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旁徨在半梦半醒中的我的耳中,有个声音朝我这么说。
「请醒一醒,初少爷。」
「嗯……」
被略为用力反复响起的敲门声与说话声吵醒,我看了看时钟,上面才指向六点半。
在水无月小姐那隔着门显得有点小声的声音中,除了平常的开朗之外,感觉还混杂着些许焦急,尽管依然感到倦怠,我还是立刻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水无月小姐?」
在意识才刚清醒过来,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先换衣服,就立刻隔着门这么问。
「这么早把您吵醒,真是抱歉。不过……」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无月小姐的声调比平常还要低上一阶。
光只是那样,就让我有种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
「犯人……,不,恶梦被发现了。」
「欸——……!?」
「能不能请您尽快过来呢?刚好就在这个房间的正下方。」
「知道了,我马上准备。」
在这么回答的同时,我注意到现在是『陷阱』已经启动的状态。
我回想起来在昨天晚上久远先生的谈话中,提到只要我们这些位于客房内的人不按呼叫铃,叶月小姐与水无月小姐这些佣人就不知道新分配的房间在哪里。
然而要是破坏这个前提的,是恶梦被发现这件事的话,似乎也还让人能够接受。
「…………」
在我迅速换好衣服打开门后,跟预测的一样,一反常态带着微妙表情的水无月小姐就站在门边。
不过,比起表情,她的脸更加吸引我的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
「没事,只是做错了事受到责罚……啊哈哈。」
虽然水无月小姐生硬地露出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但是其中一边的脸颊红肿了起来,嘴唇上还有裂伤的痕迹。
「是真理吗?」
「不是啦——。」
「是被理解打的吗?」
当我这么问时,水无月小姐不知为何露出苦笑,
「那孩子,从来没有对我施加过暴力呢,很意外吧?」
虽然我以前曾经被掐过脖子,不过,理解主要是用嘴巴进行攻击的类型,勉强可以想像得出来。
「那么,是久远先生吗?」
「不可以用消去法喔,初少爷。」
她微微一笑,看穿了我的意图。
「可以答应我,即使我说出来也不对那个人做出任何事情吗?」
「那么,就是紫明先生吧。」
「不告诉你。」
又一次露出感到有点困扰的笑容,水无月小姐就终止了这个话题。
这么一来,我就对自己的预测大致没错这件事很有自信。
以《黄道十二宫》月见月恶梦研究员的身分来到这里的紫明先生,他对月见月家似乎抱持着异常的执著。
可是,那为什么会成为把愤怒指向水无月小姐的原因呢?
「对不起,我还必须去叫交喙小姐才行,可以容许我先到楼下去吗?」
「……好的。」
就这样抱着无法接受的心情,听从水无月小姐的话与她告别后,我开始朝这个房间的正下方走去。
*
当我到达目的的场所,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名成员。
一脸淡然的久远先生、真理、叶月小姐。
像是陷了进去一样坐在椅子上的理解,脸色变得比昨天更差。从即使如此依旧比我还要早被叫到这里这点来看,我察觉到事态相当的紧迫。
然后,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紫明先生。
那跟猛禽类一样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凶恶。从紧紧咬合的牙齿,可以感觉到近似杀意般充满了魄力的感情。
打了水无月小姐的人,果然是紫明先生吧。
在确认那推测之前,不知为何这里的奇妙气氛让我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啊——,你终于来了啊?不过,跟你比起来,那个幽灵女孩还要有用一点——」
「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嗯,能请你先看看这个房间里面的样子吗?」
依照久远先生指示的方向,我探头望向被打开的房间内部。
「呜——……嗯!?」
瞬间有股想吐的感觉。
那里,不是跟我住的一样的客房。
房间的隔间虽然一样,但是图案完全不同。
窗帘、壁纸、床铺还有家具,全部都让人感到异样。
散发出强烈异臭的深黑色油漆,被泼洒在整个房间里。
「呜……!」
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让我再次想起在大约三个月前,跟理解玩过的那个游戏的最后一幕。
只不过,在我现在看到的那张床上,不是倒卧在血泊中的妹妹,而是被从中间切成两半的诡异肉块。
仔细观察之后,发现那是人类的身体。
只是,那上面的双手双脚与头部被切了下来,从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散落在地板上的细长手脚露出有如凌乱的电线,不知道是神经还是肌肉纤维的筋连接着身体。
然后,最重要的零件,掉落在房间的中央。
尽管我连一次都没见过那家伙的脸,但只看了一眼,我就确定是那家伙。
「…………」
看不见她死亡时的表情,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罩住整个脸的面具,以及从其中露出的黑色长发。
月见月恶梦,就滚落在那里。
「嗯,就是这么回事。」
就在我正后方的真理那轻轻的笑声,搔弄着我的耳朵。
「那么,代替那个没有干劲的侦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在哪里吗?」
真理的手杖《渴望杀戮之魔剑(Dáinsleif)》,无声无息地举到我面前。
「在解散之后回到房间,我就睡着了,直到刚才。」
虽然我希望询问,应该说是拷问,至少在离开房间后再进行,不过现在并不是能让我抱怨的状况。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没有,可是……」
「在你正下方的房间,发生了这种事情喔。你的意思是你连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我什么都没听到。」
「真的吗?」
就因为是真的才麻烦。
在问过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房间原本就是空房间,两侧与正下方的房间都没有分配给其他人。
的确这样的状况下要怀疑我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真理,不要做没有意义的要胁,事情无法进展下去。」
久远先生从后方制止了我们的争论。
「哎呀,好戏才正要上场呢。」
就在此时,从走廊的另一侧,出现了轻轻的脚步声,以及一道人影。
「喔喔,判定人似乎到了。能用你的能力来调查这个房间吗?」
「…………」
稍微把视线移向室内后,交喙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虽然久远先生冷静地下着指示,但交喙却把脸背过去,一动也不动。
这也难怪。在以前的《诺亚方舟》事件中,尸体本身并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
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散发着恶臭的肉块与一片血海。
连要正面注视都很困难了,更别说是要直接去触碰。
「交喙,你的身体状况还没恢复吧?不要勉强——」
我想帮她找台阶下而这么说,但交喙只是朝我微微一笑,并没有退缩。
「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看到。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之后,她轻轻抓住我的手。
对我来说虽然已经是为了启动《圣痕》而司空见惯的行为,但是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微微的颤抖隐藏起来一样。
「…………」
过了一段时间,浮现出图案的交喙的手,从我的手上离开。
「嗯,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等一下再跟你好好谈谈。」
在真理的催促下,我先一步从房间里被赶出来。
走到走廊上,在墙壁旁喘着气的理解,立刻进入我的视线中。
当我靠过去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意,站在轮椅后面的水无月小姐很快地离开了。
「理解……」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与四年前唯一的朋友恶梦定下重逢的约定,竟然是以恶梦在背叛后变成尸块这种最糟糕的形式下实现。
「哼哼哼哼……」
尽管如此。
即使是在身体状况没有好转继续恶化的情况下,理解还是笑了出来。
不知道那到底是自嘲、讽刺、或者只是在逞强。
不过,理解让我看到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目中无人,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笑容。
就像是到目前为止聚集起来的细小丝线,全部被扯断不知道飘往何方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
在我呆站着一段时间后,脸色变得有点差的交喙,从恶梦死亡的房间里走出来。
「很遗憾的,没有感受到什么有用的反应,不过……」
这么说着,交喙用手帕擦拭着右手,
「尸体与血液毫无疑问的,与昨天从久远先生那边得到的恶梦的血液样本一致。」
把这次事件的结论,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嗯,验证工作结束了。剩下的就记忆在老朽的脑中。那么,接着到会客厅去讨论一下。叶月,让现场维持现在的状况。」
「遵命,久远少爷。」
听到久远先生的指示,叶月点点头。
我们带着感到不能接受的表情,走下楼梯。
*
在早上的讨论中,几乎没有人碰过早餐。
我、紫明先生、久远先生只有喝饮料,发高烧的理解食量也变小了。只有真理跟平常一样没有改变。
「即使如此,还是让人很不愉快。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竟然要一一去确认房间还有时间什么的,实在是令人火大。」
「……就是啊。连一只逃跑的老鼠都抓不到的刺客什么的,的确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价值呢。」
当真理不高兴地抱怨时,理解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敬。
理解的身体状况更加恶化,终于陷入连《至高王座(Hliðskjálf)》都无法使用的状态。
真理在抱怨的,应该是有关没有能从我们之中,找出那或许存在的背叛者的手段吧。
「那么,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拥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罗。」
尽管所有人各自说出昨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间后的行动,不过由于大家都依照久远先生的指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因此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行动。
真是讽刺。
为了回避遭遇恶梦的危险而不去彼此的房间,因为这样没有办法证明任何人不在场,也不知道犯人是谁。
虽然这么说有点晚,不过对犯人来说这么有利的状况很少见。唯一奇妙的地方,就只有应该是犯人的恶梦死掉了,而且不知道是谁杀的而已。
「难道不是触动了陷阱,然后被杀掉这样的情形吗?」
面对水无月小姐的指谪,久远先生摇了摇头。
「不,确实陷阱是有启动的迹象,不过并没有像那样会把人大卸八块的陷阱,而且也没有办法说明肢体为什么会散落在室内,还有血为什么会喷洒在墙壁上。」
「那么就结果而言,杀死恶梦的凶手确实存在,这个推论是成立的?」
「因为即使在恶梦的尸体周围寻找,也没有回收到主钥匙。必然而然会导出这样的结论。嗯这么一来的话,受到恶梦《招死灵咒歌》的影响,把触动了陷阱的那家伙杀死,这样的推论是最合理的了。」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断定呢?」
当我反射性地这么问时,
「没有分尸的理由。」
一直到现在都保持沉默站在墙边的叶月小姐,用小小的声音这么回答。
「理所当然的,尽管没有发现凶器,但要解体到那种程度,很麻烦也很花时间。如果不是为了压抑《招死灵咒歌》造成的冲动,就无法有合理的说明。」
「…………」
无法抑制自己直到把对象完全破坏为止,这就是杀人冲动病毒的力量。
虽然没有实际试过,不过分解尸体应该不是那么轻松的作业。更何况在连湮灭证据的手段都称不上的这个事件,完全搞不懂有什么意义。
如果进行那惊人解体剧的原因是《招死灵咒歌》的影响,那么的确是值得被隔离在地下室的惊异存在。
我表现出对叶月小姐,应该说对现阶段的见解能够接受的态度,同时感受到些许的不协调感。
「…………」
嗯,我们昨天晚上被禁止离开房间外出。
要是遇到恶梦触动了陷阱的现场——不论是谁,不是都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撞见,而能够安心地完成那些事情吗?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病毒的关系,也不知道做出那种事情的动机是什么。
也就是说,等一下……
「那么,在这里的所有人,不是全都完蛋了吗?」
交喙的话让我清醒过来。
因为透过精神感染的杀人冲动病毒而引起的事件。
如果那是事实,我们应该已经因为二次感染而陷入无法挽回的情况了。
「啊——,关于这一点还不用感到太绝望。在过去的例子中,二次感染似乎也需要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反过来说,接下来已经不能跟其他人进行长时间的接触了。顺道一提,在感染之后不杀害也不攻击任何人而能够保持正常的时间据说不到两天。」
久远先生的发言,让会客厅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时望向时钟。
从集合之后算起已经经过十五分钟了。
「那么,在到午餐时间之前,请各位到老朽接下来指定的新房间里待命。由于陷阱房间会再次启动,请各位多加小心。」
这种缺乏紧张感的空气到底是怎么了。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有点糟糕。
这样的发展,对像这样制作游戏规则的人来说不是最安全的吗?
「之后,就是背叛者是否真的存在的推论。不赶快把这个低俗女人治好,什么都没办法搞清楚就是了。」
「…………」
听见真理的讽刺,理解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
大概是身体状况真的很差,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刚好派上用场。
反过来说,在被真理判断这样已经痊愈的情况下,要是不在最初的事件做出结论的话,理解的立场就会出现问题吧。
必须要想出对策才行。
严格来说,必须要跟身为共犯的理解进行讨论。
来决定这个事件,接下来要以什么样的方向性进行。
我为了之后要跟理解讨论,决定在脑中把目前为止的经过先整理好。
「那么,现在开始要决定新的房间。所有人可以分别来拿地图。」
在久远先生的指挥下,把房间分配完后,我们就就地解散了。
*
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恶梦《招死灵咒歌》的感染者以及背叛者的威胁,进行了第二次的客房变更。
回到再次转移到三楼新房间的我,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对这次的事件稍微进行整理。
关于第二天,为了让恶梦脱逃而与理解一起进行的作业。
我在四楼的『监视记录室』破坏了地下室的监视系统,理解是用《黄道十二宫·代码》解除了监禁着恶梦的房间门锁。
从门的外侧要解除门锁,必须要在十五分钟内使其接收两种《黄道十二宫·代码》,一个人无法把门打开。不过,从内侧的话不论是谁都能解除。
可是,在我破坏了监视系统第二天早上所听到的对话中,久远先生与理解还有真理这三位《黄道十二宫》都否认彼此有互相协助。
理解是怎么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关于这部分依旧是个谜。
「…………」
然后,恶梦应该当天就逃出牢笼,并躲藏在空房间或是某个地方才对。要是把失窃的主钥匙偷走的人是恶梦,这对她来说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假设是那样的话,她是怎么避开久远先生启动的『陷阱』的呢?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原本应该要去跟理解见面,却不知为何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还拍下了对所有人做出威胁的影片。
最初破坏掉『监视记录室』装置的人毫无疑问是我,不过现在并不知道其他明确的犯人是谁。
这只是从我的观点来判断,在其他人的观点下应该又有所不同就是了。
恶梦是以什么目的行动,然后是谁以什么目的杀死恶梦的,现阶段比较难解的谜是这两个。
假设是恶梦偷走主钥匙,而在她被杀之后找不到,大概是因为被杀死恶梦的人拿走了吧。
然后,恶梦第二日在地下室暗示的『背叛者』。即使因为这是在从地下室逃出来之前的事情而当作是演技,但是在恶梦放弃了与理解之约定的现状,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当我望着天花板思考这些事情时,听见叩叩的敲门声。
「不好意思,初少爷。我是水无月。要是您担心受到感染就不用开门了,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啊,请进。」
虽然有点吃惊,不过我假装平静地这么回答。
从内侧开锁并打开门后,笑容一如往常开朗的水无月小姐就站在门外。
「对不起,想请您帮个忙。」
「是什么事?」
「是否能请您照顾生病的理解?现在这种状况,我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很有限。」
由于担心《招死灵咒歌》的影响,能够持续待在理解身边的时间也缩短了。应该是指这件事情吧。
「嗯,我知道了。」
「那么,时间到了我再来通知您,麻烦您多多费心。我想那孩子看到您会比看到我去探病还要高兴。」
「……是那样的吗?」
脱口说出多余的话,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由于无论如何都有事情非得去见理解不行,明明只要老实地点点头就可以了……
「说实话,虽然因为奇妙的缘份而被缠上,不过我不知道理解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不,绝对是那样的,我保证。」
啪地阖上双掌后,水无月小姐从后面推着我的背。
「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呢。」
「没有为什么啊,因为——」
说到这里,水无月小姐转过身子背对着我,再转过头来。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
看着很得意地朝我眨眼睛的水无月小姐,我重新认识到跟在这些人里还算是比较正常的我跟交喙比起来,她根本不是应该待在这里的人。
*
在水无月小姐的带领下,我朝理解的房间前进。
「理解,我要进去了喔?」
尽管敲了两次门,但依然没有回应,因此我直接使用水无月小姐交给我的钥匙把门打开。
「…………」
进到房间里,躺在床上一脸不高兴瞪着天花板的理解进入我的眼帘。
「总之我有带苹果来,你要吃吗?虽然不是我而是水无月小姐切的就是了。」
「……不需要!」
「真是难得欸,那为了不浪费掉就给我吃好了。似乎比超级市场卖的还要高级很多呢。」
我用叉子把切得很漂亮的苹果块送进自己的口中。
大量的甘甜汁液,在我的口中迸散开来。
「……小零。竟然在病人的面前吃得那么香,你也挺恶劣的嘛。」
头上敷着拧过冷毛巾的理解一脸怨恨地瞪着我。
看到她这个样子,让我有点感到放心。
「这次的事件,在现阶段,在你的视点下情况如何?还有,如果久远先生说的事情是真的,你是怎么弄到两个《黄道十二宫·代码》的?」
「在那之前先把本姑娘扶起来吧,小零。」
在她的要求下,我把躺着的理解抱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
即使隔着薄薄的睡衣也让人觉得很烫。
「谢啦,小零。嗯,事情好像变得很不得了了,不过本姑娘还是一一帮你解答吧。」
即使发着高烧依然露出逞强笑容的理解把食指竖了起来。
「首先,从《黄道十二宫·代码》的事情开始。关于那个老头掩饰了打开地下室门扉的条件这件事,那个本姑娘也不知道所以不是很清楚。」
理解的话让我差点陷入混乱。
「你在开玩笑吧?那样的话,你是怎么进入那个房间的?」
没错,不知道正确的开门方法,理解是不可能打开的。要是有其他的可能性——
「单纯是在本姑娘要开门之前,真理或久远曾经出现在那里。只有这种可能性了。也没办法去问那些家伙实际上是怎么样啊。」
「……我明白了。先不管那个,另一个事件——」
「啊——,那点就不用担心了。总之这次事件元凶的恶梦不但已经死了,杀死她的犯人也几乎已经知道是谁。」
「欸——……?」
理解对恶梦的死不介意这件事虽然令我惊讶,不过其他令人意外的事情,让我做出了有点脱线的反应。
「证据就在杀人现场吧?所以已经有接近事件核心的预测了。即使是无法使用《至高王座(Hliðskjálf)》的现在,这种程度的事情本姑娘还是能判断出来。」
「有那样的证据啊,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看了就要注意到啊,小零。你的注意似乎还被这里的怪人跟机关吸引着,不过本姑娘从好几年前就开始跟这里的家伙交手了,这就是经验的差别。现在先不告诉你,因为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发觉,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比起这个。」
「比起这个……?」
「对本姑娘和你来说——不,对现在这栋别墅里的人来说,在各自的视点下,还留有应该要找出来打倒的敌人。那就是虽然本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不过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的、杀死了恶梦的那个人。还有,杀人冲动病毒的带原者,以及恶梦预言中的背叛者。这两个人虽然有画上等号的可能性,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必须要去把那个家伙追查出来。」
「等一下!」
我在理解的笑容中感受到不吉利的气息,于是把声调尽可能地压低。
「听不见啦,小零。再靠过来一点。」
顺着她招手的动作,我把脸靠到几乎跟理解贴在一起的程度。
「不好意思,理解。关于这一点,我没有办法赞同。」
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感到内疚的关系,或者是因为理解的脸太近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关系,我很自然地把视线移开并这么说。
「事情结果变成这样,多少都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吧?虽然也可以说是恶梦造成的,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有责任。」
这么说完,从理解身边退后一步后,
「要是交喙或水无月小姐——不,不管是谁都一样,只是因为感染了《招死灵咒歌》,就要把某人当成犯人这种事情——」
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实际上,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或许还是处于旁观者的心态。
直到恶梦的尸块被发现,所有人暴露在危险下为止,我都没有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那或许也是借口。即使是理解的命令,我也是靠自己的意志引起了这次的事件。
问题只有一个。
恶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谎,又是打算要做什么才背叛理解的,还有是否真的让其他人感染了病毒。
「……小零。本姑娘这次是真的打算要救人。以基于善意,于四年前确实订下的纯粹委托为名,引起这次事件的这件事,本姑娘并没有后悔……不过,已经发生的事件是无法阻止的。」
「…………」
「不论你想做或不想做,只要没有人去做,或许又会有人死掉。就只是这样而已。要是你说什么都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办法。本姑娘只会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展开行动。」
「……我知道了。」
尽管不能完全接受,但我无法否定她的话。
这不是放弃就可以,或是某个人忍耐就能解决的问题。要是感染了恶梦的杀人冲动病毒的人活着待在这栋别墅里,不早点想办法解决是不行的。
「那么理解,你要快点把身体养好,让《至高王座(Hliðskjálf)》处于可使用的状态。我会在这段期间,先去调查令我感到有点在意的事情。」
说完这些,我把理解头上的毛巾取下,放进旁边装有冰水的脸盆后拧干。
「而且,也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感染了恶梦的病毒吧?」
在被真理问到时的反应,理解确实是对恶梦所说的事情表示肯定,不过我认为那是理解的演技。
「嗯——……」
当我把冰冷的毛巾放到她额头上时,理解一瞬间像是感到有点痒似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或许是。不过,不要大意喔,小零。要是时间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的确是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结束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在那个时候到来为止,我不会逞强的。」
在结论差不多出来的时候,我试着叉起一块苹果靠近理解的嘴边。由于有挤上一点柠檬汁,因此即使到了现在,苹果也还没变色。
理解在稍微犹豫之后,像雏鸟一样把嘴巴朝上微微张开,咬下了一口。
「好酸。」
虽然理解露出微妙的表情,不过却没有吐出来默默咀嚼着。
接着在吞下去之后,就躺到床上。
「那么,也差不多快三十分钟了,要保重身体喔。」
朝往上望着天花板的理解挥挥手,我就离开房间了。
*
在现阶段,除了有特别的事情以外,基本上是禁止外出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赶快回房间。
在无人的会客厅里眺望着窗外的沙滩,那吵吵闹闹的光景,令我感到非常怀念。
「哎呀,在这种地方发呆的话,又会被某人怀疑的喔?」
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柔和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啊,对不起……」
回过头去,看到水无月小姐端着上面放有类似奶茶般饮料的托盘正朝这边走过来。
「您好,辛苦您了,初少爷。」
用很夸张的动作行个礼后,水无月小姐把放着饮料的托盘递到我面前。由于没有特别需要拒绝的理由,因此我在说了「谢谢你」之后很坦率地接受了。
喝了一口,微微的甘甜与红茶的香味冲进喉咙的深处。
「感觉如何,初少爷?」
「嗯,很好喝。」
「太好了,被放在冷藏室角落的那盒牛奶,还没有过保存期限呢——。」
水无月小姐以非常开朗的表情笑了起来。
「喂——……!?」
「啊哈哈哈,对不起那是开玩笑的。」
「…………」
我用非常微妙的表情看着水无月小姐。
「啊——,真的很对不起。这是我从以前就有的坏习惯。让我做冰淇淋来陪罪吧?是我自创的榴槤冰淇淋就是了。」
「你根本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吧!?这样接二连三也未免太失礼了!」
「对不起,因为初少爷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我太高兴所以才忍不住这么做。」
也是啦。跟理解或是交喙比起来,当然会有那种感觉。
她露出有点难为情的笑容,很快地站到了我的身边。
以侍女招待客人的立场,显得有点过分亲昵,或许有人会觉得失礼。不过,水无月小姐的动作非常自然,不但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还让我在这栋沉闷的别墅中,感到心情能够放松下来。
「理解的事情,非常感谢您。」
水无月小姐再次朝我微微低下头。
「不会,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嘻嘻嘻,您不用那么谦虚也没关系,初少爷。不管怎么说那孩子都是很怕生的。因为像这次的事件,让我不能一直待在身边的话,除了初少爷,我想没有人能陪伴那孩子。」
「我觉得与其说是怕生,到不如说是有什么人能够忍受理解性格的人……」
「不,理解很喜欢初少爷喔。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绝对不会想要待在您身边的。」
「…………」
是那样的吗。我回忆着跟理解在一起的记忆。
的确,感觉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跟其他人待在一起。
「那孩子在来到月见月家之前,似乎不论对谁都很有礼貌的样子喔?」
「……你在开玩笑吧?」
「感到很意外吗?嗯,的确从那孩子现在的样子完全无法想像到就是了——。不过把那孩子带到月见月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说她原本是个只会看他人脸色说话的孩子。」
「…………」
「我想您应该知道那孩子可以看出他人的感情与思考,透过经由训练强化的感觉与记忆能力,让她连周围算是杂音的所有情报,都能够自动地照单全收。」
以前,理解本人告诉我的内容,从水无月小姐的口中娓娓道出。
「那孩子变得不管对谁都很苛刻,我想是因为当时的反弹。只要能知道对方的心情,就能做到完美的八面玲珑……。可以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人。利用能让对方高兴的言词、表情、动作……但是,」
听到这里,我也注意到理解当时的弱点。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了,水无月小姐也慢慢点点头。
「是的,能够扮成不论是谁都会觉得很便利的角色,不过也就只是这样,她自己的特质会被抹去。但是,明知道会被讨厌还做出那样的行动,这样的事也会让压力累积起来呢。要是能清楚知道对方的不满,就更不用说了。」
「那样,又如何呢?」
理解不论对谁都想让自己被对方讨厌的理由。
像是在对答案一样.我这么问道。
「……你有听理解说过,她以前被带到赌场去的事情吗?」
「呃,有稍微听说一些。」
「当时,有个『人称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曾以客人身份受月见月家招待的人。而在『侦探杀人游戏』中与被那位称为《灾祸核心(ground zero)》之人的对战中崭露出才能的理解被那个人看上而带走。之后过了一个月,当来到月见月家的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那种性格了。所以,实际上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从那个『很厉害』的人那边听来的。所以,理解不论是对谁都不会放下心防。」
「…………」
短暂的沉默,在被像强化玻璃一样厚的窗户封闭住的室内,安静得令人耳朵发痛,让我有种时间停止了的错觉。
「可是……」
轻轻摇晃了一下内容物只剩约三分之一的玻璃杯,我继续这么说。
「我认为事情并不是那样。」
「咦……?」
「在到这栋别墅之后,水无月小姐与理解之间的关系在我看来似乎还满不错的。不只是主从关系,呃,我不是很会形容,有点像是姐妹一样。」
一开始,我只觉得是柔和的水无月小姐以高明的手段来应付一如往常蛮横的理解。不过,果然不只是那样而已。
如果是讨厌的对象,不可能会用这种方式去关心对方。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对理解过去的真相,还有刚认识的水无月小姐完全不了解的我,也非常地清楚。
「能让您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虽然这个妹妹有点令人困扰,不过其实也是有非常可爱的地方呢。」
虽然微笑地这么说的水无月小姐在态度上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在意。
是什么地方呢,在不久之前,我好像在哪里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认为如果是初少爷的话,一定可以把理解真正的一面找出来的。」
卡在脑海中角落的倒钩,被水无月小姐说的话冲开,没有留下痕迹地掉了下来。
「是那样的吗?」
「嗯,那孩子正在寻找,能找出自己真正一面的人……。大概是因为您最接近这点,理解才会喜欢上初少爷的。所以——我也要拜托您。虽然这应该会对您造成很大的困扰——我想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困扰。不过,是否能够请您再多陪陪那孩子一段时间呢?」
水无月小姐双手合十,像是再向神祷告一样这么祈求。
我的回答是——
「如果那是……理解的愿望的话。」
在我心中,应该是以否定方式编织出来的话语,却在水无月小姐的面前变了样。
「非常感谢您,初少爷。那么,剩余的时间不多,让我送您回房间。」
水无月小姐在脸上浮现到目前为止最灿烂的笑容,同时向我行个礼。
光是这样,我觉得自己那样回答就有十二分的价值了。
*
与水无月小姐走在无人的白色走廊,朝三楼客房前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有件事情想要问她。
「这么说起来,就结论而言,恶梦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
当我若无其事地这么问时,水无月小姐的表情似乎在瞬间阴暗了一下。
「一直被关在那种房间里,她应该是希望对月见月家进行报复吧?」
虽然我知道那是令人讨厌的问题,不过我还是必须要问才行。
在那间『观摩室』,从叶月小姐那边听到的,关于水无月小姐的过去。
在负责照顾理解之前,是以恶梦侍从身分生活的过去,还有因为这样,成为唯一可以跟恶梦对话的人这件事。
在盘旋着死去恶梦残留怨念的这栋奇妙建筑内,做为用来解决事件的线索,我有种不能不把这件事问清楚的感觉。
「她——一定是很可怜的人。」
只说了这句话,她低着头把话锋一转。
「初少爷在陷入自己无能为力的状况……。要是陷入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状况下,会怎么做?」
「欸……?」
「在进退两难的状况下,即使等待下去,也只会就这样结束。要是您闯进了像那种黑暗迷宫一样的地方,会怎么做?」
「……呃——。」
「我没办法做出任何事。想要逞强的话应该还是做得到,但是在内心深处我已经放弃了。我想恶梦一定也是那样。可是,那孩子肯定只有对理解——」
那悲伤的微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水无月小姐所露出的,第一次露出的消沉表情,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您的房间了,初少爷。」
「啊……」
因为水无月小姐的声音,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来到新分配到的房间。
「那么,水无月小姐也请多保重。」
在我这么说着想要挥手的时候,水无月小姐停下脚步。
「谢谢。呃——,在最后,对于刚才的质问,我要说说我个人的看法。」
说完这句话之后,水无月小姐用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过的认真表情这么说。
「我猜恶梦会不会是已经放弃了?」
「…………」
已经放弃了。所以,才把所有人拖下水,想要把我们杀死吗?
「那么,请保重,初少爷。」
水无月小姐离开了。
她不知道房间是怎么重新分配的。
其他人也一样,除了久远先生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总觉得有种令人讨厌的不安感。
*
跟我的不安完全相反,在那之后一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只有在晚餐的短短三十分钟,包含互相确认的意义在内,我们聚集在餐厅里。
「怎么……?对杀死恶梦的犯人还没有头绪吗?」
「虽然是有进行调查,不过负责当侦探的人派不上用场啊。算了,也只能祈求她早点痊愈了。」
「哎呀哎呀?居然从一开始就想靠那个贱女人,《黄道十二宫》的名号会哭泣喔,久远。你要振作一点啊。你自己的性命也暴露在危险之中喔。」
「老朽充其量只是『终端机』罢了。只要把意识情报传送记录到复制体上,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而且,状况已经确实记录在老朽的脑中。要怎么活用,是你跟客人的工作啊。」
恢复安静的餐厅里,真理与久远先生表现得泰然自若,好像对恶梦被大卸八块的尸体,还有她留下的预言与病毒的事情毫不在意一样。
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才能故作平静,又或者原本的性格就是对任何事情都不为所动呢。如果考虑到他们跟理解是同一类人的话,几乎不用怀疑,大概是后者吧。
然后,理解似乎身体真的很不舒服,只是很无奈地苦笑而没有其他反应。
「…………」
交喙把自己的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张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动着餐具。
「这么说起来。」
「嗯?」
虽然只是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小声这么说,不过似乎被刚好在附近的水无月小姐听见了。
「没有,我是在想只有紫明先生不在这里。」
「啊——,久那森少爷是在房间里的样子。似乎是因为没有食欲,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都这种时候了,还把自己关起来不出来见人吗。真是有胆量的家伙呢。」
稍远处默默吃着晚餐的理解嗤笑着这么说道。
一般情形下,要是知道有杀人犯潜伏在别墅内,应该会想要尽可能避开犯人。那并不是错误的行动而是理所当然的结论,不过这么做同时也会背负某种风险。
无法提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会对接下来可能会产生变化的状况,处于被动的立场。这也是喜欢以言词将他人逼得无处可逃这种攻击性战略的理解才会做出的发言吧。
对犯人感到恐惧是正常的,不过不去找出犯人,把自己关起来而失去发言权与情报也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情。
「说的也是呢。」
吃完饭正在啜饮红茶的真理,很突然地朝着理解这么说。
「一直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没做的你,也是个笑柄就是了。」
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吐出如此挑衅的话语。
于是,理解用力睁大有点茫然的双眼,这么嘲笑道。
「你说出那种话没有关系吗?」
「什么意思?」
「本姑娘可是早就猜到杀了那个面具女的人是谁了喔?愚蠢的,杀人犯。大小姐。」
「…………」
在那瞬间,我感觉真理的表情似乎变得有点冰冷。
「你一脸得意地在说什么啊。明明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知道,本姑娘的事情你能懂多少?所以你不管过了多久都只能做到『杀人』程度的事情啊,听懂了没。」
「你真是聒噪。」
面对理解顽强的反击,真理倏地站了起来,
「你打算装成知道的样子一直敷衍到什么时候?即使生病了,那张嘴还是一样不知检点,这也是个好机会,就由我来——」
「还不快停下来,真理。一点用餐礼仪都没有。」
正要把手放在《渴望杀戮之魔剑》上的真理,被久远先生的言词制止。
「理解,要是你有注意到什么就说出来。」
「可以吗?让本姑娘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当久远先生这么催促时,理解用像是想到什么鬼点子一样的眼神环视着周围。
「就算是用《至高王座》进行判定,你们会相信本姑娘说的话吗?那边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杀人犯似乎能够知道本姑娘有没有使用能力。不过,在恶梦的预言下,没有人知道本姑娘说的是不是真话,这样你们也要相信吗?」
「…………」
「原来如此,胆子很大嘛。可以当作是要在这里就本姑娘跟你之中谁要死这件事来做个了断吧。不趁现在把本姑娘杀掉没关系吗?」
真理与久远先生,两人严肃的表情上,出现些许的紧张。
仔细想想也没错。要是相信恶梦所说的『有背叛者』的预言,那么理解也是嫌疑犯之一,不管说什么都有不被这里的人相信的可能性。
能够读取对方呼吸来判断是否有使用能力的真理,以及可以直接看穿对方内心的理解。
在可以使用能力的理解认定真理是犯人的情况下,即使真理是犯人,她也会说出理解没有使用能力的谎言来吧。
在彼此的意见有所不同的时间点,就可以判断出有一方一定在说谎。
再来,就是剩下的人相信谁,或是发展成有较能取信众人之说词的一方获得胜利的争论。
可是,理解现在应该是不能使用《至高王座(Hliðskjálf)》才对。尽管如此,她依然摆出接受真理挑衅的姿态。
理解有得到什么用能力可调查范围以外的证据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在短暂的空白后,真理忽然笑了起来。
「哎呀,真是有趣。真是有趣的余兴节目呢。让我稍微有点兴趣了呢。不依靠那能力的你,到底能够有什么样的作为——」
「是吗?对本姑娘来说这连余兴都算不上呢。因为跟你争斗的结果太明显了一点都不有趣。」
露出嘲弄般微笑的真理,以及用同样方式回敬的理解。
在争斗即将开始的那一刻,交喙忽然抬起头。
「已经没时间了。」
「唔……」
因为那轻轻的一句话,久远先生以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时钟上。
经过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五分钟。
同时,设置在餐厅的铃声也响起了。
「各位,剩余时间已经到极限了。请解散。」
叶月小姐慢慢叙述着事实。
「有事要说的话,过几个小时后再说比较好吧。」
「嗯,这样也好。呃,考虑到理解的身体状况还没恢复,还是明天再说吧。暂时先解散。叶月就麻烦处理这边的善后工作,水无月就把新房间的地图分发给理解跟其他客人。」
这么一句话,让直到刚才为止充满的紧张感慢慢消散。
「——捡回一条命了呢?」
「真是的。要看无路可逃的你乱发脾气什么的,可是比死还要无聊呢。」
「你们两个要闹到什么时候!所有人还不快点回房间去。现在在场的人,至少一个小时之内禁止外出,之后请等候佣人或房间呼叫铃的联络。」
在久远先生做出总结后,所有人就就地解散了。
*
先跟房间似乎是在二楼的交喙分开后,水无月小姐、我还有理解一起往三楼的客厅移动。
「…………」
在上到三楼,离开真理与久远先生视线的瞬间,理解像是枯萎了的花朵一样,在水无月小姐推着的轮椅上,无力地垂下了头。
「理解,你没事吧?」
「…………」
虽然试着跟她说话,不过她只有微微张开闭上的眼睛,没有回话。她的后颈上也湿答答地渗出汗水,灼热的吐息从半开的小嘴中呼出。
似乎是因为讨厌而不肯依赖药物的关系,使得身体状况恶化到连自己操作轮椅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的是个很喜欢逞强的孩子,让人很伤脑筋呢。」
水无月小姐这么感叹着,但依然很高兴地握着轮椅握把。
刚才跟真理的争执中表现出来的强势态度,似乎是虚张声势。尽管已经这么接近极限,只有在跟真理对峙的时候,冷汗也停了,声音也不嘶哑,没有把痛苦表现出来。
结果关于核心部分完全没有提及,只靠挑衅与故弄玄虚来拖延时间撑过那个场面的理解,我只能说太了不起了。
可是,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呢?
依照理解所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指谪杀死恶梦的人或许就是真理——这样的话『背叛者』会是真理吗?
「到了喔,理解。」
「呜——……」
在我东想西想的时候似乎到了理解的房间,水无月小姐的脚步忽然停下来。
把手上理解的房间配置图放回去,水无月小姐叫了一下陷入半睡眠状态的理解,不过没有反应。
「其实,在刚刚应该要跟初少爷分开才行的。」
不能告诉彼此自己的房间位置,这是久远订下的制约。而为了方便水无月小姐与叶月小姐这两名佣人完成工作,应该是要在被呼叫的时候才会知道位置,可是——
「时间不是很多,这次只好这么做。」
在她把手穿过理解的腋下后,
「初少爷,能请您把她的脚抬起来吗?」
「啊,好的。」
依照水无月小姐的指示,我抓住理解的脚踝,用像是抬着透明担架的形式,把她搬到床上。
「汗还流了满多的,我帮你换上睡衣。啊,方便的话初少爷要不要也来帮忙?」
「不必了。」
在我反射性的回答后,水无月小姐发出悦耳的嘻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背对着两人的我也受到感染而苦笑了起来。
跟理解还有其他性格恶劣的家伙不一样,不知为何水无月小姐的玩笑中没有恶意,让人觉得很舒服。
「已经可以转过来了。」
就算转过身去,也已经没有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
理解在转眼之间就被换上画有骷髅图案的睡衣,身上还盖着薄薄的毛巾毯。
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矿泉水的宝特瓶与空杯子、封在小袋子里大概是感冒药的锭剂,还有呼叫用的有线式呼叫钤。
当然,床边也放着《斯莱普尼尔号改》。
水无月小姐做起事来既快速又确实。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
……咦?
「说的也是,大概还剩五分钟左右——」
水无月小姐无微不至的照顾,显现出与理解之间的良好关系而令我感到安心。
「再见,理解。要是有什么事,请叫我过来处理。」
在最后脸上带着笑容准备要关上房间门的时候,水无月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朝理解转过身去。
「要小心一点喔,理解。」
「本姑娘还没有堕落到需要你来担心啦。」
虽然感觉很吃力,不过理解还是撑起身子朝她笑了一笑。
「可是很危险喔。或许杀人犯还在四处游荡也说不定。我很担心理解的安全,而且我自己也有点害怕。」
当水无月小姐有点夸张地这么说时,理解用有点讶异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动作。
「所以,是否能请你为我祈福呢?我也会祈祷你的平安,希望你也能帮我祈祷。」
「…………」
听到这句话的理解,脸上露出意外与困惑参半的表情,
「真是无聊。」
最后嗤之以鼻地这么回答。
「你的意思是要是本姑娘说你可以活下去,你就能够活下去吗?真是愚蠢的仪式啊。那种东西根本就是比表面上的互相欺骗还要无聊的胡言乱语。」
「嗯。」
即使被理解这样无视,水无月小姐的笑容也没有改变。
「那样就好。即使只是求心安的无聊仪式,没有用处的胡言乱语也无所谓。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不是希望其他的任何人,而是希望你能这么说。」
「…………」
「不行吗?理解?」
「…………」
理解微微低下了头。她用毛巾毯遮住自己的嘴,瞪着床铺的角落把视线从水无月小姐身上移开。
「水无月小姐,时间——」
就在一直注意着手表时间的我,
「是啊。那么理解,请保重。」
还有水无月小姐转过身来背对理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
「——不要死掉喔,水无月。」
从快要关起来的门另一侧,传来坐在床上把脸别向一旁的理解轻轻吐出的喃喃自语声。
「谢谢你,理解。」
水无月小姐在做出回应的同时,朝我轻轻眨了眨眼。
「你看,还是有优点吧?」
看到朝我露出得意笑容的水无月小姐,我第一次对她们两人的关系有种羡慕的感觉。
「吵死了,没事就快点出去。」
把毛巾毯盖在头上,却像是能够看见水无月小姐的动作一样,理解很粗鲁地回了这么一句。
看见这一幕的我,无法忍住想要苦笑的冲动。
「好的,这次请你要好好休息喔。」
水无月小姐以满面的笑容将房门关上。
「那么,我也告辞了。」
「好的,有什么事的话,请通知我。」
水无月小姐的背影,慢慢走下了楼梯。
在脚步声消失的同时,我也决定看着新拿到的地图回自己的房间。
*
过了将近三十分钟。
回到自己房间时,我的行李已经被叶月小姐移动过来了。
由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我仰躺在床上。
原本我是打算在一个小时的待命时间过去之后,去看看理解或是交喙的样子的。
「…………」
可是,我很清楚现在不是能够那么悠闲的状况。
谜团还剩下好几个。
把恶梦大卸八块的犯人,恶梦真正的目的、恶梦预言中的背叛者、以及杀人病毒的带原者。
还有,似乎握有某种关于杀害恶梦之证据的理解。
虽然在跟真理的争论中,没有提到确切的内容就是了。不过我不认为理解完全没有想法。
可是,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是什么?
在表现得好像知道事情真相的同时,没有说出任何秘密的理解。连早上的集会也没有参与,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的紫明先生。
还有,把难以确认彼此的房间状况当成借口,而放弃了某些事情的我。
这种状况令人不悦。说得正确一点,让人直觉地感到有股危险的味道。
这种像是受到某人随意操纵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就不是很积极主动,但单方面受到他人指使却会产生恐惧感应该是我的坏习惯吧。
不对,实际上也有好几个令人在意的地方。
恶梦被杀害的现场也是那样,理解的行动也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然后,还有——
「…………」
虽然说不上来,不过感觉好像漏掉了些什么。
忽然,我再次望向房间的时钟,还有自己的手表。
两者的时间没有不同。并没有因为换了房间就被动手脚。
从晚餐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病毒的感染,在现阶段被认为只要间隔三十分钟就不会有问题。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久远先生要求大家一个小时内不要离开房间就是了。
「…………」
这么说起来,唯一没有在会客厅露面的紫明先生,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呢?
如果是没有在晚餐时碰面的人,在待命时间中去见他也不会有问题,因此身为佣人的水无月小姐被叫到那边的可能性也很高。
假设即使是那样,那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应该是那样,才对。
「……呜。」
我真的在做一件很蠢的事。
在这个时候有所行动,有产生不必要嫌疑的危险。
尽管如此,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自己的房间走在走廊上了。
*
一开始我先试着往下到一楼,不过完全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于是我走上楼梯,一一确认每条通往客房的通道。
完全没有人,不过,上到三楼时,我终于看到水无月小姐的背影。
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我就吓了一跳。
敲了两次门后,水无月小姐转动门把。光是这样,就可以知道她不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然后,在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小小的刀子。
为了要做什么?
「……!?」
我感到一阵寒意。
「水无月小姐!」
虽然我不顾是否会引起注意而大叫出声,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有注意到,门无情地被打开了。
「…………」
劈啪——!
瞬间,传出触电般的轻微声响。
应该要说幸好没看见火花吧。
可是,水无月小姐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摇摇晃晃地要倒向地上。
紧接着,在即将倒下的她的肩口,有支像浅灰色箭矢一样的东西,有如长了出来般地刺在上面。
「住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这么喊叫。或许那根本不是我的声音也不一定。
在房间里的人是谁呢?
那就是久远先生所说的陷阱吗?
一切,都被近似恐惧的焦躁感盖过去了。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只是专心一致地把手朝那边伸过去。
另一支箭从侧腹擦过,然后又一支箭插进侧腹。
直到那时,我才好不容易从门口的位置把水无月小姐推开。
紧接着,又飞出一支箭,插进了背后的墙壁上。
攻击到此结束。
可是,水无月小姐没有任何的动作。
只有抱起来的身体残留的微微体温,在这没有声音的空间,维系着我的神智。
*
「已经给予在这里能进行的所有治疗,但是意识没有恢复。大概是因为设置在门把中的电击枪,以及被箭射中的冲击与出血的缘故。有必要让她接受正式的治疗,而要那么做,必须要将她搬送到医疗设施。」
在那之后的几分钟后。
借由叫来帮忙的叶月小姐,使重伤的水无月小姐得到治疗,似乎勉强把命救了回来……不过依然是处于危险状态,
我们为了就这件事情进行讨论,再次聚集到会客厅。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理解由于在昏睡状态而不克前来,以及紫明先生有到场这两点。因为跟之前不同有明确的事件发生,所以才强制被叫来。
「嗯,先暂且把发生意外这件事撇开来不谈。问题是,水无月打算要做什么。」
「啊——,那很好猜嘛。就是那个低俗女人的侍女受到感染了吧?被恶梦的《招死灵咒歌》……」
「…………」
真理的发言,让剩下的人屏住了呼吸。
「手上拿着刀子,为了找房间而四处徘徊就是证据。我想比较合理的推测,应该是把在刚才的集会中没有露面的那个穿白衣的当作目标吧。那个房间,原本是你的房间吧?」
「嗯,的确,那里原本是我的房间——」
紫明先生点头肯定真理的疑问。
「请稍等一下。」
听到这句话的我,马上插嘴这么说。
尽管有着一定程度的状况证据,我还是无法相信水无月小姐会想要袭击紫明先生。
在主要人物的理解与水无月本人不在的这个场合,我不能放任单方面把她当成犯人的趋势不顾。
「那样很奇怪吧?『陷阱』房不是空房间吗?要是水无月小姐想进入紫明先生所在的房间,应该不会触动陷阱吧?」
「而且,只用一把刀子要做出像恶梦那个时候的肢解手法,我觉得非常困难。」
交喙也表达出支持我的反对意见。
「嗯,可是,有点小问题啊。」
听到这里,久远先生倏地往前跨出一步。
「其实关于水无月触动了陷阱的那个房间,那的确是紫明新分配到的房间,只不过因为不久前紫明本人的要求,才把房间换掉的。在恶梦死掉之后,他变得非常疑神疑鬼呢。所以说,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是的。」
对于久远先生的发言,有点无精打采的紫明先生点头表示肯定。
「而且,我应该还对久远说过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我的房间。我也不记得有呼叫水无月。所以,她不知道我的新房间在哪里……是那家伙任意想要进入我不久之前待过的房间。」
「…………」
浮现台面的这个新事实,让我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应该还有什么反驳的余地才对。
「有没有留下什么通讯纪录呢?像是水无月小姐接到某人的呼叫之类的。」
「没有这类纪录。不过,像那种东西只靠口头约定之类的就可以解决了。先跟所有人说不准到自己的房间来,然后不告诉水无月已经换成新房间的事情,事先要她到自己的房间来什么的。也是有这样的作法。」
「你打算怀疑我吗,久远?你的意思是对于以巨蟹座侍从身分度过两年的水无月,我到现在还有所图谋吗?」
「把那两个孤儿捡来的就是你吧,紫明。事到如今才装成陌生人,你也真是个薄情的家伙呢。」
「孤儿……?」
听见我的喃喃自语,久远先生抬头望向这边。
「嗯,月见月里有个机构在收集适合成为《黄道十二宫》的『素材』,水无月与恶梦就是在那边被紫明捡来的。不过很遗憾的是水无月没有资格,因此才让她成为侍从……」
「那种琐碎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这样下去时间又要不够了喔?」
久远先生说到一半,被真理用冷淡的语气制止。
「而且,依照我的判断,那个浑身药味的白衣家伙感到很害怕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且,那个低俗女人的侍女,也没有理由要去杀掉那家伙。这么一来就几乎可以肯定了。被恶梦感染的是那低俗女人的侍女,而她在为了压抑杀人冲动到那白衣家伙的房间去的时候触动了陷阱。这样就解决了吧。」
「所以老朽才说你总是太早下结论……不过也是,从现阶段的状况证据来推测,大概就是这样吧。」
「既然这么定案的话,就必须尽早把水无月解决掉才行呢。」
「……!」
当然,要是没有明确的反论就会这么决定下来。
虽然我很明白,在某种意义上考虑到事件当事人的水无月小姐处于昏倒状态,而且其行动不自然这两点,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而且,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对理解的恶意刁难,真理对紫明先生的发言持肯定态度。
但是,那是真的吗?那位水无月小姐会被病毒感染,而想要陷害大家这样的事情……
「在病毒发作之后没有办法杀掉任何人的情况下,会怎么样呢?即使放着不管也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怎样,被感染的人似乎无一例外地都死掉了呢。有一种说法,指出那些家伙身上有留下自残的痕迹,因此也被推测是自杀……」
稍微停顿一下,久远先生用手轻扶着额头。
「不管怎么说,一旦发病,那股冲动就不会消失。所以在确认到感染的情况下,就只能处理掉而已。」
「不过是个佣人罢了吧?那种低俗女人的侍女,有必要特地等待确认的结果出来吗?」
对于久远先生的提案,真理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表达出这样的意见。
「现在立刻杀掉比较好不是吗?不论怎么看都只有那个随从令人感到可疑。」
「应该还无法那样定论才对。」
我慌忙地朝打算以杀死水无月的方向进行讨论的真理做出反驳。
「水无月小姐的行动理由,只有她才知道。在还没找到确切证据时就这样杀掉,只会留下更多的谜团而已吧。」
对于我的意见,久远先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能醒来的话是还好,要是醒不过来就没办法了。要询问当事者本人来解开真相是不错,不过水无月的身体是否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这是个问题。」
「可是,现场已经调查过了吧?在『事发后没多久』由那个像尸体一样的小女孩。」
「你说谁是尸体?」
成为话锋的交喙很认真地反驳。
「是的,的确没有发现别人介入的行迹,在门外也没找到紫明先生有动什么手脚的痕迹。」
这部分,我也确认过。
水无月小姐倒下后,我立刻让交喙用《圣痕(stigma)》验证现场,不过不要说是手上的刀子,就连被设置的陷阱上都没有经过特别改造,或被紫明先生动手脚的痕迹。
不过,要是久远先生对交喙的能力有所防备,是有好几种能够掩饰的方法,但至少没有找到可以颠覆这次行动的证据。
「果然,还是立刻处理掉会比较好呢,因为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应该要趁现在,在麻烦事出现之前杀掉。或者是说——」
真理的睫毛颤动着,以恶毒的笑容对着我。
「如果在水无月恢复意识后对我们展开攻击的情况下,你要怎么办?话先说在箭头,恶梦所说的『背叛者』也还没被发现喔?你要扮成侦探来搜查犯人是无所谓,不过你打算怎么对自己的行动负责呢?」
「…………」
「明白告诉你好了,我还在怀疑你喔。下次,要是再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我一定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你很碍眼。」
被她这么说,我也只能退让。
的确也没有能洗刷水无月小姐嫌疑的证据,而且在我的立场,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可是……
要是在这里退缩了,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要后悔,而且也会没有脸去见卧病在床的理解。
我有这样的感觉。
「要是我一个人的命就够了的话……无所谓。所以,能不能稍微给我一点时间?」
我重新面对久远先生的方向,这么恳求。
久远先生在稍微沉吟之后,
「嗯,好吧。反正水无月暂时连动都不能动。要是放着不管反而死掉的可能性很高。在这段时间有什么事能做的话,你就去试试看吧。」
「那么,还要再更换房间吗?」
「应该没有那个必要了吧。只有不希望自己的房间位置暴露而想要变更的人提出要求就行了。」
听了久远先生的话,提出房间变更申请的人只有紫明先生。
嗯,如果是站在被袭击的立场,这也是当然的事。反倒是不提出变更要求的话,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然后,我在请久远先生告诉我紫明先生以外的人的房间位置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
说老实话,我不是很想把这个事实告诉理解。
可是,要救水无月小姐,理解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在回到房间后,我望着天花板一段时间,思考着应该要传达给理解的事情。
*
三十分钟后。
当我敲敲理解房间的门时,房间的主人已经醒过来了。
虽然头发有点凌乱,看起来还有点还没睡醒的样子,不过似乎已经有余力可以讨论事情,让我暂时安下心来。
在稍微关心了一下理解的身体状况后,我说出刚才发生的事件概要。
讲完之后她的感想只有一句。
「哼~,那家伙是犯人啊。嗯——,是有可能。」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内心还是有点期待。
即使是在无法使用《至高王座(Hliðskjálf)》的现状,在各方面理解那有如诡辩般的口才也能成为战力,而且关于最初恶梦的事件,她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纵使身体状况不好,如果是为了水无月小姐,她一定会成为助力。
看到她们两人隐隐让人觉得亲密的关系,在我心中某处一定是这么相信的吧。
可是……
听完整件事情之后的理解,只是回我一抹一反常态的淡淡冷笑。
「那个,理解。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水无月小姐做出来的吧?」
「为什么?」
她以严肃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这么反问,让我感到困惑。
「状况证据不是很充足吗?虽然本姑娘没有直接确认过,不过光听你的证言只会让人这么认为啊。」
「我指的不是那个意思……跟水无月小姐是犯人比起来,被某人陷害的可能性不是比较高吗?」
「所以本姑娘才问为什么,你是会从长相与表面的态度来决定犯人是谁的人吗?真是天真到让人无法想像你跟本姑娘在那个『侦探游戏』中曾经交手过啊。」
那态度让我心中感到一阵恼怒。
不,理解所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很明白是自己带来的判断材料有问题。
即使如此,在我胸中产生的火苗一直没有熄灭,又是为什么呢?
「在这种状况与时机,如此露骨地拿着刀子要进入其他房间的举动,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所以啦,不就是因为感染了病毒,而想要杀死房间里的人吗?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间点没有勉强行动的必要。那样才是奇怪的行动啊,小零。这整件事也可以认为是某人的陷阱。别管了。」
「…………」
小小的火苗越烧越旺,把位于我脑中角落的理性,烧成一片焦黑。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既然自己没有被怀疑,又有其他明确的犯人候补,那么理解的发雷根本就没有错。
与其说可以预测到理解会这么说,倒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既然还没有明确的情报,那么理解的主张也不是让人无法理解。
……可是。
「你是认真的吗?只要危险没有波及到自己,即使那是水无月小姐也没有关系……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本姑娘是不是认真的……?」
对于我再三的指责,理解反而显得很高兴,露出一副正如我所期望般的好战笑容,这么回答。
「你应该知道的啊,小零。本姑娘到底是个本性有多烂的禽兽、到底是为什么而活、还有——到底是为了要做什么。」
挖掘出对他人不利的事,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事,然后嫁祸他人,捏造证据。
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获得利益。
这就是理解这个人的存在本质这件事,我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
可是——
「真的只有那样而已吗?你的脑袋里就只有那些?」
「你才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咧,小零。本姑娘的烧还没退下来喔?比起快要死掉的嫌疑犯,先关心本姑娘的身体啦。」
在露出浅浅笑容的同时,她用锐利的视线望向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咯叽。我好像听见了因为下意识用力咬紧自己的臼齿而发出的摩擦声。
「为什么你——总是要疏远愿意帮助你的人啊!」
我这么问,不过理由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理解本人,还有水无月小姐。
虽然不知道那个理由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是这么认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睁大红色的双眼,理解大声哄笑着。
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反应,简直就像是坏掉了一样一直大笑,
「——答案很简单啊,小零。」
接着在突然停止大笑后,理解用阴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这么说。
「因为不管是堕落到什么样的境遇下,就算是没有任何人愿意成为同伴,本姑娘也决定要继续战斗下去。其他人对本姑娘来说,全都是仿造的人工制品,不过只是能够成为自己的武器或替身的一个齿轮。而且,实际上不管是谁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啊。只是不愿意去正视而已。」
「…………」
「增进感情?信赖?你应该知道才对。那种表面上的态度,也只不过是为了要指使他人的手段而已。」
「那种事情——」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残酷的家伙。你也真是个残酷的男人啊,小零。你也不过是个想要用『帮助水无月』这样的借口来煽动本姑娘,好塑造出自己期望之事实真相的一个人而已。本姑娘跟你,有什么不同?」
「…………」
那是诀别的话语。
不是对我跟理解的关系,而是对水无月的。
结果,对理解来说,那就是一切。
水无月小姐的思念,还有我说的话,都绝对无法传达到这家伙的心中。
「——我明白了。」
从我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
「我不再依赖你了。所以我打算靠我自己来追查事情的真相。」
在这么宣告后,我站起来向后转过身。
「你不是想照你的方式去战斗吗?那么,就试着阻止我吧。我要颠覆众人期望的结局,你爱陷害谁就去陷害谁吧。」
即使不用回过头,我似乎也感觉得到理解露出了目中的无人笑容。
「那就这样吧。别了,理解。」
「喂,小零。本姑娘口渴了,你等一下要拿水过来喔?」
「自己去拿不就得了?明明没有水无月小姐就什么事都做不到。」
冷淡地这么回应从背后传来感觉混杂着苦笑的声音后,我把门关上。
「为什么啊,理解……」
稍微走了几步后我忍不下去,把背贴在墙壁上叹着气。
然后,我深刻地领悟到自己无法完美地模仿理解。
刚才因为愤怒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像是也插在我的胸口上一样疼痛,因为在内心深处,我早就已经感到后悔了。
*
回过神来,交喙就站在我的眼前。
「…………」
没有倚靠着墙壁,也没有躲藏起来。
她以非常自然的表情站在那里。所以,那大概意味着——
「……听见了?」
「因为门没有完全关上,所以大概听到一半左右。」
与其说是听到有说话声才过来,应该说是特意过来等我吧。
「呃——……」
「我这次来这里,是要从久远先生那边取得关于姐姐的情报。」
当我在犹豫该从跟理解的对话开始讲起,还是从我接下来的行动开始讲起的时候,交喙突如其来地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
「以调查我的能力做为交换,请他告诉我以前月见月调查过的事情,不过还没有听到决定性的内容。也就是关于现阶段《分身幻象》的所在位置与行动。为了取得那情报,我所能提出的交换条件,似乎不太够的样子。」
「…………」
那是跟久远先生说过的,交喙拒绝成为《黄道十二宫》的事情有关吧。
「对不起,虽然交喙的事情也必须要考虑,不过现在——」
「所以说,」
打断我的话,交喙用澄澈的眼神直直望着我。
「只要找出这个事件的真相当作人情,对我来说应该可以成为足够的交涉材料,我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里,我终于注意到交喙的意图。
「哥哥会帮助水无月小姐吧?」
啊,原来如此。这女孩从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打算在找我的啊。
「谢谢……交喙。」
我反射性地伸手摸摸身旁翘起来的灰色头发,交喙好像觉得有点痒,脸颊微微泛红。
「而且,我也不太喜欢等待。」
也对。
平常沉默寡言的态度会让人有错觉,不过她是相当具有行动力的女孩子。
「虽然能用我的《圣痕)进行确认的事情,应该所剩不多就是了。」
「嗯,谢谢你。不过,在那之前。」
「怎么了吗?」
「有点事情要做。」
当我稍微把视线移向背后刚关上的门时,交喙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地点点头。
「结果,哥哥还是哥哥呢。」
交喙的声音没有讽刺的味道,反而显得有点高兴。
「也让我帮忙吧。」
「嗯,谢谢你。交喙。」
然后,我先回到一楼跟叶月小姐拿水跟药,把那些送到理解的身边。
由于我进入房间时理解已经完全睡着,因此我把冷开水放在靠近枕头的桌子上,然后把冷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
「刚才的事,对不起。道歉的话,说不定又会惹你生气就是了……」
「…………」
「我会帮水无月小姐洗刷嫌疑,你安心等待吧。」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在一瞬间,感觉理解的眼睛好像有稍微睁开。
离开房间后,我跟交喙一起,前往最初恶梦被杀害的房间。
*
「呃——,是这里吗?」
「是这里没错。」
跟交喙一起,把恶梦陈尸之客房的门打开。
门既没有上锁,尸体也已经清掉了。只有,在警察影集中常见的人形白线,确实地以散落在四处的状态留了下来。
「照片相关的资料我已经从久远先生那边借来了。久远先生说他已经把全部都记忆在自己的脑中。」
办起事来极有效率的交喙,把杀人现场的照片交给我。
「借来的?」
「被拿到外面去的话会很糟糕吧。哥哥没有带手机来,我想也是一样的理由。」
原来如此。
虽然我自己在到这里来之后感觉已经麻痹了,不过月见月那群人打算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当成跟家务事一样来处理。
「果然,除了尸体被清理掉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出现变化呢。」
我重新审视着房间内部。
「已经推测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嗯,关于这起『杀害恶梦』事件,从理解的口气勉强可以猜出来。可是,证据到底在——」
说到这里我忽然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交喙,你记得理解在一开始赶到这里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吗?」
「就我在到这里之后看到的,她看起来并不像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啊。」
正是这样。
理解没有仔细调查,几乎只是看了一眼,就说出好像知道了什么的话。如果那不是理解惯用的虚张声势手法,那么或许代表着有留下什么简单到瞬间就能理解的证据。
「不过这里实在是很暗呢。要把窗帘拉开吗?」
房间里设置的似乎是遮光性很高的窗帘,再加上没有窗户的走廊,使房间显得相当阴暗。
「嗯,说的也是。那就把灯——」
在说到一半,想要把手放在位于房间入口的扳动式开关时,我注意到那个。
「……交喙。」
「什么事?」
「恶梦被杀害的时间,推测是在什么时候?」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被发现的四、五小时前。有什么问题吗?」
「……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我把伸向开关的手挪开,让交喙看到上面沾满了血迹的开关。
「这是——」
「要是这些照片与久远先生记忆起来的影像,还有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没有虚假,那么最初的犯人就是……」
「是啊。」
交会似乎也瞬间掌握到我话中的含意,很感慨地点点头。
「分尸现场的血,也在照完照片后采取了数滴来碰触,不过全部都是恶梦本人的血,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
那就不会错了。听到这件事让我充满信心。
「可是,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对解决事件有所帮助。」
「我知道。所以,等一下要处理水无月小姐的事。」
让房间的状态依然维持原样并把门锁好后,我跟交喙决定前往水无月小姐遇到意外的场所,也就是昨晚紫明先生曾经待过的房间。
*
在房门前,还留着水无月小姐被箭矢射中的血迹。
那个时候让交喙确认过,不过还是没有发现紫明先生有动过什么手脚的样子。
「我是有跟叶月小姐借橡胶手套……」
「…………」
即使知道陷阱的开关已经被关掉了,但老实说可怕的东西还是可怕。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引起意外的客房。
铁制的门把不但没有通电,被打开的房门另一头也没有射出箭矢。
「从陷阱的箭矢上,也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反应吧。」
「很遗憾……不过。」
「不过?」
「水无月小姐触动陷阱的那个房间,似乎是设置了转动门把就会通电的机关,那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吗?」
「……应该是吧?不然的话就不算陷阱了。」
「要是水无月小姐想杀人,她那么做不是太不小心了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
关于陷阱的种类似乎有很多,虽然久远先生也有说过水无月小姐应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即使是那样也很奇怪。
说起来,是什么样的想法,才会让水无月小姐把刀子拿在手上呢?
要是一进房间就突然拿着刀子什么的,不管是谁都会有戒心。假设是想要杀人的话,应该要把凶器藏起来,趁对手不注意的时候捅下去,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等一下——」
那样的话,或许事实正好相反。
反过来说,是因为知道有什么,水无月小姐才想进入那个房间的话——。
「交喙。三十分钟就快到了,要不要先回房间?」
我确认了一下手表,然后这么问交喙。虽然这是在暗示我可能感染了恶梦的杀人冲动病毒所说的话就是了。
「哥哥认为我被病毒感染了吗?」
「不。」
被这样反问,我马上摇了摇头。
「就算是那样,现在我也不放心让你独处。」
「说的也是呢。」
交喙也点头对我说的话表示同意。
虽然这或许可以算是一种迷信了也说不定。
「快要找出真相的人,通常都会被犯人杀死。」
「我是主角级人物,应该不会有事。」
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才是最危险的啊。尽管在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决定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