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消失了。
从大家的记忆当中!
实琉。
「你是谁?跟哥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小心我杀了你。」
柚小姐。
「银先生,早安…………!呃,那个,请问那位是谁呀?耶?……妹妹……?伯、伯母,伯父!银先生的样子怪怪的——」
大平老师。
「银小弟,你已经有实琉这个独一无二的妹妹了,结果竟然主张那么成熟的女人也是你妹妹?」
周子。
「兄长,谢谢你打电话过来!……耶?……认不认识黑羽?兄长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内衣跟泳装都喜欢穿黑色的……」
结果宣布说要让黑羽消失的伊吉伊罗,并不是针对黑羽本人。
在博士的发明品保护下,他们无法对黑羽下手。这点伊吉伊罗他们也很清楚,因此他们便转而锁定黑羽周遭的人。
双亲、柚小姐、实琉、大平老师、班上同学、学校老师、周子、周子的祖父……
黑羽完全自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了。
不过,我并不惊慌。我们这里可是有博士的发明道具。为了恢复记忆,我将那条内裤套在老师头上。依我自己的场合,这样就能让记忆恢复才对……
结果老师的记忆并没有恢复。
「怎么会……?」
《……兄长也采取了因应之道。这是比平常更强大的记忆操纵,没办法那么轻易解除的。》
……被摆了一道。
是吗……原来带一票亲卫队来,就是要施展光靠伊吉伊罗自己无法发挥的强大能力……
可是,伊吉伊罗为什么要这么做?
《……兄长他……可能是要营造谈判的条件吧……》
——如果想让周围的记忆恢复,就乖乖听他所说的去做。
卡布乌罗表示,他迟早会主动找我并这么提议。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空等伊吉伊罗自己找上门罗?只能乖乖服从伊吉伊罗的提案罗?
那真教人火大啊。接受伊吉伊罗的记忆操纵,步向『正确历史』——因为那毕竟是返回原本的「路线」,好像也不能说完全是对方错了。
但是……
「真讨厌,哪有这样霸王硬上弓的!」
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了,那家伙还想擅自决定黑羽的未来。不,不只是我跟黑羽而已。我们周围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
自己的未来该由自己选择才对。
因此我们兄妹决定去找最后残存的希望。
博士因为跟我们一样可以抵抗干扰,所以并没有忘记黑羽。这点已经在今早的电话中确认过了。
「原来如此……那些家伙还有这一手啊。妹背先生,这种紧急事态没时间让你上学了。我们一起讨论对策吧。你带小黑尽快来我的研究所!」
我跟黑羽双双搭上前往东京的电车。
黑羽坐在包厢席的对面,富土山此刻就刚好在车窗外,在电车的高速行驶下迅速被抛到后头——
这种场景总觉得以前好像经历过。不知是何时,我也是像这样跟黑羽两人搭电车前往东京。跟那次不同的是今天天气阴阴的,不过其他光景都很类似。呃,我记得那次是……
「啊,对了,第一次去见大平老师的时候……」
「……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啊。」
我尽量开朗地说道,并将目光移向包厢席另一侧的黑羽。
黑羽正低着头,一点精神都没有。
那也不能怪她。自己周围的人几乎全忘了她的存在,不可能还会精神抖擞的。
从昨夜到今早,随着事态的明朗化,黑羽的内心也越发激烈动摇起来。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羽全身颤抖,愕然咕哝这句话的模样令我心痛。
看来只好将一切都告诉黑羽了,但结果——我还是选择对她保密。
假使我公布全局,黑羽铁定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正确历史』。她想必会照着伊吉伊罗想要的方向去做。我要避免的就是那个。
我们还有博士这张王牌。只要有博士帮忙,必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尽管对黑羽很过意不去,但对她保密反而比较容易处理问题。
由于家里其他人的目光,黑羽很难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迅速收拾好东西后,就带着黑羽飞也似地逃离家中。存摺也确实掌出来了,此外还有为了对付紧急事故用的求生包。
「哥,你打算去哪?」
「银先生,呃……那位小姐真漂亮啊……她跟银先生是那种关系吗?你们打算一起去哪里?」
在准备当中,实琉与柚小姐各自发出质问之声。我现在没空对她们仔细说明,况且就算说了她们大概也不相信。于是我只好留下一张「要跟朋友去旅行」的便条,以强硬的态度走出家门。
简直就像兄妹——私奔一样。
正统派文学中,在周遭——尤其是家人——反对下的兄妹,经常会有手牵手私奔的剧情。就某个角度而言,现在的我们或许正是如此。
然而我们想逃离的对象—却是所谓的『正确历史』。
黑羽搭上电车后,几乎再也没开口,不知道脑袋里正在思索什么。我几度故作开朗地与她攀谈,但都没得到正面的回应。
没办法了。只好静静坐到东京吧……
正当我打定主意,再度望向窗外布满阴霾的天空时——
「呐,哥哥……」
黑羽低声主动对我开口道。
「嗯?」
「被大家遗忘这件事,铁定是天谴吧。」
「天谴?」
「因为我做了那种事。」
「……你只是跟我一起创作小说而已啊。」
为什么这样就非得要受罚不可?
「……」
黑羽又陷入沉默,忧郁地望向车窗外。
……
光只是创作小说而已——是吗……
确实,我们只不过是一起创作小说的兄妹罢了。但不论怎么想,就算彼此之间的气氛不太像是普通兄妹,每晚哥哥都碰触妹妹的肌肤……双方都没有明确地将意志表现出来。
然而,我现在已不能再天真地说出「(二次元的)乾妹妹真棒啊」这种话了。总觉得这样的台词会打乱黑羽的心情。
即便还缺乏最后关键的一步,我们如今的关系,与当初要去找大平老师时相较,已经出现了令人惊惧的大幅变化……
我心底想着这些事,并望向黑羽端正的脸庞,无意间与黑羽四目相交。
「哥哥……我,有点想睡。到了东京再叫我好吗?」
「好,我知道了。」
昨夜她似乎完全没阖眼,现在想必非常疲倦了。尽管到东京并不需要多久,但还是让她稍微休息一下吧。
黑羽呼地吐出一口充满疲惫感的气,让身子深陷入椅垫。
随后,她闭着眼睛——说出一句直击我心脏的话: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找?」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了吗?卡布乌罗。
虽说黑羽锐利的一句话让我焦急起来,但当我回答「什么也没有」后,黑羽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等黑羽睡着,卡布乌罗便在我的口袋内开启了话题。
《你所预想的没错,假使对妹背·黑羽公布一切,她就会选择走向『正确历史』。我观察的时间并不长,但应该可以确定她的这种性格。》
是啊……不过,对你来说,我们自愿走向『正确历史』不是比较方便吗?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也表示过不想让我们消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达到双赢的结果。》
我心中不想消灭裤袜党的念头愈来愈强了。
像这样跟卡布乌罗多聊几句,就可以实际感受到人类与裤袜党还是有共通之处。
只要大家坐下来一起好好讨论,一定可以找出妥善的解决之策……
不过最大的瓶颈还是在——伊吉伊罗身上。
他太拘泥所谓的『正确历史』了。
《兄长之所以会如此固执,果然——还是「〇」的缘故。》
日文汉字最早是从中国大陆传来的产物,接下来才自行发展。最后终于完全从汉字这种古老的枷锁解放,诞生了「〇」。更为视觉化的语言「〇」,后来还席卷了全世界。
《脱离他国影响创造出自己的独特性,而且还被全世界所认可。身为国家主义者的兄长实在无法抗拒这样的历史。》
对伊吉伊罗来说,「〇」并不只是单纯的语言。
那是国家的象征,文化的象徽,同时也是裤袜党的种族象征。
《一言以蔽之——就是文明的象征吧。》
因此,他才要死守从汉字转变为「〇」的这段历史。
文学诞生了文化,并发展为文明,这段过程对他极为重要。
伊吉伊罗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所以关键就在你了,『伟大之父』啊。毕竟是你所编缀出的故事,才造就了我们与「〇」。》
哈哈,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只是个与妹妹纠葛不清、平凡无比的高中男生罢了。
我的故事竟然会缔造未来——
…………
……嗯?我的故事缔造未来……
…………
《怎么了吗?》
喂,卡布乌罗,我突然想到……缔造未来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故事吧?
《没错。》
既然这样……那我自己不走向『正确历史』应该没差吧?不论我个人过着何种人生,只要「〇」跟你们诞生的未来依旧保持,那不就行了吗?
《……兄长我不清楚,不过我自己觉得那样就可以了。可是就结果看来,你的故事跟你本人依然是密不可分……》
黑羽之所以被盯上,完全是由于我要跟谁在一起这种极为个人的选择,最后连结到未来的历史此一巨大层面之故。
如果能巧妙地将两者切割的话—
……灵感好像就快浮现了,但可惜还差一点点。既然如此,我只好用那招了。
对了,卡布乌罗,我每次在想事情时,偶尔会想要这样。你允许我那么做吗?
《做什么?》
把裤袜套在头上。
我将口袋中的卡布乌罗拉出来,直接套上去。
《嗄,喂,等等,你竟然!?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
我一将卡布乌罗套上去,就觉得好像有什么流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大概是因为我的脑子跟卡布乌罗的精神取得同步了吧。
脑中浮现出影像。
卡布乌罗正在读某样东西。那是现代很少见、对我来说也充满异样感的文字列——
(见图)
——原来是「〇」啊。
以我的符号文为基础,在未来诞生的文章。
对伊吉伊罗而言,我的小说受黑羽影响后,就不再写「〇」作为根源的符号文章了,主角不再是裤袜也将演变成问题。
既然这样,我该写什么才能让这样的故事诞生呢?假使以如今在我脑内扩散开来的「〇」为基础……
就在这时,我终于灵光乍现。
《伟、『伟大之父』啊……人、人类把我们套在头上,你、你明白那代表什么意义吗……?》
卡布乌罗好像拚死在压抑什么,声音感觉闷闷的。
套上去代表什么意义……对我来说那只是日常的行为而已啊……
《是、是吗?那么,让、让我来告诉你……》
卡布乌罗顿了一下,然后才尖着嗓子叫道:
《就是性行为喵!》
……
……耶?喵?
《讨厌,真是的,银银,你太霸道了啦……不过,这样也好。啊啊,人家快高潮了……》
她、她的语气怎么完全变了!
我大吃一惊,慌忙把卡布乌罗摘下来。
《吓死人了,别那么突然好吗……不过,你的热情真让人感动……我好像漏了不少东西出来……》
确实,卡布乌罗的体内,漏出不少资讯进了我的脑袋……
《果然,我一直认为,生命与生命间的沟通,最后还是要靠亲自接触。所以,性行为应该就是终极的沟通方式罗?》
还是小朋友的我不懂耶……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为何卡布乌罗的说话口气判若两人?
《做了那种事之后会变亲密是理所当然的嘛?》
那也太快了吧……
《尼龙是很易燃的,裤袜党的热情也是一样!》
……
总、总之先别管卡布乌罗的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先找博士讨论讨论吧。跟博士谈过以后,搞不好灵感就会变成具体的做法。
我望着正安静熟睡的黑羽的脸庞。
——不论如何,我都要守护你。
为了鼓励自己,我勉强按捺住快要使内心崩溃的不安感。
没问题昀。
博士一定有方法。
只要跟博士一起研究,就可以找出解决之道。
博士是天才。跟我这种人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没错,只要是博士……
——
「这位美少女是谁啊?」
结果恶魔却抢先我一步。
抵达蝶间林博士的研究所。
博士从门后探出头,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可以听到背后的黑羽倒抽了一口气。我只能愕然地望着博士的娃娃脸。
只见博士疑惑地眨着一双闪亮的大眼,以天真无邪的表情仰望我。
骗人,不可能啊!?博士不是跟我们一样,可以抵抗裤袜党的干涉吗!早上跟她通电话时,她明明还很正常!
《……银银,那个,记忆操纵与肉体操纵呀,会透过碰触目标的状态发挥最大的效力。我想,蝶间林·巡的防御也是这样被突破的……》
所以……他们也会用同一招来对付我们罗?
《光是那样防御不会被突破。还有另一项条件。被操纵的对象必须处于精神不安定的状态。》
……博士是因为情绪极端不稳,才会被抓住破绽吗?
「博士,你今天为了什么而心情沮丧吗?」
这时博士重重地叹了口气,彷佛同意我问得很好。
「我想要买的游戏截止预约了。这么一来我就拿不到预约特典。人家好想哭啊……」
……
原来这就是破绽吗?
这时博士依然站着不动,兴冲冲地端详着黑羽,并感慨地说:「真是个大美女耶」。混帐,她真的完全忘了……
「……博士,我问你。你知道裤袜党吗?」
「裤袜?我当然知道罗。」
「不是裤袜,是裤袜党。」
「呃,这檀无聊的近似音笑话有够冷的耶?」
……天啊,没想到除了黑羽外,就连裤袜党的记忆也被抹消了……
我咬着唇,紧握双拳。
博士说,既然难得来玩,要不要一起看动画?那是她从平成时代的古典资料库找出来的。片尾的两个女孩子很性感喔……她继续强调着。
我的脑袋里已经装不进博士的话语了。
这时我眼中只有东京那片无比阴郁的天空,以及——
黑羽那彷佛快死掉的表情。
雨珠大颗大颗地落下,这是一场激烈的骤雨。
没带雨具的我跟黑羽,刚好成为大雨的祭品。
我们慌忙躲入某栋住商混合大楼的屋檐下,然而两人都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
「早知道就先买把伞了。暂时在这里躲雨吧?」
「嗯……话说回来,寄给妈妈的简讯,她有回吗……?」
「回了啊。她说她相信我,不过要按时给她简讯。另外……她还说她吓了一跳,我竟然认识这么漂亮的大小姐,要我千万别心急。」
「……这要我们怎么回应才好……」
从母亲的简讯,可以看出大家还是没想起黑羽的存在。
「那,待会儿要去哪?也差不多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吧?在东京吃怎么样?」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银银,我待会儿想去涩谷!》
抱歉,卡布乌罗,我跟妹妹说话时麻烦你安静一点好吗?
《人家知道了啦。银银是大笨蛋。》
「黑羽,你想去哪吃吗?」
「……」
黑羽露出困窘的表情。这种状况下问她想去哪里,她当然一点兴致也没有。
失去博士这个依靠后,我们听从卡布乌罗《这时候干脆放下一切吧银银,在东京观光吧》的提议,漫无目的地在东束街头闲逛。
当然,我们一点玩乐的心情也没有,还被一种应该要做些什么来改善现况的焦虑所笼罩。只不过,现在的我们确实无计可施,待在原地胡思乱想只会让心情更恶劣。
我们登上了『东京铁塔Nexia』,在秋叶原购买二次元首相喵摩的商品,并造访了『目黑触手馆』。
还有以前大平老师带我们去过的博物馆。这里的展示内容依旧是以前的「平成展」,介绍平成时代的大众文化。
除了重现庶民生活的等身大模型,我们还看了上次那个游戏画面的文章——「那哥哥的童贞就交给身为妹妹的我来终结吧」。我果然还是看不懂。
「那篇文章……呃?好像提过童贞什么的?童贞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想说……」
上次谈到这个话题时,黑羽也红着脸莫名慌张起来,这回则露出狼狈的反应。尽管是讨论同一件事,她的精神状态倒是截然不同。
不论怎么看,现在的处境都无法愉快聊天……我打断跟黑羽的对话,仰望阴雨霏霏的天空。
我们被逼入绝境了。
真的能从『正确历史』逃脱吗?
正统派文学里的兄妹私奔,通常都是以快乐的结局收尾,但在现实中,却遭遇巨大的阻力。
伊吉伊罗到现在还是不跟我们接触。
或许他想看我们出丑,躲在一旁偷笑……让我们明白裤袜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失去博士这张王牌后,我们能采取的手段连一个也不剩了。
「……哥哥,我是有个想去的地方。」
「嗯?」
「如果可以让我任性一下的话,我……有点想休息了。」
黑羽似乎很冷地抱着自己的双盾。大概是因为全身淋湿而发寒吧。
她的秀发因雨水而黏在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也微微濡湿了。纤细的脖子上流过没有擦拭掉的水珠。视线往下移,白色衬衫上衣紧贴着身体,透出底下的肌肤颜色与胸罩——
「……唔。」
我赶紧别开视线。感觉本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对啊。跟裤袜党对抗的手段里,还有一项没试。
那便是博士再三催促过我的。
黑羽似乎也放弃了。
一点办法乜没有。
到了这时候,唯有拿出最后的手段。不过,这么一来……
《耶耶——!?银银,太过分了!那么一来……》
裤袜党就会消失。
我犹豫起来。该不该让未来『确定』下来呢……我是想遵守对卡布乌罗的承诺。不过,我也找不到其他跟伊吉伊罗对抗的手段了……
「哥哥,呃……我想找个可以洗澡、躺下来休息的地方。到了那里再去想接下来的事吧?」
黑羽望着我的斜后方。她心中应该已经有目的地的盘算了吧。
「……我明白了。那我们顺便在那附近吃饭。」
「嗯……」
黑羽莫名紧张地点点头。我很好奇她的目标,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栋建筑一进入我的视野,我的胸口就立刻小鹿乱撞起来。
「……那、那个。总之,离这里最近的休息地点就可以了。有提供床跟浴室的地方就好。」
我与黑羽的视线前端——是一栋外墙画着巨大爱心符号与二次元美少女的旅馆。
在加大的双人床上,我与黑羽并排仰躺着。
至于两个人的服装,同样都是旅馆房间里准备好的浴衣式睡衣。
卡布乌罗则在衣橱里就寝(应该吧)。
人生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竟然会与妹妹在这样的旅馆——用老式的说法应该叫宾馆或摩铁,而大平老师可能会取名为色色的旅馆——同床共寝……
房间装潢意外地朴素,我本来以为会更煽情才对,所以有种出乎意料的感觉。不过粉红色的间接照明还是让人有点怦然心动。
入住旅馆以后,我们洗过澡,也吃完了饭。稍微讨论了今后的对策,但没有结论,于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
「……」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总觉得黑羽还醒着。
这种情况理论上应该很累的,但因为状况符殊,眼皮怎么样也不肯塌下去……
「哥哥,你睡了吗?」
「……还没。」
黑羽主动开口了。
我俩望着上头昏暗的天花板,开始兄妹间的对话。
「呐……结果,我们好像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哥哥对这样的状况有什么头绪吗?」
「正如先前说过的,我也一无所知。」
罪恶感刺痛了我的胸膛。
「是这样啊……我也思考了很久,不过对这次的事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名侦探黑羽也放弃了吗?」
「在廿一世纪我们也经历过很不可思议的事对吧……不过当时的原因都还可以用道理来说明。这次的就完全没办法,根本想不出原因。」
……不对,原因是有的。只是我不能让黑羽知道。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世界末日?」
「怎么可能,那太夸张了吧……」
「……」
黑羽陷入沉默。
都到了这个地步,干脆彻底对黑羽保密,先把事情全部收拾掉吧。
摊在眼前的选项有两个。
一是等待伊吉伊罗主动接触。
二是照博士所言跟黑羽做那件事。
我侧目瞥了身边的黑羽一眼。
她那美丽的侧脸让我心悸了一下,同时我心想……
——难道黑羽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该怎么说……在旅馆的床上,都已经像这样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老实说……我对此有强烈的自觉。虽说还不到心脏噗通噗通猛跳的程度,但确实感觉烦躁不安。
黑羽的态度似乎意外地冷静……不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那一切都结束了。」
「……耶?」
因为中间隔了太久,我没办法将她的前后文意连贯起来。
「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我还会跟哥哥睡在同一张床上……」
「……那是因为你说你想要休息啊。」
「我不是指那个。」
据她的言外之意……应该是说被柚小姐抓包后就该全部结束才对,但为什么还会像这样跟我陷入独处的状态,这才是黑羽想说的吧。
黑羽露出沉痛的表情。
「呐,哥哥,柚小姐真的没事吗?可以放着她不管吗?」
「……她昨晚好像很震惊。不过聊到最后,她又开始积极向前了。还说要长期抗战。」
「……是吗?柚小姐遗真坚强……」
「何况她现在也忘记黑羽的事了吧,与黑羽间的问题大概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某个角度来看,这对柚小姐来说或许才是幸福吧。」
……虽然我想否定她的说词,但我还是没有开口。
「……真是的,哥哥是大笨蛋。为什么要陪在我身边嘛……」
「这是什么问题……」
「一般人的做法,怎么看都应该是待在柚小姐身边才对。像柚小姐那么开朗又有人缘的女孩……这种对象并不多见啊。」
「柚小姐确实是个好女孩。不过,黑羽也是。你不必对此感到自卑。况且,状况不能一概而论吧?依照现在的处境,我当然要陪在黑羽的身旁。」
「……」
黑羽的目光垂了下来。
「果然,我当初不该提议那个的。哥哥……应该要留在家里跟大家一起享受欢乐才对。天谴只该降临在偷偷摸摸的我身上,被大家遗忘的我必须单独离开去反省一番,对吧?事情明明是这样,结果,结果却——」
黑羽的说话声开始颤抖。
「结果却只有哥哥还记得我的事……」
「……」
我之所以还记得黑羽,是因为裤袜党无法对我下手……但我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保持沉默,黑羽则喃喃说道:
「都是哥哥不好。」
「咦……?」
「被大家遗忘之后,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是啊,那样子当然会受不了。」
黑羽为了表示否定而摇着头。
「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之所以感觉快发疯……是因为只有哥哥没遗忘我的缘故,这会让我以为……我跟哥哥的关系果然是特别的。」
黑羽的情绪似乎激昂起来,眼角还微微浮现泪光。
「被柚小姐发现后,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不过那样也好,哥哥该去适合自己的人那边才对……至少不是到了真正开始以后才被打断,先前我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是啊没错。都到了今晚这个地步了,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啊。
只能叹三声无奈了……
「哥哥到现在还陪在我身边。这样我不就无法死心了吗……而且又是我自己提议要来这种地方的,教我怎么办才好啊……」
「……」
黑羽好像愈说愈激动了……
「我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发疯的。变成没有哥哥就无法活下去的糟糕女人。会变成那样都是哥哥的错。谁叫哥哥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才不是什么糟糕女人。」
但黑羽无视我这句平凡至极的回应,迳自说道:
「到了最近,我脑中甚至完全只有哥哥的事……我,已经不行了。彻底完蛋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该怎么做。哥哥是大笨蛋!」
黑羽的激情一口气爆发出来。我光是要承受她的发泄就耗尽全力,根本想不出什么巧妙的回应方式。但不说点话又不行……只是,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当我在内心挣扎着想抓住答案时……
「笨蛋。」
黑羽说道——并整个人靠了过来。
这突然的举动让我感到困惑,不过我还是勉强承受她的体重。
黑羽把脸颊贴在我的胸膛上。
「哥哥是大笨蛋。」
「哥哥是大笨蛋。」
「哥哥是大笨蛋。」
黑羽不断重复。
「哥哥是大笨蛋。」
「哥哥是大笨蛋。」
「哥哥是大笨蛋。」
黑羽不断重……终于停了。
「哥哥——我喜欢你。」
「——!」
瞬间,世界亮了起来。
或者该说,世界崩坏了。
我愣愣地望着黑羽的脸。
……她说了……终于,明确地……说出口了……
不,事实上她早就说过了。不过那次因为卡布乌罗的捣乱,所以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黑羽也认为自己并没有确实地传达出心意。
但,这回就截然不同了。
黑羽紧贴着我的身躯,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
没人打扰,也不是误会,更不可能是我听错。
「……黑羽。」
我充满感慨地呼唤她的名字,黑羽蓦然清醒过来。愕然的表情自她的脸上扩散。
「我……说出口了……」
「我也听到了……」
黑羽似乎这才回过神。
「哥哥,那个……」
「我已经清楚听见了。你不准再说什么没那回事之类的话。」
黑羽半张着嘴,双唇不住颤抖。
「……很、很恶心吧。从小就住在一起的家人,竟然从以前就用这种眼光看自己。一、一般人都会受不了吧……我老是骂哥哥是变态,结果我自己反而更变态……」
「从以前——是指什么时候?」
「……耶?我猜,应该是,小、小学生时代吧……」
「原、原来如此啊……」
「觉、觉得很扯吗?」
黑羽的声音愈来愈小。
「没那回事。只不过,没想到竟然这么久了。」
「我好像有跟踪狂的特质……很抱歉喜欢上哥哥了。」
为何我妹会变成这样呢?说喜欢还要加上一句抱歉。她展现出这样的态度,让我更想紧紧搂住她了。
「哥哥……」
黑羽不安地仰望我的脸。
「黑羽……谢谢。」
「咦?」
毕竟,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
「……」
我们无言地凝视彼此。
可以感觉到心脏激昂的跳动声。
我的心跳不必说,我也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身体的黑羽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光是仔细聆听两人的心跳,就感觉脑袋快要麻痹了。
我好几度想起博士催促我采取的方法。
时间终于到了。
黑羽似乎感觉到我的心情,脸像是被火烫伤般通红,一句话也不说。
在此之前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而原地踏步,结果,最后还是像这样,并不能靠理性决定一切。随波逐流并不妥当,要在最后一步前紧急煞车——之前我始终以为那样才叫理智,结果最后还是敌不过内心涌出的冲动。
我更抱紧黑羽的身躯。这么一来,脚背与脚背也彼此碰触了。
理所当然地,黑羽并没有穿黑裤袜,而是赤脚。
「……」
我突然想起还留在衣柜里的卡布乌罗。
当未来『确定』后,卡布乌罗或许就会消失。我打破对她的承诺了。
然而……尽管觉得自己很差劲,在接受了黑羽的心意后,我脑中就完全被黑羽所占据了。老实说,采取博士建言的方法并不是为了守护黑羽,单纯只是我的本能在渴求黑羽罢了。理性之类的东西全都融化,彷佛正从耳穴里滴出来。
我……满脑子都是黑羽的事情。
我加重环抱黑羽背部的力量。这就暗示了我接下来想跟她做什么。
「……」
黑羽害臊地撇开目光。
被拒绝了吗?一瞬间我不安起来,不过与脸上犹豫的表情刚好成对比,黑羽的双臂也紧缠住我的背。
「哥哥……」
黑羽使劲把我搂向自己。
黑羽的胸部直接压在我的胸膛上。那种柔软的感觉更是让我血液直冲脑袋。
眼前就是黑羽的双唇了。看着那双淡粉红色的姣好薄唇,我把自己的嘴唇贴上去。
从嘴唇与嘴唇相接处——我与黑羽进入了未知的领域。抵达目标的道路,终于开启了。
那并不是文学。
而是现实。
我与妹妹——
合而为一。
翌日早晨。
就像是老套的桥段一般,窗外有麻雀吱吱喳喳地呜叫,朝阳透过窗帘缝隙洒入室内。
我比身边还在熟睡的黑羽先醒来。
我的睡相大概很差,羽毛被都被我踢到床下去了,而且身体还变成横向而卧,这么一来,黑羽圆滚滚的臀部便刚好进入我的视野。虽说被睡衣包襃着,但依旧可清楚辨识其形状。
「……」
我不禁回想起昨夜的事,鼻腔深处涌现一股热流。
一、一大早不该想这个的……
我拾起棉被重新盖好黑羽的身体,接着就离开床铺打开衣柜的门。
昨晚我把卡布乌罗收在里头,究竟她还在不在——
《银银,早呀……讨厌,不要再把人家关进这种地方了……》
她没有消失。
《既然我还存在……就代表你们合体失败罗?不会错的。》
合体……这种说法也太写实了吧,哝。
况且,那种事我才不会失败哩。
《骗人!竟然没有失败?我很好奇,告诉我嘛!你不告诉我过程我要哭罗!》
随便你哭吧。那是秘密。
既然裤袜党还存在,就代表未来并没有改变吧。
卡布乌罗尚未消失,应当就可连带判断其他裤袜党也依旧健在。
我发现有张纸贴在房间墙上——
来 文化之塔的 塔顶
伊吉伊罗留
……
伊吉伊罗的嗜好也太差劲了吧,竟然偷窥兄妹同睡的模样!
《骗人……兄长来过了?我也睡死了根本没感觉……来文化之塔……银银,你打算怎么办?》
我顿时望向还躺在床上的黑羽,她的睡脸依旧是毫无防备的模样。
为了守护黑羽,为了跟黑羽携手创作小说,我非得要跟伊吉伊罗做个了断才行。所以——
「我会赴约。」
《可是……》
确实,情况压倒性地对我方不和。搞不好就只能单方面地听从伊吉伊罗的要求也说不定。
然而,我之所以决定赴约,并不是完全无谋的打算。
昨晚在睡前,我脑中浮现了一个点子。
如果伊吉伊罗愿意接受那个提案,搞不好就会……
《点子?什么点子?》
这个嘛,就是——
*
——廿三世纪,某日,黑羽的房间。
「黑羽、柚小姐,这礼拜大平老师的广播节目时间到罗!」
■特别刊载『大平·凯老帅的专属时间』于2202年9月1日播送的一集
特别来宾 春贺·遥(作家)
妹背·实琉(小学生/插画家)
『回覆听众们的来信单元』
◆『关于与二次元角色的恋爱』
我是某县的职员。所属的机构里,男性包括我与派遣的只有两名。女性则有两个人类与五个二次元角色。是阴盛阳衰的职场。
二次元角色的职员部具备高度的人工智慧,这当中有一位向我告白并开始交往。然而,我到现在为止只跟人类女性交往周,所以不太清楚与二次元角色的恋爱方法。如果能教导该注意的重点就太好了。
(长野县 还很☆硬朗 59岁 )
大平:「某县的职员,就是公务员了吧。公务员跟二次元角色恋爱的好像很多。」
春贺:「因为人工智慧高的二次元角色大多担任公务员,这也是很自然的。」
大平:「像我这种老派的男人,觉得与完全没有人工智慧的纸上插画结婚,也就是二次婚(译者注:与二次元角色结婚之意。)还比较萌呢。」
春贺:「那是很好啦,但听众想要我们给建议。」
大平:「不管二次元女性或三次元女性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们偶尔会要点性子,请留意不要在一些小细节惹她们生气。而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容许她们任性的包容力了。」
春贺:「最重要的是包容力吗——真难得你也会说出中听的话……不过,咦,来信好像还没念完哩。『附带一提,我已经是她的第三个男友……』。」
大平:「……」
春贺:「……」
大平、春贺:「出局!把那个臭婊子扔掉吧!」
实琉:「你们的包容力比内裤还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