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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众神永久的离去 第二章 对革命的不和谐声音

萨安托罗夫这个国家面积广阔,但也正因为如此,内部分裂得十分混乱。

畏惧周围强国的小国群体靠在一起共同构建了同盟关系,结果成立了“萨安托罗夫”,总之就类似于伪装成大鱼的小鱼群。

滑稽的是,萨安托罗夫的大部分贵族根本没有察觉到祖国的脆弱性。

「为什么无法平息那克巴族的反叛军!」

年迈的贵族大动肝火,敲响了会议室的桌子。

在轻微的震动停止前,对面的贵族如此安慰道。

「你也听到报告了吧。都是因为前线出现了正体不明的强大魔导师。只要能削弱那位魔导师,就应该能够阻止当前的局势——」

「……不过,那个男人无法阻止。那个到底是什么?简直如同神器一般的威力。大罪战争时期的英雄们所用的魔导具也就是那样的程度吧。」

这位声音颤抖的贵族在三天前作为指挥官被派上了前线。

大败之后失去了部队,好不容易保全小命逃了回来,声音中早就没有了霸气。

捣乱的人,束手无策的人,胆怯的人——本地的领主弗雷迪里克用余光瞪着这样的十余名贵族部下,陷入了沉想。

反叛军很强,不得不认同这点。

当然,强大的不是作为劣等民族的那克巴族,而且帮助他们的谜之魔导师。

他的名字是“鲁法斯”,似乎是魔族这种立场特殊的人类。既不是那克巴族也不是鲁达族,大概是出身于他国。

有可能是受到某国的密令趁乱煽风点火,但无法把握他背后的关系。

「说起来,敌方的干部中似乎还混有与咱们同样是鲁达族的人……果然是背叛者吧?」

一名贵族歪着鼻梁,说出了这个疑惑。

关于这点,弗雷迪里克也得到了几个情报。

「说是背叛者也可以……但他似乎本来就不是我国的国民,而是圣教会的祭司。名字叫德尔菲埃•雷伊斯哥尔•罗迪尔海德——」

「什么?罗迪尔海德……?」

另一位贵族歪了下脑袋。

还有数名贵族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难道说出身于罗迪尔海德商会的家族?」

听到这个可能性,弗雷迪里克一笑了之。

「怎么会,绝对不可能。不对,可能是血缘关系很远的亲戚——如果是和罗迪尔海德家庭关系密切的人,怎么可能协助那克巴族的反叛军。因为那一族是被“那克巴族的暴徒”虐杀的。」

这是在距今大约二十年前发生的悲剧。

当时,罗迪尔海德商会即使在整个萨安托罗夫都是少数几个声名远扬的大商会,突然受到那克巴族暴徒的袭击后,除了财产被抢劫,族人也几乎被残杀残尽。

由于袭击规模之大,当时成为了轰动的话题,经过这件事后,鲁达族对那克巴族的压榨也更加剧烈了。

罪魁祸首及实行犯人都是那克巴族,给当时尚且年轻的弗雷迪里克留下了非常讨厌的记忆。

「总之,那个祭司有可能是圣教会派入反叛军的间谍吧?这样想来,与那个男人联络说不定可以得到反叛军的情报……」

听到年轻的同伴提出了如此凑巧的假设,弗雷迪里克思考了片刻。

「圣教会方面完全没有通知这方面的事情。不如说很可能正好相反。比如他还可能是魔族方派入圣教会内部打探情报的间谍,但最终他的真正身份暴露,所以逃来了反叛军——嘛,毕竟只是推测而已。」

一名部下在沉思的弗雷迪里克耳边低语。

「弗雷迪里克大人。先做出结论吧。是暂时撤退,还是在这个城镇迎击——反叛军已经迫在眉睫。不论做何决断,都是尽快为好。」

「嗯,我知道了。」

面对同族的伙伴,弗雷迪里克落落大方的点头示意。

这幅沉着的态度大部分都是演技。他的内心既焦躁又不安,但表现在态度上只会让同伴们动摇。

身为十五贵族之一,身为此地的领主,弗雷迪里克是最高长官。

如今的他不得不表露出坚强的姿态。

「反叛军中有一名强大得超出常理的魔导师。这是事实。这样的话,只要能击败这个人,就能阻止反叛军的势头——实际上相当简单呢?」

弗雷迪里克如此断言。

属下的贵族嘀咕道。

「确实如您所言……问题是要如何击败他。从弗雷迪里克大人的表情来看,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弗雷迪里克回以微笑。

有一个对策。

——准确而言,只有一个对策。

「啊,有的。我等在此地就是为了用这个策略引诱敌人。时机终于来了。」

走到窗边的弗雷迪里克向在场的十余名贵族招手。

从城堡的窗户向下方眺望,发达的城市十分广阔。

其中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石声制成,粗糙但很坚固,土色的运河像是填补建筑物的缝隙一般纵横流淌。

在城市外部运河与其他河流连接之处,有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

周围有高耸的围墙,以圆顶建筑为中心形成了一片空白地带。

「那个就是弗雷迪里克大人的策略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位平时驻扎远方的年轻贵族不可思议的歪着脑袋。

弗雷迪里克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

属于十五贵族的弗雷迪里克在此处地位最高,却没有摆出理所应当的傲慢态度。对那克巴族十分残暴的弗雷迪里克,对待同族时却十分宽容。当然另一方面原因,这个年轻贵族是他的亲戚。

「那是我的研究设施——不对,与其说是研究设施,应该说它本身就是巨大的魔导具。过于巨大以至于无法移动,但在保护这个城市时可以发挥巨大的防御能力。开发中的名称是“血雨破线”(BloodyLine)——可以向任意指定的地方撒落魔力强化过的强酸性雨水。目前范围只能限于此地附近,人类的肉体自不必说,就连金属也能轻松溶解。引来反叛军,然后在他们进军的前方撒下酸雨,不论是怎样的魔导师都会连骨头也不剩了吧……」

弗雷迪里克说到此处时戛然而止。

眼前的样子有些奇怪。

自豪的设施处冒起了薄薄的烟雾,接着越过窗户传来了钝物塌落的声音。

聚集在窗边的贵族们目瞪口呆的望着窗外。

「喂!发生了什么,快去确认!」

弗雷迪里克向待命的部下喊道。

但是在部下准备行动之前,拥有建筑物级规模的魔导具“血雨破线”伴随着一声轰鸣逐渐崩塌。

弗雷迪里克失去了言语。

是实验事故么,还是某人的破坏,或只是单纯的噩梦——

不论如何,弗雷迪里克的最后王牌在还没有应用于实战的情况下毁坏了。

从窗户俯视施设的周围,负责警卫的士兵三五成群的聚集起来。研究人员从还没有崩塌的地方逃出,但作为魔导具的心脏部分已经完全被毁。

迅速的修复几乎不可能实现,不如说重新制造还会更快一些。

重造至少也需要数月的时间,另一方面,反叛军在数日之内就会抵达这座城市。

弗雷迪里克哑口无言,脚步踉跄的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在他脑海中闪过的,不是下一个策略或是鼓舞部下的话言,而是伦德伦德骑士团的小鬼吐出的粗话。

“你打算战胜北天将鲁法斯么?迅速收拾财产逃跑才是聪明的选择。”

弗雷迪里克的心中没有这样的选项。

作为高傲的贵族,不可能用后背朝向那克巴族的反叛军。

从圣教会搬来的救兵仍然驻扎在这座城市,如果不打上一仗,肯定会被耻笑为胆小鬼。

对血气方刚的弗雷迪里克来说,这比死还难受。

身为贵族的部下们在胆怯之余拼死挤出了声音。

「弗雷迪里克大人,那个瓦解的设施……」

「……没有问题。只是丢掉了研究中的魔导具其中之一。还有——别的王牌。」

弗雷迪里克低沉、压抑的声音。

这只是他单纯的逞强,可以称为“王牌”的策略已经一个不剩。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对抗反叛军的方法,是否有效另当别论,战术本身仍然存在。

失去可以成为杀戮兵器的“血雨破线”毫无疑问是重大的损失,但另一方面,弗雷迪里克还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破坏“血雨破线”是反叛军搞得鬼,就是说那群家伙也感受到了它的威胁——既然是能够攻击的敌人,就有胜算——)

不论是如何强大的魔导师,毕竟仍是血肉之躯。纵然“魔族”再怎么强大,在身为人类这方面也不会改变,没有绝对无法打倒的敌人。

就是说,要看应对的方法。

想到此时,弗雷迪里克的心中觉醒了新的战意。

突然之间,他看见了一个黄金色的大鸟向天空的远方飞去。

这只珍贵的鸟让他严肃的皱起了眉头。

金色的鸟是民间传说中的瑞鸟。

在心中祈祷着能够招来幸运的这只鸟保佑自己得胜,弗雷迪里克深深的叹了口气。

孤身前往破坏了敌方“王牌”的鲁法斯化身为在空中飞翔的大鸟,向起义军的营地返回。

最初他没有打算做出如此显眼的行为,目的只是单纯的侦察。

但是利用魔导具外套“三界祝福”化身为鸟,从空中眺望城市的状况时——鲁法斯察觉到了某个设施散发出危险的气氛。

那个就是魔导具“血雨破线”。

这个物品产生的强酸性雨水可以在大片范围内毫无差别的溶解一切。根据被鲁法斯逼问的研究人员所说,如果人碰到绝不仅仅是受到烧伤,就连骨头都会溶解得一干二净。

敌人准备了如此凶狠的魔导具让鲁法斯不禁愕然,能在敌人使用前加以破坏实属侥幸。

鲁法斯使用的“风斩的指挥棒”无法防御从天而降的酸雨。不如说雨滴在风中会愈发得势,将友军置于危险之地。

起义军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连战连胜,但与表面乐观的战局相反,鲁法斯感到萨安托罗夫这个国家不容小视。

鲁法斯只有一个,即使他在主战场接连得胜,但在国内的多方面战局中还没有胜利。

在分割统治萨安托罗夫的十五贵族当中,一个已经拉入同伙,一个已经被逼入绝境,但也仅此而已。剩余的十三片区域中,即使会有成为己方同伴的贵族,但决定大势还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打倒弗雷迪里克后,鲁法斯打算放手此地的战斗。

在那之后,各地的那克巴族会蜂起云涌般的起义,政府军也在开战后不短的时间内整理事态做好了准备吧。

那个时候才是对起义军真正的试练。

(我能做到的只有在序盘起势的程度。这个国家的事情应该由本国的国民来决定——)

鲁法斯自己如此认为。

无法对那克巴族的境遇坐视不管因此前来帮助,但鲁法斯只打算在一定范围内尽力,没有担任指挥者的意思。

魔族支持此地的内乱,源于几条理由。

第一条,作为制止圣教会暴走的楔子,在此地构建不迎合圣教会势力的秩序——

第二条,保护并调查在萨安托罗夫国内的遗迹。

还有第三条,将此地作为魔族今后的据点。

就理由而言,他找出了以上几点。

但是某种感情远远超出了这些精打细算的理由,北天将鲁法斯和南天将德尔菲埃对“这个国家的现状”感到了无法消解的愤怒。

极端来说,如果只有据点化这一个目的,像在埃鲁福尔时那样只是夺取王族就足够了。

但是这样一来,在民间就无法阻止鲁达族对那克巴族的压榨。

打破这个国家的现状,为所有人创造出生平等的环境——鲁法斯不想将这样幼稚的理想论说出来,如今在这样的想法下担任了起义军的先锋。

不论再怎么寻找借口,鲁法斯等人在此地卷起了战火,不断的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即使如此,鲁法斯还是决定介入。

鲁达族的现有体制在鲁法斯眼中太过腐化。

他们中的大部分几乎不把那克巴族当人对待。

虽然不至于全体如此,不同领地的倾向性也有所差别,而且就像德尔菲埃和拉达娜一样,也许多黑色皮肤的鲁达族人对白色皮肤的那克巴族表露出同情之心。

不过就总体趋势而言,不合理的虐杀在民间仍然像惯例一般的持续着。

治理这片领地的弗雷迪里克在鲁达族中也算是极端的差别主义者。

因此激化了乌尔巴泽等人的反政府活动,镇压这种活动后导致更多的起义,此地陷入了这样的恶心循环之中。

首先“改变”这片领土,就能够成为打开这个国家局面的第一步。

一味的战斗只会使这次起义以反叛的名义告终。

起义之后构建新的秩序,这样起义才能变成“革命”。

主导起义军的贵族尼斯罗夫•里贡已经有这样的展望。

他本来只是被南天将德尔菲埃操纵的傀儡,但出人意料的是个人才,超越了“幽灵绅士录”的效果,说出了自己秘藏于心的理想,以「将所有民族都当作国民对待的国家」为目标奋战。

不过实战派的乌尔巴泽没有这样的理想。

身为反政府组织干部的他得到了那克巴族极高的信赖,自身也能干、勇猛,由衷的对鲁达族抱有强烈的憎恨。

在破坏现有体制方面十分积极,但他却没有看到“之后”要做的事情。

对尚且年轻的乌尔巴泽,必须让他继续成长。

乌尔巴泽看到归营的鲁法斯,小跑赶了过来。

「是鲁法斯回来了么!情况如何?」

大概是因为彼此间已经熟悉,面对救命恩人鲁法斯时,乌尔巴泽也流露出些许阳光的表情。

在魔族化后的疗伤期间,他总是一幅阴森森的脸色,如今起义军的顺风顺水大概也和缓了他的压力。

「发现了巨大的魔导具,为防万一破坏掉了。名叫“血雨破线”,可以在大范围内降落强酸雨的魔导具……你知道么?」

乌尔巴泽思考片刻。

「是那个吧。数年前弗雷迪里克招揽来数名出身于哈伊亚德工房的工匠。听说是为了更有效率的屠杀我们,让他们开发新武器——」

鲁法斯点点头。

哈伊亚德工房是位于索德巴尔地区历史悠久的名门。聚集周围失去双亲的孤儿,将他们培养成一流的工匠——在这方面如同慈善事业一般——

实际上,这个工房制作出大量足以用非人道主义来形容的凶恶兵器,因此恶名远播。

养育孤儿以及维护工房运转需要金钱,他们制作出并用来卖钱的魔导具致使战乱扩大,反而增加了孤儿的数量。

鲁法斯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评判这个工房的功罪得失,但在魔族当中有许多人对哈伊亚德工房持怨恨态度。

鲁法斯的部下中有一名叫做“缪尔斯通”的少女。

她没有魔族化,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协助魔族,负责修理和调整魔导具。

她出身的村庄在战乱当中被哈伊亚德工房制作出来的魔导具溶解了。

大概“血雨破线”就是类似的系列作品吧。工房出身的工匠把哈伊亚德工房研究出来的技术带出来,应用在了此地。

这个工房如今已经消失。

缪尔斯通和一部分魔族为了报仇袭击了那里,夺取了大量强力的魔导具,也为这个工房的历史打上了休止符。

用在那里得到的魔导具“哈伊亚德傀儡”创造出了“西天将露娜丝缇雅”,这个事情和发现埃鲁福尔的“环流的轮环”紧密相联。

全部的事象都被命运之线连在了一起。

线的粗细和长短各不相同,命运之神修拉克织出的线将几乎所有事象连在一起。

没有被线束缚之物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鲁法斯,稍微过来一下。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失去了和夏亚鲁尔僧院的联系。」

「什么?」

鲁法斯皱起眉头。

夏亚鲁尔僧院中如今只残留有伤兵和逃来的难民。由于南天将德尔菲埃和几名魔族在那里负责护卫,只要不被大量的部分袭击应该是安全之地。

「这是怎么回事。“共鸣石”联络不上么?」

乌尔巴泽老实的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即使联络上,由于杂音太大什么都听不清楚。映像也完全没有显示,样子很奇怪。」

鲁法斯走向干部用的帐篷,沉吟了一声。

“共鸣石”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出来的新魔导具,甚至还可以称为试验品,能够使用的魔导师以及能够制作的工匠都很少,在世间尚未大量普及。

不过由于其便利性,六贤人和部下们已经开始使用,魔族方也积极的利用起从他们那里偷到的此物。

(我早就料到这是迟早的事……能够妨碍“共鸣石”通话的魔导具终于开发出来了么?)

鲁法斯马上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

为了让这种妨碍无效化,大概还会开发出新的“共鸣石”。但是眼下难以打破不能通话的困境。

走进帐篷,有小队长资格的数名干部和起义军名义上的指挥官尼斯罗夫•里贡已经等在了里面。

看到乌尔巴泽和鲁法斯坐在简易椅子上,他开口说道。

「回来了么,鲁法斯大人。乌尔巴泽已经向您汇报过了吧?」

「啊。从昨天开始联络不上夏亚鲁尔僧院……状况还没有弄清楚么?」

一名年轻的干部非常担心的回答道。

「是的,什么都不清楚。本想将进军的情况报告给德尔菲埃祭司,在一小时前启动了共鸣石……」

男人递过了蓝色的小石头。

总之不像是普通的故障,鲁法斯姑且接了过来。

充入魔力后石头发出淡蓝色的光芒,但却没有联接成功的迹象。如同踏在砂滩上的杂音不绝于耳,毫无办法。

尼斯罗夫沉吟道。

「要只是普通的魔导具故障就好了,不过也可能是遇到了袭击。我们正在开会讨论,着急让您赶回来非常报歉,但我们希望听取鲁法斯大人的意见。暂时派出了斥候和以防万一的救护班,到达僧院大概还要花费一段时间吧。」

鲁法斯盘算起来。

僧院中还留有以南天将德尔菲埃为首的数名得力魔族。即使受到部队的袭击应该也不至于败北。

如果对手强大到甚至能够击败南天将德尔菲埃的程度,如今再急忙赶去应该也来不及了。

「说不定是政府军为了阻止咱们使出的策略。谨慎起见,派一百人左右的士兵回防,咱们继续向弗雷迪里克进军。这样如何?」

先行打倒弗雷迪里克,然后鲁法斯再飞行单身回防,也有这样的办法。不论如何,这片领地的中心城市就在眼前,比起回撤还是进军更快一些。

乌尔巴泽当即点点头,尼斯罗夫似乎还若有所思。

「……鲁法斯大人,能麻烦您一个人迅速回去打探情况么?您拥有足以匹敌大军的实力,在空中往返的速度也很快。虽然会拖慢进军的速度,但最好还是先确认僧院的状况吧。」

听到尼斯罗夫的意见后,鲁法斯感到有些意外。

乌尔巴泽从旁插嘴。

「尼斯罗夫大人,担心同伴的安全是事所应当的事情,但如果出现紧急事态,现在回防已经赶不上了吧。假如遇到了袭击,而且敌人难以战胜,德尔菲埃司祭肯定会选择撤退,若是有人受伤,已经派出的救护班就足以应对。」

乌尔巴泽提出的意见与鲁法斯的考虑大致相同。年轻的他已经久经沙场,很快的做出了判断。

「鲁法斯是战斗力的核心,如果在他正好离开此时的时候弗雷迪里克前来袭击,咱们大概就束手无策了。僧院那边除了德尔菲埃祭司还有数名魔族,不会很容易出现状况吧。」

血气方刚的乌尔巴泽如今却十分冷静。在敌方境内迂回作战没有什么好处。

反而尼斯罗夫露出了急躁的神情,有些奇妙。

乌尔巴泽和鲁法斯对视了一眼,他略带歉意的歪起了眼角。

「啊,的确如你和鲁法斯大人所言,道理我也明白……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我理由也说不出来,我自己也觉得提出了不适合的意见。但是,这里——」

尼斯罗夫用手指向胸口。

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了鲁法斯。

尼斯罗夫•里贡被南天将德尔菲埃的“幽灵绅士录”所操纵,当事人也有这样的自觉,但除了鲁法斯和乌尔巴泽以外的干部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好的预感大概是由于自己通过幽灵绅士录与德尔菲埃心情相连。”

这个理由难以在这个场面中明说。

乌尔巴泽大概也注意到了,闭上眼睛发出了叹息。

「尼斯罗夫大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回去吧。作为主要战力的鲁法斯和总指挥官的你不能离开这里,但身为副官的我不在也没关系。那么我和少量斥候先一起回去打探情况。毕竟我很习惯这种隐密行为。」

他语气轻松的说道,这次轮到鲁法斯提出了劝告。

「不能这么做。要是之前还无所谓,现在你也是起义军的核心了。如果你出了意外,起义军的团结也会受到影响。」

这绝不是夸张的大话。

“出身民间的乌尔巴泽和出身贵族的尼斯罗夫跨越立场的共同起义”——这样的事实极大的鼓舞了起义军的士气。

如果只有出身贵族的尼斯罗夫,就难以聚集领地之外的那克巴族的民心。

如果只有年轻的乌尔巴泽,在争取商人的支援以及政治博弈上也会出现问题。

这两个人共同揭杆起义才能形成如今的局面。

敌人弗雷迪里克也努力的在思考至少要打倒其中的一个人吧。

「乌尔巴泽,我赞赏你的勇气和决断力,但不要单独行动。你和尼斯罗夫都是政府军的重要目标。」

「……明白了。如果你也这么说,此事就暂且作罢。」

在鲁法斯严肃的阻止下,乌尔巴泽收回了自己的方案。

魔族化后,虽然不及鲁法斯的程度,但他也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单人战力大概与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相当,但也不能去冒风险。

鲁法斯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同尼斯罗夫所言,尽快确认状况绝不是件坏事。如果可以飞行的鲁法斯单人前往,就可以把拖延进攻的时间减小到最低程度。

在此期间如果本阵遭到袭击自然会有些困扰,但此时的鲁法斯更加担心僧院的状况。

「尼斯罗夫大人,我前来协助你们,在提出自己的意见之余会尽可能的按照你们的意愿行动。就由我一个人去打探状况吧。谨慎起见,仍然派遣斥候和救助部队跟着我,在我回来前你们在此等待。如果平安无事今晚就能回来——如果发生了状况,大概明天也能回来吧。」

鲁法斯英姿飒爽的起身。得出结论后,就要尽快行动。

尼斯罗夫低垂着脑袋。

「报歉,鲁法斯大人。什么事都要仰仗您——」

「没关系。前来插手的是我们,之前我也说过,我们迟早会离开此地。在此之前我们会尽全力的提供帮助。」

「您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尼斯罗夫再次低下了头。

鲁法斯不能帮助他们直到这个国家内乱的结束。

如此大规模的内乱大概到持续数年之久,鲁法斯希望至少能在此地战斗到大势已定的时候。他身为魔族,不论何时“主人”发来另外的指示,都必须离开此地。

这个情况已经传达给了干部们,正因为如此,才要加紧对弗雷迪里克和其他贵族的征讨。

乌尔巴泽和干部们起立目送他离去。

「如果有紧急情况来不及,或是什么都没有而白跑一趟……虽说是尼斯罗夫大人的指示,报歉了。」

「呀,现在还不清楚会不会是白跑一趟。抢救将要被处刑的你们时,我本来也以为“赶不上了”,你们现在不是都活得很好吗——嘛,祈祷僧院什么都没发生吧。」

侦察回来后完全没有休息,鲁法斯再次走出帐篷,翻动外套。

利用可以变成鸟、狮子、龙三种状态的魔导具“三界的祝福”,鲁法斯脱离了人类的外表化身为大鸟。

变身只是外表的改变,鲁法斯挥动翅膀,此时无意间想起了那位“无法从动物姿态变回人形的魔导师”。

魔人范达尔的弟子、暗语的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进入范达尔门下是在鲁法斯离开了范达尔身边之后的事情,所以两个人没有直接见过面。师承同门,虽是敌人仍然有亲近之感。

年轻的阿尔凯因和霍克艾大概不知道鲁法斯曾经也是范达尔的弟子。

不过,即使知道他的名字,大概也会把“魔人的弟子鲁法斯”和“北天将鲁法斯”当成同名的两个人。

——毕竟,作为魔人弟子的鲁法斯和范达尔的女儿奥斯加一同在十四年前的事故同身亡。

身为魔族重返这个“世界”是数年前的事情,父亲泽尔德纳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对鲁法斯来说,范达尔不仅是他的师傅,还是他的岳父,总之如同义父一般。

魔人范达尔和他的好友泽尔德纳特——

鲁法斯是泽尔德纳特的儿子,鲁法斯的妻子奥斯加是范达尔的独生女。

互为好友的范达尔和泽尔德纳特为各自的儿子和女儿喜结连李而高兴万分——但是,鲁法斯夫妻和范达尔等人的关系却在之后决裂。

热心于魔导具研究的奥斯加和赞同她的鲁法斯,范达尔和泽尔德纳特曾经数次警告他们所做的实验十分危险。

奥加斯对这种警告极为反感,鲁法斯因为对她的爱恋随她一起离开了师傅的身边。

然后,他们找到己方的友人——布兰黛尔皇国的皇族、弗罗斯贝尔克魔导师一起继续对“环流的轮环”的研究。

鲁法斯对那个时候的记忆变得有些暧昧。

不是如同记忆丧失这般夸张的状态。只是像被忘却的迷雾遮盖一般,几个地方变得模糊不清。

作了噩梦突然醒来,却记不清楚梦的内容——和这种情况有些类似。

化身为鸟的鲁法斯浴风前行,向僧院飞去。

头上晴空一片,但前方却出现了云团。

太阳当中。

此时的鲁法斯尚不清楚僧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伦德伦德袭击夏亚鲁尔僧院是从昨天到黎明时分的事情。

在这个意义上,鲁法斯的行动已经晚了。

即使如此,他就像回到雏鸟身边的老鸟一样,用力的振翅飞翔。

目送着飞行离开营地的大鸟,乌泽巴泽歪起了鼻梁。

周围的干部分各自回到了工作岗位,他走到了尼斯罗夫身边,使了一个眼色。

想单独和他交谈——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后,尼斯罗夫把乌尔巴泽招入了帐篷内。

「……你想说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到。问吧。」

坐在简易椅子上,尼斯罗夫略带歉意的说道。

乌尔巴泽深深的点了点头。

「尼斯罗夫大人,刚才其他的干部都在场,所以我没有提及……北天将鲁法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让他如此劳累,会影响今后的进军。你明知此事,为什么还拜托他去打探情况?」

鲁法斯强大的可怕。

但是在和政府方的大军连续战斗后,即使没有表现在脸色上,也难以想象他完全不会疲劳。

乌尔巴泽也因过于依赖他而心生罪恶感。

尼斯罗夫再次垂下了头。

「你的责难在情在理。我确实过于仰仗他的厚意了。不过——我这次真的感觉到了“奇怪之处”。大概“幽灵绅士录”也有影响,难以表达出来,就是一种预感……」

乌尔巴泽按住自己的额头。一个军队的总指挥官做出指示时不应该使用“预感”这种暧昧的语言。

乌尔巴泽对尼斯罗夫•里贡这名贵族有着复杂的顾虑。

他是友军。

不过在是不是“伙伴”这一点上,乌尔巴泽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想法。

贵族和平民站的立场不同。但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尼斯罗夫•里贡这个男人的思想太过软弱。

他太天真了。

在良好的教育中培养出的温柔性格自然会对他的决策有所影响,他面对敌人鲁达族也想表现出宽容和理解。

他的这种想法令憎恨鲁达族的乌尔巴泽十分郁闷。如果这么做的人是自己部下或盟军,乌尔巴泽只会抱着“也会有这种人呢”这样的想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巧的是这样做的人是起义军的总指挥官。

仅仅是因为救命恩人鲁法斯支持尼斯罗夫的方针,所以乌尔巴泽无法当面提出批评。乌尔巴泽仍然没有信任他。

这份不信任导致乌尔巴泽不时会怀疑他的指示。

「尼斯罗夫大人,就算是我,也很在意留在夏亚鲁尔僧院的同伴们。不过那里不是必须要死守的据点,如果无法战胜袭击那里的敌人,留在那里的同伴会选择撤退。本来政府军也不会特意分割自己的战力去那种地方。在之前的战斗中,政府军最重视的就是防守城市吧。」

「嗯。道理上我能理解……」

尼斯罗夫的回复有些含糊不清。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出了这番话。

「……乌尔巴泽。你是出身于此地的人,但对夏亚鲁尔僧院的历史传承也不太了解吧?」

「历史传承?」

乌尔巴泽愕然的反问。没有接受过正式教育的乌尔巴泽没有学过这种无用的知识。

「啊,呀,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已经故去的父亲对萨安托罗夫建国的历史很感兴趣,做了一番调查。在父亲的遗物中,就有许多这方面的史料——“夏亚鲁尔僧院里有遗骸”,其中记载这样的事情。」

「因为是僧院嘛,所以肯定埋葬了许多坟墓和尸体吧。」

「不对,不是“人类”的遗骸。」

乌尔巴泽歪起了脑袋。尼斯罗夫想要说什么呢,一头雾水。

「不是人类的尸体?难道是贡奉着什么动物吗?」

「那里呢,在建成僧院之前似乎是龙神信仰的根据地。所以在地下埋着“龙骨”——是这样的说法。」

乌尔巴泽傻眼了。

龙骨遗迹散布在世界各地。

上古时代的龙神信仰是将龙当成神圣之物、以人奉为牺牲的血腥宗教,但这种信仰已经灭绝很久了。

龙本身即使在如今仍然被广泛的当成圣兽,但已经没有了类似的邪教团体。

「这又怎么了?控制这个地区后,想把那里建成观光地?」

「不是。龙骨遗迹中往往会设有无数机关陷阱。如果德尔菲埃祭司或其他人无意中发现了遗迹,然后中了陷阱……」

乌尔巴泽皱起眉头。

如果尼斯罗夫的话属实,眼下的事态大概就必须前去救援。

假使遗迹是真正的原因,缺乏知识的救援班将毫无作为。必须要像鲁法斯那样的知识丰富的魔导师才能胜任。

「这些事情告诉鲁法斯了么?」

「当初在僧院中,曾经聊天提到过龙骨的事。所以他和德尔菲埃祭司都知知道。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最好考虑到这种最坏的情况。」

乌尔巴泽没有见过龙骨。传闻中上古时代的龙应该比如今的龙大得多。

虽说如此,提到这些关于远古遗物的话题时,活在现代的他仍然难以理解。

乌尔巴泽哼了一声。

「是政府军的袭击,还是遗迹的陷阱,又或是“共鸣石”的故障——不论如何,咱们的进军要耽误一天了。」

如果考虑到鲁法斯休养所需要的时间,大概还要超过一天。

乌尔巴泽焦急了。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在其他贵族的援军到达之前,击败弗雷迪里克本人。

尼斯罗夫•里贡的眼神像是被什么闪到了似的。

「——你真的是血气方刚、勇猛无畏呢。想战斗却又无可奈何。」

看到乌尔巴泽流露出来的急躁,尼斯罗夫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番感想。

「你说对了。恕我多嘴,在我的眼中,你似乎想要避免战争——是我弄错了么?」

尼斯罗夫歪了下脑袋。

「我想避免能够避免的争端。不过,我也知道逃避不会带来改变。所以才会起义,在这点上和你一样。」

「不对。」

乌尔巴泽立即回答道。

自己和尼斯罗夫有着明显的区别。

刚才尼斯罗夫所说的话让自己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尼斯罗夫大人,你弄错了几件事。以我为首投身于反政府组织的同伴们,所有人都对鲁达族抱有强烈的憎恨。他们的亲兄弟、友人或是恋人被杀害——这样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所以我们丝毫没有“想避开战争”这样的想法。实话实说,我们想铲除那群家伙——就是说要让那群家伙知道立场已经扭转。这才是起义军的“真实想法”。拥有像你、德尔菲埃祭司和鲁法斯那种理想论的人,在这个部队中只是少数派。」

乌尔巴泽非常清楚这种情况。

正因为如此,身为副官的自己才得到了士兵们的信任。

大部分的同伴都将对鲁达族的愤怒当作自己战斗的原始动力。

像尼斯罗夫这种人会打出理想的名义,只是因为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受到过迫害。这一点是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决定性的差异。

尼斯罗夫用困惑的眼神看向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的乌尔巴泽。

「……啊。你们觉得我的方针“天真”,我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没有受到过迫害才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我也有这样的自觉。不过呢,乌尔巴泽——为了根本的改变这个国家,不能仅凭借对鲁达族的憎恨来战斗。如昆以憎恨为原动力,虽然起义军会军心大振,但势头会逐渐化为暴走。最终以至于无法控制,散播出更大的不幸。」

「那也是鲁达族的不幸吧。这是他们以前自己种下的祸根,结局只是恶有恶报而已!」

乌尔巴泽的语气无意间凶狠起来。

从贵族尼斯罗夫嘴中越是听到不知现实的理想论,乌尔巴泽心中的不信任感越是变得强烈。

现在此地没有鲁法斯、德尔菲埃以及其他干部,他已经抑制不住这样的心情。

「这不是短时间内的问题。从百余年前开始,咱们那克巴族就一直受到虐待,虽然也会有几段比较好的时代吧。不过如今我的同伴们被当作家畜般随意杀害,尸体还被用来喂野兽。那帮家伙对待我们像是狩猎后得到的猎物,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偿还这份罪孽——这样做有什么错?」

面对喋喋不休的乌尔巴泽,尼斯罗夫沉默的抿紧了嘴唇。

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吧。虽然现在还没有抱怨的声音,但乌尔巴泽自不必说,大部分的同伴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

因憎恨而开始的战斗,在完全报仇雪恨之前不会停止。

「——尼斯罗夫大人,你是同族之人,而且是贵族同伴。所以我们尽可能的遵从你的指示。无法在对鲁达族的仇恨上达成一致,嘛,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果你想否定我们心中的愤怒,从此以后,我就会失去认真战斗自信。以领主弗兰迪里克为首——那群家伙是,敌人。」

说完想说的话后,乌尔巴泽离开了帐篷。

尼斯罗夫没有追来。

既不是认同了他的观点也不是打算放弃,大概只是在等待乌尔巴泽冷静下来吧。

乌尔巴泽也感觉到自己刚才头脑发热,有些冲动。

(……不由得说出来了吗。嘛,也不能再隐藏自己的真心话了……)

这是魔族化的反作用么,现在对鲁达族的憎恨比以前更加的强烈。

自己绝不是恨尼斯罗夫•里贡,但的确不擅长面对他。

乌尔巴泽走出帐篷后,一名部下朝他跑了过来。

「乌尔巴泽先生!你们说完了吧,怎么样?要有时间的话,士兵的训练……」

乌尔巴泽对年岁差不多的部下露出了苦笑。

果然,血气方刚的不仅仅是自己。

「没关系,今天就休息吧。从昨天开始一直是急行军。做得太显眼刺激到敌人就糟糕了。」

士兵们在此之前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但出征时仍然肩负着重担。仅仅是行军本身也在不断的积累疲劳。

祈祷着北天将鲁法斯能尽快返回,乌尔巴泽暂且走向了休息用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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