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烟火大会那天和小爱一起爬上的一本杉丘陵。
夏天来的时候还是绿油油的芒草,现在则被风吹拂,染成了黯淡的茶色。
那时候明明是那么的兴奋雀跃。
然而今天爬上山丘的我,心里却只有宛如枯草般的荒凉孤寂。
「你怎么一脸无精打采的啊,男——友!」
小爱站在那棵杉树的根上笑了。
当然,她并没有像那时候一样穿着浴衣,而是在制服上套了件可爱的大衣。
「你围着我圣诞节送你的围巾啊。」
「是啊,很温暖喔,谢谢。」
我为了围在脖子上的手织围巾向她道谢。
「我才是,谢谢你愿意来。明明你还要念书的。」
「不,已经不用了。」
「已经、不用——什么意思?」
我一五一十地把在医院的对话转速给她。
小爱在我说话的期间,一句也没插嘴,沉默地点着头听我说。
「——我这一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啊……」
我叹着气倾吐内心话。
「虽说是为了千和,但其实我完全没有看见千和。任性地自以为这么做很好,还以为自己是拯救千和的英雄。我以为只要这样做,一定可以恢复原样。以为可以恢复以前很普通地做着傻事,笑着过日子的时光。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一直想着『希望恢复』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不一样喔。」
小爱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直希望能和小太像以前一样要好。」
「……」
我也盯着小爱。
「呐,小太,我就不行吗?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实现我的梦想吗?这样不能成为小太的梦想吗?」
「……你的梦想,是指跟我结婚?」
小爱一听大幅摇头。
「那是以前的梦想了,是我强行加诸在你身上的梦想。我也一样,是这一年来总自以为是的人吧。」
「那么,你现在的梦想是?」
「那就是——」
小爱把身体贴近我。
她稍微踮起脚尖,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女生。」
…………
「咦?这、这没变吧?」
「为什么?完全不一样呀?」
小爱笑吟吟地抬头看着我。
「以前的我,是想被小太爱着;现在的我,是想爱着小太喔。」
「太恋爱脑了!」
让人喘不过气的恋爱臭味,使我不禁大叫。
可是小爱却一脸正经地说「没错啊?」——
「我就是小太最讨厌的恋爱脑,即使如此我还是最喜欢小太。最喜欢最喜欢,已经、喜欢到没救的地步了……」
小爱抱住我。
我被她身体的柔软弄得心跳加速,并思考着。
「但是,你这话也说得太漂亮了吧。」
「为什么?」
「意思就是,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会继续喜欢着我吧?什么永远的单恋,那是漫画或动画的世界喔。」
以地位来说,这比宣告「当第二也可以」的公主更不现实。
「小太,你果——然不明白。」
小爱说着笑了。
「这哪里是漂亮话,反而是非常、非常任性的想法才对。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不过,我想开了,多亏了某人呢。」
「因为你想开了,所以单恋也可以吗?」
发誓要永远单恋,我觉得那应该和「想开」完全相反。
「我说了,不是这样啦。」
小爱把我抱得越来越紧。
她把脸颊往我胸膛上蹭,不断磨来磨去。
的确,这不是说什么「单恋就好」的家伙会做的行为。
「我现在要提议的,是非常、非常狡猾又奇怪的事。如果你听了不高兴的话,直接把我推开也没关系。」
我咕嘟地吞了口唾液。
小爱竟然会说到这种地步,应该是相当不得了的事。
「小太,你应该要建立后宫喔。」
我不禁怀疑耳朵听到什么。
「抱歉,可能是我听错了……难道你说的是后宫吗?」
「没错,就是后宫。」
小爱说着嫣然微笑。
「你说的后宫,是那个后宫吗?」
「就是男性让许多女性陪侍的、那个后宫喔。」
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与阿薰相同的建议。
小爱确实与过去不同了,她想开了。和以前一直说「只看我一个」、「花心有罪」的女生判若两人。
「这是过去的我,不可能提出的建议吧?」
也许是猜到我的想法,小爱如此说道。
「想被小太爱、希望你爱我,都只是我单方面在要求你。所以现在要反过来做,我要让小太幸福。这么一想,最佳的方法,就是大家一起建立后宫——然后我的目标,就是要当这座后宫里的第一名。」
不,这点我不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小太你,太温柔了。」
小爱眯起眼睛:
「不管千和还是我,你都想拯救。你不选择任何一方,想帮助所有人。但是这种温柔,对女生来说太残酷了。」
「……」
我觉得她说的正确。
所谓对大家温柔,换句话说就是「不区分出特别的存在」。
我对所有人越温柔,就会让所有人的不满越严重。
所以,我才会不情愿地持续被人说是「优柔寡断」或「迟钝」。
「对于这样的小太,我觉得你有建立后宫的资格和义务。」
「你说义务?」
我不禁反问。
「因为,被拯救的女生都会喜欢上小太吧?至少我就是这样啊?让人这么喜欢你,你却说什么『我并没有喜欢任何人』,不负责任也要有个分寸啊!」
我被训斥了,沮丧。
……话说,不对不对,等一下等一下。
「小爱这样可以吗?建立后宫的意思,就是我和其他女生感情都很好喔?你不会嫉妒吗?」
「当然会啊!」
「是吗!?」
那么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我会不停吃醋吃醋吃醋吃醋!把全家的棉被都撕破,不断把枕头哭湿的!但是没关系!因为这种心情,全是出自对小太的爱而倾吐出来的情绪!虽然后宫会造成这种事,但现在这样下去也不合理吧?因为小太你竟然不打算喜欢上任何人——这样的话,我们不就只能满怀没有去处的『喜欢』溺死了吗!这样的话,就只能让大家都幸福了!」
把所有话发泄完,小爱肩膀起伏喘气。
……原来如此。
虽然是很跳跃性的建议,但也不是不通情理。
为了拯救大家无处可去的感情,必须制造名为「后宫」的容器。
小爱提出的梦想,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种事会被允许吗?在这个日本?
「你会鄙视我吗?提出这么不知羞耻的建议,你会讨厌这种女生吗?」
「……我吓了一跳啊。」
这是我最老实的感想。
「是吗」,小爱嘀咕一声后退开身体。
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使我的异尖发痒。
「那么,你今天就记住这点回去吧。无论小太怎么选择,不管你脚踏四条船还是五条船,只有我是不会讨厌小太的。在这世界上,就属我最喜欢小太了。」
她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
那张纸很眼熟。
不,我怎么会忘记呢。
那是盖上我大拇指手印的,「结婚登记书」。
——我爱你,小太。
她仿佛女神般,浮现平稳微笑的同时——
小爱,把「结婚登记书」——唰地撕碎了。
「啊啊……」
纸屑飞舞着,如雪片般飞走。
明明是过去狠狠绑住我的东西,我却感到寂寞。
这种心情,我有印象。
就和真凉归还「中二笔记本」时是相同的心情。
「我的心意,传达到了吗?」
小爱的眼睛,扑簌簌地掉下眼泪。
「因为我想和小太一起变幸福。如果回忆是种阻碍,我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只要我们从今以后,继续制造新的回忆就可以了嘛。」
我抱紧小爱。
「传达到了啊。你的心意,很——明确地传到了,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呜欸欸、欸欸欸欸嗯。呜哇啊啊啊啊啊啊!我和小太的回忆,撕成碎片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会哭的话就别做啊!?」
「因为、因为……呜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我一边哄着一边抱紧怀中抽泣个不停的小爱,心情感到平静。
这缓和了我在医院受到的打击,以及荒凉的寂寞感。
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后宫建议所带来的冲击,但不只如此。
能有喜欢自己的人,原来是如此令人高兴啊——
◆
我把眼睛哭肿的小爱送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四点了。
回家以后要做什么呢?
家事有老妈会做,我没事要做,很闲。
「……来念书吧。」
结果,也只能做这个了——吧。
即使一切不能恢复原状、即使没有意义、即使最终徒劳无功。
总之,今天就先把日本史用语集全部背起来吧!
◆
当我晚上在房间念书的时候,又收到简讯了。
这次是真凉传来的。
【主旨】拜托
【内文】明天的节日,中午我会在老地方等你。
「喔喔……」
连你也是吗真凉。
小爱也是,我今天真受欢迎啊。这的确是后宫。
明明从十月底分手后,就从来没有被真凉叫出去了。
到底,会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