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大约半天前。
在一片漆黑,如梦似幻的浅浅睡眠中,我闻到了海风与太阳的味道。
耳边传来细微的浪涛声,背上有种像是云朵般柔软的触感,遗有穿透过眼睑的阳光。
同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那剧烈的痛楚让我觉得像是有人在头顶敲打着铁钉,不仅是头盖骨,就连脑部都被凿出一个大洞一样。
「…………」
就在那之后,有东西把照在我脸上的光挡住。腰部上方感觉到些微的重量,不过实在是很懒得起来。
「喂~小零,快点起床啦。已经早上七点了呢。不赶快起来的话,本姑娘要做很不得了的事情喔?」
「噫——!?」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的身体产生自然反应。我反射性地想要坐起身子,可是被在肚子上方的某样东西挡住,于是失败了。
「早啊,小零。今天的早晨真不错。」
当我微微睁开眼睛时,对我的安眠送出不快讯号的黑色露肩连身裙少女,背对着随风飘扬的蕾丝窗帘与阳光,在脸上浮现出不逊的微笑。
「……咦?」
尽管我马上想起那家伙是谁,可是却无法掌握住状况。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当我僵住了几秒,那家伙看着我的脸嘻嘻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是被本姑娘的温柔感动到无法动弹了吗?」
无视于跟平常一样爱开玩笑的少女,我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只把头拾起来,确认周围的状况。我似乎是身处于主色被统一为高雅白色的宽广房间中,躺在从未实际见过的附天盖床铺上。
「那个……理解。」
像是想在依然无法掌握的现状中抓住一缕现实感一样,我对跨在我腰上的那位这么问道。
她的名字是月见月理解,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前的侦探少女。
「这里是哪里?」
当我问出这非常合理的问题时,她撩起略带卷曲的短发,朝我露出开朗的笑容。
「快乐的地方。」
「呃,不必用那么显而易见的方式来敷衍我,呜……痛——!」
痛楚突然再度袭来,我的双手自然伸向侧头部。
从刚才开始头痛就没有停过。代替将疑问说到一半的我,理解脸上浮现出平常那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
「哼哼哼哼,真是可惜啊,小零。就算你是本姑娘中意的人,也不要奢望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喔。就算是本姑娘,对本姑娘所不知道的事情——月见月家暗地里拥有的别墅具体位置在哪什么的,也答不出来啊。」
「……!啊——,对了!」
在感叹的同时,全部的环节都连接了起来。
脑中重新闪现出昨晚的光景。
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理解传来的邮件上,写着要在夏天的假期邀请我去旅行的事。
昨天晚上,当我正在为第二天的出发做准备时,理解很突兀地出现了。
她趁我的家人全部外出的空档大闹特闹,还带了酒来,在玩扑克牌的时候硬要我喝。
然后。
然后….
在那之后很不幸地,还是应该说幸好不记得,总之我失去了记忆。
「……我说。」
「嗯?」
面对依然对自己强硬手段毫无悔意的理解,我提出一个很直接的疑问。
「有搭飞机吗?在到这里的过程中。」
「或许吧——。」
无视于半睁着眼睛一脸不在乎地这么回答的理解,我把视线移向半开的窗外。
在充分孕育出夏日气氛的热浪另一头,有着天空、海洋、沙滩。
可是非常可悲的,我的记忆中只有在国中校外教学时坐过一次飞机,因此光是这样根本不可能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应该不是国外吧……?」
「以个人观点来说,度假还是到国外比较好呢。」
我暂时把目光从用清爽表情如此敷衍的理解身上移开,朝周围扫了一遍。
「……这个应该叫做诱拐吧?」
当我以达观的境地这么喃喃自语时,理解突然朝我露出爽朗的笑容。
「呐,就快到早餐的时间了喔,你也快点去洗把脸如何?」
「……话说回来,你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你也真是意外冷酷呢,小零。亏得本姑娘亲自来叫你起床兼给你早安吻,你好歹也表现得稍微高兴一点嘛。」
「一觉起来看到你的脸对心脏可不太好……比起这个。」
在我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传来有人敲房门的叩叩声。
「理解,已经可以了吧?我要进来了喔。」
从外面传来响亮的声音,对方没有等待回答就把门打开。
「呜哇——……」
我忍不住望向走进房间的女性,她的打扮让我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出现在眼前的女性之穿着打扮,那戴在头上的发圈与以黑白两色作为主色的围裙——呃、也就是一般所谓的女仆装。
眼睛如丝线般眯起,露出满面的清秀笑容,看起来似乎是位很优雅的女性。
「喂,你来得太早了啦,水无月。接下来才正要进入高潮呢。」
水无月。那是这位女仆的名字吗?理解把头转向背后啧了一声,不过被称为水无月的那位女性完全不改其柔和的态度,微微把头低下来。
「很抱歉,由于久远少爷的吩咐,是否能请您先前往餐厅呢。」
那自然展现出来的微笑,就像是从阴影中望着反光一样,有种令人眩目的舒适感。
在这栋别墅第一次遇见的陌生女性,散发着与理解相反的气氛。
「就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无法离开,本姑娘还要稍微玩一下。」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喔?」
「无所谓啦,那种老头子别理他。」
女仆感到有点困扰地叹口气,
「那么,要请久远少爷到这里来吗?虽然我觉得您不喜欢太过吵闹。」
「快把本姑娘的代步用具拿来。」
理解不悦地撂下这句话。
这位水无月小姐,似乎很习惯于应付理解。
「遵命,电池已经替您充满了。」
那位名叫水无月的女仆开心地将理解用来代步的电动轮椅,通称《斯莱普尼尔号改》,推到双人床旁边,从我身上把理解抱起来移到轮椅上。虽然她看起来不是很有力气,身高也不是很高,不过由于理解身材娇小的关系,似乎没有费很大的工夫。
「那就等会儿见啦,小零。之后再回答你后续的问题。」
坐上轮椅的理解很潇洒地离开了。
「呼……」
目送理解离开的女仆在吁出一口气后,转过身来重新面对我,一边抓起裙角一边朝我低下头行礼。
「您好,很抱歉一大早就这么吵闹。」
「呃——,你是……?」
「我是月见月家的佣人,也是月见月理解的专属侍女。我的名字叫做水无月沙耶。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你是理解的……侍女吗?」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女仆吧。」
「不,我想问的不是那个部分。」
「您喜欢女仆吗?」
「呃——……」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这个人到底是怎样?天然呆吗?
「我并不是天然呆喔?」
看到她一脸认真这么回答,我的思考瞬间停顿下来。
「……你会读心术吗?」
「我没想到会猜对。今天的运气真不错呢。」
那位女仆露出微笑这么说。
散发出来的气氛虽然很成熟,不过总觉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呃——,水无月小姐?」
「嗯,也可以叫我沙耶喔?」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方小岛上的别墅。虽然在岛上的反方向有着可疑的实验设施,不过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喔。」
啊,果然要她回答出具体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吗。
「这里是月见月家的别墅,对吧?」
「是的,完全正确。」
「呃……,我是突然被理解带过来的,关于停留期间之类的——」
「很遗憾,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欸——!?」
「啊、没有啦,刚才那是骗您的。只是想讲一次看看而已,对不起。」
「…………」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因为要配合理解的休假,大致上应该是一周左右吧?」
「唉……。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的你『们』,又是什么意思呢?」
们这个字让我很在意,于是我再次这么问道。
把姑且算是月见月家一员的理解跟我算在一起的说法,让我有种怪怪的感觉。
「了不起,竟然注意到这种小地方,不愧是能够担任理解助手的人。」
水无月小姐像是感到很佩服似地把手放在脸颊上这么说。
「不,没有那种事,比起这个——」
「星雾交喙小姐,她是初少爷的朋友吧?由于月见月家也有招待她,因此她现在人在这里。我想在早餐的时候可以见到面,您要先去见她吗?」
「……嗯——。」
交喙似乎走跟我不一样的路线而来到了这里。就个人来说,因为有很多事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对于交喙来到这里的事情并不是很欢迎,不过既然来了也没办法。
「那么,是否能告诉我餐厅跟交喙的房间在哪里?我想先去找她然后一起过去吃饭。」
「我明白了。那么,由我为您带路。接下来,需要帮初少爷换衣服吗?」
「…………」
很难判断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恐怕我点头的话她真的会来帮忙换衣服。
「我自己来。」
「那么,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再过来,初少爷请放松心情。」
在很恭敬地行个礼之后,水无月小姐也从房间离开了。
不过这么说起来,对只不过是被理解邀请来的外人使用『少爷』之类的敬称,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呢?是把我当成重要的客人,还是说水无月小姐比较特殊呢?
「……那么。」
我把倒在床下自己的包包打开,喝了一口宝特瓶装的茶,然后拿出手表。在那熟悉银盘上的指针,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半。
「真的,来到这里了啊……」
在自言自语的同时,我重新体验着这个奇妙的现实。
理解主动提出要在月见月家别墅过暑假的邀约,还有为了从在那里的情报贩子问出《分身幻象》的情报,交喙也会一起参加这次度假的事情。
跟一般度假不一样的是集中在这个舞台的人,全部都跟『月见月』有关连,就只有这点而已。
月见月。在传闻中是一个支配着所有的一切,以那个理解为首,有好几位特殊人才隶属于其下,令人无法理解的组织。
「要是不会有什么事就好了。」
我在这么喃喃自语后慢慢伸了个懒腰,开始换起衣服。
*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我在水无月小姐的导引下前往交喙下榻的房间,与她会合。
「那么,哥哥你对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记得了吗?」
由于从水无月小姐那边得知早餐的时间是八点半,因此还有十几分钟的空档。
在拿到别墅的简易平面图后,由于水无月小姐去进行早餐的准备工作,因此我与交喙两个人决定边聊天边探索这栋别墅。
「嗯,果然是在被理解强灌的饮料里掺入了药物吧?因为睡意是突然涌上来的。」
星雾交喙,这位拥有一头飘逸银灰色长发,带有一种类似幽灵般气氛的少女,虽然在跟理解不一样的意义上,与我的过去有着不浅的因缘,不过现在是个满可靠的可爱学妹。
她因为姐姐是人称《分身幻象》的间谍,与各种组织与团体敌对,甚至连月见月也不例外,而在上个月跟我一起被卷入某个事件。
这次来到月见月的别墅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就我个人而言,已经不太想再跟那个事件有所牵连就是了……,不过交喙本人想尽可能提供我帮助,这一点让我觉得很高兴,因此心情满复杂的。
不管怎么说,在『月见月家』这个被隔离的场所,她毫无疑问地是少数可以信赖的同伴。
可是——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穿制服?我觉得应该不用把学校看得那么重……」
是的,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感到很在意,为什么交喙在这种地方也是穿着制服。
「…………」
交喙面对我的疑问在稍作沉默后,
「对不起,因为我没有其它外出服可以穿。」
「…………」
这次换成我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知道交喙不喜欢依赖富裕的养父母,一个人在便宜公寓里过着贫困生活,不过没想到竟然是到这种程度。
「再怎么说,如果不挑的话应该还是有可以穿的衣服吧?」
「不,因为不管怎么搭都有点怪怪的。」
忽然,她像是在观察我的表情一样朝我瞥了一眼。
啊,原来是这样。直到这里我才领悟交喙的意思。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年轻女孩子。
即使只是形式上的度假,要出门的话应该会想尽可能打扮得漂亮一点才对。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才选择制服的吧。
可是制服啊……
「交喙,如果只是一套的话我可以买给你……」
「我不能连这个都麻烦哥哥。而且——」
就在交喙轻轻摇着头的时候,
「喀——」有如金属撞击般的声音,突兀地介入了打算继续讨论便服这个话题的我与交喙之间。
「天气真是不错呢。」
把视线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有着一个像棒子一样纤细的人型轮廓。
白色清秀的连身洋装、帽檐异样宽大的圆盘型白色帽子、白靴以及白杖。统一成白色的服装与白皙的肌肤,搭配顺着风滑顺散开的金色长发。
包含那澄澈的声音在内,简直就像是艺术品的那位少女,双眼像是陷入沉眠般静静闭着,完全没有要睁开的感觉。
怎么了?是有什么理由才闭上眼睛的吗?还是说。
「呃、呃——……」
在突如其来的访客让我跟交喙都僵住的时候,
「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你们应该是那个恶心女人的朋友吧?」
「咦——……?」
亲切微笑下随意吐露而出的险恶话语,顿时让我跟交喙无法动弹。
「哎呀,你们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明明没有经过多久,就连我都还勉强有在记忆的一角留着你们的印象呢,真是的——」
在神秘的少女无奈地耸耸肩的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
少女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不,并没有消失。还是在眼前。只不过是以很快的速度朝这边跨出一步。
尽管只是如此,时间却简直像是静止住了一样,身体无法做出反应,而产生简直像是看不见她的错觉。
「真是遗憾呢。」
嘻嘻的笑声出现在我的耳边,然后——
「呜——!」
视线范围出现大幅度的倾斜。只不过是被在不经意间来到面前的少女朝胸口轻推一下,我就直接倒在漂亮的地板上,
「呜——,咕啊——……!」
在那之后,像是有熔化的铅滴下来的剧痛,以心窝为中心朝全身扩散开来。
「哥哥!」
以交喙来说算是很焦急的声音,感觉从远方传了过来。想要回答「我没事」的时候,才发现肺部好像被压扁了一样,完全无法呼吸。
虽然因为疼痛的关系无法明确感觉出来,不过有种尖锐的感触,按压在我胸口某处。恐怕是被那少女用手杖尖端抵着吧。
可是,因为疼痛的关系,不要说是挥开,我就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遗憾啊遗憾啊,真是遗憾啊。啊——真是受不了,竟然被这种凡人所遗忘,简直就超越了遗憾而达到侮辱的程度了。」
可是很奇妙的,从按压在胸口的手杖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力量。如同外表所见的消瘦少女,让我在动弹不得的状况下感到痛苦不堪。
「你…是那个时候的——」
在交喙这么说出口的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
对了,虽然只有些微的印象,不过我见过水无月小姐还有这家伙。在大约一个月前见到的光景。逃出《诺亚方舟》的时候,擦身而过的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人——
「喂,那边的杀戮女。」
「…………!」
嗡——。在熟悉之轮椅马达声传来的瞬间,手杖从我的身上离开,站在我身边的纤细女性迅速往旁边移去。
就在那之后,有某样东西发出划开空气的高音,从我倒下之处上方闪过。
「事情已经办完了吗,理解?」
全身白色的少女依然闭着眼睛,转过身面对像箭一样的物体飞过来的方向。
「哎!呀,本姑娘是有那个打算啦。不过很遗憾的,突然有清扫的工作要做。因为有个臭到有点让人不能视而不见的垃圾啊。」
在那里的是坐在电动轮椅上露出笑容的理解,她拿着形状独特的刀子指向这边。
不对,独特不足以形容,那把刀子奇特的地方在于没有刀身。
「有机关。」
交喙的喃喃自语,以及插在视线前方墙壁上的刀身让我完全了解了。
那是能借由内藏的弹簧机关射出刀身的刀子。那种可能被军队所采用,应用在偷袭时根本不可能躲开的道具,理解把它拿来朝这个少女的背后,无预警地把刀身射了出去。
从插在墙壁上之刀子的位置来看,那并不是威吓攻击。高度刚好是在相当于身体的位置,要是她不躲开的话毫无疑问会命中吧。
然后,尽管是闭着眼睛且背对攻击方向,可是这位白色的少女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不论是攻击方或被攻击方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挂着冷硬的笑容若无其事地伫立着。
「哎呀哎呀,这种地方的垃圾交给佣人处理不就行了,你也真是意外地殷勤呢。」
少女这么说着用手杖指了指我跟交喙所在的方向。
看到这一幕,理解用带点阴沉的表情吊起嘴角。
「你啊,未经同意对本姑娘的私有物品做了什么?才稍微没见到面你就变得很了不起了嘛,公主大人。也不想想自己只不过是个不分对象乱杀人的小喽罗。」
「哎呀,哎呀哎呀?我哪有动你的东西,这只是稍微打个『招呼』而已嘛?除了恶言恶语以外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
对理解的谩骂没有任何反应,少女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听说你最近在玩弄某个男孩子,让我稍微产生了点兴趣。可是,真是令人失望啊。果然人渣会喜欢的只不过是与其相配的垃圾呢。」
嘻嘻窃笑着,少女依然闭着眼睛与理解对峙。
说到我跟交喙,则是因为她们两人恐怖的交锋而呆呆站着,像是两尊雕像一样只能用眼睛看。
「话说回来,另外一个女孩子是谁?你什么时候连女性的朋友都交到了?算了,个性阴沉跟你很相配的女孩子还真是——」
「我个性并不阴沉,而且她也不是我的朋友。」
「嗯,那么就是非法入侵罗?那也无所谓,这样我就不客气——」
就在突然被提到的交喙这么抗议,白色少女正要应对的时候,
「她是老朽的客人呢。如果受伤了你可要赔偿喔,真理。」
从跟理解相反方向的通道,走出一位少年。
黑色的短裤搭配衬衫与领带。每一件的尺寸都很小,而且像是刚从洗衣店送回来的一样,被烫得很挺。
拥有稍短的白金色头发与艳蓝色瞳孔的少年,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是才刚进入青春期的异国少年。
不过,从他口中说出的日语并没有外国的腔调与味道,而且流畅到如果不看外表根本无法区别跟日本人有什么不同。
不过,那奇妙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少年就是了。
「哎呀,竟然连这栋宅邸的主人都登场,事情有那么严重吗,久远。」
「还不是因为你们没一个准时出面!第一天就这样,之后会怎样可想而知。」
那位被称为久远的少年一脸无奈地这么说完后,搔着头朝跟在他身后的女仆瞥了一眼。
「餐点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请各位前往餐厅用餐。」
无机质的声音与表情。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有跟交喙相同的部分,不过跟动作还留有一些生气的交喙不同,这个人真的不带有任何的感情,简直是完全符合『机器人』这种表现方式的女仆。
我惊觉过来望向手表,时间显示为被指定的早餐时间。刚过八点三十分左右。
「那么叶月,能否带大家到餐厅去呢?我不想再看到任何问题发生了。」
「我明白了。」
名叫久远的少年先一步转过身,消失在他出现的通道中。接着,那位全身白色名叫真理的少女也跟了过去。被称为叶月的无表情女仆,在把理解射进墙壁里的刀子毫不费力地拔出来并交还给主人后,像是要负责带路一样走到前面。
忽然,在看着这一切的我的面前,有一只纤细的手臂伸了过来。
「没有事吧?哥哥。」
「……嗯,还好。谢谢。」
在一瞬间想要握住交喙的手,但是想起她有对人过敏症的我,尽可能靠自己站起来向她道谢。
实际上,被那位叫做真理的少女用手杖压住的时候我虽然以为自己会死掉,不过事情结束之后不要说是骨折或挫伤,就连隐隐作痛的感觉都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把衣服掀起来进行确认,可是连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恐怕是准确地对要害进行刺激吧。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具体的情形我实在是无法想像就是了。
「对不起,要是我能够,再快一点的话。」
在刚听见交喙那稍微有点消沉的声音后,就传来理解含糊不清的笑声。
「喂喂,不要耍帅啊阴沉女。你拿那家伙没办法的啦。那家伙不是只懂暴力的野兽。不但因为眼睛看不见而使其他感觉异常发达,还拥有跟这个不同次元的能力——。读出对手的呼吸,随时都能找出对手破绽的能力。虚张声势的话,下场会非常惨喔。」
「之后才跑出来,却还是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嘛,你这家伙。」
「自以为了不起的是你吧?在本姑娘登场之前,明明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说起来,对于会观察目标行动进行预测的家伙,一般人是没有能力抵抗的。也就是说——」
「我懂了啦。就是要非常小心的意思吧?更重要的是快点去吃早餐。要是步调再被打乱的话,不是又会发生麻烦的事情吗。」
比起在意用餐的时间,我更想在理解跟交喙吵起来之前让话题继续下去。
「真了不起,你很清楚嘛。这种心态是很重要的喔,小零。就算是要跟那些疯狂的家伙在一起,也不必用同样的方式来配合他们。反倒是在这里,你应该要比以前更像个凡人。理由我之后会告诉你。」
从灿烂开朗的笑容转变成深沉晦暗的笑容后,理解让轮椅朝我的方向稍微靠过来。
她歪过头朝我眨了眨眼睛是要我帮她推轮椅的意思吧。应该没错。
「嗯,肚子饿了。关于那群家伙的真面目,对方会自动介绍。走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也不能这样一直发呆下去。
我一边推着理解的轮椅,一边接受叶月的导引前往餐厅。
*
我们是在就不到十个人来说太过宽广的会客厅中用餐。
餐点的内容是土司、沙拉、咖啡,培根蛋等平淡无奇的菜色,不过每一样都美味得跟我平常吃的无法相比。
大概是材料跟制作过程都与市面贩卖品不一样吧。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不过以我那贫乏的舌头没有办法做出判断。
交喙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偶尔会上扬或许是因为这个理由。理解吃的量是其他人的三倍左右也……不,原本就是这样吧。
女仆们不知道是不是有另外吃过,水无月小姐与叶月小姐一直都在服务我们用餐。
「用餐完毕后要不要去海边看看啊?是私人海滩喔。」
金发少年一边用汤匙把作为甜点的优格放进嘴中,一边把视线移向窗外可以看见的海与白色沙滩这么说着。
笑容和善可掬却令人感到气质高雅的身段,跟理解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正牌的有钱人家少爷。
乍看之下让人觉得很有亲切感,不过这一点反而令人觉得诡异。
是自己多疑了吗?搞不懂。
「我就不必了。又不是小孩子,只会把皮肤晒伤而已。」
突然,从旁边的桌子传来真理插嘴的声音。
「反正只不过是没有可以出来见人的泳装罢了吧?好烂的借口啊。」
「你这个连游都游不了的人才是,要用你那幼儿体型到那里去丢人现眼吗?」
「啊——,老朽不是在跟你们讲话。不要来打岔。」
久远先生一脸不耐地打断两人的争执,再次面向我与交喙。
「抱歉,应该先讲重点的。差不多也该进行自我介绍了。老朽名叫月见月久远。身为月见月的情报贩子,同时也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来问老朽。不过,只限定在可以回答的范围就是了。」
月见月的情报贩子……交喙这次要进行交涉的对象。如果光是那样的话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也实在太年轻了。我对那看起来比我跟交喙还要年轻的外表抱持着疑问而感到困惑。
「啊——,你们的自我介绍就免了。因为那次的《分身幻象》事件而事先进行过调查。想自我介绍的话也无所谓?」
「不,不必了。」
这么回答的是交喙。在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有点讶异的双眼正望向久远先生。
「嗯。对老朽年轻的外貌感到在意吗?这也难怪,不过现在并不用在意。嗯,简单的说老朽是不老不死的体质。再过不久就要一百岁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会让人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听错的话。
不老不死?如果我的耳朵没问题的话,的确有听见这样的字眼。
「里面装的是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种疯话的痴呆老头,就随便应付一下吧,小零。如果有年轻人愿意陪剩不了几天可活的老头子聊天,说不定他会给零用钱喔。」
「你稍微给我安静一点。」
一边啜饮着加了大量牛奶的咖啡,一边用下流的表情插嘴的理解,被久远先生这么喝斥。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月见月那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是宅邸的主人,感觉上在这些人之中有着较高一层的地位。
「然后,那边像机器人一样的女仆之一是叶月,这家伙主要的工作是听我的吩咐行事。」
听到久远先生的话,叶月小姐微微低下头示意。
这么说虽然很失礼,不过就跟那句话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一样,那规律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动作,有种简直就像是机械的感觉。
「那边的水无月应该已经不用介绍了吧?顺道一提,《黄道十二宫》各别拥有自己专属的仆役,不过真理的侍从因为有事不能过来。嗯,不需要在意就是了。」
「《黄道十二宫》……?」
当我因为没听过的词而感到疑惑时,
「就是指像这些家伙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啊,小零。那是月见月的研究机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金钱还有技术后得到的结果。不过,除了本姑娘以外都是像垃圾一样的水准,所有成员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了。」
理解在这么插话的同时,笑了起来。
「嗯,就是这么回事。反正除了老朽以外,全部都不过是随时可以替换掉的道具。」
相对于此,就像久远先生用温和的表情这么回应一样,
「是啊,的确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只有尘埃般的价值而已。」
最后是真理这么作出总结。
「…………」
谁来吐个槽吧。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我看向旁边,交喙脸上一副不想扯上关系的表情,默默地用同样的速度吃着早餐。
「…………那个人也是其中之一吗?」
交喙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这么说,把视线移向在会客厅角落穿着白衣一个人进餐的青年。
「…………」
在视线前方穿着白衣——凌乱的头发与满脸的胡渣很引人注目,长相有点庸俗的男子注意到我们的谈话而朝这边瞪了过来。那显得有点冰冷的目光,让人会联想到猛禽类。
「啊——,那家伙啊。他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反正他是以跟这次度假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的,你们可以不必在意。」
「……哼。」
在被这么介绍之后,白衣男子似乎对这边失去了兴趣,把凶恶的目光慢慢移开。
研究员。
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研究,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想要认识我跟交喙的打算。
「然后是真理,没有自我介绍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喔?」
久远先生在最后对全身白色装扮的少女这么说,不过她只是依旧闭着眼睛,慢慢喝了一口红茶后露出微笑而已。
「话先说在前头,我没有说给凡人听的名号。」
「月见月真理。即使在月见月家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下贱家伙喔,小零。只要是有头跟手脚的家伙,一被遇上立刻就会被大卸八块,是个没有节操的杀人狂啊。」
「这个可以当成侮辱而不是介绍吧,理解?尽管知道你的嘴很脏,但是太超过限度的话我可是会把杀害同族的禁忌给忘掉的喔。」
依然闭着眼睛,被称为真理的少女微微吊起眉毛,并绷紧了嘴角。
「这哪里算侮辱了,不就是那样吗?要不是你好几次弄错暗杀对象,也不会有麻烦的工作跑到本姑娘这边来。」
「哈,听了真是让人想笑。明明是个只会刺探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的垃圾,却让《分身幻象》什么的给逃掉的是谁啊?我好期望你就这样继续展现那丢人现眼的工作态度,好让杀害你的命令早点下来。」
「嗯,感觉就像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在为两人的争执进行仲裁,久远先生朝我跟交喙这么说。
「就像你们看到的,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性格扭曲的下三滥,不过这次只是普通的度假,可以不用去理会她们。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最好找我商量喔。」
「贼老头给我闭嘴。」
「饭已经吃完了吗?老爷子。无可救药的痴呆症状开始发作了喔。」
旁边的理解与真理立刻就进行吐槽。
月见月的……被称为《黄道十二宫》的这三个人的关系与真面目等各种疑问虽然不断涌出来,不过总之至少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交情并不好。
「嗯,总而言之,先把房间分配图分别交给你们,最好不要随便去打开不知道是谁的房间门。要是有人这么做了,老朽也无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啊。」
久远先生这么说着,嘴角微微地弯起。
「…………」
那是什么意思呢?虽然也可以当成是不要随便刺探的意思,不过总觉得带有其他的味道在里面。
「那么,老朽就先告辞了。希望你们能有个愉快的假期。」
久远先生对我跟交喙这么说完后,就先一步离开了会客厅,所有人也跟着解散。
在各种意义上来说让人很不自在的餐会,终于宣告结束。
与不能进去的房间相关的疑问,现在就算去想那些也没有意义吧。
有一种说法是,在情报不足时做的猜测,只会招致无谓的危险。所以不必去在意多余的事情。
「…………」
只有一点,在房间角落吃着早餐的白衣男子远远地以眼光打量着我与交喙这件事,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
然后现在,时间回到半天后。
吃完早餐的我们,依照久远先生的提议前往离别墅很近的沙滩,跟穿着泳装的理解、交喙、还有女仆水无月小姐,一起享受着奇妙的海水浴。
我把悠闲躺在橡皮艇上享受着波浪摇晃的理解交给水无月小姐照顾(从海岸上用绳子像过年放风筝一样进行诱导),然后帮交喙堆沙堡。
「啊,那边是护城沟,可以不必埋沙子进去。」
「护城沟?」
「就是护城河的无水版。要是导入海水就会让沟渠溶掉,只好这么妥协。」
「为什么要在这种小地方这么认真呢……?」
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城堡的形状也跟一般的不一样。用城壁堆叠出好几层的高低差,从正上方看下来,刚好呈现多角的星形。
嗯,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像城堡,不过从像这样对创作很讲究的地方来看,总觉得很像普通女孩而让人莞尔。
「话说回来这座城堡,从上面看下来好像星星重叠在一起一样,很漂亮呢。」
「由于多角形的死角比较少,在要塞来说算是满常见的形状喔。」
理由一点都不罗曼蒂克。
说起来,都来到这种地方了,为什么对制作战术规模的城塞这么热衷啊,这孩子。
「呃——……,嗯、先不管那些,这么说起来虽然你说没有可以穿出门的衣服,不过不是有套不错的泳装吗。很适合你喔。」
「…………」
对于我若无其事用来转变话题的话,交喙吓了一跳,不经意地紧紧抱住胸口。相对于没什么料却穿黑色比基尼的理解,那清秀的连身泳装很可爱,相当适合交喙。
「呃,谢谢、你。」
或许是我多心,感觉交喙的脸颊好像稍微红了起来。
该说偶尔吗——用经常来形容可能比较贴切。交喙有时会有奇怪的表现,不过这种地方果然还是很可爱。
「是在哪里买的?会不会很贵?」
「呃——。」
不知为何交喙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其实是那个——这是借来的。」
「欸?」
「呃——,之前我跟遥香提过要去海边的事情。那是借口,其实只是想要找出用来解开哥哥被误解的线索。」
「不,那件事就算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那么,泳装怎么了?」
「我把只有学校泳装可以穿这件事告诉她之后……,呃,不知道为什么就演变成她把泳装借给我了。」
「这不是立刻就掉入对方的圈套里了吗!?」
我忍不住吐槽了。
「对不起,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看见微微垂下头的交喙,总觉得心中有种同情的感情涌出来。
「初少爷,很抱歉在您很忙的时候打扰。」
在我因复杂的感情动摇时,不知何时站到背后的水无月小姐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
「怎么了?橡皮艇的救命绳松掉了吗?」
我一边这么开玩笑,一边朝水无月小姐手中的绳子看过去,到刚才为止还悠闲躺着的理解从海上消失了——咦?
「不是的,虽然没有松掉,不过好像翻覆了。要是您能去救她的话就太好了。」
「什……!」
仔细一看,理解正拼命紧抓着翻过来的橡皮艇一角。
「要是初少爷不肯去,我差不多该穿着这身衣服跳进海里才行了。」
「我去!」
由于对泳技还满有自信,我二话不说就跳进海里,往理解那游去。
幸运的是理解虽然多少有点焦急但还算是没事,我们平安地离开了海边。被救上来的理解用狼狈不堪的样子愤愤地说「你打算杀死本姑娘吗」,这当然就不用多提了。
*
在结束海水浴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晚上八点。
跟大家一起在之前的会客厅用完精致的晚餐,我在回到被分配到的房间后,开始烦恼要用房间里的淋浴间来洗澡,还是到别墅里的大澡堂去。
理解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交喙似乎有关于《分身幻象》的事情要找久远先生谈,于是到他的房间去了。
虽然因为是自己一个人而不必有任何顾虑,但是要使用这栋陌生别墅内的设施,还是让我有些许的犹豫。
稍微烦恼后选择淋浴的我,因为洗完澡临时起意想要欣赏海边夜景而跑到一楼观景台附近闲晃。然后在我想要回房间时,才注意到不寻常的状况。
我变得简直搞不清楚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咦?」
要用一句话来解释原因的话,就是我把发下来的地图忘在房间里这种非常蠢的理由。像是刚洗完澡使心情变得亢奋,因此失去突然身处陌生环境的紧张感什么的,要找理由也不是没有,不过那些已经无所谓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
不是我要自夸,我认为自己属于特别有方向感的人。
到目前为止虽然有过三、四次搬家的经验,不过只要住个一两周,就可以把附近的地图大致背起来,也没遇过有哪个主题乐园的大迷宫是我三个小时内走不出来的。
尽管如此,就算再怎么大得不像话,不过是一栋别墅却能弄到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还记得往上爬了几层楼,所以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几楼。不过关于原来待的房间,不只是平面,就连楼层的记忆都很模糊,现在我根本不太记得那是几楼了。
原因在于,每个房间门上的号码牌都是乱七八糟的。
102-2的隔壁可能是202-2,也有可能是1-201或是201-2,甚至有可能突然就跳成300多号。
不,说起来就连有标号码的门牌都还不到一半。
再加上,我明明应该是在二楼以上的楼层,走廊上却一扇窗户也没有。墙壁没有挂上绘画,也没有花瓶或观叶植物等摆设。最重要的是墙壁跟地板实在是太干净了,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一楼的会客厅与入口明明就有一定程度的装饰,真是太奇怪了。
总觉得是有人刻意把用来区别客房的各种指标清除掉,令我感到很困扰。又不是建筑到一半的公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设计呢。 ,
「真是伤脑筋……」
即使想要连络其他人,也因为在到这里来的前一天晚上是被理解强迫带走的关系,我并没有将手机带过来。要大声呼救也很丢脸。
虽然有确实把自己房间的钥匙带着,所以有最后手段可以用,不过一间一间去试钥匙的做法,总觉得很不像样。
然后我就这样不像样地在墙壁前走来走去烦恼了好一阵子后,最终放弃挣扎回到一楼。
一楼的话就有窗户,也应该会有好几间通往会客厅、入口、观景台等大厅的房间。在那里等有人经过再去问路好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遇到水无月小姐或叶月小姐。虽然这间屋子里比较难亲近的人很多,不过最坏的状况只要不是遇到那个叫做真理的少女就好了。
在我这么想着让视线晃来晃去的时候,楼梯附近出现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影。
「啊……」
我走近几步进行确认。
没有错。那是早餐时遇到的那位白衣青年。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对方好像也注意到我的存在,把视线移向这边。
即使在近距离下,印象也没什么改变。体格让人有种很年轻的感觉,不过脸上留下的胡渣与意外锐利的目光,显露出像是值完夜班后的疲劳与神经过敏的样子,总觉得像是老人一样。
「你就是《巨蟹座》带来的客人吗?感觉如何?」
男子突然面对着我小声这么说。他把视线稍微从我身上移开,然后从怀中取出携带烟灰缸与Z1PPO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
「《巨蟹座》?」
「嗯,月见月理解这个名字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女人,现在以月见月家侦探的身分接受任务。」
呼——地把烟吐出来,他用跟之前一样有点扭曲的眼神瞪着我。
「啊、嗯……,是那样没错?不过,你到底是——」
「你对那家伙有『货真价实』的感觉吗?」
他突然问出口的这句话。
我试着想去理解,却无法理解而作为疑问说了出来。
「……你指的是什么?」
「举例来说。」
白衣男子喃喃这么说,然后很懒散地吐着出白烟继续下去。
「月见月久远,那家伙自称自己是永久不灭的复制人,继承着其肉体与精神管理各式各样的情报。月见月真理,那家伙相信自己是最强的刺客,可以读出他人的呼吸,在面对任何对手或状况都能找出破绽。月见月理解,那家伙夸口说自己是能读出他人内心思考的非人少女。」
「…………」
「不论是哪种的确都是超人一等的力量。强到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算说是超能力都不过分……不过尽管比不上那些家伙,这短短的几年内我看过太多这一类人了。就在我介入收集《黄道十二宫》……这些非人特异个体之碎片、解析能力、以及强化研究,那个有点异想天开的无聊计划后……被久远叫来的那个《分身幻象》的妹妹也一样……虽然资质很不错,不过还是无法接触到核心……」
「…………」
白衣男子低声细语着,他的眼睛似乎望着我,可是却又好像对我视而不见一样地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会相信那种荒诞不经的话。那些家伙不是为了实验而存在的……那种异想天开的计划只不过是伪装。我不得不这么认为,其实是为了隐藏某一位货真价实的超人,才特地去聚集这样的家伙……」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我有遇过那家伙一次。现在我也在追踪那家伙……」
说完这些,男子把剩下一半的香烟按在携带烟灰缸上弄熄,转过身去背对我。
「我的名字是久那森紫明。你要是在这栋别墅里陪在《巨蟹座》身边的话,马上就有机会再见到面。因为这次实验的关系,我会在这里待好几天。有事情到时候再跟我说……」
「……实验?」
「怎么,你不知道第四个人的事情吗?在这栋别墅里啊……」
说到一半,紫明先生不知为何闭上了嘴。
「……时间到了。」
最后用这句话作结束,紫明先生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第四个人以及实验。
从紫明先生口中说出的两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单字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的角落,我连因为迷路要求救的事情都忘了,只是茫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初少爷?」
「呜哇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发出声音让我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回过头,水无月小姐出现在我的眼前。
「请问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请快点跟我过来。」
「咦——!?」
水无月小姐只说了这句话,就拉着我的手开心地迈开步伐。
*
「到了喔,初少爷。」
我就这样被水无月小姐拉着手踏上楼梯,一直走到屋顶。
「这里是……?」
抬头望去,美丽细长的新月与无数繁星在天空中闪耀着。
在四周被铁栅围住的宽广空间中央设置了几组桌椅与照明,在昏暗的环境中酝酿出幻想般的气氛。
「啊,哥哥。」
「真是的,小零。你到哪里去晃了啊。已经开始了喔。」
不过由于理解与交喙正坐在那边吃着小菜,瞬间就把气氛破坏掉了。
交喙喝的是看起来像柳丁汁的饮料,不过理解喝的好像是红酒,已经进入微醺状态。
略带一抹红晕,看似滚烫的脸颊,让人觉得很性感。
「初少爷比较喜欢红酒还是啤酒呢?」
当我坐到中央的桌子旁,水无月小姐带着笑容递出两个瓶子。
「请不要那么自然地对未成年的学生推荐酒类。」
「对啊对啊,本姑娘有特别为你调了一杯鸡尾酒呢。来,小零,快喝喝看。」
理解这么说着从旁边的座位上探出身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装有红色液体的玻璃杯朝我递过来。
像血一样红色深邃的液体,带着一股我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
「呐,快点一口气干了它吧。还是说要本姑娘嘴对嘴喂你呢?」
「我直接了当地问好了——你掺了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本姑娘的爱啊。你真是会问怪问题呢。」
理解脸上浮现灿烂无比的笑容,把玻璃杯又朝我面前推了推。
「不,我不是要那么抽象的答案,应该有更具体的成分吧……?」
「讨厌……竟然要女孩子说那么丢脸的单字,小零真是变态……。」
「我该怎么吐槽才好啊!」
明明没有喝醉,我的头却痛了起来。
「没办法。水无月,把这玩意秘密处理掉。」
「哎呀,真是可惜呢——。」
大概是领悟到要让我喝是不可能的事,理解把那杯诡异鸡尾酒推给水无月小姐,然后把空的啤酒杯放在我的座位前面。
「请用,哥哥。」
抢先在理解抓住红酒瓶之前,不知何时把椅子移到我旁边的交喙把百分之百纯柳丁汁倒进杯子里。
「谢、谢谢,交喙。」
「喂,阴沉女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妨碍本姑娘好不容易拟定的作战啊。」
作战指的是什么啊,我忍着不这么吐槽。
「因为我有义务代替遥香保护哥哥。」
「呵——,真有胆量啊阴沉女。在这里你即使死掉了也只会被埋葬在黑暗中喔?」
「不要只会做无聊的威胁,你连正面一决胜负都做不到吗?」
理解与交喙的视线交会在一起,激发出冰冷的火花。
「哼——哼——哼。稍微把姿态放低一点,这小鬼就马上得意忘形起来。本姑娘要让你后悔找错吵架的对象。」
「你什么时候摆过低姿态了啊……」
我这句吐槽也被无视,理解与交喙在稍微争论了一下之后,把魔术方块拿到手上。彼此将方块在转过之后交换,似乎是要比赛谁能先转回原样。
嗯,因为两个人都有特殊能力,如果是一般的游戏彼此都会拼命钻规则的漏洞,我觉得这种形式应该恰到好处。
「好了,首先是本姑娘的胜利。快点干了它。」
「…………」
理解在交喙面前的小酒杯里,斟了满满的一杯——喂!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啊!?」
「什么指的是什么?想喝的话也帮你斟一杯吧。」
「就算是惩罚游戏也不要用含酒精饮料吧!以高一学生为对象也太小孩子气了!」
「没关系,我没事的。」
这么说完后交喙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虽然表情完全没变,可是我很不安。
「当然是先醉倒的一方算输吧?嗝。」
表情虽然显得很平静,但好像的确是醉了。交喙的两眼有点发直。
「呃,水无月小姐能不能也来帮我劝一下。」
「啊哈哈哈哈。那么,我还有点东西要收拾,请慢慢享受。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来,请尽情地玩。」
在这里的准正常人带着笑容离开了。
糟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栋别墅里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
「这次是我的胜利。那么,请把杯子拿出来。」
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这次好像是交喙获得了胜利而在理解的杯子里倒酒,她把酒倒到快满出来,几乎达到了表面张力的界限。
「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倒太多了。可是这种程度,应该不算什么,对吧。嗝。」
从说出这句话的交喙那严肃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感到过意不去的神情。
「哼——,这阴沉女已经完全喝醉了嘛。话先说在前面,吐了就结束喔。为了不弄脏地板先把水桶准备好吧。」
究竟我能否阻止已经完全杠上的这两个人呢?
「嗯……?」
当我因困惑与逃避而将视线游移向围墙外的时候,在别墅的中庭附近似乎看到了人影。一位是水无月小姐,还有一位穿白衣的……那应该是紫明先生吧。
两人的身影因为被东西挡住而变得看不见了。
尽管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却无法具体说出来是什么。
总而言之,我为了不让理解与交喙犯下超出界限的错误,决定以制止者的身分守在她们身边。
*
三十分钟后,当水无月小姐回到屋顶的时候,由于交喙与理解已经陷入呼呼大睡的同归于尽状态,因此就这样进行收拾善后的工作解散了。
我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先跟着水无月小姐到理解的房间、把理解放到床上后接着前往交喙房间,最后再请她带我回自己的房间。
理解跟交喙两个人都没有换衣服,还因为喝醉的关系使得衣服有点凌乱,这部分的善后我全部都交给了水无月小姐。
「这么说起来,这栋别墅里除了今天遇到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吗?」
在送交喙回到房间后,我把这个小小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这次没有其他的人了,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不,总觉得房间分配得不是很平均。」
我想详细的理由应该不用特别由我来说明也很清楚。这栋别墅是四层楼的建筑,从二楼到四楼各层有十几间客房,我、理解、还有交喙的房间分别被分配在各个楼层。即使因为理解是月见月家的人而受到特别待遇,但分配给我跟交喙的房间是配置在不同楼层的作法也太奇怪了。
「啊——,您是指那个啊,其实这里有好几间有问题的房间。其实还满常出现的喔。」
水无月小姐以爽朗的笑容这么回答。
「啊,如果是机密事项的话,不必勉强回答。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当我体谅着她这么说的时候,
「初少爷。」
水无月小姐突然用奇妙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请多加小心。」
「咦……?」
「这里,到头来还是『月见月的内部』,万一您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被理解怨恨。」
「…………」
当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时,走在前面的水无月小姐忽然停下脚步。
「已经到了。久远少爷给的平面图是放在房间里吧?」
「嗯……没问题。」
「那么初少爷,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啊,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凉,请多加留意,不要开着窗户睡觉。」
在稍稍行礼后,水无月小姐就离开了。
「呼……」
我走进房间拿出平面图,确认到刚才为止的房间配置。果然很不容易找出房间配置的特征,非常难记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
那两个月见月的《黄道十二宫》,情报贩子久远与刺客真理,以及据说是研究员的白衣男子,再加上不久后要进行的『实验』——然后,是感觉根本不像是为了招待客人而建造的奇特别墅里的客房。
嗯,在接受理解的邀请决定要去月见月的别墅的阶段,我就明白这一定有问题,尽管对现在的我而言,就算想要去在意那些也无能为力就是了。
「…………」
在换好衣服并刷完牙之后,我把上下扳动的拉杆式开关关上,关掉房间内的照明。
叹了一口气,我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漫长的一天,终于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