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神蕾蒂亚努是管理技艺之神。
(PS:芸事的日语原意是和乐器演奏、舞蹈相关的技艺,想不出能很好对应的汉语词汇)
她的姿态经常被描绘成手持各种乐器的美丽舞姬。
有时是笛子,有时是太鼓,有时则是键盘乐器——
在神话传说中,这位几乎精通所有乐器之神却有唯独不擅长一门乐器。
那就是“竖琴”。
乐神蕾蒂亚努能够演奏所有的乐器。
所以对她来说,乐器没有练习的必要,所以从来不曾体会到经过练习后获得成功的愉悦心情。
某一天,魔神奥尔莱德说。
“蕾蒂亚努。你的演奏十分精湛。不过还有所欠缺。”
“哪里不足?”,听到蕾蒂亚努的反问后,奥尔莱德如此回答道。
“你没有经历过挫折,也没有为忍耐挫折付出过努力,所以体会不到在努力后的成就感。稍加体会的话,你的演奏就能更上一层楼。”
但是,现存的乐器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手足一般,无法改变。
所以她亲自制作了一件自己不会演奏的特殊乐器。
乐神的竖琴不只是普通的竖琴。据说与其他的神器同样是寄宿着“意志”的存在。
即使是竖琴名家也无法驾驭,反而如果是被“乐神的竖琴”认可之人,就算不懂弹奏方法也有可能使用。
而后,乐神蕾蒂亚努在练习这个充满意志的乐器过程中,经历了挫折,付出了努力,体会到了成就感,作为神明得到了成长。
这就是由乐人守护的“乐神竖琴”的传说,真伪难辨。这毕竟只是神话。
不过神器中寄寓的意志可以选择主人是公认的事实,被“乐神的竖神”选上之人作为六贤人之一获得强大权利的同时,也将背负起重大的责任。
当代的乐人“雪莉露”也不例外。
管理技艺的乐人在流浪艺人和商人间得到了广泛的信仰。虽然没有确立为宗派,而且“乐人神殿”也不是圣教会的巡礼地之一,但是此处仍然招来了许多人参拜。
说到来访人的心情,与其说是参拜,更像是来游山玩水。
作为圣教会根据地的圣都哈尔玛尼奥斯,必须要在考验中合格才能够进入城区,但乐人的神殿却没有这样的规矩。
对所有的旅人趟开大门,在此之上南方民族特有的开阔胸襟也渗透到了神殿内,初次来访之人经常会感到仓惶失措。
漫步街道上,乐人从身边走过——在此处,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六贤人的立场、境遇以及生活方式,彼此之间差别迥异。
比如圣教会的圣人,从不在民众前表露姿态,但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却远远的凌驾于各国国王之上。
不过,虽然经常遭到世间误解,贤人们绝对不是“王”。
他们甚至连政治家都算不上,只是自身组织的头领。圣教会和圣人由于势力的极度扩张致使自身的存在意义有所改变,但其余的贤人们就立场而言,既不是贵族或王族,也不是宗教领袖,只是各自领域的象征性存在。
就像魔导师们都把魔人摆在首位一样,“工人”对工匠、“武人”对战士、“乐人”对旅人和艺术家,还有“龙人”对非人类的存在都被视为各自的象征。
虽然将他们统称为六贤人,但他们的生存方式以及与世间的关联有着云泥之别。正是由于这样的差异,他们没有几乎没有互相竞争的地方,才能维持如同良好邻居般的关系。
不过现如今,这种关系也散发出了些许不安定的气氛。
年轻的乐人雪莉露对这种气氛有着切肤之感。
「……蕾妮。萨安托罗夫的内乱更加激烈了,是真的吗?我听传闻中说圣教会似乎也介入其中——」
用发刷梳理着淡粉色的头发,雪莉露看朝向旁边的沙发说道。
兼顾友人和侍者身份的同龄女孩蕾妮坐在那里。
「唉,似乎是真的呢。有一位名叫乌尔巴泽的反政府组织干部因里德尔刑务所袭击事件而名声大振吧?听说那家伙还在筹划着什么,吓得那边的贵族都战战兢兢的慌恐度日。即使他们会向圣教会哭诉也不奇怪呢。」
如此回应的蕾妮是雪莉露的知音。
她和雪莉露同样是前代乐人的弟子。雪莉露继承乐人之位后,她在立场上成为了部下,但两人仍然是知根知底的好友。
她是很有才能的女孩,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大部分事务工作,对疏远于世间的乐人来说,可以算是撑起了半边天的好伙伴。
乐人的头脑比不上她。作为亲友的同时,她更像是乐人姐姐般的存在。
由于戴着眼镜的原因看上去略显严肃,但本身的容貌十分温柔。
与纤细得有些瘦弱的雪莉露不同,她张驰有度的身体极富女性魅力,不过由于短发以及表情乏味的影响不禁会给人留下朴素的印象。
性格上也有男性化的部分,不管由谁来看,她和可爱风格的雪莉露都对照鲜明。
蕾妮擅长照顾人,“乐人神殿”的氛围受到了她大姐头似的性格极大的影响。如果雪莉露没有被神器选中,说不定如今她就是当代的乐人了。
蕾妮像往常一样直率的说道。
「其他国家的事暂且不提,对“魔族”你打算怎么办?不能一直全都交给魔人的弟子处理而自己置身事外。圣教会也已经蠢蠢欲动,是时候与其他的贤人们一起携手商讨了吧?」
听到这个意见,雪莉露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嗯……是这样呢。范达尔大人不在,简直毫无办法……我是新人,完全处在最下风,圣人似乎想独断专行做些什么,武人、工人和龙人都在观望……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她会困惑也是正常的。
乐人雪莉露仅有十六岁,继任乐人的职位还不满两年。由于在贤人之中最为年轻,无法做出任何冒头的举动,现状就是蜷缩自保。
她觉得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但是无视各位前辈自己出风头也有些不妥。
光是保护起失去庇护者的魔人弟子们她就用尽了全力,如今的雪莉露不曾以自己的名义对魔族做出过什么特别的行动。
魔人的弟子阿尔凯因等人如今正在各地收集和魔族相关的情报。
(要是有能帮上忙的事情就好了……不过,如果反而拖了阿尔凯因他们的后腿就更加对不起他了……)
雪莉露把发刷放到了镜台上,再次看向了蕾妮。
「呐,蕾妮。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蕾妮仍然盯着文件,像是教导似的回答道。
「这不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的问题,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做到很多事情呢。嘛,虽然到底采取怎样的行动才是妥当,我也不太清楚。」
即使选择“与魔族战斗”,但如今连这样做的根据都还没有弄清楚。
结果只得拜托阿尔凯因等人到各地收集情报。
「阿尔凯因还没发来联络呢……我宁可那个黑猫先生马上请求援助,咱们也就可以行动了。」
「我敬谢不敏。如果你在行动中受伤,他们就会失去庇护者。你能够平安无事的镇守在此处本身说不定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蕾妮的话合乎道理,但作为雪莉露,她觉得至少自己还能稍微再做些什么。
此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蕾妮把文件放到桌子上,从沙发站起过去开门。
接替她的雪莉露拿起了刚刚蕾妮看过的文件。
内容并不有趣。来自商人的捐助情况、乐人治下商队的经营状况等等,也就是所谓的事务性的文件。
乐人的派系从自己治下的商队获得的利润中提取神殿的运营费用。如今数量达到三位数的各个商队和负责保护工作的乐士部队正巡回于全世界。
即使在六贤人中,乐人的经济实力也仅次于圣人。不过支撑起这样的经济能力的人不是雪莉露,而是像把雪莉露的担在神轿上似的商人们。
乐人发行的通行证在历史上仅是商业上的信用担保,但如今已经成为了明确的身份证明。正是由于商人们长时间的相互帮助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雪莉露!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从门口回来的蕾妮手中拿着两封由女仆送来房间的信。
「我只想听好消息。」
蕾妮完全没有理睬雪莉露的真心话。
「那么,就先从坏消息说起。在萨安托罗夫,反政府组织袭击了贵族的领地。恐怕指挥官不是乌尔巴泽——咱们的商队在混乱中也受到牵连,货物被抢夺一空。万幸的是,队中的商人没有一人丧命——啊,这不是说是好消息呢。」
雪莉露安心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时常听闻萨安托罗夫的消息,但看来那边已经混乱到商人也不能安心通行的程度,如今事态足以让人感到担忧。
「好消息是?」
「是你一直等待的阿尔凯因发来的。给你。」
递过来的纸上印刷着简短的文章。这是阿尔凯因利用魔导师公会的联系网发来的信件。
「嗯……“我,讨伐了西之将。鹰虽受伤,皆平安。有新同伴。请指示今后行动”——蕾妮,这是在说西天将?」
看到声音变得灿烂起来的雪莉露,蕾妮露出了苦笑。
「当然。请给立下汗马功劳的黑猫先生下达指示吧,乐人大人。霍克艾似乎受伤了,我个人认为,为了详细了解事情的经过还是把他们叫回来比较好。」
片刻之间,雪莉露不是该如何决断。
名为埃鲁福尔的王国位于远方,不能如此轻易的把他们叫回来,但她很想知道如何打倒一名天将的经过。
关于魔族的情报还十分有限,“新的同伴”也让人在意。
「我很想马上叫他们回来,不过还下不了决心。谨慎起见,先联络一下去西边的商队。如果最近那边的事态还需要阿尔凯因等人的战斗力,我觉得还是咱们过去比较好……过个两、三天再回复阿尔凯因吧。」
蕾妮在眼镜内侧眯起了眼睛。
「指示也变得更像“贤人”了呢。这是好事情。我原以为你为了想见阿尔凯因会马上叫他们回来。」
蕾妮为了传达雪莉露的指示,信步走出了房间。
剩下的雪莉露在窗边眺望起南国的天空。
乐人的神殿位于大陆的南方。更南的方向上还有广阔的土地,东边临海,从神殿高台的窗户可以向外看到碧蓝的大海。
各家涂遍艳丽颜色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在相连的房顶远方有港口,大量的船舶停驻在里面。位于角落处的沙滩上还可以看到许多人享受着海水浴的身影。
其中既有本地人,也有对大海感到稀奇的旅人,这幅平和的画面让雪莉露的脸颊舒缓了起来。
曾经,自己刚刚继任乐人职位时——
魔人范达尔为了给前代乐人送行,到此地来访。
前代乐人没有等到他的到来就已经故去,在师傅的嘱托下雪莉露才得以和魔人结下情谊。
和魔人的弟子阿尔凯因相识也是在那个时候。如今他虽变为猫的姿态,但当时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外貌。
由于新入门的弟子西兹可也一起前来,在他们滞留此地期间,大家一起寻了一个空闲去海边玩耍。
阿尔凯因用黑色切糕刀利落的切开椰子的身影,在雪莉露的记忆中宛如就在昨天。
雪莉露对阿尔凯因的感觉,比起部下更像是朋友。如果他将来接任“魔人”的职位,彼此就能成为同等地位的友人了吧。
前代的乐人和魔人范达尔的关系毫无疑问也是如此。
六贤人能形成这样协力互相的关系真是谢天谢地,雪莉露如此想道。
魔人范达尔应该也有同样想法,正因为如此,他对年幼的雪莉露照顾有加。
这位范达尔大人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在范达尔失踪之后,贤人们变得散如盘沙,丝毫没有协力的意向。
虽然绝对不会达到互相敌对的地步,但互相探问虚实,无法言明的怀疑已经在彼此间竖立起了心墙。
如果范达尔还在,肯定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吧。在他失踪的现在,六贤人的合作已经明显的出现了裂隙。
为这种暧昧不清的事态感到不安的雪莉露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遥远的天边。
◎
王都傅丽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温暖的雨。
雨势不大,几乎没有显露出声响,如同云雾般弥漫在空中。
虽然不是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下个不停,但以数小时为间隔时下时停,在乌云的缝隙中鲜见太阳的尊容。
在迎来夏天的最初三周内持续着这样的日子。
在这样长期不放晴的天气中——
城门旁边卫兵站立的哨岗旁,今天早晨聚集起了大量的猫。
一只穿着外套戴着帽子的黑猫蹲在中间。
眯着深邃的金色眼眸,摇晃着从外套下摆露出来的细长尾巴,毫无违和的与猫们混在一起——不过,他屈起后腿坐下、双手麻利的打开猫食袋子的样子明显与真正的猫不同。
他把准备好的猫食向四处撒给城市里的猫们。
给猫发放食物的黑猫自身没有盯向猫粮,而是露出微笑的表情眺望着“同伴们”的样子。
城门旁的这个区域,是为了让无法入城的马车等待而设置的空间。
贵族和王族的马车可以穿过城门进入更加深处的区域,但除此以外的商人和普通来访者就要在此处停下马车。
避雨用屋檐沿着城墙延伸到远方,今天晨间还没有马车在此等待。
取而代之,如今从城中聚集过来的大量猫占领了这里。
这幅异样的光景让站在城门负责警戒的卫兵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黑猫给猫们喂猫粮的样子,显得滑稽的同时也有些超出现实。
将猫群聚在此的肇事者就是位于中间的一只黑猫——阿尔凯因•达克菲尔德•罗姆奈利乌斯。
他抚摸着身边的一只虎猫的后背,说出了理智的话语。
「把你们卷入奇怪的事情是我的错。你们帮助了我,所以这是还礼。」
阿尔凯因三天前在潜入王城时借助了他们的力量。
从魔族手中解救了王城后,混杂仍然持续了一段时间,所以阿尔凯因没有及时向猫们报恩,今天早晨才过来发放猫食。
不久,数只猫似乎吃饱喝足走到了阿尔凯因身边,亲昵的互相梳理着皮毛。
看到和自身相同的外貌,所以它们没有怀疑阿尔凯因不是“同类”吧。虽然走路姿势和行为举止有些区别,但大部分的猫对此毫不在意。
被白色的瘦身猫舔着脖子,同时灰色短毛猫也过来舔他的后背,阿尔凯因露出了苦笑。
被其他人类当成猫已经习以为常,但被猫当成同伴还有些不适应。
要不要反过来帮它们梳毛呢,阿尔凯因有些困惑。
「……变得很受欢迎了呢。美男子真是不容易。」
从阿尔凯因背后传来了男性温柔的声音。
转过头,一个面容稳重的男人踩在猫群之间的空隙走了过来。
意想不到的稀客让阿尔凯因睁圆了眼睛。
他就是不久之前还被幽禁在地下牢狱中的国王拉乌罗布尔。
他如今穿着简单的长衣,旁边的官员也是差不多的衣装,当然,没有戴着王冠这样沉重的装饰。
他们似乎刚刚到来,从城内驶出的马车还停在他们身后。他似乎是在此处看到阿尔凯因和猫群后特意下车。
「陛下,现在起身已经没问题了吗?」
国王因长时间幽禁的影响体力大为下降,短时间内只能吃病号饭,但表情仍然开朗。
王城解放的喜悦连带着让他的活力也恢复了过来。
「啊,状况虽然如此,但也不能一直卧床不起。之前积压的政务,弟弟塞尔班会过来帮忙,作为国王的我也不能倦怠呢。」
国王说话的同时向阿尔凯因行了一礼,和缓的眯起了眼睛。
「阿尔凯因殿下。我想再次向你致谢。托你的福,这个国家得救了。我和伊莉娅德他们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因德。我想举国将你奉为英雄……」
一国之王郑重的礼节让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我心领了,备感荣幸。但我不想把魔族的事情对外部公开张扬,如果埃鲁福尔曾被一时夺取的事情被外人知晓,这无异于对周围国家暴露自身的弱点。即使为了这个国家着想也不能这么做。请将我们的事情彻底当成内部机密——」
听到和三天前一模一样的请求后,国王再次点了点头。
城中的居民也都已经将阿尔凯因等人认定为“王族的恩人”,不过却不知道他们具体立下了什么功劳。
本来在那段时间里,大部分的家臣都被逐出王城,留下的人也被变成了人偶,知道事件核心的人只有极少一部分。
国王环视起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猫们。
五颜六色的毛发像就隐藏在地面的毛毯连续延伸,这幅光景超出了奇怪的范畴反而显有些诙谐可笑。
「给猫喂食……看起来,你很喜欢猫吗?」
「三天前受了他们的照顾,这是还礼。这个街道上的猫大部分都很亲近人类呢。」
国王的脚下也有一只黑猫凑到旁边,当然,不是阿尔凯因。
国王抱起了那只猫,轻轻的抚摸着它点了点头。
「猫会帮我们抓老鼠。对埃鲁福尔这样的农业大国十分重要。而且,最近除了老鼠外,还有帮助我们除掉魔族的奇猫出现呢——」
国王说话的同时看向了阿尔凯因,面容变得和缓起来。
阿尔凯因也默默的笑了出来。
「老鼠和魔族有些像呢,总是转来转去。而且都会让人感到有大事将要发生的危机感,很麻烦呢。」
国王用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狩猎魔族的猫。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失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像你这么强大的魔导师为什么会变成这幅猫的姿态?」
阿尔凯因轻轻的耸了耸肩膀。
国王会感到不可思议也是理所应当,但最重要的是,阿尔凯因自己也没有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非常遗憾,我也并不清楚。从状况来看,恐怕是魔族搞的鬼——」
经过和西天将的战斗后,又产生了可疑之处。
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本体虽是“哈伊亚德傀儡”,但她却想要得到黑猫阿尔凯因。
当然,她是在看中了阿尔凯因是强大的魔导师而想把他收为部下吧,如果是单纯的想要得到“猫形态的魔导师”,那么把其他的魔导师变成猫的样子就可以了。
但是,她的部下里没有猫姿态的人。阿尔凯因在亲身和魔族的战斗过程中,连“被变成动物的魔导师”都没有看到过。
即使如此,他仍然判断自己很有可能是中了魔族的诅咒,甚至想到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诅咒的效果还可能暴走,不过这都是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测而已。
国王放下了怀里的猫,向阿尔凯因走去。
「如果有什么困难之处——阿尔凯因殿下,你是我国的恩人。只要我们力所能及,请不要客气的说出来。」
「说来惶恐,陛下。那么只有一件事——」
阿尔凯因避开身边的猫群,向国王身边靠来。
「请给我的同伴赛罗、菲利亚诺•米斯特哈温德•多利阿尔德办理出国许可。就是那种随时可以回国,可能无时间限制的在各国游访的特殊许可——能拜托您吗?」
国王露出了微笑。
「多利亚尔德家的千金也一起吗?当然,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太容易了。我这就吩咐下去。那位叫做“赛罗”的少年是你的弟子吗?」
「不,是重要的“朋友”。」
阿尔凯因老实的回答道。
国王像是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回头向停在城门旁的马车走去。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伊莉娅德也为你们还呆在这里而感到高兴。要是不着急出行的话,请在此地稍事休息吧。」
「非常感谢。说起来,陛下,这么早是要去哪?」
由衷的向国王表达感谢之余,阿尔凯因觉得有些想不通。
如果找住在城外的人有事,直接传来觐见即可,出于典礼以外的原因国王亲自离开王城,在其他国家十分罕见。
「我想亲眼确认城区的样子。在我等被魔族囚禁期间,这个城市真的平安吗?——只是一味的听报告我还有些不安。」
这个回答让阿尔凯因露出了微笑。
作为执政者,他是罕见的国王。说不定也是因为他执政于平和国度才能有如此的想法,但阿尔凯因仍然觉得这位王者的温和十分贵重。
大概正是他的这种温和才给予魔族可乘之机。
守江山难。
习惯于随着自己心情做事的阿尔凯因不禁为政治家的生活方式感到悲哀。
(真希望这样的国家可以永远和平呢——)
阿尔凯因抚摸着身边的猫,默默为此祈祷。
◎
当天早晨,赛罗再次陷入了噩梦。
在米斯德哈温德时,梦境大多是日常生活或是一些无所谓的琐事,但如今却不同。
自己体内存在被称为“环流的轮环”的魔导具,这个魔导具是“魔族”的目标。
因为这个原因,他离开了长大的城市,成为了旅人。
环境的变化会影响心灵,这个道理不言自明。
不习惯的战斗、成为魔族目标的紧张感都会成为自身的压力吧。
但是——
他来到这座“王都”之后所做的噩梦与之前的相比在情形上有所不同。
梦境中的赛罗混身浴血埋没在黑暗之中,向下方俯视着已经破碎成肉块的尸体。
毫无感情的踏过尸体,他又向其他人展开肉搏。
站在前方的是黑色皮肤的姑娘,她露出了严厉的眼神。
“没有自觉的杀人犯,最差劲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对赛罗如此说道。
像是在发怒的态度,同时也流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她拼尽全力虚张声势的姿态让赛罗感到了困惑。
这个女人,拉达娜•索德达恩萨•嘉莉格是魔族的一员。
身着轻装可以反复施展瞬间移动,她拥有足以与阿尔凯因相抗衡的实力,但这样的她在面对赛罗时却明显的害怕起来。
有时,恐惧的感受会和厌恶相重合。
她表现出的态度宛如被巨大的肉食性猛兽盯上的小动物一样,拉达娜与在和内心中的恐惧感战斗。
对赛罗来说,完全不能理解她害怕理由。
赛罗拥有解除魔族化以及破坏魔导具的力量。但是由于无法使用魔导具,几乎算不上战斗力。
——至少,赛罗自身如此认为。
“比自己强大的人反而害怕自己”,这点让赛罗感到十分不解。
然后,噩梦仍在继续。
抛来厌恶眼神的拉达娜——在她的旁边,其余的人们也用和她相同的视线看向了赛罗。
戴着眼镜的白发学者混杂着叹息说道。
“你很危险,明显与我等不同。因此,我不想与你有所牵连呢。”
身穿东方装束的女孩也在附近小声说道。
“你没有和阿尔凯因大人共同旅行的资格。居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霍克艾和西兹可各自对赛罗表示了拒绝之意。
面对愣在那里哑口无言的赛罗,见习骑士维奥莱和王族公主伊莉娅德也露出了冷静的眼神。
史学官库洛加,曾经的骑士修盖尔,还有米斯特哈温德的领主奥尔德巴和他的女仆加迪娜——所有人都畏惧的和赛罗保持着距离。
赛罗无法忍受的移开了视线,却在旁边看到了药剂师亚奈特和操纵树兵的缇亚涅丝。
“……赛罗。我之前明明是如此的相信你——”
亚奈特哀伤的样子让赛罗心痛不已。缇亚涅丝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向赛罗。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赛罗耳边,突然传来了温柔的呢喃。
“赛罗,没关系。因为我还在你的身边——”
听到从小时候就十分熟悉的声音,赛罗转过头来。
菲诺平静的笑脸就在那边。
但是——
她身体的中心被赛罗的手所贯穿,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溢出。
眼眸逐渐失去了光芒,即使如此,她仍然坚强的微笑着。
为此而感到窒息的赛罗,越过菲诺的肩膀又发现的黑猫的身影。
黑猫哀伤的低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没有责任赛罗,也没有走开的迹象,只是安静的站在稍稍远离的位置处。
然后赛罗的身体开始缓缓的发出不规则的摇晃。
「赛罗……喂,赛罗!怎么了?」
睁开眼睛,菲诺担心的探望赛罗的面容就在眼前。
从现实世界中传来她的声音,终于将赛罗从噩梦中解放出来。
不断重复着激烈呼吸的赛罗,身体完全被睡眠时的汗水濡湿了。
「啊……菲诺,早上好……」
赛罗按住几近暴走的心脏,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几个词。
菲诺发呆的抚摸起赛罗的脸颊。
「已经不能说早上好了呢。你到底怎么了?最近时常做噩梦……今天早晨似乎特别严重,出了好多冷汗,必须马上换衣服。」
听到菲诺的话后,赛罗点点头,把脚放下了床铺。
菲诺迅速把叠好的衣服递了过来。
「还是先擦下身体比较好吧?我会帮忙的。」
「不,这种事……报歉,让你担心了。刚刚只是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而已。」
赛罗接过来更换的衣服,身上的睡衣已经吸收了流出来的汗水。
菲诺笑嘻嘻的观望着就这样准备换衣服的赛罗。
是由于长时间的共同旅行吗,最近在赛罗已经习适在菲诺的注视下换衣服了。
至少,赛罗的感觉已经麻痹到不会因这种状态而察觉到任何奇怪之处。
菲诺天真无邪的对换着衣服的赛罗说道。
「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嗯……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非常恐怖。」
赛罗说谎了。“眼前的菲诺被自己所杀的梦”绝对不能告诉她。
(……说到这个梦,我果然——还对拉达娜所说的话感到在意吧)
三天前。
赛罗等人从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手中夺回了这个王城。
当时,在战斗过程中赛罗曾一度失去意识。
受到了露娜丝缇雅的部下名叫哈维的人偶的攻击后,赛罗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断腿的霍克艾正躺在旁边。
在此之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向阿尔凯因等人寻问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魔族的拉达娜对赛罗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有自觉的杀人者”——
她用这样的词话来形容赛罗。
赛罗自身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不过,在王城中庭四处散落的众多尸体他却是亲眼所见。
这番屠杀是谁造成的?——
提出这个问题时,阿尔凯因用和往常的口气如此答道。
“魔族想要得到魔导具暴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幸免于难,但当时真的很危险。”
——赛罗自己也想相信这个解释。不过,他认为拉达娜的话语和严厉的视线也应该有着相应的根据。
(拉达娜当时想指责我做了什么……连魔导具都不会使用的我应该没有足以打倒魔族的强大力量——)
赛罗是没有力量的少年。
他自己也有这样的自觉,正因为如此,为了将来可以自给自足才选择了药剂师的道路。
如果是实力如此弱小的自己杀害了敌方的魔族——
赛罗感到心脏紧缩般的不舒畅。
打倒敌人,最终杀害。如果这是事实,自己就必须面对。
让赛罗痛苦的起因不是杀人这个表面的事态,而是在于如此重要事情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记得的急躁。
这种极端的不合理想来十分残酷。
如果自己杀人了,即使所杀之人属于敌方,至少也应该做出背负这份沉重的觉悟。
如今无法做到这一的自己即使被拉达娜谴责也无可奈何,赛罗认为自己就是如此轻薄的存在。
(我肯定……做了什么)
越来越混杂的思考与晨间的噩梦联系在了一起。
刚打算开始深思,思考就宛如深陷入泥沼般迟钝,只留下无法得出答案的苦恼。
在这三天里,似乎这种忧郁的心情也表现在了脸上,让菲诺也为自己担心起来。
赛罗的默默换着衣服,菲诺似乎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变化,担心的说道。
「赛罗。你还没从疲惫中恢复回来吧?」
赛罗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没这儿回事。我身体的状态良好——打倒西天将,埃鲁福尔王话也得救了,如今我只是还没有从当时的紧张感中舒缓过来而已。」
菲诺有些不安的皱起了眉头。她似乎看穿了赛罗只是在逞强。
即使如此,菲诺也没有继续追下去。
她握住了已经换好衣服的赛罗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赛罗的眼睛。
赛罗甚至有种被她的碧眼吸入其中的错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赛罗。我呢,大概无法成为你的力量……但是有苦恼不能对我诉说一下吗?说出来就会轻松许多,因为我一直都是赛罗的同伴——所以,不想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办法,但想说的时候就稍微对我撒撒娇吧。赛罗呢,有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
「谢谢你,菲诺。但是,我真的没问题。」
赛罗离开了菲诺担心的视线,向门口走去。
王都被解放后,赛罗还有别的工作。而且不如说,从那之后才是赛罗的正式登场。
在与露娜丝缇雅的战斗中几乎没有派上用场,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药剂师。
解除人偶化后的官员和士兵们十分虚弱,重病者被送到了城中的医院,但由于不能行动的人过多而收容不下,所以就在城中进行治疗。
打倒露娜丝缇雅后,师傅亚奈特由于担心赛罗也从邻近的城市赶来。
她带来的自治组织成员本为是来救助领主塞尔班,如今就这样留了下来,协助照顾伤员和修复城市。
赛罗也在之前的两天里忙于解除家臣们的魔族化,从今天开始他打算和师傅亚奈特一起作为“药剂师”工作。
当然,这份工作只能截止到他随阿尔凯因等继续旅行之前,至于出发日期还迟迟没有决定下来。
醒来的赛罗和菲诺敲响了隔壁的门,亚奈特就住在里面。
「师傅,天亮了,已经起床了吗?」
没有回答。敲完门后,赛罗推来了门扉。在米斯特哈温德时他就知道了亚奈特喜欢赖床。
进入卧室时,同房间的西兹可正好在床上坐起了上半身。
「啊,赛罗,菲诺……早山好……」
西兹可打着哈欠向他们招呼道,大概是由于旅行期间一直没有安心休息,这几天起的比较晚。
师傅亚奈特仍然抱着枕头。
菲诺小声说道。
「报歉打扰了,西兹可。我们是来叫亚奈特起床了……」
「唉,请吧……虽然她还睡的正香。」
西兹可擦了擦眼睛,下床后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对赛罗来,在心情上希望师傅能多休息一会,但她自己主动拜托赛罗早晨叫她起床。
「师傅,起床吧。由于外面在下雨所以有些阴暗,但已经到早晨了。」
赛罗轻轻摇了摇裹着被子的亚奈特的肩膀。
亚奈特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赛罗亲一下我就起床。」
看到菲诺突然猛扑向床上的动作,赛罗慌忙加以制止。
「师傅,别开玩笑了,已经醒了的话就快点起来。病人们还都在等着你呢。」
「嗯……那么,赛罗。帮我换衣服。」
菲诺缓缓的向前走去,却被赛罗一把拉了回来。
她微妙的瞪着眼睛。
「……亚奈特。需要帮忙的话就由我来吧。赛罗出去。」
「唉?菲诺,师傅只是在开玩笑……」
菲诺向困惑的赛罗露出了微笑。外观看起来十分可爱,但笑容明确有些僵硬。
「……赛罗真是的,你没有偷窥女孩子换衣服的打算吧?」
「啊……嗯,这是当然的!」
要是反驳的话肯定会有危险,赛罗感受到后迅速跑到了走廊里。
亚奈特突然从床上发出了声音。
「唉?赛罗,稍等一下……」
「是,是,亚奈特。我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没问题的吧?」
「唉?大小姐,眼睛不要笑……」
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赛罗关上了门。
一瞬间,赛罗好像听到了像是悲鸣一样的声音,不过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呀?赛罗,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好从走廊路过的霍克艾有些不可思议的搭话道。
骨折的他正坐在露娜丝缇雅曾使用过的猫足椅子上。魔导具的椅子迈着小碎步,敏捷的协助坐在上面的霍克艾移动。
「霍克艾先生!你不安心休养没关系吗?」
被石膏固定住的腿当然仍没有完全长好。止痛药应该发挥了效果,而且石膏本身也是可以保护腿并使其固定的魔导具,但即使如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霍克艾露出了苦笑,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我稍微想去参观一下地下空洞的样子呢。本打算邀请阿尔凯因共同前往,但不知道他去哪散步了。」
椅子继续向前走了出去,赛罗也跟在了后面。
「说到地下空洞,就是和露娜丝缇雅战斗的那个地方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
残留的帐篷内部在王城解放后已经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在里面发现了棺型的魔导具“千变万化的记录”、露娜丝缇雅制作人偶用的镜面箱子等数个魔导具,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重大收获。
「通往“克拉姆克拉姆罗盘”的大门在那里吧?探索遗迹是我的兴趣,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再将仔细的观察一番。赛罗也一起来吗?」
虽然对遗迹没有兴趣,但是让受伤的霍克艾独自行动的话,赛罗作为药剂师会受到责任感的非难。
赛罗点了点头,就这样跟在了他的后面。
「赛罗,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呢。」
「但是,从楼梯掉下去的话就麻烦了吧。」
霍克艾乘坐的魔导具椅子,如果人离开后就无法行动。对骨折状态下的霍克艾来说这的确是方便的道具,但如果出现万一他摔了出去,想再回到椅子上就要受苦了吧。
与他一起走在曾共同战斗过的王城走廊里,赛罗再次思考起来。
「看到你的伤势时我就有这种想法……居然能让霍克艾先生这样如此擅长体术之人骨折,对手还真是强大的魔族呢。」
霍克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啊,相当难应付的对手。从外表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强大对手在世间并不罕见呢,这次我也好好的上了一课。」
解放王城之后,赛罗曾以为折断霍克艾腿骨的人是北天将鲁法斯。但是据他所说,对手并非鲁法斯,似乎是连姓名都不清楚的魔族。
(不管如何,最后好像还是将其打败了……霍克艾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对手呢?)
用余光看着正迷迷糊糊思考的赛罗,霍克艾一直在默默的微笑。
这种略带轻视意味的笑容,对一无所知的赛罗来说简直无法理解。
◎
王都博丽叶的王城中存在巨大的地下空洞。
这个空洞在建城之前就已经存在,筑城之际为了把它当成了仓库使用对内部进行了整理。
里面不像迷宫或坑道那般错综复杂,彻彻底底是普通的巨大“空洞”。
在天顶附近散布着像星星一样的光亮。在黑暗中能放出淡淡光芒的矿石杂混在天顶的石头中,但仅仅如此当然不足照亮整个内部空间。
现在,这个地下空洞里张起了许多帐篷,这是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曾把这里当作制造人偶据点的证据。
如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特别显眼的魔导具。
除去还没有收拾完的帐篷,在这里能看到的只有被地层所阻断的不可思议的“门”。
药剂师少年赛罗如今正站在门前。
实现了“想看看门”这个愿望的霍克艾在昏暗之中十分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霍克艾先生,这个门……果然没有办法可以破坏吗?」
三天前,在打倒露娜丝缇雅后赛罗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如今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门只有身穿“白之守护”的人在满月之夜才可以能过。
魔族想要得到封印在门对面的魔导具“克拉姆克拉姆罗盘”。
就是说,“如果能将这个门破坏,就无法获得那个魔导具”——赛罗如此认为。
但是三天前,这个提议被霍克艾阻止了。
鹰目学者在眼镜内侧眯起了眼睛,伴随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心情,赛罗。作为一个方案这样做并不坏。毁坏通路的话,确实他们就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在门对面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我想尽量避免使用破坏门的方案。」
霍克艾再次如此断言。
用他的话来说——“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是不能丢失的贵重魔导具。
“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据说是指示神明所在地的魔导具。遥远的往昔,在大罪战争期间,这个魔导具就具有重要的价值。即使它没有足以打倒敌人的力量,但也非常的珍贵。由于使用方法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即使如今被敌方抢走,有朝一日我也必将它夺回。至少,我希望避免这个世界失去它的局面。”
三天前,他忍耐着骨折的疼痛,如此主张道。
霍克艾可能只是单纯的珍惜贵重的魔导具。不过,过去大罪战争中的英雄们最终也没有破坏这个物品,最终只是将它封印而已。
其中肯定有某种理由吧。
「……我弄不明白,指示神明所在地有的意义,还有可以派上什么用场?」
赛罗老实的问道。
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的霍克艾点了点头,眯起眼睛。
由于骨折他应该正在发烧,但脸色却显得十分精神。是药剂和医疗用魔导具双管齐下的效果吧,阿尔凯因曾用“顽强”这个词形容过霍克艾。
「我也没有见过实物,所以无法断言。但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本身确实如同传说一般难辨虚实,甚至有一种说法是“这个物品是为了防止人类灭绝的魔导具”。」
这种夸张的法说让赛罗歪起了脑袋。
看到赛罗的反应,霍克艾似乎有些高兴,更加耍起了嘴皮了。
「赛罗,你听说过“星砂的世界观”这个词吗?」
赛罗眨了眨眼,似乎有在某处听到过的印象,但对药剂学以外的知识他没什么自信。
霍克艾大致从赛罗的样子上察觉出了“他不知道”,用宛如教师的口吻愈发热情的演说起来。
「“星砂的世界观”是曾经引发大罪战争的人们提倡的概念。他们提出了这样的假说,“一个世界的全部都收纳在一粒砂子中”——同时,这样的世界不止一个,存在划分世界与世界间的境界线,越过这道线,还存在数亿甚至超过数兆个无数“异世界”——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在说,在神话里的那个,神明离开去了“神界”的事?」
听到赛罗的疑问后,霍克艾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关于神界的解释连专门的研究学者也还没有研究清楚……是的,让我来说的话,“神界”也是众多异世界中的一个,恐怕还与咱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相邻,也就是神界与这个世界关系深厚的某个异世界吧。即使不然,神界在数量繁多的异世界中大概也是特殊的世界。无论如何,根据“星砂的世界观”,一个世界,包含被称为宇宙的天空空间与星星在内,都收纳在“仅仅一颗砂子”中。在此之上,请连想海边的砂滩。组成砂滩的所有脚下的砂子,一颗、一颗——各自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含在完全不同的宇宙之中。“星砂的世界观”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概念。」
赛罗没有见过海,所以即使被要求想象海滩也难有所领悟,不过说到大片的砂地到也能理解个大概。
本来,每一个砂颗中都收纳着一个“世界”这种想法已经超出了想象力的范畴。
霍克艾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所说值得怀疑,嘴角浮现出了毫无责任的笑容。
「嘛,真伪暂且不论,我只是想说也有这样的观点。重要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据说这个物品可以穿越世界间的境界线,指示神明的所在地。依照星砂的世界观来说,咱们居住的这个世界也在一颗砂子之中。假如这颗砂子受到破坏,罗盘大概就会帮咱们指明“应该前往的世界”。一颗砂粒和其他砂粒,穿过其间的境界线据说是神明才能被允许的行为,而人类的身体不可能做到。但是,只要有克拉姆克拉姆罗盘,就可以找到通往“另外世界”的道路。」
霍克艾坐在椅子上,在地下空洞的昏暗之中注视着赛罗的脸色,像是在考验他的理解能力。
赛罗无法理解的眨了眨眼睛,大致模糊的掌握了霍克艾说明的要点,但其中的内容远远超出了常理。
看到赛罗流露出的困惑,霍克艾向他确认道。
「赛罗,能稍微理解一点吗?」
「……那个……就是说克拉姆克姆罗盘封印起来没有问题,如果把它破坏,未来人类将要灭绝时就糟糕了——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
「真是的,不是理解的很好么。露出如此发呆的表情,我还以为刚刚白费话了。」
霍克艾高兴的露出了苦笑,同时赛罗还在拼命的思考。
「但是,我还有几处不明。为什么“魔族”会为了这个魔导具而拼命寻找呢?是想找到神明的所在地,还是想穿越世界的境界线?——如今应该还不会到达世界毁灭的状态……」
霍克艾闭上了一只眼睛。
「寻找神明所在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当然是为了“利用神明的力量”吧。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曾经被视为危险品的原因也是如此。神明给这片土地留下馈赠物后就离开了——魔族找出那些神明,说不定想要索取更多的“馈赠”。不过,如果依照我个人的见解——」
「这样啊。这些都是难分真假的暧昧推测吧。但是,霍克艾,这些可不是随意就能说出来的事情呦。」
阿尔凯因清澈的声音打断了霍克艾的话。
转过身来,黑猫迈着悠闲的步伐、翻动着外套正向赛罗这边走来。
西兹可和菲诺也跟在他的背后。
「赛罗!不能一个人擅自行动!」
传来了菲诺担心的声音。
「我不是一个人呢,因为我是跟着霍克艾先生来的。」
「不能一个人跟着“奇怪的人”走,泽尔德纳特先生没有教过你吗?」
西兹可的话十分过分,霍克艾因她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而笑了出来。被称为“奇怪的人”对他来说大概类似于表扬一样。
赛罗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向靠近起来的阿尔凯因问道。
「阿尔凯因。你说过于暧昧的推测,是指什么?」
中途打断霍克艾话的阿尔凯因滑稽的闭上了眼睛,左右摇了摇脖子。
「就是字面意思。首先,“星砂的世界观”这种假说本身就不可轻信。即使这是事实,用克拉姆克拉姆罗找到了神明,但真的可以向他们借助力量吗?——连神明是否真实存在都尚无定论。如果神明真实存在,并且被人类找到,他们也不一定会考虑人类的想法。所以刚刚霍克艾所说的全部都很暧昧不清吧?」
阿尔凯因来到了赛罗脚边,顺着他的后背爬到了肩膀上。
赛罗感觉到了西兹可羡慕的眼神,再次歪起了脑袋。
「但是,魔族为了如此暧昧的推测,就特意夺取了这座王城吗……?我本以为他们有某种确实的证剧。」
阿尔凯因在赛罗的脑袋旁边抱起了胳膊。
「魔族很可能是出于“研究”的目的。关于“克拉姆克拉姆罗盘”,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如果有相关的专家就好了……」
阿尔凯因吐出了叹息,霍克艾笑眯眯的指向了自己,似乎是想说“专家的话就在这里”。看起来又要说来话长了。
阿尔凯因没有理睬他,用肉球来回抚摸起赛罗的脑袋。
「别总是呆在这里,回到地面上吧。快赶不上早饭了。」
在黑猫的人催促下,赛罗向入口转过身去。
夹在地层中的门对面肯定有着“某物”吧,不过,如今的赛罗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大门安静无声,宛如彻底的抗拒着变化,只是单纯的处理在那里,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存在感。
——赛罗刚刚被这份存在感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有察觉到一件事。
门前裸露出来的土壤已经被压实,上面留下了几个比较新的“脚印”。
那些不是赛罗等人的脚印,也不属于露娜丝缇雅那伙人。
在从门前到这里的中间没有其余的脚印,就像是人类突然从地面浮现来,然后站在了“门前”的位置。
霍克艾和阿尔凯因都盯着暗处的那些脚印,但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知道那个脚印的主人是谁。不过即使知道,也无法阻拦那个对手。
能够在土中自由移动的魔族,北天将鲁法斯——
王城解放后,毫无疑问他曾悄然潜入这里。作为通过门的钥匙的魔导具“白之守护”如今也下落不明。
他很可能已经在满月之夜来访此地,并且达到目的了吧。
就连没有发现鲁法斯脚步的赛罗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不过赛罗对于这个事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阿尔凯因他们也是同样。
说出来就会产生悔恨的情绪,想要进行应对。
但是,如今用光魔力的阿尔凯因和骨折的霍克艾,已经没有足以继续战斗下去的强大力量了。
正因为如此,赛罗也保守着沉默,离开了这个地下空洞。
只要与魔族为敌,总有一天肯定还会有再与北天将相遇的机会。
为“那个时候”终将到来而感到不安的赛罗咬紧了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