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的身体就完全变好了。
姊姊确认我的身体没有异样之后,才准备出门工作。
「如果身体又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马上联络我喔。」她依然担心着我的状况。
「已经没问题了啦。」所以我这么回答她。因为真的已经没问题了嘛。
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好像休息的样子,所以森崎哥哥早上就来找我玩了。
我老老实实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森崎哥哥。
包括要跟梅莉姊姊结婚的事情、我很快就要到纽约去的事情、以后可能不太能见面的事情。
还有,我觉得那样会非常寂寞的事情。
森崎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不会寂寞的啦。」
「为什么?我觉得如果不能跟森崎哥哥、跟真由姊姊、还有跟小晴姊姊见面,应该会很寂寞的……」
不,我一定会很寂寞的。我虽然真的很喜欢梅莉姊姊,可是必须要跟大家分开还是很寂寞啊。
「我也觉得要是不能跟空见面的话,会寂寞啊。」
「森崎哥哥,那跟你刚才说的话不一样。」
「不会不一样啦。」森崎哥哥用拳头在我脸颊上转了几下。
「为什么不会不一样?」
「有个人想着我的事情,因此而感到寂寞的话,那就是那个人还没有办法忘记我的证据,也是那个人多少还有喜欢我的证据啊。」
他讲得好复杂,我完全听不懂。于是,我看着森崎哥哥的眼睛,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真正让人寂寞、真正让人伤心的,是彼此都把对方的事情忘记了。」
「忘记……?」
「被对方忘记,是一件非常让人寂寞的事情啊。」
森崎哥哥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口香糖,放进嘴里。
「你也要吃吗?」他问我,「不要。」于是我回答他。
「如果空跑去纽约的话,我会觉得寂寞的。可是,没关系。我会寂寞就表示我还想着空的事情啊。所以说,空……」
森崎哥哥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用一脸认真的表情看向我。森崎哥哥平常总是笑嘻嘻的,所以他现在那表情让我忍不住紧张起来。
「就算你去了纽约,也不要忘了我的事情啊。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空的。」
我点点头。
「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然后,会继续寂寞下去的。」
森崎哥哥笑了出来。
「嗯,然后,如果真的觉得寂寞到没有办法忍耐的时候,就再回来找我、找真由姊姊、找小晴姊姊吧。大家一定都会笑着迎接空回来的。」
「可是……纽约很远啊。就算觉得寂寞,也没办法见面的。」
我的眼泪流出来了。我虽然咬着下唇,尝试要忍耐,可是还是哭出来了。
森崎哥哥用食指帮我擦掉眼泪。
「对不起……我哭了。」
「那就代表你有那么寂寞的意思啦。我很高兴啊,所以不用在意啦。」
我啜泣着,抬头看向森崎哥哥的脸。
「等空稍微再长大一点,就去看看『袭卷世界的恋情』那部电影吧。那样你应该就能明白,思念是可以穿越距离的。没关系,真的想见面的话,纽约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不,当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时,就没有什么真的很远的地方啊。看似遥远,其实近在咫尺啊。」
「……近在咫尺?」
「没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森畸哥哥用纸把口香糖包起来,丢进垃圾桶,又呢喃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我哭了。
嚎啕大哭了。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忘记」是一件非常悲伤、非常寂寞的事情,让人悲伤到无可自拔,于是我哭了。
或许,我忘记了某个人也不一定。我想要把对方想起来,可是,却想不起来。如果森崎哥哥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人应该就在我的附近才对。
想不起那个人,让我觉得好不甘心、好难过,于是我哭着,哭着,不知不觉间,就哭累了,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变暗了。看来我睡了很久的样子。森崎哥哥大概是回去了吧?我的额头上,盖着一条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毛巾。
「你醒啦?」
梅莉姊姊一副担心地看向我的脸。
「……嗯。」我回答她。发出来的声音意外地很没有精神。明明我常常被很多人说「小空总是很有精神呢」的说。
环顾房间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是因为很昏暗的关系,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躺的确实是我乎常就在用的床。床上有我已经闻惯的味道,所以一定不会错。
也就是说,我应该是在我的房间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呢?
我看不到平常真由姊姊煮饭时用的厨房,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吃饭时用的餐桌,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洗澡时会打开的浴室门,看不到我总是躺在上面的沙发,看不到电视,也看不到我收集的漫画。
房间里就只有我跟梅莉姊姊还有这张床而已。
「身体会不会不舒服?」梅莉姊姊问我。
「嗯……没问题。」
「太好了。」
梅莉姊姊用力握住我的手。
「呐,梅莉姊姊。」
「嗯?」
梅莉姊姊歪了一下头。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那当然呀,我们不是约好要结婚的吗?」梅莉姊姊说着,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一定永远都无法再想起那个被我遗忘的人了。虽然很难过,可是我想那应该已经办不到了。所以说,取而代之,我绝对不能忘记梅莉姊姊的事情。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玻璃窗被打破的声音。一个人影飞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我吓得抱住了梅莉姊姊。
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姊姊。年纪大概跟小晴姊姊一样吧?面无表情的样子非常恐怖,而那个人则是直直地凝视着我。
「你是谁?」梅莉姊姊用锐利的语气问道。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回答梅莉姊姊,可是她的眼睛却依然看着我。
「……布奎?」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又重复了一次。
「少跟我装傻。给我报上本名来。」
梅莉姊姊生气了。
「真正的名字,我早已在久远的过去就舍弃了。纵使真有其物,有资格知晓的也只有开膛手皮耶尔一个人。」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扮家家酒。」
梅莉姊姊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很恐怖,可是那个叫「布奎」的人却依然是一脸冷静。
「那是我该对你说的话。」
「……小心我去叫人过来啊。」
「我不介意……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的话。」
「你说什么?」
「存在于这个虚假世界的人,就只有我跟开膛手皮耶尔而已。虽然你或许并没有自觉,不过你其实只不过是个没有实体的影子罢了。」
「我就在这里。」
「你要那样想是你的自由,但是你确实不存在。你以前似乎曾经断言说,开膛手皮耶尔是个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虚无偶像,但是,其实真正不存在的人,是你。」
梅莉姊姊看向我。
「小空,我就在这里吧?」
我的手臂上、脸颊上、胸口上,都传来梅莉姊姊的触感。梅莉姊姊不可能会不存在的。
这个叫「布奎」的人想必,不,绝对是个坏人。所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听这个人说的话。
「嗯,你在这里啊。」
梅莉姊姊瞪了布奎一眼。
「你听到了吧?」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已经传不到我的耳里了。在你与构筑出这个虚假世界的杰斯提斯已经灭亡的现在,你的力量已经无从抵抗我的《罪法》(恶魔所授予之邪心)了。」
布奎比出食指与中指,指向梅莉姊姊。
亮光聚集到梅莉姊姊的身体上。我赶紧将手放开她的身体后,聚集的亮光就把梅莉姊姊卷入而爆炸了。
「咦……梅莉姊姊……?」
受到爆炸攻击的梅莉姊姊,身体变成了一颗颗发光的粒子,飘散在房间里。可是,粒子们立刻又聚集起来,变成了梅莉姊姊。
这是怎么回事?
「小空,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梅莉姊姊用温柔的声音对我呢喃着。但是,梅莉姊姊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明明看得到,可是却碰不到。我把手伸过去,却透过了她的身体。
「想起来吧。」布奎对着我说道。
我摇摇头。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布奎走了过来,我赶紧躲到梅莉姊姊的身后。
「想起来吧。」
「我不要!」我大叫起来。
「这里不是你应该在的世界。」
「不要靠近我!」
可是,布奎依然一步步向我逼近。我觉得好恐怖,于是转身逃向黑暗之中。
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看不到而已,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房间里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黑暗而已。
骗人。骗人。骗人。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应该会有的啊!应该有很多东西的啊!
我用力挥动的右手忽然碰到了某个东西,是房门的门把。于是我拚了命用力转动门把,将门打开。
突然,吹来一阵强风,让我忍不住用手护住眼睛。等到风停了,我才总算睁开眼睛。
房门的外面变成了断壁悬崖,跟房间里一样黑暗的谷底刮起了强烈的旋风,把我的头发吹了起来。
「…………这是……什么?」
我全身失去了力气,跌坐到地上。大概是那个震动的关系,让地毯上出现了裂痕。裂缝伴随着声音,扩展到整间房间里。不行,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房间会坏掉的。
我转回头,看到梅莉姊姊的身上也布满了裂缝,就家一尊随时都会崩裂的玻璃工艺品一样。
毫发无伤的就只有我跟布奎而已。正因为如此,让我们两个人在房间的现况衬托之下变得非常异质。宛如这个拥有意志的房间在拒绝我跟布奎一样。
「崩坏将近。这是一个只有这个房间所构筑出来的封闭世界。只靠你的意志是没办法离开这间房间的。」
「不要听这女的说话!」梅莉姊姊对着我大吼。
可是,这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为什么房间外面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没办法离开这问房间?天花板跟墙壁轧轧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一样。梅莉姊姊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吗?姊姊你的身体也都是裂缝呢。
你看,梅莉姊姊的脸颊已经微微开始崩落,像砂糖一样积到床上了啊。
布奎逼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虽然想把她甩开,可是她的力气比我还要大。
「住手!放开我!好可怕!」
我大哭大叫、高呼救命。
「开膛手皮耶尔,有个世界需要你的力量,但不是这个世界。你不应该待在这个世界里。」
「不要!我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这么善良啊!大家都对我很温柔啊!我想要待在这里!」
布奎单脚跪下,把手托在我的脸颊上。
「你的朋友应该跟你说过了,被对方忘记是一件让人非常难过的事情。」
「森崎哥哥跟我说过的话……?」
「没错。你忘记了需要你,而且对你而言也非常必要而重要的人。」
记忆的角落残留着那个人的笑脸、以及那个人哭泣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回想起那个人的事情。那个人现在一定非常寂寞、非常伤心,一定正在哭泣吧?就好像白天的我一样。
「那是……谁?那个人是谁?」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应该要跟着我一起离开这个封闭的世界。要借用你的台词的话——」
布奎点了点头,
「对——为了要与世界为敌。」说着,然后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模模糊糊、宛如海市蟹楼般的世界中,只有炸弹魔布奎的嘴唇触感,碓实地传到了我的身上。
心中的浓雾渐渐消散。对了,这是炸弹魔布奎的另一个人格——皮丝所拥有的《强制托宣》(迷途羔羊向神乞求启示)。是将一切的真实传达给他人知道的终极之法。我曾经就靠着这个,得知了旧世界崩坏的危机。
突然,房间变得如细沙般融解了。一阵强风向我袭来,于是我用手压着飘荡的后发,紧闭起眼睛。
过了几分钟,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头上一片雄大壮大、漫无边际的蓝天。
柔和的阳光照耀着我的身体,温柔地包覆我的全身。这是一个温柔地守护着我的空色世界。
对了,这片天空,就是变成这个世界本身的那个人啊。
现在,那个人正静静看着我,等待着我啊。
我将双手伸到胸前。虽然感觉有点瘦弱,不过这确实就是仲西景的身体。接着我将右手翻过来一看,虚空中生成的光粒飞舞到我的手背上,刻下了一个黑桃标志的符文。微微的疼痛感传到我的手上,彷佛是在主张自己的存在般。
「……战斗还没有结束,对吧?」我问道。
今井同学用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脸,对我点点头。
「不要走!」背后传来梅莉姊姊的声音,让我不禁把头转了回去。
在空色的世界中啜泣的梅莉姊姊身边,不知不觉间出现了青井的身影。
「小晴姊姊……?」
「不是姊姊吧?」小晴姊姊,不对,青井笑了。
我不可能会叫青井为「姊姊」的。这不是年龄上的问题,而是源自于她内心抱有的创伤。所以说,她也总是会称自己为「ORE」(注2)。
这或许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也不一定。
在这个世界里,青井会称自己为「WATASI」,而且对于我叫她「姊姊」的事情也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许是个谁都不会受伤、谁都没有抱着痛楚的温柔世界吧。就连继续担任所长的梅莉,也很老实地追求着我的陪伴,很纯粹地对我表现出其实自己感到很寂寞的事情。
注2 「俺(ORE)」在日文中是非常男性化的第一人称。而下文中的「私(WATASI)」则是比较女性化的第一人称。
这个世界不只是让我感到幸福,也让很多人感到幸福,是一个很棒的世界。
但是,我心须要舍弃这个世界才行。
站在我眼前的青井虽然跟我认识的青井有着相同的外表,可是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青井。
真正的青井是个乍看之下表现得很潇洒,但实际上却为了空想病造成的创伤而苦的人。她的心中抱着痛处,摇摆不定。那才是我认识的青井,而我也很喜欢那样的青井,所以才会为了想要抚平她的伤口与痛处而不断烦恼着。
梅莉也是一样。她其实不需要用上「结婚」那种跳跃中间过程的异想天开行为,只要跟我说她希望我陪她玩的话,我也会陪她的。而且重要的是,我其实还满喜欢像梅莉那样的孩子啊。
「青井……」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要走了吧?」于是她对我笑了。
我「嗯」地点了一下头。
我必须要去迎接那个人才行。战斗从现在才要开始。
「不要走!」梅莉姊姊扑过来抓住我的脚,她满是裂痕的右手「啪」地应声折断了。
我蹲下来,摸了摸梅莉姊姊的头。
「我很喜欢梅莉姊姊喔。我说想要跟你结婚,也是我真正的心情。可是啊,我必须要走了。」
「不要!我不要你走!」梅莉姊姊用力地甩着头。
「没关系,我现在要去的世界里,一定也会有你在的。等到全部的事情获得解决之后,我一定会去找你。在那之前,我都不会忘记梅莉姊姊的。而且,我偶尔也会为了你而感到寂寞的。我不是在骗你,所以说……放心吧。」
我向梅莉温柔地说完后,抬头看向青井的脸。
「我也一定会去迎接青井的。」
「我等你。」青井笑了。
接着,我站起来,看了炸弹魔布奎一眼。
「已经好了吗?」她问我。
「嗯。」我回答她。
于是炸弹魔布奎握住我的右手。
「在我说『好』之前,把眼睛闭着。」
我阖上了眼睛。然后,一阵浮游感包覆了我的身体。我跟炸弹魔布奎紧紧靠着身体,飞越了这个世界。
没错,为了与世界为敌。
如果没办法见到她,如果没办法守护她,如果将她遗忘的话,不管几次,我都要与世界为敌,才会甘心的。
我大概是失去意识了。
告别了看似绵延无际的黑暗之后,鲜明的闪光隔着我的眼皮刺激我的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等到光芒消逝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昏暗,是一个缺少生活感的空间。看来我来到了一个跟之前关着我的房间不一样的场所。
我吐了一口气,然后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在我的脚边。
「什么……?」
我察觉了那个人影的身分,而在无意识下往后退了几步。这毫无疑问地就是杰斯提斯啊。
他的胸口被滚滚涌出的大量鲜血染成一片朱红,看来是已经撒手人襄了。
我没办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于是我在心情动摇之下环顾四周。等间隔排列的木制长椅,房间深处的墙上是一片彩色的窗玻璃。这地方我似曾见过。
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后半,我在这个模仿教堂而建成的游乐设施中,为我与杰斯提斯之间的宿命对决做了一个了断。
「难道说……?」
一定没错。是时间逆流了。
我与杰斯提斯一对一决斗,最后好不容易将他打倒了。这是我已经体验过的事情。那之后,我接着前往废弃物掩埋场,在与《教会》的决斗中获得了胜利,许下让世界回复的愿望。
《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应该在那时就落幕了才对。以「一切都是结衣同学的幻想」做为结论。可是,我现在却站在理应落幕的《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舞台上。
为什么我又回到这里了?我因为过于混乱而踉跄了一下,撞到一旁的长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那个答案的人物从我背后对我说道。
「欢迎回来……开膛手皮耶尔。」
于是我转过头去,又看到一片似曾见过的光景。半死不活的今井同学仰天躺在木制的地板上,凝视着我。
「今井同学……?这里是?」
「就是你打倒杰斯提斯之后的世界。你应该知道才对。」
今井同学的衣服上,沾满了不输给杰斯提斯的大量鲜血。
「不,不对,我应该早就打倒杰斯提斯了才对。不只是杰斯提斯,我还打倒了弗利登,然后完成让世界回复的愿望才对啊。」
「那是你做的梦……不,是被人强制梦见的梦。《教会》与《大罪》(Mortal Sin)的战斗,现在依然持续着。」
「梦?……你说那全部都是梦吗?」
「被你打败的杰斯提斯在临死之前,对你施加了《无可逃避的心灵十字架》(Cracky Fiction),让你的心被封闭在精神世界中。虽然茌现实世界经过的时间不到五分钟,不过你的体感时间应该已经在精神世界中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对。你会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那全部都是一场梦,我实在难以相信啊。
我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中做了一个了断,回到普通的生活之中,然后跟结衣同学一起准备圣诞节,接着我的发作就完结了,变成一个小孩子——
对了,根本不用怀疑,这全部都是梦啊。我不是叫什么「野中空」的少年,我是背负了世界命运的开膛手皮耶尔——仲西景啊。
我被炸弹魔布奎拯救了。
这时,我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光芒。转头一看,杰斯提斯的身体被一层像薄膜一样的光包覆着。
「这是……?」
「给他最后一击吧。」
炸弹魔布奎回答我。「《死者苏生》(耶稣的奇迹)要发动了。」
以前,炸弹魔布奎曾经对我说明过。杰斯提斯的身体只要损伤保持在一定程度之下的话,不管几次都能复活。
于是我做好了觉悟,捡起掉落在杰斯提斯尸体旁的光剑。
「…………这是给你的饯别。」
我将《三位一体的十字剑》(Trinity Sword)刺向杰斯提斯的心脏部分,接着剑身与杰斯提斯的身体发出的光芒便急速消失了。我们终于做出了一个了断。
「杰斯提斯,这次、这次……真的是永别了。」
我赶到今井同学的身边,跪了下来。
还有呼吸。她居然靠着这样虚弱的身体,将我从那个封闭的世界中救出来了。
「我在梦里的世界有看到。谢谢你……我又被你拯救了。」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因为首领在决战时对你施加的《绝对消却》(背德者不信神之奇迹)还多少残留了一些效果,所以我才能将你的心从《无可逃避的心灵十字架》(Cracky Fiction)中解放出来。」
或许是连说话都感到很痛苦吧,今井同学咳了几声。从她的嘴里又溢出了鲜血,沿着她的嘴唇流到脸颊上。
「首领……我们《大罪》(Mortal Sin)是为了守护旧世界而参加战斗的。为了成就我们的愿望,身为《大罪》(Mortal Sin)势力唯一的《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你是必要不可缺。所以说,我只不过是对你伸出一点援手罢了,不需要多礼。」
「可是……」
现在的我知道,她——炸弹魔布奎,与开膛手皮耶尔是一对情侣的事情。
我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
全身被光枪刺穿的今井同学把她沾满鲜血的手故到我的脸颊上,仰望着天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对不起……或许你在那个世界中继续沉眠,对你而言会比较幸福也不一定。可是我却又把你拉回了这个充满战斗的世界。之后你必须要一个人战斗了。没有人可以依赖,也没有人会对你伸出援手。被虚构的设定所支配的人们都将成为你的敌人。」
今井同学轻轻地摸着无法停止流泪的我的头。
「如果你不想的话,不要继续奋斗也是可以的。要逃走也是可以的。」
跟她那时候对我说的话是一样的。可是,对于已经知道她真正心意的我来说,这些话听起来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既然《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已经在他们手上,那么二十四小时之内世界就会被改变了。到了明天,你就只需要在新的世界中开始另一段人生而已。指责你的人也都会消失。这次跟上一次是一样的,你只要去思考,你所期望的世界、你所期望的未来……」
今井同学静静地微笑着。那是她身为炸弹魔布奎时露出的第二次笑容。
「加油……开膛手皮耶尔。」
我摇一摇头,把腰上的皮革带刀腰带取下来,让炸弹魔布奎抱在她的胸口上。那是开膛手皮耶尔在离开《大罪》的时候,交给身为她爱人的炸弹魔布奎做为饯别的东西。那之后,将开膛手皮耶尔跟自己的存在完成同步的我,又从她手中拿到了这个腰带。
「抱歉,都是因为我擅自更改设定,害你感到寂寞了。」
她的呼吸断断绩续,却依然用清澄的双眼凝视着我。
我在那个梦境的世界中看到了,那个成为世界本身的空色的结衣同学。既然如此,我的声音应该就能传达到她的耳里才对。
于是我抬头看向教堂的天花板。
「结衣同学,请把设定复原吧。请解除开膛手皮耶尔跟我的同步存在。」
就在这时,我右手上的黑桃符文变成了一颗发出淡淡光芒的球体。接着,那颗光球彷佛是受到吸引般,溶进了炸弹魔布奎的胸口中。
「身为开膛手皮耶尔的心,我留在这里,献给你了。所以说,你就安息吧。我将不是以开膛手皮耶尔的身分,而是以仲西景的身分,去参加那些《足以成为主角之人》的战斗。」
她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将她沾满鲜血的右手举起来,指尖微微地擦过了我的脸颊。
「仲西同学,谢谢你……」
她第一次叫我「仲西」了。然后,她轻轻地抱住带刀腰带,彷佛是睡着般,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我轻轻阖上她眼睛的右乎手背上,已经看不到黑桃的符文了。应该是结衣同学听到我的愿望了吧?我已经不再是开膛手皮耶尔了。
「炸弹魔布奎,一路来谢谢你了。希望你跟开膛手皮耶尔能过得幸福……」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又再度流了下来。开膛手皮耶尔跟炸弹魔布奎,都是我擅自改变设定下的牺牲者。如果我什么都没做的话,他们两个人应该就能继续待在《大罪》(Mortal Sin)之中,感情和睦地过着幸福的日子吧?是我扭曲了那个幸福的生活啊。
纵然如此,她依然在一旁看着一心为了结衣同学而战斗的我——开膛手皮耶尔的行动,并且帮助我、引导我。一想到她的心境,我就难过得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了。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语,甚至为了这个虽然同步、但是心灵却不同的我——仲西景而拚命奋斗。这应该就是她打从心底深爱着开膛手皮耶尔的证据吧?
我只是没有察觉这件事情而已,但是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那份纯粹的心意。不,「没有察觉」这种话,根本连藉口都算不上啊。
「我真是……太恶劣了。」
她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主题乐园的决战中,她率先为我进行掩护;我被杰斯提斯的《永恒的断罪》(Absolute Guiltiness)击中而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她把我藏匿到这里来的;而将我从封闭的世界中拯救出来的人也是她。
炸弹魔布奎为我做过的事情,实在难以计数。
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
「我是不是其实可以为这个人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像这样的慰藉而已呢……?」
我的行为是否多少做到一些赎罪了?
唯一知道答案的她,只是仰望着教堂的天花板,静静地沉眠着。
我在炸弹魔布奎的尸体上盖上外套,并且跪下膝盖静静为她默哀后,走出了教堂。看向园内可丽饼店里摆放的时钟,指针跟以前一样是指向下午七点的方向。
如果要解放《圣典》(瑟菲洛的诏书)的力量,就必须连续咏唱二十四个小时。所以我还有充分的时间。
而且我已经学会《永恒的赎罪》(Eternal Atonement)跟《属暴食者由暴食者为暴食者的晚宴》(The last super)了,另外,当我在危急的时候,德士尼也会出面协助我。
这场战斗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只要再重复一次那时候做过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的名字应该差不多要在电视上被报导为全球同步爆破恐怖事件的实践犯了。可是,我没办法去跟已经化身为世界本身的结衣同学见面。
这次大概是德士尼提早跟结衣同学进行接触了吧?但是没关系,不管怎么样,结衣同学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话说回来,我记得那时候.我有接到青井跟森崎的电话。
正当我在想他们应该快要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打开手机,手指却僵住了。萤幕上显示的是手机的电话号码。如果是青井或森崎打来的话,因为我有把他们登记在我的电话簿里,所以应该是会显示名字才对。
我感到不解地接听了电话。
「……喂?」我说。
「喂?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学校?」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女孩子声音回应我了。对方大概是高中生吧?
「那个……请问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咦……你不是小空吗?」
我全身僵硬起来,赶紧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再度响起。显示的是跟刚才不一样的电话号码。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接听了电话。
「野中吗?你这家伙,最近跷课翘太凶了吧?老师在说你的学分不太妙啊。」
这次传来的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野中……是谁?」
「啥?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名字叫仲西景啊。」
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事情,沉默了一段时间。
「啊啊,抱歉,我好像打错电话号码了。」说完,男生就挂断了电话。
那之后,我虽然等了一段时间,可是却一直没有接到青井或森崎打来的电话。
刚才的女孩子,叫我「小空」了。
而那个男生则是叫我「野中」。
我忽然察觉到某件事情,一股恐怖的感觉让全身都快冻结了。
我颤抖着手指,确认了一下我的电话簿。
里面没有看到结衣同学的名字,大概是我不小心删掉了吧?我凝视着手机的萤幕,不知不觉间,握着手机的右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没有。结衣同学寄给我的简讯一封都没有。
太奇怪了。我明明跟结衣同学通过那么多次简讯,可是收件匣中就只有她的简讯不见了。我接着确认了一下寄件匣,情况也是一样。
我再一次仔细确认过我的电话簿后,忍不住感到茫然了。
不只是结衣同学而已,连青井跟森崎的名字都没有。然后仿佛是要取代他们一样,在我的电话簿里出现了好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名字。
我甚至发现,里面还有我本来应该不知道的立川研究所的电话号码。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发展状况啊。
打倒杰斯提斯后,我应该跟肯并联络,跟结衣同学见了面,然后在那里过上德士尼,最后跟森崎一起赶往废弃物掩埋场才对。
在故事的进行上不可或缺的三个重要人物都消失了。
我将手机显示回一般画面,然后按下目录按钮,接着按下『0』。
萤幕上显示出这支手机的电话号码、邮件信箱以及手机持有者的姓名。
手机从我的手上滑落了。
——野中空。
一阵可怕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彻底陷入混乱的我,用力把摔在地上的手机踩了个粉碎。
简直快抓狂了。
我是野中空吗?还是仲西景?
结衣同学到底在哪里?青井呢?森崎又在哪里?
「我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大家却……」
难道这里也是幻想的世界吗?我是空想病的患者吗?
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男生,对我说话的声音有一种身为朋友的亲近感。可是,他后来却忽然承认自己打错电话,然后就挂断了。如果是因为我是一个空想病的患者,而他刚才是查觉到我正在发作中的话,那就是一个正确的判断了。对发作中的人告知对方患有空想病,应该是一种禁忌吧?
不管是我的手机还是现在的状况,都在在显示我就是野中空。可是,我却拥有身为仲西景的自觉。更重要的是,野中空是一个在研究所长大的小学四年级生,没有什么可以称呼为「朋友」的对象,所以应该不需要手机才对。
我让无力的双脚注入力气,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主题乐园。
在步道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碳酸饮料,灌入自己的喉咙。
要冷静下来才行。现在我该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掌握现况才对。
首先,看来我并不是仲西景,而是野中空的样子。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种事,但是如果我不正视这个现实的话,应该会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然后,我现在正在扮演仲西景,只不过是想要以仲西景的身分活着罢了。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会是以仲西景的身分存在?这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
而那个理由就是——
《空色感染爆发》。
只有那本书了。
仲西景是当中的登场人物。野中空因为对于故事的内容以及主角抱着强烈的憧憬,所以引发了空想病的发作。前后花费半年以上时间的发作最后终于完结,而我这个叫「仲西景」的人物,从野中空的心里消失了。
这就是炸弹魔布奎前来拯救我之前的状况。
可是,炸弹魔布奎说过,那是杰斯提斯为了封印我的精神而让我做的一场梦。
我偷看了一下速食店里挂的时钟。现在时间快要八点,车站前的大型书店应该还没结束营业才对。
我难以抑制焦躁的心情,快步赶往书店。
去废弃物掩埋场的事情就等一下再说吧。
全力奔跑下气喘吁吁的呼吸在一瞬间忽然停止了。
因为我又再度察觉到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我是怎么知道弗利登率领的《教会》势力就在废弃物掩埋场的?
焦躁、恐惧以及激烈的运动,让我全身汗如雨下。
上一次,我前往废弃物掩埋场,打倒了弗利登。那是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所以我现在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重点是在上次。上次我又是为什么会知道弗利登就在废弃物掩埋场的?
我不禁颤栗起来。
重新回顾记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明确说过这件事情。这不是我记忆错误的关系,因为在《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登场人物之中,会知道弗利登就在废弃物掩埋场进行《圣典》(瑟菲洛的诏书)咏唱的人,就只有杰斯提斯跟德士尼了。
杰斯提斯虽然跟我说过他命令弗利登进行《圣典》(瑟菲洛的诏书)的咏唱,可是并没有说过场所在哪里。
而德士尼也是,他只警告过我「最终决战将近」而已。
我是怎么知道弗利登的所在地的?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就前往废弃物掩埋场了?
当时的我对于这件事完全没有抱持过疑问。
是不是应该把它当作因为是发生在精神世界的事情,所以不要想得太深呢?可是,我还是非常在意。
炸弹魔布奎说,我体验过的那一连串事件都是一场梦。既然如此,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事件中,搞不好其实弗利登并不在废弃物掩埋场也不一定。
现况彷佛陷入了死胡同。
思考的事情不断闪过脑际又消失。每个想法都让人觉得没有意义。
就算想也想不通。
究竟答案是什么?真相又在哪里?
那真的是在精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就像世界系故事的王道发展一样,其实是在不断重复着呢?
我来到车站前的商业大楼,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走进大门。
这里是否就有帮助我消除疑惑的解答?
抱着那样的想法,我穿过大型书店的自动门。看了一下电梯旁的馆内地图,轻小说似乎是摆在地下室的样子。
轻小说区聚集了刚下班的年轻上班族以及看起来像学生的集团。书柜的间隔也很狭窄,让我不得不穿梭在人群之间,寻找我想找的书。
我大致上看了一下平放在展示架上的书,并没有看到我想找的封面。
就算一本一本仔细确认书架上的书,也没有找到。
——是我杞人忧天啊。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后,走回电扶梯前。那套文库书只存在于精神世界里而已啊。
不过,这也不代表状况就有所好转。答案究竟在哪里?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经意看到电扶梯旁摆了一台可以查询店内库存的触控萤幕,于是为了预防万一而搜寻了一下。
结果,令我意想不到的状况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① 缺货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② 缺货
法米通文库 空色感染爆发③ 近日进货
原来只是刚好没有库存而已,其实那套书是存在的。
我紧张地调阅了一下书本的简介。
空色感染爆发①
「找到你了,开膛手皮耶尔!为杀死杰斯提斯之仇付出代价吧!」
「……什、什么?皮……?杰啥斯的?」
高中入学考试的早上,我在车站月台与结衣同学相遇了——她患有「空想病」,似乎只要一发作就会变成正义使者的样子……抱歉,我可没空陪你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从那之后,结衣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理由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的我,还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即使要与世界为敌,也要守护她……赌上世界的命运,疯狂而纯真的「当男孩过上空想少女」——第十一届ENTAME大赏优秀赏得奖作品登场!
我跟结衣同学初次见面的事情被简洁地描述着。
空色感染爆发②
「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的名字叫炸弹魔布奎。」
「………………」
自从结衣同学的「剧场型」发作那天之后,我一直都无法确定。我对她抱持的好感,或许也是她「幻想中的产物」也不一定……而就在这样的某一天,突然又有一个自称炸弹魔布奎的女孩在教室中对我搭话——是新的空想病患者?行行好饶了我吧。但是,我却因为她告诉我的世界改变之「真实」而感到惊愕。于是,赌上世界命运的战斗又再度开始了!
疯狂而纯真的「当男孩遇上空想少女」,第2集持续发作中。
这是《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的内容。
我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晕眩与作呕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严重。于是我快步跑上电扶梯,冲出了店门。
接着深呼吸一口。
我的记忆难道都是来自书里的东西吗?如果是那样,那我究竟又是谁?
至少,我并不是仲西景。因为仲西景只是个虚拟故事中的登场人物而已,这件事已经被证明了。
既然如此,我果然是野中空吗?其实我是野中空,而正处于一场以小说做为参考的发作之中?
我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钱包,确认了一下里面装的东西。
仔细确认了一下里面的每一张卡片,可是并没有看到一般被称为《免罪符》的空想病诊断证明。
不过,空想病患者在发作的时候,也会无意识地遮断所有不符合幻想内容的情报。所以说,就算我是个空想病患者,但是只要我的深层心理判断空想病的诊断证明会对这次的幻想造成障碍的话,我的视觉就会受到操纵,即使我的钱包里有空想病的诊断证明,我也没办法认知到它的存在。
答案陷入一片浓雾之中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我是空想病患者的话,理应在我周围的演员们究竟在做什么?现在这种状况下,发作的完结应该是难之又难了吧?
再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不完全的幻想状态?
如果我真的是患者的话,应该让我陷入更深的幻想之中才会比较好吧?
要是希望可以忠实重现那个故事的幻想剧,我的视觉操作跟听觉操作就应该要妨碍我去认知到那些做为故事源头的书本的存在才对。
做为参考来源的那些书,理所当然地就是对幻想完结最大的障碍了。如果我很不幸地是个剧场型患者的话,这个状况不只是对期望这场幻想的我,甚至也会让被分配到角色的感染者们都陷入混乱啊。最糟的状况下,搞不好还会引发幻想世界的诡局也不一定。
对这个幻想世界来说,那套文库书的存在理应是个致命伤才对。
演员们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八成是觉得特拉乌姆波的视觉操作会让我无法认知到它的存在吧?还是说,其实让我认知到那些书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我不懂。
我什么都搞不懂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想的话,结衣同学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就算存在,那也只是在扮演「结衣同学」这个角色的某个人罢了。
这样一想,其实在感动之中与世长辞的今井同学,终究也只是一名演员而已啊。
我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了。
一切都没差了。
我将身体靠在车道边的护栏上,抬头望向夜空。
即使看着由西往东飘移的月亮,我也没什么感觉了。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幻想的世界里而已。
这么说来,季节好像也倒转了。
那也没差。
我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我来到另外一家书店,看到《空色感染爆发》的第一集和第二集,甚至连第三集都有在卖,于是便一起买下来了。确认了一下,正式的出版日期似乎是三天后的样子。这家店只是刚好提早贩卖而已。
我提着装了文库书的塑胶袋,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了一个小小的公园前。这里刚好。于是我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回到公园里。坐在长凳上,在路灯照耀下翻阅着书本。
只要我像这样做着没意义的事情,演员们迟早会按捺不下去而有所行动吧?在那之前,我就杀杀时间吧。
于是我手上拿着罐装咖啡,跷起脚,默默地继续看书。
当我读完第二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越是读,就越发现书本的内容跟我的记忆非常相似。
哦哦,确实确实,有发生过那种事情啊。我呢喃着那样的感想,继续翻阅着书本。从途中开始,我就有一种像是在欣赏过去拍摄的家庭录影带般怀旧多感的心情了。
想到那时候真的是为结衣同学的态度感到很难以招架,呵是立刻又想到那是空想病创造出来的虚假记忆,让我不禁苦笑出来。
真的是个很麻烦的疾病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明明以前还那么害怕自我丧失,可是现在的我却很泰然地接受了那样的事实。大概是因为藉由书本的描述,站在客观的角度看着仲西景的存在,让我自己本身的存在开始跟现实渐渐脱离了吧?
演员们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我环顾昏暗的公园,也没有看到类似的人影。
那样悠哉没有关系吗?仲西景可是主角,而扮演仲西景的我如果没有行动的话,这场幻想剧就毫无疑问地完结不了啊。
如果是在作品中的话,弗利登跟仲西景的决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让他们没办法对我做出什么动作吧?演员真的是很辛苦的工作。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了。于是我继续翻开了第三集的书本。
看来我真的是很喜欢这套书的样子。到现在,我还没有发现我的记忆跟故事的内容有任何不一致,内容可以说完全一致。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爱这套书的话,为什么我的深层心理要遮断那段记忆呢?明明就已经让我认知到这套书的存在了,我想不出有任何理由要封印关于它的记忆?
既然如此,搞不好其实我并不是什么空想病患者,而只是一个单纯的感染者也不一定。
我不禁大笑出来。
别想了吧,想了也是白费力气。
管它是患者还是感染者,只要是在发作中,就不可能判断自己究竟是何种状况的。
现在的我只要继续等待就好。
应该迟早会有什么人来诱导我才对。
就在我继续读着第三集的同时,发觉自己误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奇怪……?」
我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跟梅莉大吵一架的仲西景。
因为跟结衣同学的亲吻而对幻想世界感到满足,让发作结束的野中空。
野中空在研究所的生活。
然后,野中空所处的地方其实是杰斯提斯利用《圣法》(神所授予之奇迹)而构筑出来的虚假世界的事情被点破了。
然后,跟炸弹魔布奎的死别。
全部都是我至今做过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的发作并不是参考第二集,而是参考第三集的内容才对。
我终于理解演员们之所以会放着我不管的理由了。
这场幻想是我的发作。所以说,这个幻想世界也非常忠实地呈现了书本中的内容。
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居然认知到这套文库书的存在了。甚至连做为这次发作内容来源的第三集也被我认知到了。所以说,我想保安者们应该是打算让我看完整个故事吧?只要我熟知这个故事的内容,不管我是身为感染者还是患者本人,都只要忠实呈现故事的发展就可以了。这应该会比周围的人随便做出行动要来得有效率吧?
在第三集中,仲西景下定决心要继续战斗。
我接下来只要把后绩的故事内容牢记在脑袋里,然后模仿仲西景在书本里所做出来的行动就可以了。
可是,我的预想很快地就踢到了铁板。
当我翻开下一页,看到的却是一片白纸。
下一页、再下一页,都是一片空白。
我「唰唰唰」地快速翻过书本,看来从一百八十八页之后就全部都是白纸了。
「居然是缺陷书……偏偏要挑这种时候。」
不过,我立刻就想到要做出结论还嫌太早。搞不好是因为某种重要的理由,让我的视觉被特拉乌姆波操纵了也不一定。也就是说,其实从一百八十六页之后还是有印刷出内容的,只是在幻想剧的考量上,让我无法认知到罢了。
我思考着万一我读到一百八十六页之后的内容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问题,可是也只得到「不继续读下去的话,什么也很难说」这种理所当然的结论。
当然,也是有可能我真的买到一本缺陷书了。
「唉呀,毕竟不知道结局也比较能享受乐趣嘛。」
就在我说着这样乐观的一句话时,忽然查觉到书本的后记是有被印刷出来的。
看到那段文字,让我忍不住停止了呼吸。
取代后记
呐,景,我在这里喔。
我的双手开始发抖。含了一口咖啡后,想说要再确认一次状况,于是我又再翻开空白的书页凝视着。
一种难以压抑的不对劲感涌上心头。我应该是漏掉了什么致命性的问题才对。
就在我翻着书页的时候,查觉到那份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源自于哪里,终于让覆盖在我心里的乌云间透进了一道光线。
我现在正在阅读的第三集。
正式的出版日期是三天后。我只是因为偶然找到一家提早贩售的书店,所以才买到这本书的。
如果我是参考这个系列作而引起发作的空想病患者,不可能会知道连出版都还没出版的第三集内容才对。
是因为我在知道前两集内容的前提下,擅自妄想了第三集的内容,所以才会让现况产生这些差异跟矛盾的吗?可是,仔细想想,这种程度的差异跟矛盾其实反而可以算是容许范围之内啊。
跟新登场人物的梅莉认识,跟结衣同学一起装饰房间,然后发作完结。只不过是身为一名读者的我居然可以如此正确地预想到这些剧情发展,才真的是明显不自然的地方。
一定没错。并不是我或者这个世界在重现这本书的内容。
而是这本书的内容在重现我跟这个世界的动向才对。
简单来说——
「就是要我自己去把接下来的空白部分补上就对了。」
我用双手拍了一下脸颊。
结衣同学正在等待着我。
只要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
那个「后记」绝对是结衣同学要留下来的讯息。
既然这样,我就跨越这本书……
不,跨越这个世界,去见她吧。
究竟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都不重要了。
我不是前一阵子才刚立下誓言,要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感受吗?
于是我将那三本书丢进铁网垃圾桶里,走出公园,前往废弃物掩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