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早上七点整醒过来。
拉开窗帘望向窗外,在宽广的云间可以见到湛蓝的天空。
不过说老实话,有点起得太早的感觉。
刷完牙换上外出服后,马上就变得无事可做。
依照昨天谈到的,早餐的时候水无月小姐会到我房间来接我过去,而且我也有迷过一次路的前科,实在不好意思随便出去乱晃,不过也太空闲了。
当我不得已在室内来回踱步,缩短着高级地毯的寿命时,终于听见有人叩叩敲门的声音。
「初少爷,请问您已经醒来了吗?」
水无月小姐的声音让我安心地把门打开。
在这栋别墅里,她是仅次于交喙能令我安心的稀少人物。
「早安。呃,还没到早餐时间吧?」
「是的,时间跟昨天一样。我想拜托您帮个忙,能不能请您去叫理解跟交喙小姐起床呢?。」
「咦——……!?」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我目瞪口呆地这么回答。
「我很清楚这应该是我要做的工作,可是那两位昨天喝得很醉,早上应该会觉得很难受才是。由于她们是为了初少爷才起争执的,因此让当事人来照顾应该也会让她们感到比较高兴吧?」
「虽然我觉得那在整体上是你的误解,不过因为有点在意还是过去一趟好了。」
「您知道理解跟交喙小姐的房间吧?那么两位的房间钥匙就交给你了,请你好好照顾她们。」
说完这些,水无月小姐就匆匆离开了。
我为了不要忘记而把平面图慎重放进口袋后,隔了十五分钟左右再离开房间。
*
首先前往四楼交喙的房间,在房门上敲了两下。
由于叫门也没有回应,没办法只好用借来的房间钥匙进入房间内,脸色苍白的交喙在看到我之后努力想从床上爬起来。
「给、给我水。」
「啊——,请等一下。」
在照顾虚弱的交喙十五分钟左右后,她才好不容易能够摇摇晃晃站起来。
「明明就不会喝酒还逞强……」
「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嘴上说的跟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致这点先撇开不谈。在别的意义上这个孩子也跟理解一样相当顽固。
「呃——,我去叫理解起床,交喙你就趁现在换衣服吧。」
在仔细思考过后,我注意到自己有撞见交喙换衣服的危险,于是慌忙地离开房间。
像是在逃跑一样地前往理解的房间,我在确认过敲门跟喊叫都没有反应后,使用钥匙进入房内……。
「呜哇……!?」
理解趴着躺在中央靠内侧的床上。
光是那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该怎么说呢,那惊人的惨状实在很难只用睡相不好来解释。盖在身上非常凌乱的毛巾被有一半掉在地上,房间的窗户整个被打开,轮椅《斯莱普尼尔号改》横躺在门旁边。
其他还有空酒瓶以及像是以前曾经带到我房间去类似侦探道具的可疑物品散落在房间里,那不自然的景象让人怀疑她到底是怎么到床上的。
我想着要先把敞开的窗户关起来,可是脑海中的一角闪过了些什么。
「——咦?」
是什么呢?总觉得这房间有某个地方不对劲。
不过,要把理解叫起来的目的,让我忘了那微不足道的不协调感。
由于在某种意义上让还没清醒的交喙进到这个房间很危险,因此我一边注意着不要踩到东西,一边朝理解躺着的床铺前进。
「理解,已经是早上了——起得来吗?」
「呜——……好冷。」
脸依然埋在枕头里的理解发出呻吟声。
「你该不会从昨天晚上让窗户开着就睡着了吧!?你在做什么啊,那样子不会冷才怪!真是的。」
「吵死了——……。本姑娘头痛死了,不要大呼小叫的啦,小零……」
理解一边这么回嘴一边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结果原本盖在身上的毛巾被轻轻地滑落,露出了底下的身体。
「呜哇啊啊——!?等、等一下!我去叫交喙过来——!」
我慌慌忙忙冲出房间,朝站在外面发呆的交喙求救。
「明白了,让我来吧。」
我按着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左胸,在心中臆测水无月小姐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这个。
没想到她睡觉时只穿内裤。
在感到困惑的同时,我从一大早就闻到一股今天也会多灾多难的味道。
*
「哼哼哼……话说回来一早就偷摸进两个女生的房间,你也挺能干的嘛……哈啾。」
一个小时后。在跟昨天一样的会客厅吃完早餐后,我在似乎完全感冒了的理解的拜托下,推着轮椅一直到像是别墅内会议室的地方。
「那么到会议室来是要讨论什么吗?交喙也在刚才被带到其他房间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关于度假的部分,《黄道十二宫》的『定期检查』也包含在内。要是想看本姑娘的健康检查,一起跟过来也没关系喔?」
那是昨天无意间听到跟『实验』什么有关的事情吗?
「还是算了,我在外头随便消磨时间好了。」
「这样啊,啊,对了。不要在这种时候做出太引人注目的行动喔?因为接下来有事情非得要你去做不可。尤其要注意的是女刽子手跟贼老头这两个《黄道十二宫》。」
留下这句话后,理解的身影就消失到会议室中。里面可以看到真理与水无月小姐,然后还有自称是研究员,身穿白衣的紫明先生。
只不过他今天表现出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想像他昨天晚上会对我说那些意义深远的话就是了。
当我在一楼东晃西晃,想要趁这个时候先把房间位置记起来时,在某扇虚掩着的门后面,有座通往地下的楼梯进入我的眼帘。
「咦……?」
虽然确认了手上的平面图,不过上面并不存在着地下室。
嗯,尽管没有必要特地为我这种人把不是客房的地方标出来,但是总让人感到很在意。就在我像是被楼梯吸引过去,而正想要踏出步伐的时候,
「你想要去哪儿呢?少年。」
从背后传来轻轻的靴子声。
「怎么了,哥哥。」
转回头去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久远先生与交喙,还有叶月小姐。
交喙的体质《圣痕(stigma)》是可以从接触到的他人,或他人接触过的物质感受到像是过敏一样,一般无法进行判断的反应,从而特定出该名对象的能力。
我知道她为了解析这个能力,跟久远先生进行讨论,并留下了资料。所以,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啊,呃……」
「嗯,竟然趁屋主不在的时候搜查房间,你也真是个让人无法掉以轻心的男人呢。……不不不,老朽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老朽觉得那个地方没有必要告诉客人,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就告诉你吧。在那地下室有个『魔物』。那是连身处月见月中枢的那些人,还有老朽等《黄道十二宫》都无法掌控的对象之一。」
「有人,在那下面吗?」
在我开口之前,交喙把视线移向楼梯下方的阴影这么问道。
「嗯,从两年前那个《病毒》就被关在这里。虽然是为了避免扩散,不过似乎还有当作活人兵器的利用价值。啊,这件事可不能传出去。不过,就算说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人信吧。」
他说的到底有几分是实话。这位名叫久远的少年屋主,以平淡的语气边说着边关上地下室的门。
「病毒?」
「嗯,被命名为《招死灵咒歌》,透过精神感染之杀人冲动病毒的泉源——月见月恶梦,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就被关在那里。」
「杀人冲动……病毒?」
没听过的名词让我不禁感到困惑。
「人可以说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某些影响。不管是朋友或家人,还是恋人或老师。甚至就连环境都会对一个人的人格形成造成影响。那种力量被异常特化的人就是他,简单地用一句话来说明的话,跟那家伙待在一起一段时间的人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因而产生杀人冲动,差不多就是这样。」
「……您是在开玩笑吧?」
我明知道对方非常认真却还是这么问。
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超乎想像了。不,我在这几个月内也看过理解、交喙、还有《分身幻象》这些人,不过那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还以为这样会激怒对方,但很意外地久远先生弯起嘴角露出笑容。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呢。」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用食指对侍女叶月小姐做出指示。在叶月小姐前往会议室后,久远先生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可是,老朽这些人——至少上层的人,是从结果面去探讨其因果关系的。不管是那家伙引发的事件,或是那家伙拥有的另一个能力。只要知道过去曾有因大楼崩塌而被困在地下的数十人,出于不明原因当场互相残杀,凄惨到当场有五个人被大卸八块这种事,在所谓研究对象的这个层面,作为将他关起来的理由……已经十分充足了。」
这么说完后,他从门边离开,然后朝会议室门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因为是在严格的管理下,所以不会发生那家伙随便走出来的事。可是,你要小心一点。姑且不管老朽,就算是被那个没耐性的刺客找借口杀掉,老朽也没办法负起责任呢。」
「不要用那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威胁,直接明白说那里不准进去不就好了?」
在交喙平淡的反驳下,久远先生用像是在叹气般苦笑着的表情回答。
「啊,对了对了。说到不准进去,在你们客房周围的空房间也一样。在万一『月见月恶梦』从地下室逃出来的状况下,为了不直接接触他而将其杀害,在那些房间都设置有对人陷阱。虽然实际上并非一见到面就会传染,不过一切都是为了保险起见。」
「……!?」
脑中重新闪现昨晚的光景。
把特征削除掉的平面设计,以及像迷宫一样的客房配置方式。
虽然对为什么建造成这么容易迷路的构造很在意,不过没想到那个奇妙的房间之所以会存在,竟是为了要让人迷路。
「或许你已经从理解那边听说了,这次进行的『观测』只是像定期检查一样。可以不用考虑那家伙跑到外面来的意外状况。你们只需要好好地享受这次的度假就可以了。」
「…………」
如果有人听到这些话还能放松下来,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你要让人等到什么时候?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存在上好吗。」
从会议室的方向,传来真理尖锐得像针一样的声音。
「你的表情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稍微给我安静一下。」
回了一句带有讽刺味道的话后,久远先生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把手放在下巴上,
「不过,在『观测』期间只是让你们干等也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好了,你们要不要也顺便来参观一下?今天的『观测』就快开始了。叶月。」
「在。」
或许那是暗号吧。在久远先生打响手指后,叶月小姐从会议室走出来。
「把他们两位带到『参观室』。剩下的家伙由我接手。」
「遵命。」
在与前往会议室的久远先生擦盾而过时点头致意后,叶月小姐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那么,两位请到这边来。」
叶月小姐带头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事到如今想要回去这种话也说不出口,我跟交喙互望了一眼后,决定跟着走下去。
走下楼梯后来到一个宽广的房间。房间正面有一扇设置了读卡机与密码输入面板,防护措施十分严密的门。
叶月小姐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的门,解除了门锁,把我们引进房间。
我跟交喙在导引之下进入房间,发现那其实是一座略为宽敞的电梯。显示楼层的按钮只有两个而已,似乎是直达电梯。
随着细微的驱动音,电梯朝着地下室降下。
电梯门打开之后,来到一个墙壁是暗色系像是候客室的地方。
跟一般候客室不一样的地方是内侧墙壁上挂着的巨大萤幕,还有中央有玻璃窗,玻璃下方有着比我们所在处还要巨大的空间。
「总觉得,有点像室内游泳池的观摩席一样呢。」
交喙的喃喃自语,让我灵光一现。的确就是那样的感觉。跟在高处有窗户,可以俯瞰他人游泳的那种构图完全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是楼下可不是什么泳池,而是光线昏暗的深绿色房间。在细长的桌子上有着无数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仪器,正前方则放着大型萤幕,在房间最深处是紧闭着的大型铁卷门。然后,刚才聚集在会议室里,包含理解在内剩下的人全都在那里。
大概,刚才我们没有进去的另一扇门,通往的就是底下那个宽广的空间吧。
简直就像是隔着透明玻璃从整个实验设施的上空俯瞰着一样,那幅光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道是把玻璃做成外面看不到内部的魔术镜,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被从上方俯瞰着的理解等人,完全没有在意我们来自上方的视线。
「那么,请放轻松。有什么要求请跟我说。」
说完这些之后,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附近的叶月小姐闭上嘴巴。
「…………」
交喙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下的光景。
然后,过没几分钟,配置在这间『观模室』墙壁上的显示器表面,随着啪叽的电子音出现了影像。
「呜……!」
我与交喙因为映出的影像而屏住了呼吸。坐在除了床铺以外只放置了少数家具之煞风景房间中央的,是个不要说年龄,就连性别都无法区分出来的肉块。
从把身体整个笼罩住的黑布中稍微露出又白又细手脚的模样,感觉非常自然,让人不禁会认为那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
然而,光只是那样的话,还不足以让人感到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是他的脸。
戴着完全把脸部盖住的奇异面具,娟秀细长的黑发从缝隙中一直垂到地板上。头部完全没有露出来,面具的双眼部位也加工成像是滤镜一样的东西,从外侧完全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状态看起来没有问题的样子。从现在开始进行『观测』。水无月,对恶梦发出指示要她把仪器装到自己身上。』
『是。』
久远先生与水无月小姐的交谈,透过扬声器微微传进耳中。
观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到这个词,不过具体来说是要做什么呢?
「…………」
在我与交喙像是陷入恍惚状态似地看着那奇妙的实验时,站在背后门旁的叶月小姐开口说道。
「请问需要说明吗?」
「……麻烦你了。」
把楼下仪器的起动音,以及突然从四处响起的指示声当作背景音乐,叶月小姐以像是播报员般事务性的口吻开始这么说。
「恶梦的『能力』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被称之为《招死灵咒歌》。然后那种能力,据推测是一种类似精神性病毒的东西。其感染路径与能力全貌至今尚未解开。有一种说法是恶梦送出了某种讯号。」
「讯号……?」
「简单来说,就是类似让与其相对的人产生恐怖感的表现。可能是包含视线在内的表情,或者是隐藏在讲话声或语言中的声音,也有可能是手势等肢体语言。虽然严格来说还没有被解读出来,不过有作为事实被观测下来。因此,才会像那样暗中进行管理。而且,恶梦还拥有另一种能力——」
在我因为说明突然中断而感到不解的瞬间,
「你是说,还有一种吗?」
「…………」
尽管交喙代替我向叶月小姐这么问,但简直就像是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一样,叶月小姐并没有回答。
『身体状况如何?有什么异状?』
楼下的『观测室』……在那个从我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实验室』的地方,水无月小姐不厌其烦地提出各式各样的质问,穿着白衣的紫明先生在像是病历表的板子上偶尔写下些什么。似乎还没有到理解登场的时候。
「为什么对他说话的人,是水无月小姐呢?」
打破充满在『观摩室』里的沉默,交喙说出心中的疑问。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点奇怪。
水无月小姐应该是月见月家的佣人,而不是科学家或心理医生才对。不,要是不顾礼节直说的话,在我的印象中,所谓的佣人在月见月里应该属于层级很低的职位……她应该不具有与待在这个房间里相称的地位。
但是,从刚才开始的交谈,或者说是尝试沟通而发出讯息的人,只有她。简直就像水无月小姐是这个实验的核心一样。
「……月见月恶梦在过去预定要成为《黄道十二宫》的一员。」
一分钟左右,在隔了冗长的沉默后,叶月小姐突如其来地开口说道。
「刚才说明中提过另一种能力。月见月恶梦拥有只靠照片或画像,就能预测对象所引起之现象或会引起之现象、以及其因果关系的能力,并成功预测出周围几个人的死亡日期。因此,也曾经有要放她出来的预定。」
叶月小姐回答了交喙刚才提出的问题。
「可是,恶梦也有缺陷。因为对人恐惧症恶化,受到有如精神病般之症状的困扰,而只有过去身为恶梦专属侍从的水无月才能跟她进行正常的对话。因此,要与恶梦沟通,水无月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那么,由于恶梦被监禁,水无月小姐负责的对象,才转移成理解。是这样的吗?」
「正如您的推测。」
交喙再次询问,叶月小姐依然面无表情地点头答道。
「…………」
对身为局外者的我们,说出这些内部情报不会有问题吗?我边听边这么想着。还是说对方认定就算我们把这些事情泄漏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呢?
又或者,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在上次对话的内容中,似乎有新的预知感觉,请问要问问看吗?』
『嗯,那么理解,就麻烦你别听漏了。你的《至高王座(Hliðskjálf)》是在可使用状态吧?』
在我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时,进行实验的水无月小姐所提出的质问似乎也渐入佳境。
到目前为止都是水无月小姐单方面发出指示,没有让恶梦说话的理由,大概是为了尽可能不让他传达出会成为那个什么杀人冲动病毒之讯息的情报吧。
然而,要听取来自恶梦的传言,还是得要听到声音才行。
『那么,恶梦,麻烦你了』
在水无月小姐的催促下,那个身分不明被称呼为恶梦的黑色人影把手伸向面具的嘴边。
像是好久已经没有那么做而忘记该怎么做一样,重复了好几次取下的动作,才终于把挡住嘴的部分拆下来。
『哈啊啊啊……』
嘶——。他好像是在确认一样地大声呼吸着。受到那动作的影响,在『观察室』还有我们所在的『观摩室』里,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紧张感。
『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呜啊~……』
只有口部,明明只是露出没有什么特别的口部,却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随着像是风吹过曲折的洞穴所发出的声音一样的呜咽声,几滴唾液从唇角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原本以为是处于某种很糟糕的状态,不过对那些司空见惯的人来说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所有人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显示器内的另一侧。
没过多久像是在咳嗽的动作停了下来,在慢慢地深呼吸之后,那家伙望向这边。
『一点也没变……,你们这些家伙还在做这种无聊的事啊。』
那是很恐怖的声音。
那奇妙的嗓音听起来像是稚嫩的少女,又像是老婆婆。虽然是无机质的声音,却又让人感受到明确的意志。
他说出的话语,充满嘲弄的意味。
『即使把我关起来,也没有意义……。打倒那家伙的手段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为什么要反抗?』
那家伙用很平淡的口吻,像是不断在喃喃重复着什么似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恶梦,请你回答。依照你的预测,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虽然是猜测,不过那个叫恶梦什么的人,应该是说了意料之外的话吧。在水无月小姐紧张地插嘴这么说后,经过短暂的沉默,
『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吗?关于自己的不幸,不是都不想知道吗?』
不知为何,他像是觉得很高兴一样,面具下的嘴角向上扬起。
『在你们之中,有背叛者……你们都会被那家伙,杀死。』
『…………』
『……很快的,再过不久。』
随着斩钉截铁般的语气,面具朝着摄影机偏向一旁。
出现了数秒钟的空白。
『经过二十五分钟,结束时间到了。声音以及影像线路将全部切断。』
在水无月小姐突如其来说出这句话后,影像与扬声器发出的声音被切断了。
「到外面去吧。从这里是没办法看到的。」
遵照叶月小姐的指示,我们回到刚才搭乘的电梯。
*
结果,就像是没有听到那不祥的讯息一样,所有人就地解散了。
久远先生与真理、还有紫明先生在把『观察』的结果整理成文件,理解则是在水无月小姐的陪同下稍作休息。
大概是昨晚几乎全裸睡着的关系,看样子似乎感冒了。
不知道是在逞强还是精神上比较强韧,即使是那样的身体状况还是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大口大口扒着晚饭,不过在那之后她就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关于那个预言,我跟交喙没有任何的头绪,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么……」
晚上九点,在会客厅吃完晚餐,把交喙送回房间之后,一个人没事可做的我发着呆望向窗外。
在被迫参加昨天晚上那场骚动的时候明明觉得很烦,像这样一个人闲着时,却又不由得多少有点感到寂寞。
嗯,理解就算了,今天晚上就寝前,想去跟交喙还有水无月小姐稍微打个招呼——
「嗯……?」
当我陷入沉思时,在我的房间回荡着叩叩的敲门声。
由于门上没有窥视孔,在我稍微思考会是谁之后,
「年轻人,可以叨扰一下吗?」
随着稚嫩的声音,门又再次被敲了敲。
当我打开门后,出现在面前的是带着老成气息的少年,月见月久远。
「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昨晚,因为理解与你的学妹大闹了一场,我想你今天应该会有空。机会难得,是否能稍微陪陪老朽呢?」
「如果您觉得我可以的话,我是无所谓。」
实际上很闲的我,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嗯,那么就准备替换用衣物吧。」
「……?」
「虽然也可以把浴袍借给你,不过让像你这么没有防备的男人用那样的打扮在这间屋子里晃来晃去,总让人觉得有点担心。」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久远先生是要找我去做什么。
「也就是说,该不会是——」
「一楼有大澡堂。你不觉得男人之间要谈话,那里是个好地方吗?」
说完这些,这个有着不可思议气氛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与外表相符像是小孩子的笑容。
*
我就这样在久远先生的带领下前往别墅一楼的大澡堂,然后脱下衣物泡在浴池里。
天花板挑高、亮度只有平常一半的空间就像是变暗之前的电影院一样,搭配上经过雕刻与装饰的壁面,让人感受到一股豪华的气氛。
「呼——……。泡澡还是要在宽广的地方才对吧,年轻人。你不这么认为吗?」
「哈啊……」
金发少年泡在我旁边的浴池里,很感慨地喃喃这么说。
我无法判断出久远先生突然找我来澡堂的意图,只好随便回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嗯?你那是什么表情?哈哈,因为待在那个性格扭曲的家伙身边太久,猜疑心变得比较重了啊。」
久远先生在微微露出含蓄的笑容后,拍拍我的肩膀。
「老朽只是想跟你交流交流而已。因为从事这样的工作,建立人脉——交到亲昵的朋友是最为重要的。不管跟什么样的对象都要融洽相处,如果是拥有特别才能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个像是你妹妹一样叫做交喙的女孩子,似乎只会对你放下心防呢。老朽问她要不要成为《黄道十二宫》的候补,却被拒绝了啊。」
「…………」
的确只论素质的话交喙是有充分的资格。
不过,实际上真的要站在月见月这边的话,说实话我的心情满复杂的。
「先不管那件事,你跟那家伙进展到那一步了?」
「欸——……?」
「不要装傻,就是理解的事情。那个性格扭曲的家伙竟然会这么重视一个男性,实在是让人无法想像。为了当作参考,老朽很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那个谁的帐都不买的家伙搞到手的。」
久远先生一边这么说,一边轻轻把手指伸到我的面前,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我重新思考了一下那个问题的含意——
「我才想知道呢。的确,我因为精神上出现错乱的关系,在她有参加的『侦探杀人游戏』『捡到了一场胜利,明明就只是这样的关系——」
是的,我说出了真心话。
说老实话,我完全搞不懂。在最初的事件中听到的理解的告白,她说自己正在寻找可以信赖的人。
而我是不是能够满足条件的对象,在当时的对话中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我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嗯。然而,会对你有所执著的话,一定有什么理由。就算是偶然,能够在互相欺瞒的游戏中胜过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呢。不过……」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久远先生在浴池里做出往两边划开的动作,把脸从我旁边移到我的面前。
「老朽觉得你的本质并不只是那样。理解就不用说了,那位身为《分身幻象》妹妹的少女也是,在你的身上似乎有某种能够吸引人的才能呢。」
「您太看得起我了。」
在久远先生认真的眼神下,我苦笑着这么回答。
「我只是偶然的刚好待在靠近事件核心的地方,所以才认识了她们。像这样来到月见月的别墅,我觉得也只是偶然。」
「是吗?可是用刚才那样的方式来思考也可以得到令人满意的结论呢。理解之所以会在那场『侦探杀人游戏』中落败最大的理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跟你相见,才故意输掉的。如果是这样就解释得过去了。」
「那种事情——」
我觉得那种说法才是不合理的。那个不服输又性格扭曲的理解,怎么可能把胜利拱手让人。
「嗯,没有办法弄清楚吗……」
在不知道对谁这么喃喃说完后,像是想到什么鬼点子一样,久远忽然浮现笑容。
「话说回来,你似乎也没有接受那性格扭曲家伙的诱惑,该不会是性无能?」
「不是!」
「这样啊,也就是说你对女人还是有兴趣罗。」
在我的全力否定之下,久远先生像是觉得很有趣地放声大笑。他游着移动到浴槽一角,一边指向墙壁。
「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老朽身为情报贩子的实力吧。在那面墙壁的一部分,隐藏着窥视孔。刚才老朽对叶月跟水无月,下达想办法让剩下的人去女澡堂的指示。也就是说呢,尽管这里聚集的都是些性格怪异的家伙,不过你不觉得光就视觉上来说对眼睛是不错的保养吗?」
「什么情报贩子这根本只是偷窥吧!?为什么要制作这么无聊的机关啊!?」
「哼哼哼——,你这个人还满值得逗弄的嘛。难怪那个性格扭曲的家伙会喜欢你。老朽并没有偷窥的兴趣,所以也没有看到那小妹妹的裸体,你大可放心。」
「啊——我要出去了!」
在很多种意义上我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当我想要离开浴池的时候,
「啊,等一下,再稍微慢一点会比较好。」
当久远先生跟在我后面,让上半身离开浴池时。
「欸——……?」
在原本被热水盖住的左胸上,微微显现着像是蚯蚓爬在上面一样的奇妙印记。
「嗯?啊,你对这个很在意吗?」
「那个图案……我记得,在理解身上也——」
虽然形状有点不一样,不过跟位于理解腹部那像是刺青一样的痕迹非常像。
在我想要把疑问说出口的时候,
「这是《黄道十二宫·代码》。」
久远先生像是预测到了一样,说出这句话。
「在月见月的人要使用特殊器材,或是进入受限制场所的情况下,必须要进行生物辨识。这个代码,就是所谓的眷族之证。这是代表拥有者与佣人不同,是数个层级以上之存在的证明。举例来说,你还记得刚才你们在『观察』时所待的『观摩室』吗?那边只要有密码与卡片,就算是你们也能进去,不过下面的『实验室』只靠你们是绝对进不去的。如果没有拥有这个代码的《黄道十二宫》成员站在门前的话。」
久远先生用意义深远的表情朝我露出微笑。
「所以即使不用那么紧张,你们也不可能不小心到达『不该进入的场所』。这样可以安心了吧?要是出现在那种地方,那就是——」
「那就是?」
「即使立刻『处理』掉也没关系,拥有明确敌意的侵入者啊。」
他以从容不迫的态度,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然后像是在评估我一样,稍微把脸靠过来之后,
「最后要给你个忠告,在这栋别墅内的行动,必须小心那个女人喔。」
「那个女人……?」
「就是第一天让你吃足苦头的真理。现在虽然显得比较规矩,不过被那家伙盯上而被杀死的人,光是在这间别墅里就数不清了呢。」
「…………」
真是拐弯抹角,不,应该是很容易理解的威胁吧。
月见月真理。的确在这栋别墅里,毫无疑问的只有她是跟理解同等以上的危险人物就是了。
「那就这样了,年轻人。希望你能有个愉快的假期。」
只说了这些,久远先生就马上从浴池里站了起来,留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我一直抬头望着澡堂宽广的天花板,以及有着高雅装饰的天花板。
*
不知道是因为泡太久,还是最后听了奇怪的事情而处于发呆状态的我在回到自己房间时,理解在那里等着我。
「嗨,你好慢啊,小零。本姑娘都等得不耐烦了。」
「…………」
门锁不知道是怎么被打开的,关于她随便进入我的房间,还躺在我床上休息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不想吐槽了。
而且,我也有种她差不多快来的感觉。
「……然后呢?」
「有什么事?」
当我坐在理解躺着的床上这么问时,她回了我一个意义深远的笑容。
「你的脸还很红喔?明明感冒了,特地到我房间里来不会是来玩的吧?应该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
听见我的话,理解发出短短的「呜——」的声音。
「啊——啊……真是的,最近的你太过精明感觉好无趣呢。再让本姑娘稍微酝酿一下嘛。」
虽然她很不高兴地鼓着脸颊这么说,不过对我来说这已经像是例行公事了。
「那个『实验』……他是叫月见月恶梦?」
「嗯,你跟那个阴沉女也有参加吧?也真亏那个贼老头想得出来。在防止你们在外面乱晃的同时,还趁这个机会威胁了你们吧。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现在在这里说,也没关系的事情吗?」
忽然,我很在意理解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把声音压低。
那个失明的刺客,月见月真理。在澡堂稍微做出刺探的久远先生与他的侍从叶月小姐。跟《黄道十二宫》那些人有着不同气质,告诉我奇妙事情的那位名叫紫明的白衣研究员。我对这些人会有什么行动一直抱持着警戒。
「哼哼哼,你的胆子还是一样这么小呢,小零。关于窃听器之类的东西你可以放心。因为是直接安装在墙壁里,要拆掉是不可能的,不过已经确认过只有一部分的房间有装。为了防止其他人过来,也有让水无月在楼梯看守着。不过,的确是没什么时间呢,就依你说的,赶快进入正题吧?」
「……那么,这次的对象是谁,打算解决什么事件呢?」
「……不是那样的,小零。」
「咦……?」
「这次的事件,没有什么要解决的预定啦。」
看着她那略带阴沉的笑容,我的思考停止了。
「要引起事件的人是你。把那个杀戮女跟贼老头,还有这栋别墅剩下的所有人都骗倒,想办法撑下去不要露出马脚被杀。失败的话就会跟本姑娘手牵手进棺材。这一次——是要你来当犯人。」
「你说什么……?」
明明有听懂她说了什么却又这么反问,大概是因为我希望自己有哪里听错了吧。可是,
「要让月见月恶梦从地下室逃出来。这是为了要完成身为本姑娘朋友的那家伙,在四年前亲自送来的那份委托。」
理解用一点也不内疚的表情,这么肯定地说道。
「……你在开玩笑吧?因为光是从说明来看,那个人的确是。」
白天连『实验』过程都展现在我们面前,应该要被隔离的危险存在。会感染他人之杀人冲动病毒的拥有者。
要把那家伙放出牢笼的行为,就是让待在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暴露在死亡的危险下。
「没事的,本姑娘精心准备了毫无漏洞的作战。呐,行动在六小时后开始。要打起精神来喔,小零。」
然后,理解开始把那个什么,作战b的说给我听。
「…………」
几分钟后,我对让自己被带到这种地方这件事,开始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