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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4.春天的野花——西洋蒲公英、葶苈、风花菜

4. 春天的野花——西洋蒲公英、葶苈、风花菜

Wild flowers “Spring”——Taraxacum officinale,Rorippa indica & Rorippa islandica

*

当河畔开始涌现各种色彩,已经是群花盛开的季节了。

在步下河畔前,从往下的通道上已经看得见各种鲜艳的色彩。红、蓝、黄、白一个个小不隆冬地,开始当群花齐放,远看只觉得万花如绣,美得好像一幅画般。

这一年的冬天很长,也许百花在等待寒冬慢慢离开时,已经忍不住舒展起花瓣。

「好美喔,简直像一片花毯。」

「嗯,这形容真好。」

Itsuki边说边拿起了挂在肩上的相机,从俯望河畔的角度按下快门。

「Wildflower Carpet、还有什么……?」

「呐,你每次拍完照都怎么处理档案?」

彩香不熟悉摄影,她怀疑数位相机的记忆体有办法存进那么多照片吗?

「如果是普通画质的照片,那一张记忆卡大概可以存个一千张吧。不过我调高了画质,所以会定期把相片存进电脑里。」

「咦?你有电脑吗?」

「喔,有啊……要是每次记忆卡满了就买,那我负担不起啊!所以会把档案存进超薄的笔记型电脑里。要是硬碟满了也可以烧成光碟。」

彩香从来没贼头贼脑地偷翻过他的背包,可是——那个破破烂烂的背包里,居然会有昂贵的高科技产品!

而且还是超薄的笔记型电脑呢,那肯定更贵。电脑这种东西彩香当然也有,之前她觉得又轻又薄的电脑很方便,所以没多想地就跑去店里买。谁知道,价格居然跟她的月薪差不多,后来只好选择了桌上型。可是规格明明一样,售价却有着天壤之别的事让她吓了一大跳,这件事还记忆犹新。当初店员解释还说:「愈强调轻薄的机型愈贵,因为要让它变轻的开发费用都已经转嫁到了售价。」所以,如果不是为了携带出门而买,那桌上型的划算很多。

可是落魄街头的Itsuki,居然拿着看起来很贵的相机,而且也有彩香这种上班族买不起的超薄型笔记电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但关于他的谜团,却一个个慢慢浮现。

「你喜欢拍照呀?」

这种为题应该不会碰到地雷吧?彩香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问道。

「嗯,我想……有机会时就尽量拍。」

难道沦落街头的理由也跟这有关?彩香暗忖,但就是问不出口。

「西洋蒲公英(注9:西洋蒲公英为菊科蒲公英属,花期在春天,可做为野外求生植物,茎秆内的白色乳汁为苦味来源。台湾有两种品种,原生种就称蒲公英。)、白花三叶草(注10:白花三叶草为豆科菽草属,为匍匐性草本植物,春、夏、秋开花,嫩茎和茎可食用,花可利尿、叶可止血。)、红花三叶草,还有这黄色的是……」

看来跟白花三叶草及红花三叶草是同一体系,可是花很小。

「……黄花三叶草?」

「哎呀答错了,是黄花苜蓿(注11:黄花苜蓿为豆科苜蓿属,又称小黄花椒草、三叶草,可做饲料及绿肥。)。」

Itsuki直接讲出了正确解答,笑道:

「你会这么猜也很自然,因为白花、红花,接下来应该就是黄花了嘛。」

今天散步的脚步放得比平常慢,因为Itsuki一看到了新开的花朵,就会停下脚步来拍照。

「你还知道不少花的名称嘛。」

「呵呵,因为我是女孩子呀!」

这么说根本是虚张声势啦!其实她是临时抱佛脚。

话说几天前……

*

「河野,你最近都带便当啊?」

公司午休时,与彩香同一部门的男同事这么问。他买了附近超商的便当回来。

「喔,是啊。」

还来不及说「因为最近得省钱嘛!」之类的小谎,对方就接着问:

「是你自己做的?」

「嗯……因为一个人住嘛……」

撒小谎让她有点心虚,结果回答得不太果断。

「哇——!你好厉害,让我看一下。」

「不要啦,又不是什么费工的菜,别看啦!」

什么不费工?这可是Itsuki做的便当呢!她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抱歉。

「没这回事!就算是简单的菜色,会自己做便当的女生可是很受欢迎呢。」

还好那天的便当里,总算也有彩香做的菜——蜂斗菜饭。

「咦,这饭团是拌饭啊?好像不是白饭喔?」

「喔,那是蜂斗菜饭。」

「哇!太厉害了,居然会做这么难的饭!」

「没有啦,其实这很简单啊!只要把蜂斗菜切碎后洒点盐巴拌进白饭里就行了。」

「可是还是要花时间呀,你很费心嘛。」

噢噢……这东西不需要认真,而且也不是我把它捏得这么美。此外,教会我做这种看来费事又厉害的拌饭的人,是我的男室友喔!

「那褐色的菜是什么?」

「喔,那叫做伽罗蜂斗,是用蜂斗菜做成的佃煮。」

「我吃一口!」

「哇——!」

对方居然伸手过来拿起了伽罗蜂斗,放进他自己的嘴巴里!

「喔喔!好好吃!很适合下酒喔。」

当然好吃啊!这是Itsuki做的耶!

你怎么可以从旁边把他为我做的便当夹走!

「河野很会做菜嘛!」

「还好啦……那是从熟食店买的。」

不情不愿撇了愈来愈多的谎。

「哪一道才是你做的?给我吃一口——」

这个人是个很会跟人打交道的营业员,从女生的角度来说并不讨人厌,可是彩香现在把对他的评价拉低了。

「其他的也全是冷冻食品啦。」

彩香边撒谎边保护自己的便当盒,把它移开对方的范围内。为了不要再被他的手突袭,彩香赶紧扒光其他的配菜。

最后只剩下了伽罗蜂斗。她犹豫了一阵子,那家伙吃饭前到底有没有洗手啊?可是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毫不在乎菜被他用手夹过的事。

最后她把除了对方夹走的部分以外,完全没动过的伽罗蜂斗留下,盖上了便当盖。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努力隐藏住自己的怒气,走出了办公室。

彩香踏进公司附近的书局杀时间,这是家规模不小的全国性连锁书局。

打发时间、冷静下来。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图鉴区。

她从书架中分成了不同种类的书籍中,找到了植物图鉴区,眺望着口袋图鉴的书背。

山菜、野草、野菜……从各种并列着的标题里,彩香把「可能是这个吧」的书给拿出来东翻西阅。

比较后发现,虽然同样是口袋大小的图鉴却也各有特色。有的主要刊载一定要到山里才找得到的山菜、有的则写给已经有了一些基础知识的读者,这类书籍对彩香来说有点太难了。

结果,她选了两本初学者比较容易了解的书,一本是《日本的花草·春》,另一本是《身旁的山菜与野菜》。这两本的照片漂亮、编排易读,而且解说也写得浅显。

在山菜那本书里,好像收录了一整年的山菜种类,而《花草》系列,也可以之后再把其他季节买齐,这么一想后,她翻到封底看标价。

咦?差点惊讶得喊出声。

一本一千八百元?

这么小一本怎么会这么贵啊!彩香直觉就这么想。可是再回头想想,两百五十多页的图鉴里全都是菜色照片,那当然会贵一点罗。

加起来三千六啊……有点心疼呢,不过——

要是可以从书里学点知识,以后出门采野菜大概会更有趣吧?

刚才虽然才随便翻了两下,已经觉得很好玩,也许自己也开始对这些产生了兴趣。

如果我突然对植物很熟的话,一定会把Itsuki吓一跳把!

最后这个想法推了她一把,她拿起两本书走向结账柜台。

当晚回家后,打开便当盖的Itsuki「啊!」了一声。

被那声音唤起,彩香铁青着脸想说完了。

果然——

「伽罗蜂斗馊掉了吗?」

至今为止,她从未把Itsuki做的菜剩下来过,第一次发生这种事难怪他会问了。

知识彩香说不出口是因为菜被男同事用手夹过,所以才不想吃。

「……因为今天一直到了午休时间还在工作,时间不够……真对不起,我本来想从主菜先吃的。」

「喔,原来是这样。」

Itsuki看来并没有对她的藉口存疑,直接把剩下的伽罗蜂斗倒进了三角形的菜渣篮里,然后开始洗便当盒。彩香把那菜带到外面一天,应该是不能吃了。

心中的罪恶感,涨到了最高点。

当晚Itsuki出门打工后,彩香就在床上翻起了今天买的图鉴。

一开始,先迫不及待地找起了实际摘过的植物。

「只有芥菜没在书里……」

大概是因为最近被归为归化植物吧。虽然不清楚,但是心里这么猜想。

关于蜂斗菜花的说明上则写着「炸成天妇罗会味道稍苦,美味。」彩香心里吐槽「骗人!苦死了,没吃过的人根本就受不了啊!」

原来翻看书中怎么写自己吃过的东西这么好玩!把自己记忆中的影像与书中图片对照也别有一番趣味。

知道至今为止随眼看过的各种植物,到底叫什么名字,让人觉得很开心。

没有什么草叫野草,每株草都有名字——by昭和天皇。这是先前Itsuki教自己的小常识。的确,如果把这些草全当成了野草,就不会觉得它们好玩,可是一旦冠上了名字后,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

啊!原来早春时看过的那种花叫这个名字啊。无意识间埋进脑海里的影像,藉由相片这道线索又苏活了起来,就好像时解密般的把名字套上了正确的位置。

搞不好很好玩呢!

一留神时已经离Itsuki出门时间过了两小时,日子已经翻到了下一页。

「哎呀,要赶紧睡!」

一到了要睡觉时采发现不知道该把图鉴藏在哪里。不想被Itsuki发现自己买图鉴的事。自己怎么玩起被他影响呢?真讨厌。

*

Itsuki屈下了单膝,将镜头对准了群开的蓝色花朵,小小的花朵大概不容易对焦吧,只见他很认真地调整焦距。

「我知道这是什么花喔,Oinunofuguri(注12:这里指的是阿拉伯婆婆纳,学名Veronica persica,又称台北水苦贾,为玄参科婆婆纳属,日文名为犬囊草。)对吧?」

「咦,不错嘛。」

「这是外来种吧?因为日本的原生种已经愈来愈少了,对不对?」

「嗯,你很清楚嘛!可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在别人面前讲这个字喔,有些人心眼很坏呢。」

「嗄?什么意思?」

「这个字的意思啊……」

他看着歪头疑惑的彩香,有点困窘地说:

「直接翻译的话就是『狗的阴囊』。」

「狗……!」

彩香差点跟着照念,还好赶紧双手捂住了嘴巴,脸一下就涨得通红。

「这……这什么名字啊!」

「嗯,因为fuguri就是阴囊的雅称嘛,很多植物都是用这种下流话命名,像鸡屎藤也是啊。」

那种前些时候才因为攀篱而被摘掉,只在离房间最远的地方留下了一株的蔓草。

「可……可是这花的哪里像……」

彩香实在说不出口,吞吞吐吐地含混带过。

「像……狗的那里呀!」

因为不知情而脱口而出的羞愤心情,让她嚷了起来。

Itsuki也一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表情,不过还是很正经地答道:

「其实长得像的不是花,是果实。好像是因为长得很像长满了细毛的狗阴囊,所以被取这个名字。」

「你不用一直讲那个字吧!」

「可是,用代名词不是更下流?」

「连这么小的草长的果实,都能看成那种东西,那才比较下流!取名字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是欲求不满吗?」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吧。」

「不过啊。」Itsuki安慰彩香似的敲了一下她的头说:

「还好你是在我面前说。男生大多都喜欢这种下流话,很多人也知道这种『雅称』。像你这么可爱的女生说出这种话,一定有很多男生欣喜欲狂,等着捉弄你喔。」

为什么你若无其事地在这种时候说我可爱啊?

不过,Itsuki的话的确对彩香发挥了镇定效果,彩香这会儿反倒是为了别的事情红着脸不说话。

「看到这么多花盛开,不由得就觉得心情好好。」

尴尬的气氛总算慢慢褪去了,彩香开口聊天:

「小时候,用白花三叶草或紫云英(注13:紫云英为都可紫云英属,可做冬季绿肥或养蜂的蜜源使用,紫云英蜜为上等蜂蜜。此外,为开花前的茎秆亦可炒、炸或入汤。)编花环是我的梦喔!」

Itsuki按快门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梦?什么意思?不是随时都能编吗?」

「嗯……其实就像你想的,我是在都市里长大的。我家附近没有这样的花田呢。小时候啊,我在幼儿杂志里看到『来编花环』的文章,可是又找不到花,有时候在空地里有白花三叶草之类的,可是那些都粘着地上长,茎秆短成那样根本就不能编花环呀!杂志里的小朋友啊,都是在风景宜人的乡下编着白花三叶草跟紫云英的花环,所以我想在那样的地方要编多少花环都行吧,羡慕得不得了呢!」

「咦,可是你从来不去乡下玩啊?」

「当然去呀!可是去乡下能玩多久也是要看父母的方便嘛。我爸妈都是急性子,要去哪里都要照行程走。有时就算看到开满紫云英的花田,他们也会押着我上车说:『好了!接下来要去哪里,去完那里后要去哪里。』然后就离开了。根本就没机会好好在田里玩呢。」

「这样子。」Itsuki轻声地说:「那好吧!」随机像个调皮的孩子一笑。

「我们今天来编吧!开了这么一大片花,可以编出又豪华又漂亮的花环喔!」

彩香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提议,楞得眨眼。

「可是……我现在又不是小孩了。」

「法律又没规定大人就不能编。」

Itsuki的说法让她噗嗤一笑。

「什么歪理嘛!」

「而且。」彩香接着说:

「我已经记不得怎么做花环了,我根本就没做过啊!」

「我教你呀。」

Itsuki边说边从脚边挑了三朵白花三叶草,摘了下来。

「白花三叶草的茎最柔软又不容易断,所以拿这个来打底最好。编法基本上是像这样——」

Itsuki把刚摘下来的三朵花排在一起,又摘了一朵排在三朵花的下面,用第四朵花的花茎卷起前三朵。

「然后把卷其他花的这根花茎,往自己的蒂头下打结卷下。卷时要用力绑紧才不会松开喔!接着就重复这个步骤。做花环时啊,要把花编得密密麻麻地才漂亮。有时候,要让花多点风味的话,就像这样。」

他又摘了一朵红花三叶草,以同样的手法编进去。

「碰到编不进去的小花时,也可以把它塞进空隙里,然后要补强时一定记得用白花三叶草。」

「好了!」他把三、两下就做好的花环基础,递给了彩香。

彩香接过来后很紧张地说:

「可是这要花不少时间吧?」

「没关系吧!今天已经决定要好好玩花了。你在一旁玩,我也可以专心拍照。」

被这么一说——彩香童年时的憧憬又隐隐浮现。

「那……就做看看罗。」

「就是啊。你要是编花环时有什么不懂的,叫我一下,我就会教你。」

接着,他便开始弯着腰到处寻找拍照的猎物了。

编了一会儿后,彩香已经抓住了诀窍。

刚刚引起争论的犬囊草有着可爱的蓝色小花,所以也从编眼里穿进去,把它一起编进来。

嗯,这里加点黄色比较漂亮,来编进吸引蒲公英好了。不过花茎中空易断,那用白花三叶草来补强。

编着编着才发现蓝色的话不多,除了犬囊草外,大概只有堇菜(注14:堇菜为堇菜科堇菜属,多年生草本植物。花色从黄、白、粉红、紫、蓝色,变化极大,有五瓣花瓣,瓣心有深色条纹,对比的条纹可吸引蜜蜂注意。蒴果成熟时会将种子弹出。)了。一开始不由得觉得摘它来用太可怜,但走走看看时才发现堇菜也很多,浴室不客气地就四处摘来编了。

颜色具有压倒性地位的是黄色。首先就有西洋蒲公英,再来是黄花苜蓿,还有不记得名字的小花。其他也有好几种应该是菊科的花四处盛开。

接下来是白。以白花三叶草为主,也到处看得到不知是春飞蓬(注15:春飞蓬为菊科飞蓬属,性喜阳光,多生长于岩石边,为干性植物。六月中至八月上旬开花,八月下旬至十月结果。)或白顶飞蓬(注16:白顶飞蓬为菊科飞蓬属,又称为一年蓬、治疟草或牙根消,可做为观赏用或药用。)的花,不过就这一类的。当把视线放低往地面搜寻时,发现了连彩香也认识的荠草(注17:荠草为十字花科荠属,又成为荠草、护生草、鸡心菜。可食用或药用,种子受潮后或分泌出粘稠的分泌物,因此也可拿来除蚊子的孑孓。)——三味线草。此外繁缕的的种类也很丰富,不过彩香也分不清。

至于红色,之所以显眼,应该是因为红花三叶草的群落规模不小吧。

彩香编了一段长度后,看一下整体的颜色搭配,发现好像应该再亮一点——黄色虽然不错,可是加进西洋蒲公英的话,好像又太黄了。

考虑到最后才加了一点接近荠草的黄色小花及黄色苜蓿。

嗯,不错喔。

「Itsuki,怎么把它们结成一个环啊?」

他正在附近按快门按得起劲,被叫过来看见彩香编的花环后,笑得前仰后合。

「哇!还真是精心杰作耶!这是我看过最豪华的花环。」

「因为……」

彩香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开了很多花嘛,所以就……全都想编进去。」

「很漂亮呀!可是戴在你头上可能太大罗。」

接着Itsuki采下了一枝白色三叶草,把彩香编的花瓣两端绑起,戴在了她头上。

结果,一下子就滑到她额头附近,不过总算是挂在那里。

彩香双手扶住花环,忽然听到喀嚓的一声快门。

「咦?」头抬起来才看到Itsuki正从对准了她的镜头后把头抬起。

「讨厌啦!干嘛突然拍我!」

「嗯,你刚刚表情很棒啊,很纯真哦!」

说着,从荧幕上叫出了刚才的照片给她看。

「这有点太梦幻少女了吧……你以为我几岁啦?」

「几岁?」

「今年生日满二十六罗。」

「咦,所以你生日还没到啊?」

「是啊,我是八月十五日生的。所以从来没有好好过过生日。」

生日刚好在盂兰盆(注18:盂兰盆节是相当于道教中元节的佛教节日,在日本于每年八月十五日举行,由于有连续假期,许多人会在此时返乡。)假期正中间。所以彩香从小生日时,就会看到小黄瓜雕的马跟茄子刻的牛,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庆祝主题。

「你还真是出生在很特别的日子啊。」

「就是胡说呀!我是在有盂兰盆灯笼的房间里切蛋糕耶。」

要是想挑礼物的话,就会被爸妈威胁「再这么任性的话祖先会生气喔!」可是跟小孩子提到祖先,小孩心里只觉得幽灵会跑来家里。最后,总在爸妈的方便跟预算下任凭他们决定。

Itsuki看来好像不打算继续拍她,所以彩香把用手小心扶住的花环给拿下来。仔细看看,花环已经被手的热气给熏得无精打采了。从花结间提起后,变成咚地一下往下垂的状态。

「好像有点不行了耶。」

我真是对它们做了不好的事耶,彩香轻声地说。Itsuki听了笑道:

「没关系啦!野草的生命力很强,它们喝点水马上就活力重现了。」

「咦,要带它回家吗?」

彩香原以为花环时种当场编辑、当场玩玩后就放在原地离开的东西。

「要是你想带回家的话。」

「嗯——也不是一定要丢掉它。」

「那就带回家吧!」

反正那么起劲地做,应该也舍不得丢把。Itsuki这么打趣后,不知该怎么回他话,彩香只好低着头。手中拿着的花环被Itsuki轻轻拿走,放进了散步用的购物袋。

「你拍得过瘾吗?」

「嗯,很过瘾喔。」

他已经把相机收进了专用袋里,开始从河畔往上坡的步道走。

不晓得花环放在洗脸槽里活不活得成哪?正这么想时,看到Itsuki打开了餐具柜下面的柜子,铿铿锵锵地翻找起来。

「啊!这个不错。」

他拿出了一个白陶的大碟。彩香从别人那里拿到的一些赠礼,因为一个人住很少用,所以都收进了那个柜子。要不是Itsuki拿出这个陶碟,她也忘了它的存在。这个碟子是公司前辈在婚礼时送给宾客的赠礼,白底上缀着一些蓝色花纹,设计得很高雅。

彩香还记得看到时心想,家里办聚餐时拿来放餐点一定很漂亮。只是这个人的手艺,倒也没有好到能做出一桌好菜来在家宴客的地步。

Itsuki在碟子里加了点水,把凋敝无力的花环修饰在白碟中,形状稍微拉得圆整点——其实,也不过就是加点水进去而已。

「哇——」

因为碟子很简洁,所以白底衬得花环更漂亮。

「原来可以这样用啊!」

「反正又不是放什么脏东西,这个拿来代替花瓶的话就可以放花环了呀。」

是没错,但竟然会想到拿碟子当成花器,品味还真不是盖的。原本想满足手作欲望而诞生的花环,现在竟然成为有点雅致的花饰,而且用的全是河畔摘来的野花。

「它们吸水后马上就会恢复活力,野草的生命力很强呢。」

「不是说没有什么草叫做野草吗?」

彩香故意挑他的语病,结果Itsuki笑道:「对喔!」

「不过今天只顾着玩,都没摘菜耶。」

「有啊!」

「啊?」

可是Itsuki一直待在彩香的视线范围内啊。蜂斗菜跟芥菜的生长地要往前走一会儿,彩香不认为他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时跑去摘菜。

「那附近有什么啊?我们待的那里?」

「有啊,你看。」

Itsuki从购物袋中拿出了塑胶袋,打开来给彩香看。

「……西洋蒲公英?」

袋子里塞着连着黄色花朵的长茎以及锯齿状的叶子,彩香想起了图鉴记载。

「对喔,西洋蒲公英能吃。」

「而且又很多料理法喔,非常好用。我还摘了一些别的。」

Itsuki继续拿出了两个塑胶袋,小袋子里的的作物比西洋蒲公英少。

「咦,那是什么?」

「这是葶苈(注19:葶苈为十字花科葶苈属,又称山芥菜、风花菜,分布于荒田、沟边等潮湿地,可食用或药用,夏天可做成茶饮,清热解毒。),那是风花菜(注20:风花菜为十字花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又称湿生葶苈,叶子成长椭圆形羽裂状。)。」

「完全分不出来……」

「不会吧,很容易分啊!叶子长得完全不一样,风花菜的叶裂比较深嘛。」

这么说,一瞧,的确是可以这样区别。

「你的花环上不也用了这两种花?」

「咦,有吗?哪里?」

「这个跟这个啊。」

Itsuki连续指了花环里的两朵花,可是看在彩香的眼里完全长得一样。

「我看不出来啊!长得都一样啊!」

两个看来都好像爱那个是把荠草变黄后的小花,花比叶子看起来更难区分。

「嗄?看不出来?这是葶苈,那是风花菜!」

「就说看不出来嘛!」

「茎杆的颜色不同吧!你看,茎杆比较深的是葶苈呀!」

的确,这么一说后发现风花菜的茎杆颜色是比较亮的绿色。而看懂了这一点后,再看看叶子,也发现葶苈的叶子似乎比较深。

「可是在外面看到的话,我一定分不出来的……」

「对对!没错没错,这种直觉很重要。」

Itsuki一脸认真地说:

「彩香,你有自信绝对能分辨的可食野草有哪些?」

彩香突然被这么问,想了一会才答:

「已经看得出花蕾的蜂斗菜花跟蜂斗菜吧……然后还有芥菜,西洋蒲公英的话,我也一定分得出来。可是,山蒜要是不挖出球根只看叶子,我就没自信了。」

「嗯,像这样除了自己有自信的植物外,绝对不可以去动手喔!只凭有点印象就动手摘而中毒的事,每年都有呢!」听他这么说后,彩香想起了每年春初时,好像都看到新闻报导有人因为吃了乌头属的植物而死亡。

「如果查图鉴呢?」

「就算是同一种植物,不同图鉴的拍摄角度不同,看起来也会不一样。如果你要摘不认识的植物时,除非它的特征很明显,不然只看一本图鉴是不行的,一定要拿好几本来比对。」

图书馆之类的地方也会收藏很多种图鉴,Itsuki加了一句:

「而且,外行人观察时有时太理想化,常会把看到的结果扭曲。」

「没问题啦!老师没说好之前我是不会动手的。而且要我一个人去摘野草,我也会害怕呢!」

彩香俏皮地答,Itsuki认真地点头说:「就这么说定了喔!」

西洋蒲公英的花跟叶子都变成了桌上的天妇罗,至于茎杆——

「佃煮?」

「我试着用奶油炒,这可是能做成西方菜色的几种少数野草之一喔!」

彩香在从图鉴上了解西洋蒲公英的资料前,只觉得它很好看,在等它变成菜送上桌前,心里满是期待。这大概是因为跟之前摘的野菜相比,这次给人有点像扮家家酒的感觉吧。

花在裹上炸衣时萎残得有气无力地,可是一下了油锅之后,马上又生气蓬勃地回复到花开的形状。看着常见的花就这样变成了天妇罗,实在很有趣。

「葶苈是哪一道?」

「这道。」

变成了简单的凉拌盛在小蝶中。那么,用消去法来消掉,旁边芝麻拌的菜想必就是风花菜罗。

随眼望去,又看到桌角放着另一个碟子,那是摆了花环的大碟。当Itsuki做完晚餐时,花环已经回复了生气,像没事人一样地抬头挺胸了。餐桌上摆上花饰,这是第一次,而且摆放的位置也给人很棒的感觉。

「我开动罗!」彩香低头把筷子伸向她最好奇的西洋蒲公英天妇罗。沾了点沾酱后,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

「啊!好好吃喔!」

本来以为会苦苦的,心中早已有所觉悟。没想到居然是很温雅的滋味,略带点甜的滋味。叶子也炸得轻绵酥脆,很清爽。

「很下饭耶。」

「那就好。」

Itsuki看来也很开心。

奶油炒茎杆做成了西式调味,为这道野草料理带来了新意。

「加在面包上吃的话,搞不好也不错喔?」

「明天来试试看吧。」

彩香把筷子伸向还没动的另外两道。

「咦,有点辣耶。」

是葶苈凉拌。

「嗯,整体带点辣味。滚水去涩时要是煮得太久,辣味就会被煮掉只剩下草味。可是这种野草还是留点辣味比较有趣,所以掌握上要小心。」

最后一道风花菜的芝麻干拌也不错。

「嗯,还满好吃的,也没什么怪味。」

大概是因为西洋蒲公英全身上下都过油处理了,所以,葶苈跟风花菜就做得比较清爽,刚好当成配菜。

彩香不经意瞥见了妆点着餐桌的花环。

「对了……白花三叶草应该也可以吃吧?」

「嗯。」

Itsuki动着筷子有点为难地说:

「可是『能吃』跟『好吃』是两回事。」

望着偏头不解的彩香,他继续说:

「就是可以吃的野草在口味上也有等级之分。就算图鉴里说能做成凉拌,可是吃起来就是草臭味很重,要是调味太轻的话,吃起来就像在『吃草』一样。这种野草不是少数喔!白花三叶草也……」

「咦,真的?」

彩香还以为刊在了山菜图鉴里的山菜,大概都还满好吃的吧。

「总之啊,只要没毒,大部分只要想吃都能吃。料理法也很类似,不是天妇罗就是过油炒,再不然凉拌、烧煮、拌菜。味道太强的话,就先去涩去苦后再做。」

可是并不是每道菜都很好吃,Itsuki这么补充。

「有些图鉴会把吃了没毒的东西当成山菜,刊在书里。你知道窄菜野豌豆(注21:窄菜野豌豆为豆科野豌豆属,学名为Vicia angustifolia L.,花期为三到六月,开紫红色小花,斗志成熟转黑后,会在晴天崩裂,让种子飞散出去。)吧?」

「哦,知道啊。」

那种植物在路上长了一堆,小时候还用它来扮过家家酒。

「书上也说可以把嫩叶做成凉拌,可是其实吃起来的味道跟口感都没什么特色,就是一般的『野草』。但要是加进汤里,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喔。」

把看来像豌豆缩小版的果实加进汤里的事,的确也出现在图鉴里。

「而且还跟被誉为山菜之王的刺嫩芽(注22:刺嫩芽为五加科楤木属,又称辽东楤木、刺龙牙,长满硬刺的茎杆顶端会长出嫩芽,可食用,在日本被誉为天下第一山菜。),一起出现在书中喔。」

Itsuki说,山菜图鉴这种东西,就是会把平民到贵族的所有山菜全都混在一起。

「这样啊……」

「所以喜欢看书是好事啦,可是要是太相信书里的知识,会美梦幻灭喔!」

彩香听得直点头——咦?突然停下来手中的筷子。

忐忑不安地抬头偷瞄Itsuki,发现他正开朗地对着自己笑。

「原来你还热衷到买了图鉴回家,真是太好了,而且还一次买两本!」

「哎唷!你怎么会知道啦!」

彩香哀嚎出声,吓得连筷子都掉下来。Itsuki眉开眼笑地说:

「因为这礼拜天气很好嘛,所以我就晒了被子,好歹我也是管家呀。」

「啊——!」

丢脸死了!被发现藏书的事了,丢脸丢脸!而且自己还沾沾自喜地卖弄那些临时学来的知识。

「黄花苜蓿答错有点可惜哦,你刚背起来一副很想讲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忍好久才没笑耶。西洋蒲公英跟白花三叶草能吃的事,你也是一副刚记住,我一定要讲、一定要讲的样子。」

「好了啦!」

难怪今天要我别对不认识的植物出手。

脸烫得都快喷火了。

「藏东西也想一下地点嘛!保洁垫下面?是国中生在藏色情书刊啊?那是最容易被妈妈发现的地点耶!」

「没办法呀,我又没藏过——!!」

「反正偶不是色情书刊,干嘛害羞呢?我可是很开心,那种等级的图鉴还满贵的,没兴趣的话不会一次买两本耶。」

「好了啦!」

彩香站起来打算逃回去卧室,结果手被拉住,拽了回来。

「你还没吃完吧?」

被强押着坐下的彩香只好低头重新吃饭。

明明羞愧得都快葱脸上喷出火来,可是Itsuki做的菜又好吃得让人停不下筷子,彩香心里更懊恼了。

之后,也许是拜Itsuki常换水所赐,花环在桌上愉悦了视野好一阵子。

(春天的野花——西洋蒲公英、葶苈、风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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