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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定是城市的女人吧!我没说错吧! 第1章 欢迎光临凯杰尔

台版 转自 肉(makeinu.weclub.info)

艾密尔王国

是盛行甲种魔术的君主制王国,自50年前的苍海战争以来,一直与大规模战争无缘,持续着风平浪静的时代。现任国王优诺斯一世是有名的名君,其3位王太子与6位儿孙皆名列王族之内。

询问观光中的游客。

凯杰尔是怎样的地方!?

【惊讶于人潮淘涌派】

·从地下铁的列车下车,突然来到高楼林立的大街中央,我真的吓了一跳,让我足足在原地呆立了三十分钟。(二十一岁·男·木工)

·有人说搭早上八点地下铁的人是笨蛋,说的没错,的确是太危险了,我觉得光是塞在那些车厢里的人,大概就有一个村子的人口那么多了吧。(十九岁·女·家管)

【惊讶于多样人种派】

·我一进入七号街的咖啡厅里,就发现店员的肤色不一样,于是拼命地用比手划脚,想要跟他点餐,没想到店员却以标准语跟我说「欢迎光临」,真不愧是移民街。(三十岁·男·农业)

·我觉得聚集在小巷子里的安格斯人小贩有点可怕。(二十五岁·男·印刷工)

【惊讶于甲种魔术派】

·携带魔杖出门的人随处可见,真是不可思议。(二十四岁·女·主妇)

·在路上看到穿着魔术学院制服的学生,一定就是凯杰尔的学生吧,特别是女生的制服很可爱。(三十五岁·男·乐团团员)

【其他】

·守龙像附近卖的冰棒简直是抢劫!不过的确很好吃啦。(十八岁·女·销售员)

·我认为应该要增加白凤宫殿的一般开放日,不然我想去却没时间去……。(四十二岁·女·主妇)

·反正终究只是暴发户都市,等能胜过旧都巴捷塔之后再说吧!(十九岁·男·学徒)

首都凯杰尔有什么呢?

利用三百八十二札夫塔利卡度数所建造而成的地下铁网路。

拥有身为经济中心的艾曼德岛摩天大楼。

拥有身为政治中心的王都官厅街。

观光客会登上高楼的展望台,眺望开拓于河口的港湾都市而心生感动,开心地大叫「是大海耶!」「有人耶!」。

而陆地上最人们受欢迎之处——应该就是建造于王国议事堂旁的白凤宫殿了吧。

眺望着素为艾密尔美术之象征的白亚宫殿,可以领略那份感动,或是在商店购买纪念车票也不错,若是适逢一般开放日,也可以参观内部的庭园和部分宫殿,如果能够参观谒见之厅,或是舞会用的大厅,那么回去一定可以大肆炫耀一番吧。

这里是梦幻般的都市,梦幻般的城市,欢迎来到凯杰尔。

意想不到的邂逅将唤来新的邂逅,这个城市总是持续不断地进化——。

(节录自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

市井所流传的报导总是充满谎言。

芙丽娜在凯杰尔生活了将近十七个年头,不管是像报导上那样聘雇外国人店员的咖啡厅,或是守龙像的抢劫冰棒,还是地下铁尖峰时刻的人潮,她一次也没有经验过。

她所知道的——也只有白凤宫殿的情报而已。

像是那里的侍从长和女官长,其实彼此之间已经交恶三十年以上的时间,或是总料理长嘴上说不能偏食,但是却讨厌吃红萝卜,只要记者来问她,她觉得她是有料可以爆的,不过那个地方就是封闭了一点,让人感到气闷。

另外公开给外界参观的庭园或建筑,其实只不过占宫殿全体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那些禁止进入的区域,就是尊贵的国王与其家族,还有侍从及女官所居住的地方。

没错,因为芙丽娜就住在里面,所以她说的准没错。

「——爷爷,您一大早可真勤劳呢。」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而那一天国王是在施政宫附近的玫瑰园里。

「喔喔!是芙丽娜啊!」

「像这样和花草站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您贵为一国之君呢。」

优诺斯国王今年将届七十四岁,虽是已在位超过五十年的名君,眼下却正忙着修剪玫瑰。

「距离国王的办公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啊。」

「听说新进的侍从把爷爷误认为园丁,这件事是真的吗?」

「朕也不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那倒是朕的荣幸了呢,芙丽娜公主。」

他脱下工作用手套,向芙丽娜招了招手,于是芙丽娜小跑步地奔了过去,两人一起坐在庭园的长椅上,彼此相视微笑。

她是亚隆王太子的次女,相当于优诺斯国王的嫡孙女。

国王的六位孙儿之中,芙丽娜最是受到宠爱,据说大部分原因是来自她的容貌。

毕竟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以及一对梦幻般的湖水色瞳眸。随着年纪增长,身材也开始具备年轻女孩的曲线,那副模样依照资深的下人形容『与过世的王妃莉安娜一模一样』。

不过芙丽娜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总是有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鸟,倾听祖父所说的话。

「认为朕是园丁那很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像现在这样培养好花苗,再以朕的名义分送出去,这样反而对国家有益啊。」

「您是在说大战的事吧。」

「大概不会再发生了吧。」

听着优诺斯国王这么说,芙丽娜仔细注视着他的手。

祖父的手现在虽是惯于园艺的一双手,但是听说他年轻时的历史是以鲜血交织而成。

王太子时代致力于与南方邻国安格斯的抗争,成为国王之后遭逢了更大规模的苍海战争,他与安格斯联手击退了芳杰和盖斯托卡两国。

如今手背上残留淡去的伤痕,似乎正向芙丽娜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历史。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爷爷老是说这种话。」

「因为阳光神所赐予的奇迹,我们必须坚守到底才行啊。」

身为祖父的国王露出和蔼的微笑。

他一定不喜欢对年轻的公主提起残酷的政治话题吧。相反地他总是爱说一些像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寓言、冒险故事。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这周就要满十七了。」

「哦,真是可喜可贺,必须要送你礼物庆贺才行呀。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生日礼物的话,母亲已经送给我最大的生日礼物了。」

国王的眉角一扬。

「那究竟是什么礼物?」

「秘密。」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较长的一段沉默。

「公主打算对朕保密吗?」

「是的,我对爷爷保密,除非爷爷对芙丽娜的认知改观,否则芙丽娜还会隐藏许多秘密。请勿见怪,爷爷。」

芙丽娜说完直接从长椅站起,原本打算冷漠地离去,却想起忘记一件事,又停下脚步。

她特意当场转身回头,轻轻捏起礼服的裙摆,向呆在原地的国王行了一个徒具形式的淑女礼。

「告辞了,爷爷。」

「呵呵呵。」

那可爱的模样让国王感动得呵呵大笑。

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孙女——芙丽娜公主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传闻中她天真无邪又纯真可爱,受到国王的喜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公主。

然而事实是否真如传闻——则是是无人知晓。

「我尽完一份义务了,蕾笕。」

「——欢迎回来,芙丽娜公主殿下。」

一回到深宫自己房间里,芙丽娜的声音顿时低了一节。

「爷爷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精神,声音宏亮,胡子毛茸茸地,可能我会比他先蒙受大地之神扎伏特的宠召呢。」

「那代表王国的根基如磐石般稳固。来,您一定累了吧,这边请。」

恭迎她芙丽娜的是贴身女官蕾笕。

只有少数人知道,素以纯洁闻名的公主,这时候才会有如脱下沉重的礼服般,表露出本来的脸孔。毕竟她有低血压,早起对她来说是件苦差事。

「往常的那个呢?」

「当然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在她躺上长椅的同时,蕾笕也把放在银盘上的报纸呈了上来。

那就是『往常的那个』。

芙丽娜一言不发地接过报纸。

品尝着其他女官所准备的茶,展开报纸阅读,这是她最喜爱的短暂时光。

只有在这个时候,芙丽娜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眼光,尽情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怎么办,蕾笕,艾斯特力修输球了。」

「很遗憾,这已经是二连败了。」

「是因为后卫陷入低潮的关系吗?上面写着『赤龙连续K0成为赤耻!高喊总教练滚蛋的声浪不绝于耳』喔。」

「公主殿下。」

蕾笕出书打断她的话。

一脸认真的表情,专心注目着车站卖的体育报,有如吟诗一般地朗诵出报上的头条标题,那样的公主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算是惯用语,一国公主竟然口出『滚蛋』那种粗俗的言词,那会令我非常困扰,看来我必须停止购入这样的东西了。」

「太、太过分了,蕾笕!那样我会活不下去的!」

芙丽娜俏脸一白。

因为只看家庭教师所推荐的『凯杰尔邮报』或『艾密尔报』这些高级报纸,无法得到芙丽娜所需要的情报。

(人家不过就是喜欢库洛布而已。)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即时得知对战的比赛结果,也想知道比赛是怎样的内容,而这些事情无法从连规则都不懂的侍从的报告中得知。

她觉得『凯杰尔邮报』也真是太坏心眼了。

至少如果能把那大量的社交栏减少一半,多分一些版面报导学生库洛布联赛的比赛内容,这样应该就大不相同了吧。当她领悟到这是因为缺乏需求的关系时,她得知了专门报导体育的体育报的存在。

从那之后,芙丽娜便拜托蕾笕为她买来这种大众体育报。

那种报纸与高级报相比,字体异常地大,图片也多,用字遗词也相当『低俗』(蕾笕曰),部分版面还刊载了令芙丽娜为之脸红的下流报导。但是她觉得可以藉此窥知市井百姓的生活情况,因此总是忍不住偷偷地阅读。

至于她所在意的体育报导,那种报纸就表现得无可挑剔了,如今阅读体育报已是她每天的乐趣,就好像为刚睡醒的头脑输送新鲜空气一般,成为每天必做的功课。

「蕾笕,你觉得这次生日母亲会答应那件事吗?」

「请不用担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真的吗?」

「公主殿下很喜欢库洛布呢。」

「对啊。」

(啊啊,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芙丽娜将报导支持球队连败的可悲报纸摺好,然后兴高采烈地站起来。

她打开附近书桌的抽屉,里面恭恭敬敬地收藏着一本杂志,那是一本一年前的库洛布月刊。

这一年的学生选手权大赛真的非常精彩,光是看到开头的优胜访问,她仿佛就能回想起当时的感动,不过重要的却是夹在杂志里的照片。

在今年春天的园游会中,芙丽娜见到了她崇拜已久的库洛布选手。

他是达成学生选手权大赛二连霸的关键人物,已经从上级学舍毕业,脱下红色运动制服,身上穿的是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虽然与他交谈的时间极为短暂,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有如梦境一般。

「——我们还会见面吧,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

芙丽娜公主内心思绪交集,不禁往园游会的梦幻照片上轻轻一吻。

[插图]

***

若是被问到当初为什么会想成为骑士呢?他大概会回答不出来吧。

因为既然准许他成为骑士,他自然就会想要试试看。

亚鲁特所就读的王立士官训练学校,是培养艾密尔王国军的正骑士,也就是上级士官的学校。

据说在亚鲁特父亲的那个世代,说到骑士仍是只属于贵族阶级的另一个世界,不过如今这个平民也可以进入上级学舍就读的年代,想要成为正骑士并非没有途径。

就他的情况来说,凯杰尔上级学舍时代热衷投入的库洛布成绩,就成了决定性的关键,听到艾斯特力修的总教练要推荐他时,他二话不说地就举手喊着「我去!我去!」。

对父母已经过世的他而言,既可以领国家薪水,同时又能够读书,那样的环境非常诱人。因此他没有特别犹豫,就选择走上成为骑士的这条路。

「亚鲁特!喂!亚鲁特!」

而亚鲁特那一天也在位于郊外的训练学校接受补课。

自从因『个人因素』而请长假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他必须尽早追赶请假所落后的进度,因此亚鲁特比平常更加勤奋地复习剑术的基础,却见那那伊·卡捷特奔跑过来。

「喂!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达尔教官找你喔,他要你现在就过去教官室。」

「只找我一个人?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快去吧,因为他可是指名找你喔。」

练习剑与练习剑交击的声音,扰乱着亚鲁特他们的思考。

那那伊·卡捷特是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十号,他和亚鲁特不同,是名门贵族的二少爷,不过因为两人有曾经同队的情谊,所以即使是毕业后的现在,他依然很照顾亚鲁特。

其他候补生仍在继续操课,而亚鲁特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指导教官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心里有数是为了哪件事吗?」

「不,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等等,会是那件事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是那个啰?说不定是上次那件……」

「既然惹了那么多事,我看你就乖乖自首去吧。」

「喔、好啦。」

多到要用手指头来数了。

亚鲁特用训练装的衣摆擦拭汗水,然后突然整个人定住。

「我问你喔,你觉得我穿这样去可以吗?」

「那种事你自己决定吧!」

那那伊对他置之不理。

「——衣领,没问题,扣子,扣好了,袖子也很干净。」

亚鲁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做出再怎样也不能穿训练服去见教官这个结论,于是急忙淋个浴,然后换上制服,

达尔教官是指导教官之一,出身于自艾密尔建国以来延续至今的骑士世家,对于候补生的纪律有其独特见解,候补生只要表现一有松懈,带着眼镜的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予扣分处罚。

亚鲁特利用校舍窗户当镜子,对自己的仪容做最后检查,虽然这样的举止也算不上有教养,不过现在若是有任何遗漏之处,等一下绝对会被纠正。

「——亚鲁特·古斯塔夫,就凭你那无精打采的蓬头乱发,你也敢自称是王的剑吗?」

「咿!?」

宛如有人把冰块从领口倒入般,一阵冲击袭向亚鲁特。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达尔教官!」

「我事先提醒你,算对你很亲切了吧。」

亚鲁特回过头来,做出标准的立正姿势,但是映入他眼中的却不是达尔教官的扑克脸。

「队、队长——!」

「看来我的模仿功夫还不赖嘛,干脆下次宴会表演给大家看好了。」

站在眼前的是身高将近七尺的魁梧男子。

一头金发有如狮子的鬃毛,再加上横断鼻梁的一道明显伤疤,使他的外表看起来格外醒目,加上他身穿骑士队的队服,衣服上又别着许许多多的勋章,以及代表骑士队队长的领章,在这诸多因素的相乘效果之下,使得他更为引人注目,就好像是一个会走路的霓虹灯招牌似的男人

弗雷德·沙札兰德卿。

这个男人平民出身,却靠着自身的功勋获得爵位,爬上相当于国王亲信的近卫骑士队长之地位。

等课程结束之后正式调派,亚鲁特非常想从见习的暂定职位升格,开始为国效力,不过现在并不是推销自己的时候。

「嗨,菜鸟,今天脑袋里也塞满多余的杂念吗?」

「呃……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竟然劳动队长亲自来到训练学校。」

「只是来学校处理些杂事,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杂事?」

「已经办完了,我现在正要回去。」

沙札兰德将那丰厚的头发随手一拨。

「你正要去找达尔卿吗?」

「啊,是的。没错,教官要我过去。」

「好好努力吧,干得好的话就出人头地了。」

只留下这句话,骑士队第一长人便即离去。

就亚鲁特脑中的基准,学长或长官说的话是绝对的,而沙札兰德的为人也可以信任。

但是现在他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纳闷。

首先,为什么沙札兰德会知道亚鲁特要去哪里?

而且要他「好好努力」也就算了。

(出人头地又是怎么回事?)

总之亚鲁特先解除立正姿势,整理好头发后便往教官室走去。

「达尔教官,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

「进来。」

站在目的地的房间门前,亚鲁特敲了两下门,门内马上就有了回应。

于是亚鲁特便踏入教官室内。

尽管房内空间狭小,却是各教官专用的单人房,一个精瘦的男人背对着窗帘,双手手指交叉握掌,坐在书桌前,他就是指导教官达尔。

他的眯眯眼可以看穿候补生的谎言、怠慢、制服衣领不整、校徽角度的偏差,在这间训练学校是素有『吹雪』之称的大人物。

「亚鲁特·古斯塔夫,你还是一副毛毛躁躁,不像一个骑士的样子。我看穿库洛布运动服可能还比较适合你吧?」

「是,那是我的荣幸!」

「我可是丝毫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喔。」

达尔眉毛动也不动地冷冷说道,亚鲁特只是站得直挺挺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早已受不了这紧迫逼人的气氛而发出悲鸣,一股有如绝对零度的沉默笼罩着室内。

这时还是由达尔先开口打破沉默。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令妹的情况怎样?」

「是,托您的福,目前仍维持现状!」

「很好,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谢谢您的关心!」

亚鲁特的妹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已经病倒半年以上的时间了。

为了凯杰尔的毕业日期将届,却至今仍未恢复意识的她,亚鲁特先前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前往艾密尔的边境荷尔谷林村,目的是为了学分和毕业证书。

他的请假能够被批准可说是接近奇迹,这件事完全要感谢校方的大力通融。

「老实说就我的立场而言,你只不过是个有如蚯蚓、垃圾虫、绒毯毛屑的见习骑士,竟然胆敢给我请长假,换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我大概早就对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羞愧,自己主动请求校方开除学籍了。不过你若是有正常人的神经,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我和你相处也快一年了,对你我已经清楚得很,本想至少趁这次机会,让你一生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可惜天不从人愿,没想到连这种地方你都能够反抗我,真是让人火大。」

达尔板着严肃的面孔滔滔不绝,而亚鲁特还是立正站直。

不过对这位严肃教官的不苟言笑早已司空见惯,话中带刺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因此亚鲁特以为这番话也和平常一样,只是说教的一部份。

「亚鲁特·古斯塔夫。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任务……是吗?」

「没错,这任务全部交由你一个人来执行,内容是护卫某位贵人,请你善尽骑士的职责。」

亚鲁特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距离问题的请假才只过了一个礼拜,照达尔的价值观来说,自己应该还是个『蚯蚓』、『垃圾虫』、『绒毯的毛屑』,这件事未免太突然了吧?

「——怎么了吗?你应该更高兴才是吧?我看过你下期之后的布署意愿调查表,你不是希望接下来能被派任到近卫骑士队的沙札兰德队吗?那么今后担任王族或政府要人护卫的机会也会增加。这会是很好的经验。」

「不,确实是如此,不过……」

「区区一介见习的后补生,却可以做和正骑士相同的工作,我要是你可会为这份荣耀而痛哭失声吧。可能会向大地下跪,感谢国王和神明的恩典了吧。如果是写自传的话,这里就是高潮了喔这里。当然我很清楚你这个男人并没有那样的文学感受性,但是至少也该道谢不是吗?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那个、是的!我感到无上的……光荣。」

「很好。日期行程等详细资料我会再通知你。我要说的话就到此为止。」

咚地一声,达尔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看来谈话真的到此结束了,亚鲁特也只能顺时针向后转,自己走出房间。

「请容我就此告退了——」

「对了,还有一点。」

在即将关上门之前,达尔开口了。

只见他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

「这件事如果搞砸,你就完蛋了喔?古斯塔夫。」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是笑容吧。

亚鲁特感觉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少有地感到背上一阵凉。

走出教官室之后,他仍是不明白教官的话,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这件事如果搞砸。

——就完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自己是不是接下了一个相当重大的任务?

「……喂,亚鲁特。怎么了啊?被骂得那么惨吗?」

或许是因为亚鲁特皱着眉头,站在走廊正中央的关系,不知不觉间那那伊已经来到身旁。

「这次事情真的那么糟糕吗?教官的吹雪让你冻成冰块了啊?」

「也不是糟糕的事啦……」

反而该说是名誉之事,应该算是件好事吧?

正如达尔所说,亚鲁特志愿的单位是近卫骑士队,在众多骑士队中,唯有这个部队是国王的直辖部队,只要进入这个部队,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国王或地位相近的人们效力。

而这也是亚鲁特第一次单独进行任务,担任贵人的护卫,本来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状况,但却因为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头脑还反应不过来。

「……………………啊。」

「亚鲁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经过一番苦恼之后,亚鲁特发挥他特有的随便个性,决定先不管这件事了。

「好!」

决定了。

「我今天先回去了。」

「什么!?」

再怎么烦恼也没用。

教官说详细资料之后会通知,要思考等到那时再思考也不迟。

就算没有这件事,接下来是连休,亚鲁特预定要去迎接重要的人们。

「我要去一趟五月门车站。」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亚鲁特竖起大拇指,挺起胸膛说道:

「去见魔女!」

***

没错,他就是要去见魔女。

亚鲁特的手上有一封信。

给亚鲁特

呀呼!亚鲁特,你过得好吗?

关于你上次的邀请,我们决定答应你的邀请了!

我们会配合下个月的感谢祭过去你那里,火车的车票也已经买好了,预定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抵达五月门车站。

你来接我们的时候不用带玫瑰花束,但是绝对要换上骑士候补生的制服过来喔?绝对喔?

以上,期待你迷人的接待!

陪伴你身旁的法妮敬上

迷人是什么意思啊?这让他看着信思考了好一阵子,不过这是秘密。

为了让妹妹艾蒂莉西亚能够毕业,亚鲁特前往研修之地是现代魔女所居住的魔女之馆,那间蜂蜜色洋房的名字叫做女王蜂之馆。

在女王蜂之馆遇见的见习魔女们,对于亚鲁特的身心都非常地照顾。

童话中出现的魔女总是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身边陪伴的是骷髅和青蛙,而魔女所使用的魔女术是老旧又冷门的乙种魔术,如今则是谁也不屑一顾。经过这次研修之旅,这些原本在亚鲁特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说是全部都被颠覆了。

深根于大地,将得到的恩惠分送给周围的人们,她们那样的身影,至今仍深刻地留在亚鲁特的脑海里,像是行驶在葡萄园间的货物马车,以及在扫帚上受风吹拂,那位拥有鲜艳红铜色头发的少女。

由于不想就这样结束,因此回到家后,亚鲁特写信向她们道谢时也写上「下次请来凯杰尔玩」,没想到她们真的回信答应要过来参观了。

今天就是要去迎接她们,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叫人怎能不感到振奋呢!?)

搭乘在地下铁摇晃的车厢内,亚鲁特兴奋得坐立难安,继续做着伸展操。

信中所写的五月门车站是凯杰尔北方的玄关,除了地下铁以外,也有数条长距离铁路延伸至此,是个复合车站。从凯杰尔北方而来的旅客都必定要在这个车站转乘,或改搭其他交通工具。

好不容易等到列车到站,亚鲁特立刻跳上月台冲刺而去。

或许是正逢周末的关系吧,地上车站的中央大厅里挤满了人。

有正准备离开城市的人,有即将进入城市的人,穿着制服的车站服务人员正用板车搬运着大型行李箱,五月门车站的特征就是,携带较大尺寸行李箱的旅客比较多,这里正可说是凯杰尔的招牌,也是凯杰尔的出入口。

最重要的是魔女三姐妹应该就是在这些旅客之中。

(好了,她们在哪里呢?)

亚鲁特朝之前去荷尔谷林村时利用过的七号月台前进。

中央大厅内的时钟指着四点将近五分的地方,她们应该已经下车了才是。

在哪里呢?她们在哪里——

「喂~~亚鲁特!这里啦!这里!」

亚鲁特听到一个开朗的声音。

「法妮小姐!」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嘛。」

仔细一看,法妮就站在刚才通过的月台前方的柱子前。

亚鲁特露出笑容,急忙往后倒退前进,而法妮则是用右手扶着亚鲁特的背,让他停了下来。

「亚鲁特,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真有眼福啊。

她在魔女姐妹中是最年长的姐姐,今天穿的并不是平常在女王蜂之馆穿的作业服,而是充满女人味的套装,那坦白说非常丰满的胸部和纤腰固然不用提,从裙缝间露出的玉腿,也令亚鲁特的视线忍不住就要飘过去,而她的容貌仍然是洋溢着南国风情的美貌。

亚鲁特稍稍领略着那份感动,目光往法妮的身旁移去。

「好久不见了,莫妮卡。你好吗?」

这边这位则是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少女。

她充满神秘感的容貌,感觉就像是一尊等身大的西洋陶瓷娃娃,全身黑色的礼服,胸前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亚鲁特微微弯腰向她一笑,而她虽是面无表情,却也将头微微一侧。

「不过真是谢谢你了,亚鲁特,你有遵守约定穿制服来接我们,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骑士候补生呢。而且还是真货,不是角色扮演。」

「还有一个人……艾玛呢?」

就在法妮尽情抚摸亚鲁特的手和背时,亚鲁特也寻找另一位魔女的身影。

莫妮卡和法妮,还有另一位魔女艾玛,若是缺少了她就不是女王蜂之馆的三姐妹了。

「咦?艾玛?我也不知道,刚才应该还在那附近啊……」

法妮也朝四周张望。

「啊,有了有了,她在那里。」

在哪里?

「你看,在那里。」

在人群之中发现那匆隐忽现的明亮红铜色头发时,亚鲁特真的整个人兴奋起来。

在他正想要大声呼唤时,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艾玛似乎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她身上穿的是在荷尔谷林村也曾看过的朴素外衣和连身裙。由于男人是街角随处可见的十七、八岁少年,因此更衬托出她『尚未受尘世污染』,就好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树叶般,是个清丽脱俗的美少女。

「哎呀,那孩子真嚣张,竟然被搭讪了。」

法妮的声音高了一节。

只见男人比手画脚地滔滔不绝,然而艾玛却是眼也不眨一下,直直注视着那个男人。她真的是太过率直,让人不禁担心她是不是太缺乏戒心了一点。

「——来,我们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

甚至还听到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只见他脸上挂着笑容,手环过艾玛的背后,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这下子不出声不行了,当亚鲁特这么想的时候。

「我才不会上当呢,别碰我!」

艾玛赏了他一记顶心肘,同时把行李箱夺了回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男人的股间一踢。

男子随即颓然倒下,一想到那种痛楚,令在场的男性全员不寒而栗。

「我以为他是强盗。」

这就是艾玛的主张。

被带到车站的管理事务所内,她毫不畏惧地主张自己无罪。

「虽然一开始我的零钱掉在地上,是他帮我捡起来,可是对方却死赖着不肯走,还自顾自地要跟我闲话家常,说什么你好可爱、脚很美什么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还问我是不是模特儿?问我那种事想做什么?那可是个人隐私耶!最后还拿走我的包包说『我们去喝杯茶吧』,这绝对有犯罪的可能性吧?」

「会、会吗?」

「绝对会!大叔你是一个车站站员,却这么缺乏危机意识,观光手册上面也有写呀,因为犯罪率高,请注意随身物品,你看!就是这里!」

艾玛将手上的观光手册『新版·凯杰尔欢乐之行』猛地拿到站员眼前。

「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寓窗户要晒上父亲的内裤。所以我没有错,这是不可抗力!」

她如此地主张,是因为后方长椅上正躺着那名受到她痛击,差点晕倒的少年。

「…………我只是看她有点可爱,所以上前搭讪而已……」

少年有如梦呓般如此喃喃说道,让人看了不禁同情,甚至让人想安慰他:没事的。只有艾玛不知道那是在搭讪。

而莫妮卡则是默默地将少年可怜的模样画在素描本上。

「如果我真的跟他走了,一定已经被带到安格斯人的贫民区遭到不幸了。我会被强行推倒,剥光衣服,做许多色色的事,然后他会对我施打毒品,为了得到毒品我只能任由摆布,被卖到下流的店里,受尽身心折磨滔呜呜呜……」

「总、总之既然她本人已经有所反省,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呢?之后我会好好教训她的!喔呵呵呵呵!」

法妮捂住艾玛的嘴,拼命地陪笑道,旁边的亚鲁特也跟着笑了,可是艾玛却仍是不肯停下来。

「然后我就会变成红灯街的夜之蝶!」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孩子真是的!」

「到时就有家也归不得!明明我只不过是在车站被人叫住而已!」

「你给我闭嘴,艾玛!」

「这就是大都会凯杰尔的铁之定律对吧——!?」

「——亚鲁特,真是多谢你了,幸好有骑士候补生的制服!」

当他们顺利走出五月门车站时,法妮已经相当疲累了。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啊……」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只要有你在场,可信度就完全不同了啊。」

是那样吗?

另一方面,走在前方三步之遥的艾玛则是不高兴地回过头来。

「姐姐!你不要太夸笨蛋亚鲁特了,不然他还真的会胡思乱想喔。」

「什么胡思乱想,我说你啊——」

「不用这家伙帮忙我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啊~~真是不可爱的孩子,你再这样老是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小心他一下子就被人家抢走喔。」

「说、说什么傻话啊,姐姐!别说些奇怪的话,你说谁要抢走谁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你不懂吗?你那样掉以轻心会成为致命伤啊。」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啊!」

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亚鲁特希望她们姐妹不要吵架了。

于是亚鲁特决定介入劝和。

「没关系啦,总之没事不就好了吗?艾玛也没受伤。」

他面露微笑。

原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艾玛听他这么说,也多少冷静了下来。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笨蛋亚鲁特。」

她低下头,移开了视线,脸颊还有些红晕。

「我知道突然被人搭讪,一定让你吓了一跳,不过你不用那么严加警戒,只要过着正常的生活,这里是很安全的地方,毕竟连我都能够在这里平安长大了嘛。」

听他这么说,艾玛重新凝视行驶在道路上的汽车,以及高到必须抬头仰望的成群高楼。

然后她又看到亚鲁特笑嘻嘻的表情。

「……确实没错。」

「对吧?」

「连你都能平安长大嘛。」

看来她总算放心了。

「先把行李放到旅馆再说吧,法妮小姐,你说过订了附近的旅馆对吧?」

「啊,对,没错。是在五月门七号街,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旅馆。」

「那很近嘛,只要过马路,再走过一条街就到了。」

见到灯号转变,亚鲁特就带着法妮她们的行李,在前方带路。

就在他们往前走的同时,只听到消防车鸣着警笛从旁边驶过。

「你们看,看得到招牌就在那里——」

绕过转角,亚鲁特手指一指,只见他所指的地方起火燃烧。

「——确保防火线!」「火源是哪里?」「什么?还有小孩在里面?班长——!」

那里是以距离车站近和清洁为卖点的一家小型老旧旅馆,不,应该说曾经是旅馆的建筑物。目前消防车、救护车以及许多围观群众,正围绕着那栋冒着火焰与黑烟的建筑。

「…………咦?」

亚鲁特的笑容僵住了,之后消防车也陆续来到。

「在燃烧呢……而且烧得很猛烈……」

法妮将状况形容得非常准确,而莫妮卡也开始把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

这时又有一台车停在路边,从车里奔出像是新闻记者的男人和一名摄影师,只见摄影师立刻对着火场猛按相机。

「火源是哪里!?」

「快点发电报给编辑部!标题是五月门七号街失火!有人为纵火的可能!」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玛终于发出悲鸣。

「不,那个、艾玛,这大概是巧合……」

「够了!我要回去了!这地方太可怕了!我要回去了!凯杰尔好可怕!」

「冷静一点吧,好吗?」

「是我错了!就像玛姬说的那样!对不起!」

「艾玛,等一下啦,艾玛。喂!大叔,不要随便拍照!要拍就拍那边!那边烧得正旺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摄影师的照相机似乎还是对着陷入恐慌状态的艾玛。

结果——

向日葵旅馆由于及早灭火的关系,火势在没有出现伤亡者的情况下就控制住了。

可是投宿的旅客却无一幸免地被迫必须避难,原本订房的人也不得不大幅更动行程,而法妮她们也在那些人之中。

「——艾玛,你看!真好呢,这可是豪华蜜月套房喔。」

在距离烧毁旅馆两条街的一间旅馆最上层,一行人安置了行李。

套房分隔成寝室和客厅,在豪华的客厅里,有一扇面向街道的大窗户,可以眺望五月门的市容,现在虽然在夕阳余晖下照得一片红,但不久就可以享受夜景了吧。

「…………比女王蜂之馆小,而且狭窄。」

「不,你仔细看呀,艾玛,这些看起来古典的器具都是最新型的喔,而且也有电力可以使用。」

被这样安慰之后,艾玛的心情似乎才终于好转,开始用哭红的双眼检查房间。只见她牵着莫妮卡的手,一边小声地交谈,一边按着电灯开关或开或关。

「你还真是大手笔呢,法妮小姐……」

「因为我打了许多通电话,却只有这里有空房,全都怪连休不好啦。」

即使再怎么乐观看待,法妮的声音也显得干枯无力。

在太阳位置最高月份的连续三天里,凯杰尔会举行赞颂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感谢祭,由于那几天是全国性的假日,因此就算撇开宗教方面的活动,也有各种活动会在凯杰尔市内举行,许多人都是为此而前来住宿。

(只有这里有空房啊。)

最上层的豪华蜜月套房,地点位于凯杰尔的头等地段。

即使从那间附早餐的小旅馆拿到了一些赔偿,这笔支出也一定是大赤字。

「也可以来我们家住啊……」

「没关系啦,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啊,呼呼呼呼、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另一方面,亚鲁特也很在意先前的旅馆火灾。

依照旅馆方面的说法,看来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下一间该不会是我们吧?」柜台旅馆职员的谈话中也夹杂着这样的对话,听说最近发生很多起火灾。

毕竟人变多了,犯罪案件也会增加,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就算发生一、两起可疑火灾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过据说这两个月以来,类似事件已经发生高达七起,每一起都是针对闹区大楼的后门,尽管火势都在入夜前扑灭,却找不到犯人的踪影。

(果然这个城市还是相当骚乱啊。)

一想到艾玛害怕的模样,亚鲁特就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虽说调查是城市警察的工作,不过身为骑士,对令国民感到不安的状况,会有所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起在旅馆前的刑警和鉴识的脸,对他们发出精神上的声援。

亚鲁特最遗憾就是难得艾玛她们前来游玩,却让她们对这里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原本想要让她们体验与荷尔谷林村不同的城市风貌的说。

「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要用餐也还太早了,想去玩时间也不太够——」

「啊,那么姐姐。」

原本靠近窗边的艾玛匆地出声了。

「既然如此,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

法妮和亚鲁特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什么什么?你想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喔!」

看到亚鲁特他们兴冲冲地询问,艾玛惊讶地眨着双眼。

「……呃、那个、说不定医院的会客时间已经过了,不过……」

「会客时间?」

「我想去探病。」

去看你妹妹——

意外的一句话,消散在傍晚的空气之中。

***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

在室内综合医院的一间狭小病房门前,艾玛神情认真地注视着挂在门口的小名牌。

「也不是那么奇怪的名字吧?」

「不是啦……」

艾玛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思考自行做一番整理。

「我是想……果然是真有其人啊。」

那是当然的啊,如果是幽灵的话,亚鲁特反而伤脑筋了。

「啊、不、不过亚鲁特。虽说如此,我并会因此而不想来探病喔,这一点你可别误会。」

「我知道啦。」

见到艾玛急急忙忙地解释,亚鲁特对她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误会呢,对她而言『艾蒂莉西亚』是本来要成为她第一个好朋友的女孩子的名字,后来变成女装变态所报上的名字,最后又演变成和变态不和的妹妹的名字。

不断替换的背景,而且她们并没有见过面,即使如此艾玛仍然想见她,探视她的病情,亚鲁特觉得艾玛真的很了不起。

真的——令他感激不尽。

「艾玛,我……」

「什么?」

「今天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或者应该说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没有在那里结束。」

艾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亚鲁特。

「因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其实我本来相当犹豫,到底该不该邀请你们来,一想到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就害怕得不敢提笔写信——」

「亚鲁特,探病的花可以摆在这里吗?」

「啊,是的,谢谢你!」

听到先进入病房中的法妮出声问道,因此亚鲁特只好匆匆结束话题,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让他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也都忘光了。

而今天妹妹艾蒂莉西亚仍是沉睡国度里的居民。

(——嗨,艾蒂。)

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

只见消瘦的妹妹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长发流泻在床单上。她的身材以十六岁而言算是幼小,手臂上只系着一条点滴管,若问她的病情是好是坏,其实算是较好了,但是她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样的光景亚鲁特在这半年已经见多了。

然而现在法妮、莫妮卡以及艾玛都在同一个病房里。

如果真能让妹妹起来见见她们,那么亚鲁特觉得身为哥哥,他就可以向妹妹夸耀了。

[插图]

因为她们是真正的『魔女大人』。

「她就是艾蒂莉西亚?」

一旁的艾玛问道。

亚鲁特看着艾蒂莉西亚点点头。

「没错,她就是艾蒂。」

「跟你一点也不像呢。」

「别人常这么说。」

「很漂亮的女孩呢。」

她有如低语般地小声说道,仿佛生怕吵醒睡着的孩子一般。

对于她的这份用心,亚鲁特莫名地感到高兴。

而法妮也坐在探病访客用的椅子上,笑着眯起了眼。

「真的呢,这样就可以明白亚鲁特为什么会那么努力了。」

「你那样说就夸奖过头了,法妮小姐。」

「咦?会吗?」

「当然会啊,你是因为没看过她说话时的模样,所以才说得出那种话。因为她是个满脑子理论,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哎呀哎呀。」

「当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这家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偶尔开口也总是说『哥哥是不会懂的』喔,我只不过是纠正她,要她别在吃饭时看一些会让人吃不下饭的书而已。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她一边看着狩猎魔女和拷问的文化史,却还能够喝得下番茄浓汤——」

「啊,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艾玛又再度轻声说道。

「真的吗!?」

「骗你的。」

亚鲁特全身脱力。

「……………………艾玛……?」

「既然你这么珍惜这个妹妹,甚至会那样惊慌失措,那就别把她说得那么坏呀。」

亚鲁特真的膝盖无力地跪倒在地,而艾玛用手刀在他头上切了一下。

抬头一看,艾玛只是装成严肃的模样吓唬他,而法妮则是更老实地笑了出来,莫妮卡则是静静地看着这样的世界。

(我说的没错吧,艾蒂,她们很了不起吧?)

和她们在一起,笑容就会不自觉地涌现。

这也是魔女的力量,说得夸张一点,那是给予亚鲁特力量的某种伟大温柔情感。

「——是,您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现在想来,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在病房中无忧无虑地笑出来。

他们就这样待到会客时间即将结束,由于聊天的声音太大而遭到护士白眼,这也是头一次经验。

最后亚鲁特送法妮她们回到五月门的旅馆。

「亚鲁特我问你,要去看艾曼德岛的龙像,是不是搭这班列车就可以到呢?」

「中途转一次车就可以到了。」

「那里不是岛吗?」

「因为有桥梁和地下铁连接啊,而且也不远。」

「嗯嗯嗯……」

他们去医院时是选择直接搭乘计程车,回程则犹豫不知该搭公车、地下铁还是计程车,最后投票决定搭乘地下铁。

即使过了返家人潮时间,车上仍是坐满了人没有空位,而艾玛则是站着翻阅旅游手册,为明天的观光做事前准备。看着热衷于阅读手册的艾玛,抓着扶手的法妮不禁苦笑。

「心情总算好转了呢,真是现实的孩子。」

而说到剩下的莫妮卡,她则是眺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车窗,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样子,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她似乎是对有时在车外破裂的光之气泡感到好奇。

「那是甲种魔术喔,莫妮卡。」

亚鲁特站在她身后,弯腰到与她视线同高的高度,向她如此说明,话才刚说完,碰巧又有一个气泡破裂。

那虽是奇迹,却是人为制造的奇迹,转换成车轮动力时所溢出的以太余波,就是像这样变成暗夜中的光点。

这座城市是靠沉眠于地下的大量以太而得以运转,而控制以太的即是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那和她们这些魔女所使用的乙种魔术是截然不同的理论,凯杰尔这个城市就是就是靠着那样的理论而运作,

「哦……」

连艾玛也和莫妮卡一起,靠在窗边看得入迷。

亚鲁特想起他也曾和艾蒂两个人,像这样好奇地看着列车窗外的景色。

但是与很快就看腻的亚鲁特不同,艾蒂始终对这些美丽的光芒着迷,然后她就这样踏上成为魔术师的道路,或许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性向吧。

不过很可惜,那是在两人进入幼年学校就读之前的事了。

「对了,亚鲁特。」

「什么事?」

「令妹病倒多久了呢?」

法妮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呃,我想想……因为是去年年底的事……所以一、二……有半年以上了吧。」

「这样啊,真令人担心呢。就算是维持这种安定状态也……」

「医生也找不出原因,一般来说她若不是早该醒来,就该是病情更加恶化,应该是这两者其中之一才对。」

「两者其中之一啊……」

「医生也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在人工灯光的映照之下,法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让亚鲁特也不禁在意起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总觉得……若是照我的推测……」

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列车突然剧烈摇晃一下,他们已经抵达五月门车站了。

「——这种话题也不适合在这里谈。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明天也拜托你啰。」

「不用送你们到旅馆吗?」

「没关系啦,反倒是你该好好养精蓄锐喔。」

艾玛有如要他做好觉悟般地出言恐吓,这大概也是她的关怀方式吧。

另一方面,先下到月台的艾玛等人在下车人潮的推挤下,差点就要被人潮带走。

「姐姐!姐姐!再不快下车会有危险啊……哇啊。」

到底是谁比较危险啊。

「亚鲁特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明天迟到,我可不饶你喔。」

即使如此,艾玛的声音仍是非常响亮,亚鲁特笑着向她挥手道别,法妮也在她被人潮淹没之前,小跑步地下了列车。

然后亚鲁特就这样转车回到自宅所在的公园镇。

那是他过世父母所买的独栋房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家里那只要稍有疏忽,很快就会长满杂草的庭院,今天看起来也似乎格外闪亮耀眼。

「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进门楼梯旁的祭坛上,供奉着回归大地的父母遗照,亚鲁特在这里也稍微问候一声,然后便踏人家中。

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完全没有人的气息。正如他对法妮所言,他感受这种沉默到极点的气氛,已经有半年以上之久。虽然他和妹妹的对话并不多,但那和真正的孤独却又是不同滋味了。

即使到了现在,只要通过二楼艾蒂的房前,亚鲁特也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空荡荡书桌前的背影。

「……喂。我回来啰……」

不论何时来看,那都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这房间最多的不是衣服之类的东西,而是书本。

以前她拜托父母做给她的书架上,如今摆满了大量的藏书。不管是书桌还是地板上都散乱着笔记,几乎覆盖住原有的地毯。

亚鲁特虽然不知道一般女孩子的房间应该是怎样,但是在女王蜂之馆看到的艾玛房间里,感觉都还有装饰一些可爱的小物品或玩偶。

因为觉得不方便随便进入,所以房间仍维持在她病倒时的原状,一开始那只是出于良心上的体贴,不过最近又多出别的理由,现在光线昏暗时还好,但只要打开灯就会看得很清楚——随着时间经过,书架和书上都已经开始堆积灰尘了。

(这得要找时间来打扫吧……)

靠自己一个人打扫这个房间。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坐立难安,虽然偶尔会怯懦不安,不过今天的亚鲁特可不会输。

因为现在为了比妹妹更像女孩子的魔女,他该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

——好了,快行动吧。

亚鲁特在隔壁自己的房间换上居家服,用面包和火腿填饱肚子,然后开始做先前堆积的回家作业。这些作业相当困难,让他查着字典忙到三更半夜,然而为了明天能尽情游玩,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这些作业做完。

事件——就是从那时发生的。

***

闹钟的铃声不停地响着。

铃铃铃地不绝于耳,非常地烦人。

「……嗯啊?」

亚鲁特紧闭着双眼,在床上找寻闹钟。

他伸出手摸索,却迟迟找不到闹钟,铃声有如嘲笑一般不停地响着,亚鲁特不禁跟它赌起气来。

总之别睁开眼睛,从这音量来推测距离有几尺吧,想想看它是从哪发出声音的。

他终于想到昨天把闹钟摆在哪里了,是在地板上。

「在那里啊啊啊啊啊!」

由于摆在枕边很有可能会赖床,因此他才重新将它摆在地板上。

亚鲁特猛地伸出手,将噪音的来源抓进毯子里,并且封印起来,让它再也不能吵人。

怎样!知道厉害了吧!

可是他手里抓着的物体却是比闹钟还大。

真的是大得多了。

(………………………………………)

到了这时候,亚鲁特才开始思考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因为这物体的大小和感触,不管怎么想都是人体,是人类。

他伸手逐步摸索,某处却有个柔软的东西碰到他的手,将那物体的形状确认过一遍后,他这才放松手上的力道,而那物体宛如终于得以呼吸般上下起伏,既柔软又温暖,摸起来简直就像是胸部——。

(什么?)

亚鲁特下定决心睁眼一看,果然没错,是真货,只见在白色夏季礼服的包覆之下,一对形状非常理想的胸部就在眼前。

(咦~~~~!?)

一名少女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也可以说是亚鲁特睡昏头,把她拉上床的。对方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每一处都是那么地圆润柔软,有一头淡金黄色的纤细秀发,优雅地仰望着身上只有T恤和一件短裤,惊讶得全身僵硬的亚鲁特。

不知为何,那身清秀的丝绸连身裙,在这朝阳刺眼的状况下,看起来就像是初夜之后的新娘睡衣。

而那个似乎是从她手中落下的闹钟,此时则是在地上响个不停。

丰满的胸部,浑圆的臀部,姣好的身材。是否该告诉她,摸起来比肉眼所见更具份量呢。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呀?」

铃~~~~~~~~~~~~~~~

「咦?什么?」

铃~~~~~~~~~~~~~~~~~~

「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是谁呢?」

铃~~~~~~~~~~~~~~~~~~~~~~

「啊~~!吵死人了!」

亚鲁特先把闹钟停下。

随即少女嫣然露出微笑。

「哎呀……原来那样停下来就好了呀。」

她笑容可掬,仿佛是在称赞为她解决难题之人一般。

亚鲁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受骗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亚鲁特·古斯塔夫公子。您的睡容也如我想象般威风凛凛。」

「……你是谁啊?」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啊?

也难怪他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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