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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龙骨迷宫与黑狼公主 第一章 酒馆姑娘与年迈骑士

黛纳斯克城位于埃鲁福尔王国的边境,曾经被称作“矿脉之都”。

过去因为银的交易曾经兴旺一时,但现在已经不再进行开采了。

与最繁荣的时代相比,现在人口凋零,街道也比以前寂静了许多,不过如今作为交易的中转站也仍有一定的名气。

就常年积雪的灵峰西巴利乌斯的山脚附近而言,这里仍然是算是很大的城市。

盛极一时的城市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这座黛纳斯克城也毫不例外,以大圣堂为首的公民馆、大浴场,还有剧院和赌场,这样的大型设施仍然残留着。

不过其中除了大圣堂和大浴场还发挥着原有功能以外,其他的设施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意义。

黛纳斯克大圣堂在刚刚竣工时,由于其庄严恢宏的气势被赞美为“奇迹圣堂”。

中间的尖塔高耸入云,在周围的铺石路面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可以当作时钟使用。

拥有两层席位的巨大礼拜堂,可以同时容纳七百名信徒,但事到如今这里已经不可能再出现满员的盛况了。

作为另一个沿用设施的大浴场利用了从地下涌出的天然温泉,现在成为仍然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的休憩之所。

而且归功于这个大浴场,如今的黛纳斯克市作为温泉疗养的场所在游客中也备受好评。

紧靠着这座大浴场,在城市东部的一角有一家酒馆。

挂在二层楼高位置处的古旧招牌上写着“德波尼亚酒馆”的字样。(注:德波涅亚是英语中无忧无虑的意思)

这是一家大概有三十个座位的中等规范酒馆,不仅泡完温泉的人会选择来这里喝一杯,本地居民对这里也情有独钟。

大概一周前,这个店铺来了一名新的打工姑娘。

名字叫尤利亚娜。

虽然只是临时的雇员,但由于她整洁的容貌以及周到的服务,如今在男性顾客间已经小有名气。

总是露出快乐的表情,本事也相当不错。飘扬着橙色的柔发麻利的来回运送着酒品和食物,偶尔还会到厨房里帮忙。

她明朗的笑容让酒馆的气氛更加的兴旺。

今天的酒馆虽说还没有满员,但也算得上兴盛。

「修盖尔,招了个不错的姑娘呢。刚来时候明明笨手笨脚的,但现在已经干得很不错了。她的适应性也太好了吧。」

听到常来的醉汉如此说笑着,年迈的店主修盖尔暧昧的笑了笑以示回应。

不爱说话的他是这个酒馆的第二代店主。作为初代店主德波尼亚的儿子,在父亲死后他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这个酒馆。

虽然他不善言谈,但对料理极有心得。直至数年前还作为骑士任职于王族的他从那时开始就一直自己做饭,而且还经常款待自己的部下们。

作为黛纳斯克城中某个酒馆的主人而度过余生,对他来说是最适合的职业。

「说起来修盖尔,你听说了吗?王都那边传着奇怪的流言。」

满脸白胡子的醉汉默默的笑着把脑袋伸到了柜台这边,这个男人是附近的旅店的店主,同时也是从上一代开始的常客。

修盖尔已经听说过了他想说的“流言”。

身为这个酒馆的主人,即使不想听客人们的杂谈也没办避免,尤其是那些知道修盖尔曾经当过骑士的人甚至会故意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

这个旅店的店主似乎也不例外。

「伟人们接连在王都里失踪了。是被杀害了、被诱拐了、还是隐藏起来准备叛乱?——虽然事情还不明朗,但不会是这样吧?」

「是呢。现如今的时代,我觉得不会发生叛乱这种事……」

修盖尔适当的回应了对方的话。

旅店的店主双肘架在木桌上眯起了眼睛。

「你在王都有很多熟人吧,难道不会担心吗?」

「也不是不担心,但是——失踪的都是“伟人”吧?我认识的人里面可没有那么伟大的人,所以大概不会出事吧?」

虽然表面勉强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实际上修盖尔心里忐忑不安。

是对他轻巧的反应感到不信服吗,醉汉夸张的歪了下脑袋。

「还是这副说词呢——我已经听说了,你曾经在骑士团中爬到了相当高的位置吧。好像是什么长来着……也不是骑士团长,那个……」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修盖尔大吃一惊。

正确的说法是“军务局长”。综合各骑士团事务的司局长官,负责的尽是一些事务性的工作,所以和他的性格完全合不来。

虽说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但是如果没有王弟塞尔班“至少再干一年”的极力劝说,他在被劝进的时候就会选择直接退役。

因为他没有跟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人提起过,恐怕是父亲生前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虽然是比骑士团长更为高阶的官职,在但这个乡下却没有什么知名度。

如果当初选择留在王都,他现在作为有权威的退役骑士仍然能够作威作福——但很不凑巧,修盖尔觉得在和王都的政治家们进行权力斗争中看不到丝毫的人生意义。

他本来只是小酒馆店主的孩子,从这么低的社会层级最终出人头地晋升为军务局长的例子并不多见,在王都中他甚至被看作立志故事里的主人公。但是在作为骑士服役结束后的现在,这样安稳的日常生活更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旅店店主用戏谑的眼神看向了修盖尔。

修盖尔并不讨厌他这种直爽的表情。

「你很强吧?之前曾住在我家旅店的佣兵说着“那家酒馆的主人可不一般”就混身打起颤来,连脚都抬不起来。」

「反正只是醉的不醒人事了,那些家伙。」

修盖尔叹了口气,小声的嘀咕道:

「大体上呢,剑和魔导具之类的多多少少会用一些,但也没什么意义。和这种才能毫无关系、而对人生的享乐有所心得的家伙才能获得幸福。」

「不是这样吧……擅长剑和魔导具的家伙才能获得幸福吧?只有这些家伙才能找到好工作。」

旅店店主轻拍着已经喝光的扎啤杯子,把代替酒钱的铜货放到了桌子上。

修盖尔收起了铜货,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想成为骑士说不定强大是必要的。不过作为酒馆的店主那只是不必要的技能。而且我自身的感觉是,比起作为骑士出人头地,还是当酒馆店主更能享受人生。」

「那只是因为这个酒馆很兴旺吧。要是没有客人的酒馆的店主就不会觉得是在享受人生了呢。」

说不定这才是正论。

修盖尔只好苦笑着目送熟识的客人离去。

其他的醉客也觉得醉得差不多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离开了酒馆。

剩下的只有修盖尔和打工的尤利亚娜,还有在酒馆帮忙的三个青年人。

其中的一个青年向修盖尔说道:

「虽然还有点早,不过差不多也该打烊了吧?」

「啊,准备开饭吧。」

这三位青年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负责夜间的警备。

修盖尔正想着要给他们做些什么饭的时候,挂在店门前的铃铛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已经这个时间了,似乎还有新的客人来。

「晚上好,我们有三个人,现在还营业吗?」

「啊,不过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关门了,这也没关系吗?」

微笑着走进来的是没有见过的三人组。

浅黑色皮肤散发出舞娘般色情感觉的女人,梳成鸟一样发型的半裸青年,后面还跟着一位已经胖成球形的老人。

看到了罕见的组合的客人,修盖尔稍稍提高了警觉。

「麦酒可以吗?」

「唉,但是,我们不是来喝酒的。」

女性用优雅的动作在店内环视了一圈后,对打工的尤利亚娜露出了微笑。

「报歉请问……你是伊莉娅德公主吗?」

——修盖尔瞬间放下了扎啤杯子,把手放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伪装成酒馆杂役的骑士们也纷纷做出了战斗姿态。

是敌人,还是同伴?——必须首先确认这一点。

舞娘打扮的女人没有摆出架势,深深的行了一礼。

「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报歉没有及早报上身份,我们是“六贤人”的部下。」

听到女人说出的话后,骑士们的战意立刻消失了。

打工的女孩尤利亚娜——不对,“伊莉娅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安心的表情。

在这数周里,她一直在这个酒馆使用假名生活。为了让她逃到魔族势力之外地方,现在同们正在四处寻找逃出国境的手段,不过却迟迟没有喜讯传来。

出现在眼前的三人组说不定是她自躲避在这里后看到的第一个“喜报”。

只有修盖尔仍然没有放松戒备注视着对方。

伊莉娅德兴奋的说道:

「那么,你们是……!」

「是的,一位叫做库洛加的官史拜托我们帮助在这里的“公主大人”逃出国外。伊莉娅德大人请务必和我们一起离开。」

女人清澈的声音的确流露出诚实之意。不过修盖尔却觉得她的话中隐藏着“谎言”。

他还没有轻率到听到喜报就兴奋得跳起来的程度。

「你是说库洛加……?他没事吧。」

这个身为史学官的男人在伊莉娅德逃离王都之际作为她的盾牌而奋力战斗。

但是之后就失去了他的下落,如果他能够从魔族手下生还,肯定会在更早的时间就和这里取得联络。

舞娘打扮的女人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我们的同伴正在保护他。但是由于身受重伤,所以在我们发现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虽然说不上是“平安无事”,但至少还活着。」

听到回答后,伊莉娅德点了点头并且流下了眼泪。

「太好了——库洛加老师依然健在呢。那个,应该和他在一起的“维奥蕾”骑士呢?」

女人突然摇晃了下眼珠,她旁边的半裸青年也在同时皱了皱眉头。

但是一瞬之后,女人对公主点了点头。

「维奥蕾也在。但是,实际上——由于她由于受伤而失去了记忆。」

伊莉娅德惊讶的屏住了呼吸。

对修盖尔来说,维奥蕾也是他的弟子之一。修盖尔退役的时候,她还是一名见习骑士,不过似乎在二个月前,她终于成为了正式的骑士。

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王都就发生了异变。

「怎么会……维奥蕾她……」

面对着心神动摇的伊莉娅德,舞娘打扮的女人伸出了纤细柔美的手。

「不过,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希望。伊莉娅德大人,请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各位骑士在这里潜伏也很辛苦吧?」

听到对方女性温柔的问候,骑士们个个笑逐颜开。

但是修盖尔沉默的走到了伊莉娅德身前,挡住了她的手。

「……我还没有请教几位的尊姓大名。还有既然自称是六贤人的属下,那么到底是谁的部下呢?」

女人按住了自己的嘴,像是在提防自己不要做出蠢事似的低下了头。

「是我们失礼了,没有尽早报出自己的姓名。我们是魔人范达尔的属下,我叫西兹可,旁边的两位不是魔人的弟子,而是我雇佣的护卫。」

修盖尔对女人报出的充满异国风的名字没有兴趣,名字之类的东西想伪造的话是难以辩明真假的。

「哦——那么你是范达尔大人的弟子?」

修盖尔也听说过六贤人之一、魔人范达尔的名字。

他将许多优秀的魔导师收为弟子,并且他的弟子也经常接受命令被派遣到其他国家。

如果他们的身份是真的,那么在旅途中应该会带着某个必要的物品。

「如果是魔人殿下的弟子,就应该拥有特殊指定的魔导师公会的登录证。请出示给我看。」

特殊指定的登录证上有可以投影出本人立体图的机关。和一般的登录证不同,是由一流的魔导具工匠逐个手工制作而成,所以非常难以伪造。

——女人笑了出来。

旁边的青年也耸了耸肩露出了苦笑。

「……你看,没有上当呢。既然已经确认了就赶快带走吧。和通缉令中同样的面孔,肯定不会弄错的。」

红发青年轻拍着戴着护臂的双手来回在店内观望着,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看到了对方做出了如同自己料想的反应,修盖尔皱紧了眉头。

另一位老人抚着自己的胡须,浑圆的肚子不断的来回摆动。

「哼。嘛,虽说和最初料想的一样——拉达娜大人,汝还是有这种骗人的嗜好呢。」

「请不要说这么不中听的话。我只是想避免没必须的战斗而已,毕竟会很累的嘛。」

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后,被称作拉达娜的女人混杂着叹息声拔出了细剑。

那个魔导具似乎是“蛇身剑”。

修盖尔十分熟悉这种武器,和它的名字相称,它的刀刃会像蛇一样变形,受到阻挡后会以阻挡物为支点弯曲,是十分难对付的武器。

而且到了“魔族”手中,它所发挥出来的战斗效果甚至会超出修盖尔的预测。

骑士们也拿出了藏在酒馆角落的“赤炎之剑”。虽然作为对抗魔族的武器有些靠不住,但毕竟是骑士们用惯了的魔导具。

双方都在观察对面的态度,酒馆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利用这个间隙,修盖尔把侍奉的主人掩藏到了身后逐步的向后退。

「……你们就是“魔族”吧?」

虽然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修盖尔还是发出了充满怒火的质问。

舞娘打扮的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与其他的骑士和公主大人不同,从我们走进酒馆时你就一直在戒备着我们。为什么?」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修盖尔仍然做出了的回答。

「我从你们身上感觉到了险恶的“气味”。」

修盖尔断然地说道。

在以往岁月里锻炼出来的眼力向自己告诫“眼前的人类十分危险”。

正是有着这样识人的眼力,并非贵族出身的他才能够晋升到军务局长的高位。

「库洛加和维奥蕾到底怎么了?被你们杀害了吗?」

修盖尔感觉到身后的伊莉娅德在发问的同时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逃到了黛纳斯克城以后——想起为了让自己逃跑而充当盾牌的家臣们,她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中。

不知是作为王族的骄傲还是为了不让其他骑士们担心,她并没有把这种自责表现在态度上,但是修盖尔却对她的痛苦有着感同身受的理解。

鸟头的青年一边向双手的护臂中注入魔力,一边回答道:

「啊,我觉得应该还活着吧。虽然让库洛加那家伙逃掉了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至少维奥蕾现在是我们的同伴。」

青年刚刚的话把修盖尔的鼻梁都气歪了。

那个维奥蕾应该不是在自己的意志下背叛了伊莉娅德。

「维奥蕾会成为你们的同伴……?」

背后的伊莉娅德也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不可能会这样的。她会背叛我什么的……」

听到了她满溢着怒火的声音,修盖尔感到她随时都有暴发的危险。

伊莉娅德和维奥蕾的之间有着超越主从的特别关系。

似乎是对公主大人的过激反应感到了兴趣,舞娘打扮的女人刻意的歪了下脑袋。

「但是我之前也说过了,现在的维奥蕾已经失去了记忆——而且,公主大人和维奥蕾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吗?我之前觉得你的护卫骑士可能会认出她所以没有把她带来——如果想见她的话,我会赠于你们见面的机会的。」

看来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撑两钟就可以,坚持住!」

对身边的骑士们下达完命令后,修盖尔把伊莉娅德的身体扛到了肩上。

「呀!修盖尔快放下我!我也要战斗……」

「恕我失礼了!」

修盖尔瞬间从伊莉娅德的围裙里取出了“昏倒香水”,对准她的鼻子喷了下去。

背着立刻失去了意识的公主,修盖尔向店铺深处逃窜。

同时骑士们向被认为是魔族的三人组攻了过去。

并不宽敞的店内回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喂,不错嘛!我不讨厌这种热斗!更有气势的打过来吧!」

魔族男性刚猛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听到对面饶有兴趣的声音,修盖尔皱紧了眉头。

他讨厌愚蠢的争斗,而且对方还是强大的魔族这点更加让他厌恶。

(为了争取让公主大人逃跑的时间,再坚持一下!)

修盖尔把自己的身后拜托给了骑士们,自己一边在心中祈祷着一边冲向和酒馆连接着的库房。

「——真遗憾,你逃不掉了。」

耳边传来了喃喃细语般的女声。

修盖尔砸了下舌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出了短剑,眼睛仍然看着前方。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声,他的斩击被挡住了。反而是挥向修盖尔脚下的刀刃斩在了和他只差毫厘的位置。

修盖尔急忙迈了一步恢复平衡。

舞娘打扮的女人轻描淡写的就穿过了骑士们组成的防线,出现在修盖尔的身边。

她超出常规的程度简直就像是瞬间移动似的。

——听到她的名字时,修盖尔就觉得“可能是”。

「名叫拉达娜……你大概就是那位“转瞬的舞姬”吧?」

「啊,你知道啊?我还以为自己没那么出名。」

女人十分意外的说道。

「从活下来的同伴那听到了相关的传闻。对魔导具“告死鸟之靴”运用得十分纯熟,能在一瞬之间靠近对手的魔族。……原来如此,真是个麻烦的对手呢。」

鼻子哼了一声,修盖尔重新担好了伊莉娅德。

通往地下食物库的下行楼梯就在旁边。逃跑的路线明明就在那个楼梯的尽头,但是处理掉这个女人然后到达那里却并不容易。

拉达娜迈着如同上台阶似的步伐斩了过来。

修盖尔猛然间扔起旁边的木箱撞到了她身上。

魔族的蛇身剑迅速的将扔来的木箱横竖切碎。

「让公主大人沉睡是个败笔呢。如果她还有意识就可以自己逃掉了……」

修盖尔露出了像是面部肌肉痉挛似的笑容。

「这可不是败笔,她是个性情激烈的人。不这么做的话,她肯定会用自己剑来战斗的。」

酒馆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轰鸣声。

伴随着赤黑色火焰的爆炸粉碎了隔开室内的薄木板墙壁,三位骑士全都被击飞了出去。

「你们这样的家伙也能称作骑士吗?太弱了吧!」

「不要说的这么过分,克利穆德。他们只是发扬骑士精神,不愿与你为敌而已。」

在青年激昂的怒声中同时传来了肥胖老人惊讶的笑声。

虽然无法抵挡住魔族的攻击,但是那些骑士的败北现如今也为修盖尔提供了某种意义上的“援护”。

被爆炸的气浪吹飞的他们,把堆积在周围的木箱以及料理工具弄得一片狼藉,酒馆中形成了一瞬间的混乱。

为了躲开飞过来的骑士们以及散乱撒落的物体,拉达娜暂时后退了。

利用这个间隙,修盖尔俯冲似的穿过了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尽头是利用这个城市宽广的“废坑”而建成的食品库——在其深处与一条地道相连。

以埃鲁福尔王国最大规模自傲的“黛纳斯克矿脉”并不只限于城市的下方,而且还延伸到了周围的群山之中。

这是逃离没有地形图的人的追捕最好的道路。

修盖尔打开了楼梯下方的门,把伊莉娅德的身体扔向了黑暗之中。

砰,随着一声轻柔的声音,她的身体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

「快走!拜托了!」

随着号令声,修盖尔摇了下黑色的“铃铛”。

背负着伊莉娅德身体的黑色物块瞬间冲破了土壤奔跑了出去。

然后修盖尔拿起了立在地下仓库一侧的惯用破坏锤。

那是还作为骑士任职于王族时曾几番共度修罗场的伙伴。

重量感十足的金属制锤子,和自己身高几乎相同的长度,使用起来的威力不容小觑。

拿到了惯用武器的修盖尔重新走上了楼梯。

却正好碰到了拉达娜。

「……居然还有地道?为什么酒馆里会有这种东西……」

魔族女子似乎很意外的皱起了眉头。

抬头看去的修盖尔面对她的大意嘲笑道:

「过度自信结果事与愿违了吧。突击之前应该仔细调查关于土地的情况吧。总是想着靠力量来压制才会导致这样的失败。」

讲完这些说教似的话后,修盖尔运足气势大喊道:

「保护公主大人的退路!你们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

楼上传来了被吹飞的骑士们重新站起身的动静。

他们全都是正规的魔导骑士,并且还是在王都以精锐出名的第三分队的强者,虽然还无法与魔族匹敌,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

修盖尔自己也走上楼梯,举起了手中的破坏锤。

朝着眼前的拉达娜气势恢宏地挥了下去。

看来她并没有打算进行抵挡,拉达娜出其不意的从眼前消失了。

咚,脚尖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后,她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

看到了真正的“转瞬”的动作,修盖尔再次卷起了舌头。

不久之后,感觉到身后动静的修盖尔没有转身,而是直接用锤头把猛力向后刺去。

出现在修盖尔正后方的拉达娜向后方躲闪开。

「……真是可怕的人。我不擅长应付可以靠周围的动静来读出攻击路数的家伙。难得我以为击败指挥官就可以结束了呢。」

「跨过无数战场的我怎么可能败给你这个小姑娘。」

实际上,自己在魔力以及年龄方面都处于下风,修盖尔能够自恃的只有经验上的差异。

修盖尔向侧面挥出了锤头。

用威力强大的锤头部分威慑对方,锤柄的尖端还可以当作枪来使用,修盖尔灵巧地反复向拉达娜进攻。

拉达娜似乎对这种技术十分意外。

由于必须要攻破他的防守,她向同来的老人喊道:

「巴尔玛兹!我来牵制这个人,你快点去地下!必须要捉住伊莉娅德公主!」

三名骑士还在与克利穆德力战中。如果无法攻破自己的防守,那么“牵扯”住自己就可以达到目的。

「明白了,那么——」

肥胖老人遵从拉达娜的指示,向楼梯这边走来。

「——不许动!」

察觉到对方行动的修盖尔立刻挥起了锤头向“天花板”砸去。

二层上的地板和一部分家具瞬间从头上掉落下来。

随着刺耳的轰鸣声,地板、床铺以及橱柜等物化为一片瓦砾堵住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为了避开从头顶上落下的物体,在场的所有人都移动到了酒馆的一侧。

「克利穆德!烧掉堵路的瓦砾!」

「明白了。看我全都烧光!」

半祼的青年敲击着像尖刺一样醒目的护手。

在他对面,所有骑士们都举起了“赤炎之剑”勇敢的斩了过来。

是在积蓄魔力吗,克利穆德在原地一动不动。

赤炎之剑并不仅仅是缠绕着火炎的剑。如果交由熟练者使用,剑上缠绕的火炎甚至可以飞散出去包围住对手。

释放出去的像鞭子一样柔美的火焰瞬间就覆盖住了克利穆德的身体。

(——击中了吗?)

修盖尔像是在祈祷似的注视着那边的状况。

充满魔力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燃烧了更长的时间,因此也更具杀伤力。

但是刚刚还被火焰包围的青年,现在依旧悠然的站在原处。

头发和肌肤丝毫没有烧伤的痕迹,宛如换过了一件火炎似的衣服,充满了违和感。

他冷静的笑容让骑士们心神不安起来。

「你、你不热吗?」

「蠢货,热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这样的程度还不够呢。」

这种超出寻常的对火热的耐性让修盖尔也不禁瞠目结舌。

「怪、怪物!」

一名骑士再次挥舞起缠着火焰的剑刃冲了过去,即使火焰起不了作用,金属制成的剑刃也能够开来对方的肉体。

随后克利穆德也加强防御,抬起了护臂。护臂上如同细薄的刀刃似的突起物抵挡住了骑士的剑。

「你们的赤火之剑只是发放的便宜货呢。与我的“凶炎之护臂”为敌不是太勉强了吗?」

被火焰包裹住的青年的眼神显得十分沉着。

听到了他的魔导具的名字后,修盖尔大喊道:

「把剑扔掉!那家伙的护手可以“吞噬”火焰!」

骑士的反应异常迅速。

双手马上从自己的剑柄上移开,向后翻滚着逃跑了。如果再晚一刹那,他的上半身就会被炎舌所舔舐。

年轻的骑士无法忍受的发出了呻吟。

身上的衣服一瞬间被烧尽,被火炎抚摸过的胸膛冒出了点点的黑烟。

那名骑士在同伴的庇护躺倒在了地上。

克利穆德一边自如的操纵着缠在身上火焰,一边很高兴的拍着手。

「哦,太可惜了。只是擦身而过吗。如果攻击的再深入一点就可以让你尝尝真正的火焰的滋味了。」

「别玩了,快点处理掉楼梯上的瓦砾。必须尽快追上公主。」

听到拉达娜的训斥后,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挠了挠头。

「啊,是呢。稍等一下……真是的,反正她是逃不掉的。」

锵,锵,像是在擦打火石似的动作,克利穆德互相敲击着护臂。

黑色的火焰从护臂表面溢了出来,在意志的控制下像巨蛇似的蠢蠢欲动,抬起了镰刀型的脖子。

「没有放过你们的道理呢。要是被你们干扰可就麻烦了,我会把你们烧到无法行动的程度。请放心吧,公主大人就由我们护送回王都了。」

在男人的嘲笑声中,包围他的骑士们渐渐的拉开了距离。

不能粗心大意的靠近拉达娜和克利穆德。

修盖尔马上做出了决断。

「……这里由我来抵挡,你们全都散开逃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意识集中到了手中的破坏锤上。

骑士们察觉到他的意图,反过来说道:

「但、但是,修盖尔大人……!」

「如果死在这里就无法完成保护公主大人的任务了。我来制造突破口。」

在拉达娜和克利穆德身后看热闹的老人轻飘飘的说道: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精神,真是最好不过了,我很羡慕呢。拙僧已经不能像年轻时候那样运动自如了……曾经还被称为“动天之巴尔玛兹”,但最近简直变成了“气球之巴尔玛兹”的体型呢。」

听到他的别名后,修盖尔的脸色一阵苍白。

——“巴尔玛兹”这样的名字在这附近并不罕见。

但是“动天之巴尔玛兹”却只有一个。

修盖尔对骑士们大声喊到:

「快逃!没有时间犹豫了,快!」

「……那么,你们逃得掉吗?」

巴尔玛兹抿嘴一笑——手中握住了Y字型的金属棒。

「老头,你应该知道这个“魔窟的音叉”吧。毕竟是靠着年功序列向上爬的家伙。」

巴尔玛兹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下金属棒的前端。

震动的音叉发出了紫色的光芒。

遵从指示向出口撤退的骑士们在下一个瞬间全都腿脚不听使唤摔到在地。修盖尔的脑袋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当场跪了下去。

「啊——这、这是……!」

让酒馆里的人失去平衡感的是耳朵听不到的特殊“声音”。

由于大脑中产生了宛如天在颤抖的错觉,所以无法径直的站立起来。正是会让敌人产生这样的症状,他才被赋予了“动天”之名。

向两个魔族看去,他们也用手撑着墙壁忍耐着。

「喂,巴尔玛兹,稍微有点分寸吧!脑袋里全都是你那个东西!」

「啊呀,真是情可以堪。我还以为你会比那边的骑士耐性高一点呢。」

巴尔玛兹用嗤笑回应了克利穆德的愤怒。

和站都站不起来的骑士们不同,魔族们似乎还可以行动,但也并不是没有受到影响。

拉达娜捂着耳朵,一边苦笑着一边靠着墙壁走了过去。

这个魔导具“魔窟的音叉”是从神话中沿袭而来的。

它的原型是传说中的乐士斯芙从乐神蕾蒂亚努手中获得“圣之音叉”。

在神话的世界中,乐士斯芙把这个音叉作为乐器击打鸣奏,由于它发出来的声音都会变成圣音,所以可以击退大多数的恶魔。

但是过于相信其威力的斯芙不久后开始为了满足私欲而使用这把音叉,最终受到神明的诅咒失声。

失去歌声之后,斯芙才终于发觉自己是真心的热爱着音乐,据说后半生一直吹着笛子渡过。

这个“魔窟的音叉”本身是工匠以这个神话为构想在近年才完成的魔导具——但是这个模仿圣器的魔导具却变成了“魔族”的武器,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依然是膝盖着地的姿势,修盖尔用尽全身之力抬头看向巴尔玛兹。

「你就是“动天的巴尔玛兹”……?像你这种程度的魔导师为何要为魔族卖命……」

修盖尔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巴尔玛兹曾经作为谋划叛乱的僧院的同伴,狠狠把政府的大军玩弄了一翻,但是在动乱被镇压之后就失去了行踪。

似乎是离开了埃鲁福尔而去了其他国家,修盖尔还记得当时来回穿越国境的悬赏令。

悬赏他的脑袋的巨额赏金,连修盖尔也感到十分惊讶。

巴尔玛兹牙咧嘴的笑着。

「对被国家厌恶的人来说,魔族可是个好去处呢。我正为了老了之后还能干点什么感到发愁时,就收到了他们的邀请——」

拉达娜拍了下手。

「这种话还是下回再说吧?克利穆德,烧掉楼梯上的瓦砾,之后再处理那些骑士。」

克利穆德悠然的在酒馆中走着,穿过修盖尔的身边站到了楼梯前。

将修盖尔和其他骑士们弃置不管,克利穆德朝堵塞楼梯的瓦砾释放出了火焰。

从护臂中涌出的两股火焰就像是贪图饵食一般,将从二层落下的地板、家具等障碍物吞噬殆尽。

「好了,这下道路畅通了。那么走吧。」

大分部的木材全都化作灰烬与尘烟之外,火焰再次被吸回了克利穆德的护臂里。

三位魔族走下了楼梯。

——在这一瞬间,他们露出了破绽。

伊莉娅德已经逃入了废坑的深处,刚刚已经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所以不用担心她会被埋在下面。

修盖尔依然跪在地上,但缓缓举起了双手。

手中紧握的破坏锤——已经过量的充入了“魔力”,刚刚不得不让骑士们争取时间也有这方面的理由。

他们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动静了吗,魔族一行人回过头来。

修盖尔深深的吸了口气。

「注意到了吗,不错的直觉呢——但是已经晚了,感觉到光荣吧,被曾经的“铁锤骑士”修盖尔•桑埃弗尔•奥卡斯特所击败!」

在他充满气势的呼喊后——

修盖尔举起了的破坏锤变成了巨大的魔力块。

像公牛般大小的巨大魔力凝结成了铁青色,释放着压倒性的存在感。

哑口无声的仰视着的拉达娜背后,巴尔玛兹慌忙大声喊道:

「快躲开,拉达娜!这个魔导具是“锻造师的大锤”,是连城塞都可以破坏的攻城用——」

修盖尔可没有理由等到巴尔玛兹把话说完。

他一气呵成的在楼梯附近砸下了大锤。

准确无误的砸向魔族头上的大锤扭曲了周围的地板碾碎了附近的一切。

「全体撤退!」

修盖尔随后马上大喊道。

没有击中对方的触感——就是说魔族仍然活着。虽然之前也想过应该可以击中,但是刚刚的一击只要能阻止对方的脚步就算达到了效果。

作为伊莉娅德逃跑路线的地道还有其他入口,为了比魔族更早的找到并保护公主,必须要迅速的采取行动。

曾经让这座城市繁荣昌盛的矿脉——其超出常识的宽广连当地的居民都无法把握。从位于酒馆地下的入口进去后,里面的地道也十分错综复杂。

用肩扛着刚刚受伤的骑士,修盖尔等人开始从崩塌的酒馆撤退。

由于烧伤的疼痛,骑士发出了小声的呻吟。

修盖尔自身也感受到身体的沉重。

虽说只是短暂的战斗,但由于全力的使用了“锻造师的大锤”,所以身体极为疲惫。

(唉……我也到了这把年纪了呢。)

修盖尔强忍着疲劳在城市里奔跑起来。

(虽然我早已经做好这里终究会被魔族发现的准备……)

——或者说,应该为能够隐藏到现在而感到庆幸。

侵占了王族的魔族现在十分需要伊莉娅德。

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就沉睡在埃鲁福尔王族的地下,而伊莉娅德公主拥有到达那里所必要的“钥匙”。

曾经身为埃鲁福尔王族之臣,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侍奉伊莉娅德公主的骑士——修盖尔绝对不会把她交给魔族。

对已经年迈的自己来说,恐怕她将会是自己最后的主公。

老骑士拖着自己的疲惫身躯拼命的奔跑着。

在他背后,崩塌的酒馆已经被烈火所包围,在暗夜中释放出不吉利的光亮。

魔族还活着——

想到潜伏在日后的绝望,修盖尔咬紧了嘴唇。

离开隆巴尔德市的塞罗一行人经过了四天的行程,已经达到了离黛纳斯克城只有半天路程的地方。

如果是悠闲的商队需要足足花上一周时间的路程,他们就是着急到了这种程度。

同行的西兹可和霍克艾,以及库洛卡都是脚力强健之人,不习惯旅行的菲诺可以乘坐天球木马,偶尔她还会让塞罗同乘。

步幅小巧的阿尔凯因也被某人抱着一直在前面催促,总算今天中午大概就能看到黛纳斯克城了。

因为同行人里没有熟悉这一带地理的,所以对行程的估计有些模糊,而且也没有人带着地图或是曾经过来黛纳斯克城。

(已经离黛纳斯克城不远了吧。)

醒来之后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塞罗,脸颊上感觉到了早晨湿冷的风。

紧靠在他身边的菲若还在安稳的睡着。

两个人背靠着树干互相搭着肩膀,同盖着一条毛毯。

这个毛毯本来是塞罗的,平时一直存放在阿尔凯因的道具袋里,但不知何时变成了和菲诺两人共同使用的状态。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塞罗自己也搞不清楚,勉强来说的话,大概就是“习惯成自然”吧。

在前往巴尔德市之前,阿尔凯因也想为菲诺买条毛毯,但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在去购买前似乎菲诺和阿尔凯因说了些什么的样子,不巧的是当时塞罗正在和霍克艾杂谈,所以听不清楚那边的对话内容。

几天前的晚上,准备睡觉前塞罗向菲诺问道:

——菲诺的那条毛毯最后怎么了?

可靠的黑猫一笑不笑的板成面孔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塞罗。活在世上呢,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塞罗觉得话中的真意难以理解,于是就这个样子昨天晚上和菲诺靠在一起睡了。

早晨起来的塞罗迷迷糊糊的挨个看向了围在已经熄灭的营火旁睡觉的旅途同伴。

太阳还没有升起,晨雾中他们的身影带着一丝蓝色,模模糊糊的。

数日之前还是“魔族”的库洛卡宛如冥想一样泰然的沉睡着。

作为魔族的一员,接受了搜索伊莉娅德公主命令的他隐瞒了公主的所在地,似乎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四处乱窜。看来他作为史学官十分习惯旅途。

西兹可是阿尔凯因的同门,在离塞罗等人不远处安稳的睡着。

身上包裹着异国服装的她与表面看上去的温柔婀娜相反,是一名精力旺盛的优秀旅人。

虽说还是个年轻的姑娘,但她作为魔导师的力量却十分优秀。

擅长的魔导具是“四重奏战轮”,这种可以远距离操作的战轮看上去是相当简单的武器,但是使用起来的手感却很好,用阿尔凯因的话说,如果控制的足够熟练,这个战轮对西兹可来说就如同手足般运用自如。

(比我和菲诺大不了几岁呢……真是厉害的人。)

面对像她一样的人,完全无法使用魔导具的塞罗觉得十分耀眼。

但是对现在的塞罗来说,最为光彩夺目的是在身边睡着的少女。

身为多利亚尔德家的大小姐,她是塞罗憧憬的对象。

一起旅行以来,她一直紧紧的粘在塞罗身上,偶尔还会露出有些恐怖眼神。

在看不到终点的首次长途旅行中,她的心情可能还是有些紧张吧。

说起紧张来,在塞罗的印象中似乎菲诺还在和从巴尔德市加入的新伙伴“缇亚涅丝”保护着距离。

缇亚涅丝也总是粘住塞罗不放,在这一种点上应该和菲诺相性很好对。

她现在居于挂在塞罗脖子上的“神珠”中,在里面积蓄着力量。

缇亚涅丝离开神珠以少女姿态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就像是小孩子总是会在白天睡觉一样,她经常在神珠里安眠。

今天早晨也是同样。

对于在此之前一直被困在“旅途终结的森林”里的她来说,本次旅途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考虑到她并非人类,面对不习惯的旅途应该会有更大的不安吧。

在行进中,阿尔凯因教给了自己许多关于长途旅行的心得。

「面对长途旅行不会那么紧张。人生也是一种旅行——终点就是死。而在达到终点前如何度过时间则因人而异。留在某个固定场所做些事情的活法很不错,知道世界的广阔而四处增长自己见闻的活法也不坏。

当然,对某个人来说会有适合和不适合的区别。那么,由我看来——塞罗,你有成为优秀旅人的素质呢。」

阿尔凯因笑嘻嘻地用这些话激发着塞罗的勇气。这些话只是单纯的鼓励还是他有切身感觉的话语?现在的塞罗还不甚明了。

包含着让阿尔凯因的鼓励成真的想法,以后就要靠自己努力了吧。

说起来,阿尔凯因,以及另一个同伴霍克艾不在营火的周围。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塞罗大概能够猜想到他们去哪了。

注意着不要把旁边的菲诺弄醒,塞罗慢慢的从毛毯的间隙中钻了出来,看向了旁边溪流的方向。

和料想的一样,雾霭之中显现着人影。

早些醒来的阿尔凯因和霍克艾似乎和往常一样在河边垂钓,说不定已经钓够早餐的份量了。

塞罗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向那边走了过去。

「……阿尔凯因,早饭钓上来了吗?」

听到带着圆框眼镜青年的问题后,手握着钓鱼杆的黑猫轻轻歪了下脑袋。

艳丽的毛色吸收了晨雾的湿气后,闪现出更加滑润的黑色光芒。

「你还是去问鱼比较好,毕竟决定吃不吃鱼饵的可不是我。」

「用魔导具放出电击的话肯定会浮上来像山一样多的鱼?用不着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面对同伴毫无情趣的指责,黑猫左右挥着小巧的手,砸了下嘴。

「你不明白呢,霍克艾。垂钓有三点好处。等待的快乐、不知会钓上何物的趣味,还有品尝自己钓上之物的美味——如果使用电流,会杀死多于可以吃饱的分量的鱼。这可是违反垂钓人的自尊的行为呢。虽然说以打渔为生的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毕竟我只是想来“钓鱼”而已。」

「如同理性的感性——你在奇怪的地方很顽固呢。」

两位魔导师一边说着这些不得要领的话,一边盯着晨间平静的溪流。

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是魔人范达尔的弟子,操纵“暗”之力的魔导师。

他受到了某人的诅咒变成了黑猫的姿态,现在还没有找到变回原形的方法。

话虽如此,但本人却没有表现出悲伤,现在用肉球灵巧的握住钓鱼杆,来回伸缩着尖锐的爪子,优雅的享受着垂钓的乐趣。

坐在它身边的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是霍克艾•迪菲斯波姆•达乌纳斯——

和阿尔凯因同样,他也是魔人范达尔的弟子,看起来是稳定高大的学士。

这两个从很久以前就有着孽缘。

「说起来——你打算让那些孩子同行到什么时候?」

霍克艾一成不变的问话语气就像是在问早饭的菜谱似的。

阿尔凯因停顿了半刻才做出了回答。

「唉……要怎么办呢。实际上我也在犹豫,霍克艾。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霍克艾用指尖调整了下眼镜的位置。

他戴着的眼镜——魔导具“银月的幻影”可以看透魔力的流动,当然是无法看穿人心的。不过,除去他对魔导具说三道四的部分,霍克艾识人的眼力是得到大家公认的。

他冷静的性格很惹人讨厌,但正因为如此才经常能把事物看清楚。

看向用问题来回答了自己问题的阿尔凯因,霍克艾露出了微笑。

「是呢。首先是拥有“还流的轮环”的少年,他只是性格坦率的普通少年呢。至少身为有良知的大人对把他卷入“和魔族的斗争中”总会有些不安吧。」

「……是啊,果然。」

本来心情已经有些沉重的阿尔凯因更加失落了。

刚刚霍克艾所说的都是事实。

阿尔凯因对塞罗也有很好的印象。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只要“环流的轮环”还在他体内,危险就会一直缠绕在他身边。

虽然现在魔族还误认为「环流的轮环在阿尔凯因手上」,但是这样的谎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识破吧,毕竟魔族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

阿尔凯因叹了口气。

「和咱们的主观愿望无关,塞罗并不仅仅是个孩子——他惹上了相当麻烦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至少咱们在他身边还可以保护他。」

「还有另一个理由吧。」

霍克艾笑了出来。看到阿尔凯因抱以厌恶的表情后,霍克艾笑嘻嘻的指出了那个“理由”。

「“环流的轮环”……拥有可以将魔族化的人类变回普通魔导师的力量,这个可以成为在和魔族战斗中的王牌。虽然详细的原理还无法得知,胡乱使用也很危险,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魔导具了。所为研究对象,他可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素材。」

阿尔凯因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即使只有破坏魔导具的力量就足够违反常理了,再加上可以让魔族变回原来的魔导师,他作为王牌确实完美无缺。

但是阿尔凯因对霍克艾的措辞依然感到不快。

「塞罗即不是“研究对象”也不是“素材”。就算是开玩笑也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难得现在已经处好了关系,要是因为这种小事而引起误解就麻烦了——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可怕的孩子呢。」

他指的是总是黏在塞罗身上的金发少女——菲诺•米斯特伍德•多利亚尔德。

如果塞罗发生了什么“不侧”肯定会引发不了得的事件。初次见面时还觉得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但旅行中看到了她对塞罗过度的爱情表现后,阿尔凯因开始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危险的苗头。

话题转到她身上后,霍克艾也反常的晃了晃肩膀。

「哎呀,那个孩子还真恐怖呢,就像是眼中只有塞罗似的。要是惹那样的孩子生气就危险了。」

阿尔凯因沉重的点点头。

名为菲诺的少女对塞罗抱有强烈的感情。

好意、过度保护、依赖、独占欲——不管用什么词来表述都会感到些许的违合。

说到强烈,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扭曲,大概可以用广义的“爱”来形容吧。

而后阿尔凯因为了确认某件事又提出了问题:

「霍克艾,关于以前为了治疗她的眼睛而使用的魔导具——」

「啊,是关于“奥尔塔夫之种”的事吧?普通来说,那是不能被种在肉体的眼珠中的,真不愧是范达尔大人。你对师父的处理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霍克艾戴着的眼睛“银月的幻影”看出了宿于菲诺眼球里的魔导具。

从当事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阿尔凯因面对师父范达尔的意外举动歪了下肥肥的脖子。

「关于种在她眼中的“奥尔塔夫之种”我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那个到底是什么性质的魔导具?」

在知识量上,阿尔凯因远远不及霍克艾。

霍克艾默默的笑了笑,回应了他的问题。

「唉,本来是用于制作假眼和眼镜的物品,可以称之为视觉感应器吧?——但是其制作的调整十分困难,是会让工匠哭泣的魔导具呢,所以没有大规模普及。范达尔老师使用的恐怕是以和人体相融合为前提制作的试验品,我从借来的研究记录中曾经看到了相关的记载。」

阿尔凯因沉默着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从霍克艾发笑的样子不难推算出——那个似乎是有些问题的魔导具。

「即使你不这么担心,我也会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的。掌握光的精灵奥尔塔夫非常的纤细敏感,因此据说可以感知到人眼本来看不到的东西……阿尔凯因,你知道能看见什么吗?」

「嗯,……幽灵吗?还是可以看见未来?」

阿尔凯因本来就没打算猜中,随口胡说了几句。

霍克艾一幅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哈哈哈——将来的话,说不定真的可能造出这样的魔导具呢。但就现在而言,这两者都不是正确答案。这是很罕见的事情,据说利用“奥尔塔夫之种”造出来的假眼偶尔可以看出“人的感情”,也就是“本性”。」

听到正解后阿尔凯因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不过与其说是感到意外,不如说是在怀疑霍克艾的话的真假。

「可以看出感情——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也想很知道呢,制作这个“银月的幻影”时,我也尝试着将“奥尔塔夫之种”植入其中——但似乎没有达到应用的效果而以失败告终。看来是在相性上很大的问题。」

霍克艾说着的同时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根据古老的记载,特别是在相性良好的时候,人的感情会以颜色表现在身体的周围。对菲诺来说,现在似乎还没有达到如此强烈的效果,但是仍然存在依靠自身感觉来看出对方本性的可能。也就是常说的“阅读气氛”——不对,应该说是“看懂气氛”,虽然有些暧昧但这可是绝对不能小觑的力量呢。」

呜,阿尔凯因感叹了一声。

根据她之前的行动来判断,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似乎在一开始她就对外表俊秀的哈尔姆巴克抱有怀疑,和阿尔凯因初次见面时马上就信任了“会说话的奇怪黑猫”。

就是说她很擅长识人。

「……说起来,里表如一的塞罗会被菲诺喜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觉得有部分影响。当然,我并不知道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所以也不能断言——」

理解了之后,阿尔凯因说出了一个刚刚想出来的可能性。

「难道她的那种有些可怕的性格也是受到了魔导具的影响?」

霍克艾歪了下脑袋。

「说来——我没有听说过奥尔塔夫之种会影响到性格的传闻。如果是由于可以看到别人的本性而陷入了对人类不信任中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不过现如今的她应该没有那么强大的眼力——依照我的见解,她的性格是真正的“本性”。」

「……啊,果然。」

自己的想法被霍克艾直爽的否定了,阿尔凯因低下了眼睛。

——在隆巴尔德城发生的事情。

阿尔凯因打算为菲诺买条专用毛毯时,她嫣然一笑,小声说出了这样的话。

「阿尔凯因,我很想和你保持良好的关系。所以……你能够为我着想一下吧?」

面对美丽少女的可爱笑容却不禁毛骨悚然,对阿尔凯因来说这也是稀有的经验了。

结果,昨天晚上菲诺睡觉时也和塞罗盖着同一条毛毯。

阿尔凯因无意于妨碍别人的恋爱之路,而且这位年轻的姑娘也没有做出什么下流的违背良识的事情,但是却在另外的意义上显露出“危险”的征兆。

阿尔凯因担心的并不是菲诺,而是塞罗的安全。

「说起来,昨晚的事……」

霍克艾笑眯眯的凑到阿尔凯因的猫耳边说道:

「我意外的醒了一次呢,无意间看向了塞罗和菲诺,当时菲诺正对塞罗的睡脸……」

霍克艾停顿了一下,刻意睁大了眼睛。

「……就像这样,死死的——在他眼前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看,脸上毫无表情。就像是在用眼睛灼烧着塞罗的睡脸似的,在黑暗中的月光的衬托下,只是一味的、没完没了的注视着……可能是由于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凄美呢。就连我看到了之后也笑不出来。」

嘴上说着「笑不出来」但实际上此时霍克艾却正在笑着,阿尔凯因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象了一下霍克艾昨天晚上看到了情景,阿尔凯因也感到面部一阵痉挛,心中的动摇甚至通过钓鱼线传到了水面上。

「……果然不寻常啊。像那样的亲密程度。」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考虑成通过染上自己的气味来宣告这是“自己所有”的东西,那么作为一种“标记”行为也是合理的。」

「……啊,你把他们当成是“动物”吗?」

阿尔凯因无法赞同霍克艾对他们的维护。

「还是重归本题吧——关于那两个人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又让阿尔凯因皱紧了眉头。

停顿了片刻才做出了回答。

实际上阿尔凯因也还在为怎么办而困惑。

「嗯。暂且继续观察他们的为人,我也会继续照他们。不过我是不会让他们参与到露娜丝缇雅的战斗中去的,打算找个时机把他们交给“乐人”雪莉露。如果穿过这个,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阿尔凯因看向了披在背后的魔导具“覆没夜晚的外套”。

覆没夜晚的外套是两件一套的魔导具——在阿尔凯因身上的这件里有通往内部黑暗空间的“入口”,在其他地方的另一件上有“出口”。

就像是单向通行的隧道一样。

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当作逃跑的手段,而且还可以把魔族的杂兵以及协助者送到自己同伴的那边交给同伴来处理,是十分方便的道具。

在米斯特哈温德的战斗中被吸去的魔导骑士现在也应该在出口那边,可惜的是这个魔导具无法实现反向的传送。

向下俯视着水面,阿尔凯因一边思考着一边抚摸着下巴。

「雪莉露大人那边当然是十分安全的地方——但是在那之前,塞罗自身会同意你的安排吗?」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塞罗绝对不是胆小鬼,虽然心灵尚且年幼,但却不可思议的坚强,大概不会选择只让自己和菲诺一起逃到安全地方。

但至少现在阿尔凯因还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会同意的。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只是累赘”。虽然他拥有超出常理的力量,但自己却意识到。那确实是非常难以应付的力量——对魔族来说,应该没有比它更加讨厌的力量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再怎么有能力的魔导师“失去了魔导具就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大。

而且不仅是魔导师,就连著名的剑士的力量也主要来源于作为魔导具的剑。

所以无论魔族如何挖掘出魔导具的潜在力量,只要重要的魔导具被破坏,就会前功尽弃。

再加之他还可以让“被魔族化的人类”回复原样。

自己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威胁,对魔导师间的战斗一无所知的塞罗还无法理解。但是——阿尔凯因和霍克艾是不会轻视这股力量的。

环流的轮环身上还有许多谜团。如果他以后可以把这种力量运用自如,不知道会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这种未知的恐怖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阿尔凯因才殷切的希望他成为自己的伙伴。

霍克艾摇晃着肩膀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在他心中植入弱小的错觉,然后——不对不对,你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范达尔大人了呢。嘛,两个毕竟都还是孩子,从现在开始经历五年左右的锻炼的话,说不定可以成为靠得住的同伴……」

「……霍克艾,话就到此为止。塞罗好像已经起来了。」

感觉到动静的阿尔凯因打断了霍克艾的话。

塞罗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了沉默着的两个人的身后。

「早上好,阿尔凯因,还有霍克艾。」

他似乎还有些没睡醒,声音充满了天真和开朗。

阿尔凯因闭上了一只眼睛转过头来。

「啊,早上好。」

「哦,早上好。」

霍克艾亲切的举起一只手示意。

塞罗坐到了阿尔凯因的身边,向晨雾弥漫的周围看去。

「还没有钓到呢。」

在塞罗开口询问之前,阿尔凯因抢先说道。

塞罗点点头,一同看向了河面。

阿尔凯因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少年的侧脸。

「……刚才呢,我和霍克艾聊了一些关于菲诺的事情。」

「嗯?菲诺怎么了?」

明朗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纯真,不过这反而稍微助长了阿尔凯因的不安。

「没什么,我在想菲诺是不是以前就是这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她有点不普通吧?」

面对阿尔凯因心直口快的问题,塞罗苦笑了一下。

「嘛,她是贵族大小姐嘛,可能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

塞罗似乎只有这种程度的认识。

霍克艾笑了出来。

「不是不是,除了身为贵族这点,她偶尔会让人觉得“有些恐怖”不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塞罗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的歪了歪脑袋。

「惹她发怒时确实有些恐怖,但平时却很温柔呢。在米斯特哈温德时,她可是被大家所景仰着——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

阿尔凯因和霍克艾互相递了个眼色后,装糊涂似的摇了摇头。

塞罗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嗯……但是,她最近确实有些奇怪呢。是刚刚开始旅行所以稍微的有些兴奋吗——和以前相比有些过于精神了,我也有些在意。说不定是还没有习惯旅途而有些紧张,得想办法帮她缓解一下疲惫呢。」

塞罗用老成的语气说道。

阿尔凯因和霍克艾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来和塞罗在对问题的认识上有所偏差。

霍克艾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塞罗的侧脸。

「——虽然不是在比较,但是以你的年龄来看,你也过于沉着了吧。」

「是这样吗?我自己到不这么觉得……可能是在城里经常照顾小孩子们吧。不过即使这样,还是菲诺更受大家的欢迎呢。」

阿尔凯因回想起了在米斯特哈温德发生的事。

从黑狼爪下救出了名为玛丽露的女孩,然后把她送到城区旁边的喷泉时——想来她确实直接跑到了菲诺的身边。

看起来,菲诺似乎很擅长哄小孩子。

「那么她和“缇亚涅丝”关系还好吗?」

「没问题了呢。昨天白天,我正和缇亚涅丝边走边聊时,她突然邀请缇亚涅丝一起骑天球木马呢。」

这样说着的塞罗似乎十分开心。

恐怕那种行为应该只是“以将缇亚涅丝从塞罗身边拉开为目的”,不过阿尔凯因没有指出来。

塞罗怀里的神珠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突然溢出来的光线在他的胸口处聚成了人形。

然后塞罗的膝上现出一名蓝色的幼小少女。

曾经作为“旅途终结的森林”的守护者而寄身于神珠的缇亚涅丝现在变成了自由之身,和塞罗等人一同开始了旅行。不过说起来,路上她不是住在神珠里就是被塞罗抱着,所以基本上没有用自己的脚走过路,当然这也是为了不无端浪费魔力的理由。

现在的缇亚涅丝可以依靠从“神珠”处得来的魔力保持人形,而神珠虽说可以从自然界中收集魔力,但是也不可能供缇亚涅丝无限的使用力量。毕竟神珠只能吸收到自然界很少的一部分魔力而已。

缇亚涅丝之前使用了储蓄在神珠中的魔力召唤出来树兵纳修雷,如果神珠里积存的力量都用尽了,她就只能呆在神珠里修养。

在隆巴尔德的骚乱中,她似乎过于召唤树兵而过度使用了力量,所以这几天里表现的十分老实。

「早上好,缇亚涅丝。」

「早好了,塞罗——我讨厌那个人。」

刚刚出现她小声说道。

塞罗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不能说这种话,缇亚涅丝。菲诺有很多的优点,我觉得你和她相处久了就能明白了——而且我也希望缇亚涅丝能和菲诺成为好朋友。」

像哄小孩子似的柔和语调使阿尔凯因也感到有些佩服,稳妥而又温柔的话语中同时还若有若无的露透出不允反驳的权威。他在米斯特哈温德肯定优秀的担任着照看小孩子的工作吧。

「……如果塞罗这么说,那我会照做的。」

缇亚涅丝老实的答应了。

在他们谈论着这些事情时,营火旁的菲诺,以及西兹可和库洛卡也睁开了眼睛。

放弃垂钓的阿尔凯因收起鱼杆放回了道具袋里,看来自己和这条河相性不太好。

抱着缇亚涅丝站起身来的塞罗歪了歪脑袋眺望着河面。

「真罕见呢,阿尔凯因居然一条都没钓到。」

「也会有这样的日子呢,不过要总是这样就糟糕了。」

阿尔凯因也最后朝晨雾中的河面望去,嘶嘶的流淌的清泉水量充足,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没有鱼的河流。

既使钓不到供所有人吃饱的份量,至少也期待着可以钓到二、三尾,不过最终看来,今天是惨败。

如果是只是为了捕获鱼类,那么按照霍克艾所说使用魔导具就好了,不过那样就太乏味无聊了。

像这样不断积累细小的幸福,阿尔凯因觉得十分重要。

在塞罗和菲诺准备篝火期间,阿尔凯因将面包切成了数分。

旁边的西兹可打扮的衣冠楚楚,灵巧地将阿尔凯因切好面包串到钎子上。

而接过串好的面包然后摆到篝火旁则是同行的库洛卡的工作。

「库洛卡,昨晚睡的不好吗?」

阿尔凯因向脸色不太好的库洛卡问道。

库洛卡昨天晚上一直警备到深夜,虽然途中应该和霍克艾换班,但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睡熟过。

他一直牵挂着伊莉娅德公主的安全,随着离黛纳斯克城越来越近,他眉间有皱纹也越来越深了。

库洛卡板着面孔点了点头。

「——啊,我没有问题。如果地图是正确的,今天午后就可以达到黛纳斯克了,确认了公主大人的安全后,今天晚上就可以安心的睡了好觉了呢。」

库洛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

「——但是魔族的追捕居然还没有来,真是有些让人害怕呢。」

阿尔凯因对这点也有些在意。

「看来他们人手不足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吧?像你一样的人都被施加了魔族化的仪式,而且其中还有不太合群的人。似乎那个仪式对适应性也有所要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变成魔族的。」

就阿尔凯因所知,魔族化的仪式有极大的不稳定要素。有像库洛卡这样在魔族化后依然敌视魔族的例子,听说偶尔还会出现大量出现由于心理医病而无法成为战斗力的情况。因为这样的原因,魔族虽然胡乱抓人但同伴人数却总也无法增长。

直到数日前还是魔族一员的库洛卡,对魔族的内部情报似乎一清二楚。

「确实好像有些人手不足,魔族为了搜索逃亡的伊莉娅德以及在国境线上警备而投入了大量的人手,而且除此之外,似乎还在城市地下做着什么——」

「王都的地下有很珍贵的遗迹吧?以埃鲁福尔王族为目标似乎不是单纯的确保自己的根据地而已。」

库洛卡老实的点了点头。

关于遗迹他也不知道详情,但是那里肯定“封印”着什么。在十六岁的生日当时会被告知其中的秘密这是埃鲁福尔王族的传统。

身为王女的伊莉娅德公主持有和秘密相关的“钥匙”逃跑了,所以才会受到魔族的追击。

「王族的秘密是王族私有之物——因此我也没有被告知具体信息,我们这些负责搜索的魔族只是接受了“将伊莉娅德公主活捉并带回王都”的命令。公主是持有秘密的钥匙,还是知道隐藏钥匙的场所,或是这只是魔族的误解——现在我还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库洛卡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涩。

阿尔凯因一边挥动着黑色的切糕刀,一边叹了口气。

「我也理解你的急躁,王族有这么多秘密还真是麻烦呢。咱们目前连魔族的“目标”都还没有弄清楚。征服世界?权利?要是像这样容易理解的目的就谢天谢地了……」

库洛卡点了点头。

「上位的大人经常提道“收集神器,然后建造以魔族为中心的新秩序”——但实际其实并不仅仅于此吧?」

阿尔凯因也点点头。

「这只是为吸引那些“不满收现状的同伴”而提出的借口,毕竟其前提就很可疑。对于建立新的秩序来说并不需要神器之类的东西。而且他们也无法使用从贤人那里抢来的神器。」

阿尔凯因的话让库洛卡皱起了眉头。

塞罗等人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而后阿尔凯因似乎察觉到了,又补充道:

「“神器”并不是普通的魔导具,它们之所以被称为“神器”是因为它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人,而会无视其他魔导师的使用。六贤人这个称谓指的就是被神器选中的魔导师。」

库洛卡眯起了眼睛。

「我以前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当时还以为是为了防盗而故意传出这样的流言……难道这是事实?道具居然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是真的。神器里寄寓着意志,就像缇亚涅丝那样的自律型魔导具可以决定自己的主人一样,把神器想成是这种情况的极端情况就好。神器肯定是在把人类当成笨蛋耍吧。」

最后的一句话只是阿尔凯因的感慨,并非实情。

关于神器拥有意志有很多种解释,但是神器并不会开口说话,所以没有直接的方法加以确定。

只是自己师傅拥有的“魔神之仗”简直可以用活生生的物体来形容。

似乎六贤人全都拥有这种实感。

阿尔凯因刚刚只是一不留神说出了对这种愚蠢感觉的报怨。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魔族有什么目的,或是故意来向范达尔大人找碴——我们这边也很麻烦。我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也是魔族造成的。」

「肯定能找到让你变回原形的方法的。」

一边加热着昨天晚上剩下来的汤,塞罗说出了这样的话。

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现在还没有被逼到需要他们这些小孩子来担心自己的地步。现在的这副姿态也有让他喜欢的地方。

「那样就好了呢,但暂且还是处理眼前这件是吧。首先要保护伊莉娅德,还且想想办法帮一下埃鲁福尔王族。吃完早饭,赶紧朝黛纳斯克城出发吧。」

阿尔凯因一边向嘴里塞着刚刚用营火加热过的面包,一边向同行之人看去。

大部人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只有霍克艾一人在笑着。

「……霍克艾,怎么了?虽然你一向如此,但还是让人很烦。」

「啊,失礼了。不,我很期待呢。实际上黛纳斯克城里有一个有些名气的地方。似乎在那里的矿脉中,过去曾经挖出过不得了的东西,虽然我只在书里读到过——」

想到他“又犯病了”,西兹可露骨的表现出了讨厌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了,但是最近看到前辈高兴的样子时,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慨到“明明向前辈落下神罚就好了”这样的事情。」

霍克艾对西兹可的话毫不介绍,继续笑嘻嘻的说道:

「发现者是在矿山工作的矿工。刚开始只是感觉似乎挖到了什么,但并不清楚具体为何物。后来调查的魔导师介入后,才终于查明了正体,那是“巨大生物”的化石——为了以后的研究,我一定要去亲眼看一次。」

「不行。将公主大人保护起来后咱们要马上离开。」

阿尔凯因用严厉的口吻告诫道。要是随着霍克艾的兴趣来,还不知道旅行会被拖到什么时候。

「在那多待几天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

阿尔凯因冷淡的无视了霍克艾的苦苦纠缠,转向了库洛卡。

「请不要管这边的白痴,关于伊莉娅德我想确认几件事。之前听说她大概十八岁左右,性格是什么样的?」

库洛卡郑重其事的开口回答道:

「嗯。伊莉娅德大人是拥有第六顺位王位继承权的王族,性格十分坦率,是受到王族所有成员所喜爱的温柔的公主大人……」

「这些话就先不要说了,说些容易辨别的特征……」

听到经常侍奉王族的库洛卡的惯例性开场白后,阿尔凯因迅速的打断了他的话。

库洛卡轻轻的咳了一声,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

「……那么为了不引起误会我先提一点。要是不考虑出身,她是会成为“将军”的公主。」

这句话在周围引起了微妙的沉默。

「就是说……她性格粗暴?」

西兹可歪着脑袋问道,但库洛卡马上予以否定。

「不是。普通的粗人可没有当“将军”的资格。伊莉娅德在聚集军心方向有神奇的感召力。——自己是亲身上马挥舞枪棒的实战派,而且和王立魔导骑士团第三分队间还有亲密的往来。刚开始还感到有些为难的骑士们派派的都对她奉上了忠心,甚至还有一些官僚揶揄道王族旗下的这个第三队伍已经变成了“伊莉娅德的直属部队”。」

库洛卡说着说着就按向了自己的额头。

他之前似乎是教授伊莉娅德历史的史学官,恐怕有很为伊莉娅德公主感到操心的经验吧。

塞罗看向了旁边的菲诺。

「——看来会和菲诺很合得来呢?」

「什么意思?」

嫣然一笑的菲诺看上去有些恐怖,塞罗马上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

「你想,在米斯特哈温德时,菲诺在孩子们间总是担负着管理调解的工作……」

听到了他并不是把非诺当成了“孩子大王”,阿尔凯因终于放下心来。这两个人的对话有时真是对心脏不好。

对塞罗等人的对话露出了微笑,库洛卡继续说道:

「公主从王都逃跑之际,就是这个第三分队成为了她的盾牌,现在大半都像我和维奥蕾一样成了魔族的阶下之囚,但应该也有一部分人和公主一起藏了起来——要是他们没事就好了。」

库洛卡说着担心同伴们的话时,声音非常的低沉。

阿尔凯因从中感受到了他的焦躁。

库洛卡虽然是平时装作冷静并且自律甚严的男人,但心内却充满了灼热的感情。在魔族化时他也没有背叛自己的同伴,强大的心灵由此可以一斑。

虽然作为魔导师的力量还不到二流的水准,但作为人类而言却值得敬佩。

「好吧,营炎也快灭了,咱们差不多就出发吧。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山道了,必须谨慎前进。」

在阿尔凯因的指示下,全员开始做着出发的准备。

霍克艾在阿尔凯因耳边私语道:

「那个,阿尔凯因。关于探索矿脉的事……」

「不行。」

「但是,这可是不经常会来的乡下,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阿尔凯因不容分说的拒绝是有理由的,霍克艾类似的前科已经不胜枚举了。

虽然在隆巴尔德的时候,他的行动意外使“缇亚涅丝”成为了新伙伴,但如果当时她对库洛有了敌意,那反而会使大家陷入了陷阱。

霍克艾满怀恨意的俯视着毫不留情的阿尔凯因,然后露出了垂头丧气的神情。

虽然他看上去也有些可怜,但稍对他和颜相待就会蹬鼻子上脸,这次遂了他的心愿的话,他之后又会有新的兴趣,所以绝对不能让步。

阿尔凯因走到了霍克艾的脚边。

「——要是在其他地方有宽闲的话,我会陪你来一趟的。但是现在不行。考虑一下库洛卡的心情——如果现在顺道去那里的话,我是不会许可的。」

「好吧,好吧……也是会有牵挂过多的猫呢。嘛,这次就算了吧,我会等待下次机会的。」

「报歉了,我觉得还是以要事为重比较好。而且库洛卡也觉察到了,到目前为止还完全没有感觉到魔族追击的动静。如果魔族还不知道咱们的目的地还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也有可能魔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咱们的目的地,然后已经绕过咱们先到了。我还没有跟库洛卡说过这种可能性。」

霍克艾紧皱着眉头。

阿尔凯因整理了下帽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脑袋里必须要常想到最坏的事态。如果杞人之忧而告终当然最好,而如果变成了现实,那么就可以正确的判断出当前的形势然后做出迅速的反应。

即使情报已经泄露到了魔族那边,现在阿尔凯因等人的行进速度也已经达到了极限。不管再怎么焦急,人也不能像鸟一样飞的。

即使勉强急行军最后疲惫的达到了目的地,如果遭到了埋伏,反到会受到性命之忧。

(必须要冷静下来——从现在开始,一个小的失误都会影响到将来。)

阿尔凯因压低着帽子向前走了出去,外套随着步伐不停的翻动。

离矿山之城、黛纳斯克已经不远了——

但是阿尔凯因等人还不知道在那里已经发生了的骚乱。

一行人迅速的在山道间开始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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