高压电力般的东西使他全身麻痹了。
那有着仿佛会将人吞没的深沉色彩的银白色的眼睛从正面捕捉住了八字须。
“给我搞清楚要自重的究竟是谁。”
毫不客气的如同撕裂天空般的法娜的话语刺向八字须。
语气和之前完全不同,是非常平静的。但是正因为有所抑制,传达内在感情的力量就变大了。隐藏在法娜体内的强烈感情像楔子一样打进八字须的内面,让他全身颤抖。
八字须接不上话来。明显被年纪小他三轮左右的法娜的气势给压倒了。法娜眼睛里寄宿的感情不是愤怒,而是充满寂静的怜悯。那里有的是后退三步俯视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小动物的平静的情绪。
寄宿着巨大的什么东西的银白色的双眸这次刺向门口的两名士官。顿时士官们也仿佛高压电流在全身游走一般挺直了后背,恐惧地错开法娜的视线。
法娜张开水嫩的樱色嘴唇,宛如电闪一般下达了命令。
“请让开。”
虽然言语和之前一样,但是那上面包含的威严的档次实在是相差太多了。那是蕴含着世间少有的权威的、有着无条件使他人服从的性质的声音。再加上现在法娜的美丽——不要说光芒照五里了,十里、二十里,不,甚至能照亮万里的尽头,应该称作天上的光辉。
超越限度的美丽俘虏了与她直面相对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抛弃职务当场拜倒在地,只是沐浴着那光芒。进退两难的两名士官求助地看向马克思。
马克思低沉地对士官们点头说道。
“让她过去。”
法娜回头看去。眼睛里寄宿的不是喜悦,而是称赞马克思的决断的神色。
“把法娜大人带到她想去的地方。不要失礼了。”
接受了舰长的命令,两名士官在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同时用右手的指尖抵住太阳穴鸣响脚后跟,夸张地为法娜打开了钢门。
法娜有在看吗?
紧握操纵杆在L·巴斯特鲁周围不断盘旋的夏鲁鲁所在意的就只有这点。
挡风玻璃外面是在飞行的六万吨的铁块。
钢铁要塞将群云撕裂,升力装置的余波将下层的云吹得粉碎,毫不在意汹涌的云峰,带着轰鸣在高度三千米的地方轰隆隆地飞翔。
厚厚的钢铁装甲被涂上了银灰色的颜色,从弯曲的舷侧突出的棱堡里的口径四十CM的主炮塔两舷合计四门、二十三CM副炮两舷四门、对空炮塔两舷十六门。因为现在是平时所以没有炮手,不过这艘战舰是搭载着各棱堡人员齐备开始炮击的话能够一夜之间改变小岛的形状的可怕火力飞行的。
太过接近飞空战舰的话会有被升力装置产生的湍流吞没导致陷入回旋下降的危险。所以夏鲁鲁以L·巴斯特鲁为中心描绘出半径五百米的圆在战舰周围不断盘旋。
法娜如果在的话,那么应该是在从青虫型的躯干尾部突出的如同海狸尾巴般的舰桥部吧。最上层有装有玻璃窗的司令室,从那里看到这边的可能性比较高。
至少想要挥挥手。只要能够舒畅地分别就好了。不想给最后留下悲伤的回忆,而是想留下今后能够笑着回顾的结果。夏鲁鲁的心中有的只是如此单纯的心意。
这时——他看到有一名穿着熟悉的白色飞行服的少女独自站在从右舷突出的半月形棱堡上。
其他棱堡现在没有炮手在。只有那少女直立在有着五米左右的炮身的八十八MM对空炮旁边看向SantaCruz。
“法娜。”
他是不可能看错的。高空中吹刮的大风弄乱了她的头发,法娜举起一只手像是在配合摇动机翼的夏鲁鲁的动作一样,二次、三次缓缓地挥手。可以从她嘴巴的动作知道她在大声地说着些什么。虽然没可能听到,但可以很容易地明白那是离别的问候。
夏鲁鲁将第一可动挡风玻璃滑向后方,挥动一只手回应那声音。
一定是做了乱来的事而从高级士官们那得到了从棱堡和自己打招呼的许可吧。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她一个在站在棱堡上的这一事实灼烧着夏鲁鲁的胸口。
『跳舞吧,夏鲁鲁』
夏鲁鲁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夜在海里法娜所说的话。那个时候没能回应她,但是这里是高度三千米的空中,是夏鲁鲁和SantaCruz的独占场面。
至少要对今后要在残酷的宫廷社会生存的法娜献上饯别之礼。他敲击节流阀,将机首朝向上空。SantaCruz朝向飞空战舰遥远的上方直线上升。
冰冷细小透明的水蒸气带无数次从伫立在安置了对空炮的棱堡上的法娜面前通过。
伸出手去外面就是天空。在只有腰那么高的扶手的遥远的下方是风平浪静的无法辨认出白浪的深度群青色的海原。
虽然将毫无防备的身体在这个高度暴露出来,但是她一点都不感到恐惧。现在法娜的意识没有这种东西介入的余地。
将法娜的内心充满地没有一丝缝隙的是以夏空为舞蹈会场展开的SantaCruz的飞舞。
抬头望去,能够看到在充斥天空的天盖的天蓝色之中有银色的机翼在游曳。
巧妙地利用螺旋桨的推进力和重力的作用,在空中做出像是踏着舞步一般细微的左右动作,一边直线前进一边以首尾线为轴线用两翼端描绘柔和的圆周缓速翻滚,一边翻滚一边有秩序地用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动作让两翼在一定角度突然停止,接着又一遍翻滚一边翻筋斗。在翻筋斗结束的时候变成背面,然后就这样朝海原回旋下坠。法娜不觉发出了尖叫声,不过SantaCruz在飞空战舰的遥远下方若无其事地重整体势,这次则是表现出如同和蝴蝶嬉戏的小狗一样愉悦的左右动作,接着在夏空中描绘出像雄壮的交响曲一般舒展的几何学的航迹。
法娜屏息对夏鲁鲁和SantaCruz的舞蹈看的入迷了。如果法娜坐在后座的话现在已经目眩失神了吧。那就是如此自由自在、优雅流丽的飞翔。天空的鸟儿也无法像那样飞舞。
飞机原来能够描绘出如此复杂的航迹吗?SantaCruz原来能够如此柔和、激烈、美丽地在天空飞舞吗?法娜忘记了时间,将心倾注在曲线和直线互相缠绕的航迹上。
不知不觉间在从战舰舷侧突出的其他棱堡上也聚集了船员,他们仰望夏鲁鲁的特技飞行,不住地拍手喝彩。正好在场的众人也对突然来自天空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每当在空中完成大招的时候船员们就会吹口哨或是发出欢呼声。不知不觉间舷侧并列着无数的笑容。不久战舰终于停止了航行,漂浮在那里开始鉴赏夏鲁鲁的舞蹈。是那个舰长的指示吧。法娜很感激他那通晓人情世故的用心,和船员们一起发出欢呼声、拍手,拼命地挥手。
只在一刹那,就在SantaCruz从后面飞过和法娜同等高度的时候看到了夏鲁鲁的表情。他也在爽朗地笑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诡计一般将机首朝下,在获得充分的机速之后急速上升。
SantaCruz向着天空往上飞。
上升到非常非常高,在法娜的头上正上方变成漆黑的一点的时候,突然从那机影里飘舞出金色的光芒。
法娜笔直的仰望天顶,在从旁边照射过来的日光中眯起眼睛辨认出了从天空中心降下来的金黄色的粒子。
那莫非是——
不会吧。但是夏鲁鲁的话可能会这样做的。
从挡风玻璃撒落的黄金色的粒子飘落向法娜头上。法娜用手掌将其接住,认识到自己的预想是正确的。
“笨蛋。”
那是报酬的金砂。抬眼望去,会看到夏鲁鲁一边在战舰正上方缓慢地盘旋,一边一只手从挡风玻璃里伸出来将布袋里面的东西倾泻到空中。被倒出来的那些粒子在空中变得粉碎,像晨雾一般覆盖了飞空战舰的周围。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也察觉到金砂落下来了。那个瞬间响起了更为强烈的欢呼声,争先恐后地从棱堡挺出身子用手来接金色的粒子。全员带着欢喜的表情朝向上空,他们将双手伸向空中,为了能够尽可能多地接住飘落的粒子而在狭小的踏板上跳跃着。
法娜踮起脚来眺望在头上飞舞的SantaCruz和那银灰色的机影拖曳出的金色航迹。被卷入螺旋桨后流的黄金的微粒子一边卷成漩涡一边在空中破碎、纠缠、波动,最后乘风扩散而去。同时飞空战舰的周围被染成了金黄色。
“笨蛋。”
她又嘟囔着同样的话。但是这次的话语中包含着明朗的断念。在天空生存的夏鲁鲁对地上的价值观没有兴趣。对他来说金砂之类的不过是给天空上色的装饰品吧。
金黄色的雾现在正包围着法娜。以浓色的夏空为背景,蕴含着浓密与稀薄的黄金的帷帐垂了下来,风一吹就像翻动薄面纱一般轻飘飘地浮起,粒子和粒子之间的日光宛如水沫一般闪闪发亮。那些光的粒子很难掉下来。被重力的牵引和从旁边刮过来的大风、还有升力装置产生的上升气流所摆布,如同在空中奔走的水脉一般、如同数千万的萤火一般,彼此纠结、延伸、缠绕,展示出了只有现在在这里才能够看到的光景。
这风景就是夏鲁鲁送出的饯别礼。
作为将这一瞬变为永恒的舞台装置,他才将报酬撒向空中。法娜察觉到了这点。
抬头望去,在如同将蓝色颜料熬干一般的夏空的正中央,SantaCruz摇曳出轮廓鲜明的光的航迹在飞翔。
“夏鲁鲁。”
法娜自然地吐露出他的名字。
法娜爬到旁边对空炮的炮身上。她认为这样会更接近天空。接着踮脚仰身将这光景深深地刻入心中。
点缀机体的航迹的光的粒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了。她由此知道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突然感到眼泪快要溢出来了。但是用意志力制止住了。接着露出了微笑。她认为这是对他的回礼。
法娜笑容满面地高高地伸出双臂,然后像翅膀一般向左右伸展,抱住夏鲁鲁所给予的黄金的天空。
这是无可替代的一瞬间。法娜将这个时刻作为永恒铭记心中。
绝不会忘记。即使今后有无数次辛苦悲痛到消沉的时候,也能够随时回到这个黄金的天空。在超越地上的意志和伦理的地方,法娜的内心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要微笑。她挥着双手。法娜通过全身向是自己的初恋的飞行员、向遍体鳞伤的SantaCruz传达了惜别。
把空空如也的布袋扔到挡风玻璃外面后,变得一身轻的夏鲁鲁将机体稍微倾斜,俯视在眼下飞行的战舰。
在棱堡上观赏的船员们面露喜色在空中捞着被散布的金砂。夏鲁鲁一边担心他们不要掉下去就好了,一边盘旋着寻找法娜所在的对空炮台。
在飘舞的黄金飞沫中隐约看到了直立在对空炮的炮身上的法娜的微笑。
以飞散向空域的黄金的微粒子为背景,法娜笔直地仰视正上方,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将手向左右张开。
她嘴唇的动作传达出了全部的感谢。再见,再见。明明没可能传过来的那话语不知为何却能清晰地听到。
夏鲁鲁倾斜机体,将右手伸到挡风玻璃外面,二次、三次,重重地挥动。然后最后将法娜的笑容烙印在网膜上。
接着夏鲁鲁将眼睛转向弥漫在遮风板对面的云峰。
以眩目的蓝色为背景,朝垂直方向膨胀的连绵不断的纯白的积云灿烂地反射夏天的日光。
那光峰的对面就是塞翁岛。
小时候在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时候,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自认会露死街头而仰面躺在路旁,仰视着透彻的天空。于是心想如果能在如此美丽的天空生存的话那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现在愿望成真我像这样自由地在天空飞翔。简直就好像是有谁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并将自己引导到这里一样。
所以去吧。
到我生存的场所去。
“再见,法娜。”
敲击节流阀使SantaCruz加速。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含着些许哀愁震动着空域。
法娜依旧直立在五米长左右的炮身上不断地挥手。一点都害怕立足不稳。SantaCruz在法娜头上盘旋一会后,将机首转向塞翁岛的方向。
在空中漂浮的黄金的粒子和离去的SantaCruz的机影重叠了。那金色不久也没风吹的烟消云散。一切仿佛虚无的梦境一般,光的帷幕融入到天空的颜色中去。
法娜虽然声音干枯了,但还是对着天空说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相同的话。
“谢谢,夏鲁鲁,谢谢。”
螺旋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法娜认为那声音是SantaCruz离别的问候。
“再见,夏鲁鲁。再见,SantaCruz。”
挤出来的声音在天空中渐渐消散。刮过来的风将刚才还为天空上色的东西吹走,好像什么也没有过一样的蓝天占据了视野。
法娜放下手来,注视着向彼方远去的机影。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机影随着渐渐地远去也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小小的黑点混杂在云中了。左右绷紧的双翼像是在挥手一样倾斜了好几次,不过不久也无法判别出来了。
法娜依旧伫立在炮身上注视着夏鲁鲁消失了的空域。几朵云在后方互相重叠,掩盖了天空的蓝色。
忍耐住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沿着脸颊被风吹走,向着船体的后发飞去。
那透明的水滴怎么也停不下来。用飞行服的袖子擦了好几次,但马上就有新的水滴溢出来了。
风吹过胸中。虽然还留有疼痛,但是法娜像是被那清爽的风鼓励了一般,勉强地笑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正常的微笑。希望在以后再见到夏鲁鲁的时候能露出更成熟的笑容。
纯白的积雨云像屏风一样弥漫在L·巴斯特鲁的舰首所向之处。
那些云朝向上层继续增长。是要膨胀到不知有多高的积雨云的群体。
直到彼方都是晴朗的无垠的蓝色,像是在祝福法娜今后的道路一般。
在启程的时候冻结的东西从凝视着去路的法娜的侧脸溶化掉落。
这里只有一名决心接受了生下来所拥有的一切,昂首挺胸毅然地前进的凛然的女性。
可以从那雪白的侧脸看到不久之后被天上帝称作「西海圣母」的皇妃法娜·雷瓦姆的一鳞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