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
盛夏的阳光毫不留情地从头顶照射下来的弓张海岸,在湛蓝的海洋另一侧,仿佛山脉的层积云随风舞动。
「——朝雾同学,对不起我迟到了。」
转过头,眼前是顶着大太阳的翠。
米白色的泳衣藏不住雪白的肌肤,丰满的胸部比想象中还要大上一些,还有从紧致的细腰到大腿的曲线看起来实在太刺激,也可能是炎热高温的关系,他脑袋一阵晕眩。
「朝雾同学,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看我美丽的身体看到呆了吧?」
「……嗯。」
除此之外达哉找不到其他的台词。
「……谢、谢谢。」
两人都低头不说话。
※ ※ ※
自从那天以来翠停止练习正确来说是无法练习,一旦将那本乐谱放在眼前,就会像是被一条隐形的锁链五花大绑一样全身动弹不得。
(这种关键时刻,我竟然帮不上忙……)
达哉对自己的无力懊恼,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痛苦的她。
「对不起,朝雾同学……」
直到达哉打工的时间到了,始终无法开始练习。
「明天……我们去海边吧。」
达哉突如其来的提议,翠有些吃惊。
「上次你不是说想去海边吗?明天我正好不用打工,好不好?」
继续闷闷不乐下去,事态也不会好转。既然如此,干脆去海边转换一下心情。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不过我想和远山去海边。」
达哉开门见山的发言,翠用双手托住脸颊、脸颊发红,稍稍思考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看向达哉。
「……你说的对,这样硬撑下去也没什么帮助。走吧,去海边。」
就这样,两人决定前往学院附近的弓张海水浴场。
※ ※ ※
「看招!」
在波浪打来时,翠弯下腰用双手对达哉泼水。
「可恶,看我的!」
达哉也不甘示弱地回拨翠,飞溅的水花在夏天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啊,讨厌。稍微手下留情啊~~喝!」
「竟然骗我——呼!」
两人像小孩子似地互相泼水,最后从头到脚全身湿透了。
「唔……既然如此,只好使用生物兵器。」
居于劣势的翠拿起被海浪打上来的海草。
「变成海洋的藻屑吧——嘿!」
「唔喔喔喔喔!」
翠丢出的海藻落在达哉的头上,模样简直就像是顶着好几条玉米须的发型。
「噗……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好好笑喔!」
达哉的奇怪模样令翠忍不住放声大笑。
「啊,这什么啊,弄不下来……唔。」
「哈哈哈,我要拍照给菜月和麻衣看一你等一下喔。」
虽然男朋友的脸丢光了,但是看见翠不比太阳逊色、天真活泼地笑开怀的模样,达哉心中松了口气。
「朝雾同学……谢谢你。」
在借来的海滩伞下,翠在休息的达哉身边喃喃自语。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约我来海边吧?」
「是、是啊。」
「其实,今天我真的不晓得该用怎样的态度来见你,这种天气闷闷不乐地玩水,朝雾同学也会很扫兴。」
翠吐出舌头,展现与平时一样的笑容。
「不过呢,在太阳底下稍微活动活动筋骨之后,自己的烦恼好像变得微不足道了。感觉好奇妙喔。」
一望无垠至水平线另一端的蓝色海洋,以及更胜一筹的天际——都透露出世界的宽广与人类的渺小。
「而且……我重新了解到,其实朝雾同学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翠的眼神笔直地凝视达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原来我并不孤单,因为有朝雾同学一直陪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差点忘了。」
垂头丧气的翠缓缓抬起头。
「啊……好、好丢脸喔,我还不习惯这种关系啦。」
脸红到耳根子的翠露出腼腆的笑容,让人有想将她一把抱进怀中的冲动,达哉实在爱眼前的情人爱到无法自拔。
「去、去游泳吧,看谁先游到海中的那个浮标。」
「咦……很远喔?」
「对,输的人请吃冰淇淋——」
翠像是要掩饰害羞,说出单方面的约定后,立即跑向沙滩。
(太好了……)
坦然诉说内心想法的翠,已经不见原本忧郁的模样,她已经转换好心情,达哉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喂,朝雾同学。你要请客吗?」
于是达哉转身朝用力挥手的翠全力追赶上去。
「……那么开始啰。」
从弓张海岸返家的两人直接前往翠的家中,想确定她是否真的可以恢复练习。
站在谱架的前方,翠拿起竖笛,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接着翻开指定曲的乐谱,那一瞬间,翠的脸上透露出不安的神情。
「没问题……我办得到……一定可以……」
像是念魔法咒语似地不断告诉自己,于是达哉悄悄走近她的身边。
「我可以在旁边看着你吗?」
「嗯……只要有朝雾同学陪我,就觉得好放心。」
然后用力深呼吸,重新拿起竖笛。
「我建议不用突然练习这首曲子,先从long tone开始试试看。」
「是吗……嗯,也对。」
翠面对乐谱,开始像以前一样先用long tone练习,与平时相同的柔和音色从竖笛中流出。
最后,在单调的音色中,开始夹杂些微的旋律。
「这是……」
「嗯,只是这首曲子的起头。」
达哉凝视吹奏竖笛的翠脸庞,眼前的人不是被过去恶梦束缚的悲情少女,而是达哉熟悉的喜欢演奏的翠。
「……好棒的曲子。听了有种温暖人心的感觉。」
等到翠吹奏完毕,达哉说出内心的感想。
「我也是,很温柔、温暖……仿佛坐在春天来临的日式走廊上,享受太阳的洗礼。为什么爸爸会指定这首曲子呢?」
达哉的音乐素养没有好到能回答翠的疑问,不过他只知道一点。
当她在双亲的面前演奏这首曲子时,就是真正向前迈进。为了那重要的一步,自己一定要支持她——达哉暗自发誓。
「这么棒的曲子,为什么要忽略到现在呢?好可惜喔。」
从西边的窗户透射进来的夕阳,使翠的瞳孔闪闪发光。达哉这时才注意到那是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此后,翠全心全意投入练习,似乎是为了弥补几天以来的空白,起初需要多加摸索的指定曲也随着日子累积,完成度逐渐提升,到了大约剩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以几乎可以说是到达完美无瑕的水平了。
「对了,想问一件事,这首曲子,不是只能用竖笛独奏吧?」
达哉在练习时一边看着乐谱一边问。
「嗯,还有钢琴伴奏,我已经拜托管乐社的指导老师了。」
即使是暑假期间,老师也会因为杂务而忙得不可开交,似乎一直抽不出练习的时间。
「依照目前的时间,老师表示会尽量在正式上场前配合练习一至二次。」
就在翠准备要继续练习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她立即拿起置于桌上的手机接电话。
「您好,我是远山——喔,麻衣,嗯,在啊。」
原本笑嘻嘻和电话另一头的麻衣有说有笑的翠,表情突然变得沉重。
「咦……骗、骗人,住院……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特地打电话来。」
挂上电话的翠,表情非常沉重。
「怎、怎么办……管乐社的指导老师因为过劳,昨天住进医院了。」
时间未免太不凑巧了,达哉也无言以对。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听说要住院一星期……没问题吧。」
翠一副忧心的模样,毕竟是指导她三年的老师。
「伤脑筋。如果要住院一个礼拜,就无法伴奏了。」
难以想象那首曲子少了钢琴的情况。话虽如此,现在要去哪里找其他伴奏者呢?第一,达哉的身边有人会弹钢琴吗……?
「呃……我、我想到一位可以替补的伴奏者。」
「咦?是、是谁……?」
下一瞬间,从达哉的口中说出一位音心想不到的人物,翠不禁惊讶失声。
回到家中的达哉与翠,前往菲娜的房间。
整个学期以学业优先的菲娜,放暑假后以公主的名义,每天被公务缠得无法分身,难得今天她会提早回家。
「两人一起拜托我,应该是格外重要的大事吧。」
两人突如其来的造访令菲娜露出疑惑的表情,看见他们严肃的模样,菲娜也端正坐姿。
翠缓缓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小时候的事情、家人、指定曲,还有即将在双亲面前演奏、缺少伴奏者而菲娜只是默默聆听。
「我明白了,难怪达哉一早就会出门,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在翠大致上说明完毕之后,菲娜轻轻点头。
「嗯,幸好有朝雾同学一直陪着我练习,好几次将我从快要放弃的情绪中拯救出来,所以今天才会来到这里。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翠抬起头凝视菲娜。
「我明白非常失礼,这么无礼的请求一定让你非常困扰……但是,现在我们能依靠的人只有菲娜。」
「我也要拜托菲娜。请帮忙远山的伴奏……!」
面对两人深深鞠躬,菲娜闭起双眼,沉思片刻,最后轻轻吐一口气睁开眼睛。
「伴奏的曲子是以前在远山房间见过的那首吗?」
「是的。」
「这样啊……因为不是完全没看过,应该有办法。」
菲娜的回答令翠与达哉同时抬起头。
「意思是……你愿意接受吗?」
「是的,最近因为公务缠身,刚好也想弹弹好久没有练习的钢琴,方便的话我愿意帮忙。」
月之国公主用高贵的微笑答应两人。
「菲娜……谢、谢谢你。」
「呵呵,想不到这会是我在地球上最后的任务。」
牵着翠的手,不断表达感谢的翠眼角泛着泪光。
「我真的也可以跟去吗?」
「是远山要我带你来,放心。」
几天后,前往翠家的达哉身旁,除了菲娜以外还多了菜月。
「对了,达哉,你还叫她的姓吗?」
已经习惯了,况且她也称呼我的姓,所以不会觉得奇怪。达哉如此回答。
「既然已经开始交往了,就应该叫名字啊。对吧,菲娜。」
「是呀。可能还不习惯。」
「有什么好害羞的,直接叫名字就好啦——像是『小翠♥』啦。」
「什……!」
想象自己叫「小翠♥」的模样,达哉露出困窘的表情。
「有什么关系,这样叫很恰当呀。例如『今天你好可爱喔,小翠♥』之类的。」
「我、我才不要。」
在大伙吵吵闹闹时,三人抵达翠的家。
「欢迎……朝雾同学,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外头有这么热吗?」
达哉的眼神游移不定,不知为什么不敢直视出来迎接的翠。
进入客厅,菲娜坐上钢琴位置开始准备。
「什么什么?要演奏什么吗?」
「今天有一首曲子想请朝雾同学与菜月听听看。请坐在那边。」
「……咦,我、我?为什么?」
「好了好了,理由稍后再说,总而言之你们先请坐。」
在翠的劝说下,达哉与菜月一齐坐上沙发。
接着,随着菲娜的钢琴伴奏,翠在两人面前开始演奏。
即使是听过数遍的曲子,今天听起来更美妙,钢琴的音色与竖笛的旋律相辅相成,双方的旋律轻柔地相互融合,带给听众更深层的心灵感动。身旁菜月的表情一看就非常明显。
「……谢谢两位的聆听,嘿嘿嘿。」
演奏完毕的翠低头致谢。不过达哉与菜月却毫无反应。
「咦,唉呀?为什么都不讲话?」
「……好厉害。好厉害喔,翠……」
菜月迅速起身冲到翠的身边给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我第一次听音乐听到这么感动……!」
「谢谢,菜月。这样有稍微报答你了吗?」
「什么?」
「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很想向菜月与朝雾同学道谢。其实我在进入学院之前,就见过你们了。」
菜月与达哉不禁对看。
于是翠说出在入学前的春假,在公园偶然见到一只小型柴犬以及它的饲主,还有一位女孩子的事情。
是辣味茄汁帮每天郁郁寡欢的自己加油打气,菜月与达哉则是教会她,如果希望别人对自己微笑,自己就要率先微笑的道理。
「想不到辣味茄汁竟然还记得我。」
这么说来——平常乖巧听话的辣味茄汁初次见到翠的时候也莫名地好动,原来是因为还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啊,达哉恍然大悟。
「我之所以用微笑过生活,全多亏菜月、朝雾,以及义式料理它们。因此,一直想向你们表达感谢。」
话说至此,翠在大家面前深深鞠躬。
「谢谢你们。真的很庆幸我能进入这间学院,并且认识你们……嘿嘿嘿。」
翠一边害羞微笑,一边用手轻拭眼角。
达哉与菜月看见翠的模样,内心感触良多。原来那次无心的相遇,被她当成宝贵的回忆,深深埋藏在心底直到今日。
「傻、傻瓜,我们根本什么事都没做,只是经过而已。不用那样向我们道谢啦……」
菜月也强忍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拼命微笑以对。
「没关系,不要在意。我只是表达感谢的意思而已,而且如果没有你们两人,我就不会认识菲娜了。」
「是呀。菜月,无论是何种型式,被人感谢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远山,你该不会初次见到达哉的时候,就……?」
「你以为是在演连续剧吗……不好意思,你想太多了。」
傻眼的翠立即回答。
「什么嘛~~这样喔……呵呵呵。」
「哈哈哈。」
「呵呵。」
菜月与翠你看我、我看你,两人相视而笑,受到两人的影响,菲娜也露出文静的笑容。其中,只有达哉露出复杂的神情。
感谢演奏结束后,众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翠也陪着他们一起漫步在河岸小径。
「月、月球……菲娜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吧。」
停下脚步的翠指着天上,夜空中挂着苍白的弦月。
「是啊,距离地球大约三十八万公里。」
「听到这个数字,距离真的好遥远喔。」
菜月与达哉也停下脚步仰望头顶的明月,虽然说是出自于相同的祖先,不过对于历经长期激战与战后断交关系的地球人而言,月球是最遥不可及的世界。
「菲娜将来会当上月之国的女王吧?」
「是啊,不过要等到我正式获得王位继承权。」
苏菲亚王国代代是由直系女王统治,然而由于菲娜的母亲,上一任的女王瑟菲亚早逝,因此到菲娜成年之前,破例由她的父亲,莱欧纳斯担任王位。
「那么,我可以向未来的女王许一个愿望吗?」
「如果我可以实现的话。」
面对翠突如其来的请求,菲娜依旧微笑以对。
「希望地球与月球可以尽快恢复友好,让我们可以自由来回穿梭。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月球旅行了吧?」
月球旅行如今仍然像童话故事般遥不可及。
「好啊。希望到时候可以邀请你们来月球旅行。」
「真、真的吗?好期待喔——」
翠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神闪闪发光,达哉等人看了不禁笑了出来。
(不过……这个缘分真的好奇妙。)
月之国公主、心直口快的青梅竹马,以及全力支持自己的恋人……仅管自己没有优点,却常常受到亲友的照料,达哉打从心底感激「上天」将自己引介给那么善良的人们。
——然而这个想法却在几天后被狠狠颠覆。
明天终于就是翠双亲返国的日子。菲娜因为公务缠身无法过来,在达哉陪着翠练习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通电话。
「——咦,为、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接听电话的翠大声惊呼,口气既不是愤怒或是哀伤,而是微微颤抖。
「……对不起。嗯,我知道了……没办法呢,嗯……」
最后翠带着失望的语气挂上电话。
「……对不起,朝雾同学。」
翠勉强挤出细微的声音,同时向达哉鞠躬。
「我爸爸因为明天公演结束后另有行程,所以无法回来了。」
达哉无法相信翠的话。
「没办法呀,他们很忙,取材与交际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对不起喔,真的很抱歉,朝雾同学。」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既然明天不会回国,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次的公演结束之后,又要马上回到欧洲,所以是二个月后。」
菲娜再过几天就要返回月球,怎么可能等到二个月后。
「哈哈……怎么觉得好像是注定好的。」
达哉不敢直视现在强颜欢笑、自我解嘲的翠。
最期待在双亲面前演奏的人,毫无疑问是她。好不容易坚持到这个地步……
「你爸妈要在哪里公演?」
「呃……这里。」
翠递出一张文宣,上头刊载了『远山苍一‧和纱音乐会』与两人的照片,地点则是注明从
满弦崎坐电车大约二小时车程的音乐厅。
「不如现在过去直接演奏给他们听吧?应该只要十分钟而已——」
翠默默摇头否决达哉的提议,绝对没有办发抽出那十分钟的。
(怎么办……?)
郁郁寡欢的情绪激烈地回荡在达哉的内心,翠好不容易挥别过去,正准备踏出新的一步,现在该何去何从?翠落寞的模样,达哉再也看不下去无法宣泄的情绪驱使达哉采取某个行动。
「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所以不许你放弃。」
「朝雾同学……?」
「总而言之远山就照往常练习。接下来等我的通知——!」
话一说完,达哉便冲出远山家,拔腿冲向车站。
上了电车,抵达远山夫妻的音乐会场时,已经接近傍晚了。这栋新建的古典音乐厅似乎才刚落成启用。
(总而言之,必须先说服她的父母亲……不过该怎么做才好?)
突然来到这个地方,却想不出任何对策。
就算想以听众的身分进入会场,但是票早已销售一空,既然如此,达哉只有向站在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想见今天公演的违山苍一先生一面。」
男子用可疑的目光瞥了达哉一眼。
「啊,我、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我是远山先生女儿的同班同学——」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你这种可疑人物进去。」
「听、听我说!我、我真的是他女儿的同班同学——」
男子不悦地挥手驱赶,达哉再度上前理论。
「喔,那你直接跟他的女儿预约时间不就好了?快走快走。」
男子对达哉投以不屑的目光,随即进入会场。
仔细静下心来想想,「女儿的朋友」不是可疑人物的惯用句吗,达哉开始反省刚才草率的行为,如果无法进入会场,只能等待对方出来,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散场」的时刻了。
于是达哉在被聚光的大门后方等待远山夫妻,一个人等待的这几个小时,简直有如一天或是一个月般漫长。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自己真的是为了翠好吗?说不定是一意孤行,纯粹为了满足一时冲动的自己而已?真是替平白浪费时间的自己丢脸,达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音乐会结束,等待听众散场后,已经耗了一个小时。漆黑的迎宾轿车停放在达哉等待的大厅出口,在警备人员的引导下,一对中年男女步出会场。
在微弱的灯光下浮现的脸庞,百分之百是远山夫妻,于是达哉一个纵身跳到轿车前面。
「请、请等一下!远山先生!请听我说——?」
达哉冲向远山夫妻,但是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漆黑,手臂也产生强烈的痛楚。
「你做什么!」
达哉立即被警备人员扣住手腕,强行制服在柏油路面。
「放、放开我!放开我!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向远山先生——啊!」
轿车无视达哉,迳自缓缓驶离,达哉拼命想要追上前去。在懊恼与痛楚的视线中,暂时远去的车尾灯缓缓返回接近。
在达哉的面前停下的轿车,后车窗缓缓放下,翠的父亲,远山苍一从中探头出来,露出好奇的表情。
「怎么回事?」
「是,我们已经制服住这名可疑人物了。」
苍一对被压在警备人员底下的达哉问道。
「你就是开演前来到会场,自称是我女儿朋友的人吗?」
「我、我就是!我叫朝雾达哉!是您女儿——翠的同班同学!」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达哉忍痛大声报上自己的姓名。
「学校是?」
「满弦崎大学附属卡特琳娜学院,三年一班!」
惊讶的苍一向邻座的妻子确认。
「嗯,看来你真的是我女儿的班上同学。请放开他。」
被警备人员放开的达哉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拍拍衣服,然后来到轿车旁边。
「究竟是什么事情?音乐会已经结束了。」
「那个——求求您!请您明天务必回家一趟。」
达哉向苍一夫妻深深低头鞠躬,额头简直要碰到膝盖了。
「翠一直希望您回家,也为了这件事情整个暑假拼命练习竖笛,希望能演奏给您听,获得您的肯定……」
或许是因为亲眼见到她的双亲,所以情绪紧绷,达哉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此时只能恳求苍一夫妻能够回家一趟。
「竖笛……?那孩子不是早就已经放弃了吗?」
「她确实放弃过一阵子。不过她真的很喜欢音乐,所以在管乐社努力练习了三年——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看看翠努力的成果。这次不会让您失望。拜托……!」
达哉再次用力弯下腰恳求苍一夫妻。
「失望?我不晓得你的意思,我从来没对女儿失望过。」
「咦……?」
苍一露出疑惑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说谎,难道不是因为她无法演奏指定曲,让父亲失望,精神才受到打击吗?
「我不知道翠跟你说了什么,总而言之我们明天无法回去。行程已经排满了,那孩子应该明白我们的工作忙碌,下次会给她机会的。」
『下次』就来不及了。如果不是明天就会前功尽弃——正当达哉想要继续恳求的时候,至始保持沉默听着两人对话的和纱开口了。
「……老公。虽然明天不行,可是今天还有时间啊。」
「可是。」
「行程表上是明早八点才有报社的访问与取材呀,在那之前还有半天的时间。」
妻子的提议令苍一陷入沉思。
「今、今天的话也没关系!半小时,不,只要十分钟就行了!请给我们时间!」
达哉硬着头皮恳求苍一。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能看一下,回家见翠一面!」
苦思的苍一最后与和纱对望一眼,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现在回去。」
「谢……谢谢!」
达哉仰头对天空偷偷摆出胜利姿势。
「爸爸……妈妈……」
发现轿车的踪影而跑到大门的翠,看见的是从轿车上下来的双亲,以及达哉的身影。
「我们回来了。拖了这么久才回家,抱歉,翠。」
「那个……这次很对不起,临时改变行程。」
久违的重逢让翠的眼角泛着泪光,她微微摇头。
「没、没关系,只要你们回家就好。」
「我们听朝雾同学说了,好几年没听你演奏了。」
「爸、爸爸……你知道了吗?」
「是啊,所以我们才会赶回来。好了,进去吧。」
在苍一的催促下,一行人进入家中。
菲娜在临时拜托下,已经在客厅等候了。
「晚安,打扰了。」
苍一与和纱看见菲娜不禁呆滞在原地,结束公务行程、直接赶来的菲娜身上穿着的是礼服而非便服。
「初次见面,我是菲娜·法姆·亚修莱特。」
「亚修莱特?难、难道你是……」
「菲娜是我的同班同学。今天为了伴奏特地赶来这里。」
夫妻俩大吃一惊。才一阵子没有碰面,女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远山夫妻两人完全无法进入状况。
翠移动到厨房开始准备演奏。达哉则是在一旁观看。
(咦,这张照片……)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以前见过的年幼的翠与和纱的全家福照。
「喔,那张照片?是我刚才从房间拿来的。像是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照片中的翠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以及在旁慈祥望着翠的母亲,还有确认镜头的父亲——这张照片彷彿被注入想要重新取回当时幸福的决心。
「要尽全力,以免留下遗憾……不,保持平常心就好。」
「谢谢,我会发挥之前练习的水准,请朝雾同学仔细听吧。」
翠拿着相片回到客厅,然后将照片放在菲娜等待的钢琴旁边,达哉则是与翠面前的双亲保持一点距离,欣赏翠的表演。
(加油,远山。你一定办得到——让你的父母亲看看练习的成果。)
「那么要开始啰。」
翻开放在谱架上的乐谱,翠的神色顿时紧绷起来,毕竟很久没有在父母亲的面前表演,会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翠却一直维持紧张表情、全身僵硬地站在谱架前,呆呆地盯着谱面。
最后握着竖笛的指尖,以及眼睫毛都开始微微颤抖。
「……?」
苍一也注意到翠的模样不太对劲,紧盯着翠的状况。
她的模样与第一次练习指定曲,心慌意乱的当天情形一模一样。
本来应该由翠起头,菲娜才刚开始钢琴伴奏,但是看见翠呆呆站着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只能独自开始弹起钢琴。
「………」
可是不管等多久,客厅始终指回荡着钢琴的独奏。
(怎、怎么回事,远山……你在犹豫什么……?)
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翠开始吹奏竖笛,然而传出来的根本称不上是音乐,只是在空气中发出空响,越急着吹,竖笛就越违背翠的意思似地拒绝演奏,最后菲娜停止了弹奏。
「呜……呜。」
在紧张的空气中,唯有翠些许的哽咽声音在客厅传开。
「翠……」
苍一与和纱默默望着这一幕,不明白女儿为何哭泣,菲娜也用忧虑的眼神看着达哉。
达哉无法理解为什么翠会失常,昨天在菜月面前的完美表现,照理说应该已经挥别心灵创伤了,那为什么现在又变回当初的翠。
(是什么……是什么让远山如此害怕……?)
那天翠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向达哉诉说的话在达哉的脑中甦醒。
——当我看见乐谱的时候……就会突然想起来……那一天的事情……
(没错……那一天,远山第一次准备吹奏指定曲,却因为失常所以无法吹奏。)
——看见呆滞的我……总是在身边的爸爸……表情好失望……
(对远山来说真正害怕的,不是那首指定曲。而是害怕重蹈覆辙……!)
恐怕今天翠与双亲所站的位置,与当天被父亲用失望的眼神看来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因此沉睡的记忆才会束缚她,让她产生恐惧。
「呜……呜呜……呜呜。」
手持竖笛全身僵硬的翠,止不住的泪水不断夺眶而出,我可不是为了让她饱受这些痛苦的折磨才陪她练习到现在。够了,不需要再勉强自己演奏——真想这样说,然后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不行……我不能那样。)
要是就此放弃的话,翠就无法战胜心灵的创伤、向前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了。不,如果重蹈覆辙,她一定会非常自责,甚至可能会再也无法露出像那张照片的笑容。
(照片……笑容……?)
放在翠身旁的照片,后方是母亲弹奏钢琴,父亲则在旁边进行竖笛指导——幸福快乐的情景,正是她衷心盼望的……
「……老公。你要不要陪在翠的身边?她刚开始学习竖笛的时候,好像都是一直和你一起练习的。」
「可是,就算我站在她旁边,又能怎么样呢?」
「很久没有吹奏给爸爸听,她难免会紧张。就像那张照片一样,拜托你站在她的旁边吧。」
苍一重新看向放置在钢琴旁边的照片。
「老公,拿去。」
一转头,和纱提着竖笛皮箱站在眼前,于是苍一默默点头,接过皮箱进行准备。
最后手持竖笛的父亲,在相隔多年后再次站到女儿的身旁。
「啊……爸爸……?」
惊觉的翠抬起头,看见父亲的表情不发一语。
看见父女肩并肩站在一起,菲娜对达哉与和纱使了眼色,和纱似乎知道了什么,面带微笑地和菲娜交换位置。
「妈妈也……」
翠面无血色的脸上,随着吃惊恢复平时的开朗。
身旁有父亲,钢琴前面是母亲这一瞬间重现以往远山家和乐融融的景象。
「和纱,A大调。」
坐在钢琴前面的和纱弹奏了A大调的音。
「来,翠,从调音开始试试看。」
在父亲的敦促下,翠开始配合钢琴的音色调音,苍一满意地凝视着翠的模样,同时也开始调整自己竖笛的音律。
「把背挺直,翠。好的音色来自于正确的姿势,我平常是这样教导你吧。」
「好、好的。」
苍一严格的指导中充满慈爱,翠也一脸认真的模样。
「嗯,这样就对了,你果然办得到。」
翠终于绽放出笑容,这个笑容与照片的翠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全家福。」
坐在达哉身旁的菲娜望着翠一家人呢喃细语。
「是啊,不过,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远山梦寐以求的场景。对了……抱歉,菲娜,害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坐贵宾席还是需要有邀请啊。」
菲娜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么,我们开始吧。」
翠跟着父亲摆好吹奏姿势,演奏终于要开始了。
在苍一的带头下,和纱弹奏起钢琴。虽然是熟悉的旋律,音色却与菲娜的弹奏截然不同,并非是单纯的技术上的优劣,而是富有更深层的意义。
竖笛美丽、细腻、柔和的音色,恰如其分地飘荡在达哉与菲娜的心灵,这是从未听过的最上乘演奏。
接着在叠合的旋律中,当苍一吹奏的另一支竖笛音色加入其中时,达哉简直无法忍耐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
(厉害……太棒了,远山……)
翠认真吹奏的同时,眼神与身旁的双亲交会,他们也回以慈爱的微笑。
(我总算能明白……为什么远山不愿意放弃音乐的理由。)
在音乐的陪伴下建立起来的家人羁绊,因为音乐的关系遭受破坏,即使如此,她之所以不愿放手的原因——就是一旦她放手,就会真正失去和父母亲的羁绊,所以她始终坚持音乐这条路,并且相信有朝一日能重新牵起与父母之间的连系,可见她是多么地喜爱音乐、深爱家人。
全家演奏的旋律也化成达哉从未听过的和声。
苍一突如其来地对翠露出笑容,紧接着吹奏出优美的和音。
「这就是所谓的即兴演奏吗?」
「是的。更进一步来说——这首曲子可能原本就是两支竖笛与钢琴一起演奏的曲子,但是翠的父亲为她调整成一支竖笛用的曲子。」
「这样啊。如果是一个人练习,用单一乐器比较容易记熟演奏的曲子。」
「然后等到远山会吹奏之后,再加上父母亲,就能形成全家三人的合奏曲……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选这首当成指定曲目。」
假如菲娜的推断正确,表示苍一没有对翠失望,他之所以用失落的眼神看着翠,可能是因为无法实现全家演奏的梦想,才会因此难过,或是对于没有说出真心话的事情愧疚——总之就是没有对翠失望。
全然不知道父亲真正用意的翠,则是以为自己的无能让父亲大失所望,如此微小的隔阂造成家庭渐行渐远的结果。
可以发现想要恢复失和家庭的人不光是翠,她的父母亲一定也渴望重回那时候全家和乐融融的光阴,如今从三人的合奏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
「真好……你疼爱远山的心,帮助她重拾了全家的幸福。」
菲娜一边聆听柔和的音色,一边向达哉诉说。
「我由衷感谢今天可以在现场听到如此美妙的演奏,谢谢你,达哉。」
「哪里……我、我根本没帮上忙。只是……为了让远山恢复笑容,稍微提供协助而已。」
全家三人的合奏继续不断。
(远山,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因为有这么重视你的家人陪在你身边……所以,不要再感到寂寞了好吗?)
看着有如愉快交谈般地继续演奏的翠,达哉确信心中的想法。
「来,快进屋吧。」
合奏完的一星期后,达哉造访远山家。
那次的演奏,让翠与双亲有了短暂的相处时间,达哉则是为了替准备返回月球的菲娜送行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这段期间电话与简讯没有少过,不过很久没有见面倒是事实。
「听说你父母又前往欧洲了?」
在翠的带领下进入房间的达哉询问。
「嗯,他们目前在巴黎Salle Pleyel音乐厅公演。接下来是米兰、阿姆斯特丹、维也纳……应该啦。」
自己竟然向全球走透透的音乐家做出无理的请求,想到那天的行动,达哉不禁冷汗直流。
「啊,对了对了。我爸爸传了一封简讯给我。」
对于没有和女儿交流,导致彼此渐行渐远,最后自我检讨的苍一,为了和女儿通信,还特地购入了手机的配件。
「你看……这封信。」
翠苦笑着让达哉看自己的手机画面。
『给翠 现在要搭乘前往巴黎的班机 还会再写信给你的 爸爸
补充 我还试着使用表情符号喔(:-))←打招呼的表情』
想到那位有点严肃的苍一,对着手机的小萤幕使用表情符号努力打信的场景,达哉也不禁莞尔一笑。
听说那天晚上,达哉与菲娜回家之后,许久没有全家团圆的三人一起闲聊直到天亮。
「爸爸与妈妈说,因为不知道怎么接纳放弃音乐的我,在没有头绪的情形下才会和我产生隔阂,可惜我们没有早点沟通。」
因为微小的误会而产生的心结,翠现在已经能够笑着说出口。
「所以啊,爸爸就问我有没有打算到国外的音乐学校留学。」
翠冷不防的一句话,差点让达哉手中的玻璃杯掉到地面。
「他说如果我正式踏入音乐之路,全家在一起的时间应该也会变多,如果可以,会引荐我成为爸爸的代理人喔。」
「等、等等!远山,你要出国留学吗?」
「咦?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翠坦率地用笑容回应,达哉拍拍胸膛安心下来。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出国留学啦。不过,近距离接触过像我爸那样的天才之后,我这种半调子的人想当音乐家,应该叫妄自菲薄吧,哈哈。」
翠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额头。
「再加上我不需要非得靠音乐表现自己,原本只是希望全家快快乐乐在一起就好……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爸爸告诉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所以,那个……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我的愿望,只希望可以实现。」
难得她的说法有点暧昧,翠害羞地接着说:
「我呀,希望可以……成为一位主播……」
最后几个字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主播……嗯,满符合远山的形象唷。」
达哉认为不害怕在人前发表意见、个性开朗的翠一定可以成为受到观众欢迎的主播。
「呃,其实我还只是停留在『白日梦』的阶段,就好像『我以后要当足球国手』啦,或是『我想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之类的。」
达哉不认为那是一个可笑的白日梦。只要打从心底相信,有朝一日梦想肯定会实现——这次的事情让达哉学会这个道理。
「虽然我对如何成为主播完全没有头绪,不过我打算进入大学之后,多方面学习,我爸妈也同意这个想法。」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下学期也必须好好加油啰。」
「呜呜……朝雾老师,请您务必指导我~~」
两人相视而笑。
「话说回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朝雾同学才好……谢谢你。」
「别客气,是远山自己有心努力。因为你有决心,我也才能陪着你一起努力。」
就是因为她坚定的意志,达哉才会想要帮助她达成愿望,然后看着她成长的过程,达哉本身也学习到很多宝贵的经验。
「你太客气了,每次都要麻烦你帮忙,我都没有回报你什么。」
「别在意啦,我们是情侣,当然不求回报啊。」
「情侣」这个词无意中脱口而出,翠跟当事人达哉都脸红起来。
「总、总而言之,那个……我只要和翠在一起就非常幸福了,所以再奢求会有报应的。」
可能是因为害羞导致一时心急,达哉不自觉地说出翠的名字。
「啊,朝雾同学……刚才你……叫我『翠』……」
「咦……啊,对、对不起!我、我是不小心的。」
「没关系啦。你可以多叫一点。好像在做梦一样……」
听见翠的请求,达哉重新深呼吸轻声说:
「翠……我喜欢你喔。」
「我、我也……喜欢、喜欢你……最喜欢了……!」
说了三次「喜欢」之后,翠扑进达哉的怀中。
「嗯……嗯。」
嘴唇相互重叠,一开始才碰到就会立即分开,之后渐渐像是确认彼此的体温似地紧密结合,接着达哉的舌尖探入甜美柔软的翠嘴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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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哉……谢谢你。」
翠的笑容已经没有刚才的痛苦,达哉也躺下并且抱住翠的身体。
「好温暖,热呼呼的。」
「你也是啊,而且身材既苗条又柔软。」
「嘿嘿嘿,这样子好幸福喔,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也是,能够和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做梦。」
想不到身体与心灵的结合是如此令人心满意足的一件事,达哉希望今后可以永远与翠一起拥有这种幸福的时光。
或许是察觉到达哉的心意,翠腼腆地在达哉的耳边轻语。
「达哉,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这个瞬间,自己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达哉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