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五日 小丑 立川研究设施》
病房的门传来敲门声后就被打开了。于是我缓缓阖上看到一半的书本,将视线望向病房的出入口。
一头看起来很柔软的金发与跟本人的外观轮廓不相衬的锐利眼神映入了我的眼帘。
「是梅莉啊。我早就猜想到你最近应该会过来了。」
「你是……小丑吧。」
她打量了一下我的样子后,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从氛围判断的吗?你还真有看人的眼光。不过话说回来,真由她真的是变了,居然变得如此多嘴。」我用英语对她说着。
梅莉坐到来客用的朴素铁椅上,接着用下巴对她的保安者们示意,要他们在走廊
等她。于是保安者们便遵从她的指示,走到走廊并且将房门关上。
「英国腔还真重呀。」她用日文回应我。大概是对我的一种讽剌吧。
我耸耸肩膀说:「对我来说,腔调比较重的是你们美国人啊。」
「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知道。是关于结衣的事情吧?」
「你很清楚嘛。」梅莉点点头。
「她应该差不多要恢复为自我完结型了才对。我想她的特拉乌姆波应该已经呈现正常的波长了吧?」
少女露出不太耐烦的表情。
「果然你才是原因啊?」
我闭上嘴巴,并且看着她的眼睛一段时间后,反问她一句:「你有听真由说过我跟吉儿的事情了吗?」
「听说了。」她拨了一下头发,接着说道:「简直就像什么童话故事一样的情节啊。虽然我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看到现在的你,我就变得稍微愿意相信了。」
「这搞不好只是单纯的人格分裂喔?」我调侃了她一下。
「你并不是吧?」她笑了。
看来要应付在梅莉体内的道格拉斯是很麻烦的样子。
「哎呀,既然你愿意相信的话,我也没差。就算你怀疑我,我也无所谓啦。」
「特拉乌姆波也会来自于精神层面。你是这样对穗高真由说的吧?」
「没错。」
「结衣在过去会发出特殊的特拉乌姆波,以及她恶化为剧场型的速度过快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吧?」
「你说得没错。」
「也就是说,你能干涉特拉乌姆波了?」
「大致上正确。」
「你之所以让穗高结衣的特拉乌姆波增强的原因是?」
「如果要跟吉儿战斗的话,那孩子的身体在各方面来说都太不方便了。毕竟她明明就只是自我完结型的患者,却因为亲生父亲是所长的关系,而受到比其他患者还要严密的管理。」
「所以你想先从那个身体里脱逃出来?」
「对。」
「可是,你的行动却招致了反效果,而被穗高结衣强押到没有特拉乌姆波的仲西景身上了啊。」她仿佛在嘲笑我般说着。
「那还真是一场灾难。不过,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已经太过幸运了。毕竞当时吉儿自杀的时候,偶然就有个拥有特拉乌姆波的人在场啊。要不然,我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了。」
「果然。」她点点头。「你没办法无中生有产生特拉乌姆波啊。」
「我是没有尝试过,不过应该很难才对。毕竟我至今为止都只有从拥有特拉乌姆波的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拥有特拉乌姆波的人身上,所以就算真的办得到,应该也会花很多时间吧。」
「所以我有一个提案。」
梅莉从座位上站起来,宛如一名诱人的女性般用右手抚摸我的脸颊。
「什么提案?」
「要不要进到我身体里来?」她把左手放到自己胸口上。
「不可能的。你的特拉乌姆波很微弱,现在的状况下连试都不需要试,就知道我的精神没办法移动到你的身上。」
「你应该说过吧?特拉乌姆波会强烈受到精神的影响。」
「我确实说过。」
「我的祖父过去是一名剧场型的患者。所以只要我利用我祖父的精神,应该是有可能变成剧场型的。」
「非常正确。现在在你体内的道格拉斯是处于不安定的状态。如果他的精神状态能恢复到移植前的情况,你应该就能成为一名剧场型患者。」
「你在关于空想病的事情上,应该比我更熟悉感觉性的东西才对。」
「或许没错。」
「你只要把那些感觉用话语告诉我就行了。我应该可以让我祖父的精神安定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等你进到我的身体后……」
我用手坞住她的嘴巴,将她几乎快要扑过来的身体又轻轻推回椅子上。
「不好意思,我拒绝。」
她吊起了眉毛。
「为什么?」
「我对你的野心——人类的精神统合(Integration)既没有兴趣,也不打算帮忙。我的目的是要消灭吉儿,所以要是先被你完成了人类的精神统合,我也会很困扰。如果特拉乌姆波的影响领域发展成世界规模的话,我就会变得不可能追上她的。」
「哼!」梅莉不耐烦地嗤了一下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后,用强硬的语气俯视着我放话:「我一定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那你就加油吧。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来日本的目的了?我猜你应该是被结衣拜托了,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她忽然愉快地露出像小孩一样的笑脸。
「要让仲西景恢复果然需要我的帮忙对吧?」
「不,我只是希望一切结束之后,你能把结衣还给这个身体(仲西景)。她应该感到很寂寞吧?仲西也是感到很寂寞。虽然他对空想病感到恐惧的事情是真的,但是,他果然还是需要结衣陪在身边啊。」
梅莉的表情一口气愤怒起来。
「我知道啦。」她丢下这句话后,走出了病房。
然后,我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小声呢喃了一句:
「谢谢你,梅莉。多亏你,让我回想起『特伦托』(ADM抑制剂)的事情了。」
紧接着,房门又再度被打开后,梅莉丢了一本册子到我身上。
「这是?」
「似乎是剧本的原稿。你拿去交给青井吧。是结衣拜托的。」
「你自己交给她不就好了?」
「我才没有那么闲。」她说着,又粗暴地关上了房门。
「真是不老实啊。」
我不禁笑了。她或许是觉得,即使是结衣的拜托,但是要她间接协助与她个性不合的青井晴,还是有种伪善的感觉而不太愿意去做吧?
于是到了隔天,我就把这本册子交给前来探望的青井晴了。
《三月七日 仲西景 立川研究设施》
我在护理师的同意下来到了屋顶。
这里的风吹起来很舒服。
从那天开始,大家好像都轮班前来探病的样子。我之所以没办法断言,是因为我对那些记忆没什么自信的关系。也就是说,应该是我体内某个与我不同的人在接应大家的吧?当我确认了一下日历,才发现日期不知不觉间就飞逝了三天的时间。
根据青井留下来的信中所说,话剧的准备状况很顺利的样子。森崎被选拔出来代替我的角色了。
我跟结衣同学从二月中之后就没再见过面。毕竟院方极力想避免让现空混在症的患者与空想病患者接触,所以想必是被阻止会面了吧?
话说回来,今天我的脑袋状况还不错。很少遇到像这样可以把大家的事情清楚回想起来的日子。
「你也是病患?」
忽然,从我背后传来了声音。我转回头,看到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性,身上穿着住院病患用的白衣。
「请问你是?」
她微笑着回答:「空想。」
「是指不是现实中的人吗?」
她微笑得更深了。
「因为是空想病,所以叫空想。」
「哦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也就是说,我要叫『现空』了?」
她开心地点点头。
「不过,我同时也是现空喔。既是空想又是现空。」
也是有空想病患者本人罹患现空混在症的状况。虽然我不清楚详细情况,不过搞不好这样的病历还比较多也不一定。
「本名呢?」
她摇摇头。屋顶上吹起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叫空想就行了啦。反正名字也没意义。」
从她的语气听起来,她是真心这样想的。
「应该会有意义不是吗?」我问。
「毕竟这里搞不好也是幻想出来的呀。虽然说,也有可能是现实啦。要把幻想中的人物一个一个记起来实在太麻烦了,而且说实话,我也没自信可以全部记起来。」她将身体靠到栅栏上,眺望远处的景色。
「在遇到你之前,曾经出现过五个『现空』。当中有两个人就是我的幻想。」
她转过头窥探我的样子,寂寞地问道:「这样问名字还有意义吗?」
「我确实在这里啊。」
「幻想中的每~个人都是那样说的。」
她刻意在「每个人」的地方强调语气。
确实,被她这样一说,或许互相介绍名字真的没什么意义也不一定。不,搞不好连现在这样对话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想必她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说,现空觉得活着很开心吗?」
我跟她一样将身体靠到栅栏上,眺望远方的街景。
「现在我不清楚……毕竟不管我做什么都没什么实感,有时候也会搞不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甚至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里都不知道。」
「无意欲、无感动、自我丧失感,典型的现空混在症征状呢。」
她这句话虽然也能解释成是在讽剌或调侃我,不过她的语气一点都没有让人讨厌的感觉。
「睛问空想又是怎么觉得?」
她的表情黯淡下来。
「我觉得活得好痛苦。可是,要我死又好可怕。因为不想死所以活着。就算很痛苦还是要活着。」
她将视线落到我身上。
「你不觉得这就好像活地狱吗?」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很难忍受的苦痛吧?要是可以让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以让自己被消灭的话,应该会很幸福才对。
我没办法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抚平她伤口的话语。
所以说,我们就只是让时间静静地过去。当回过神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护理师来到屋顶上,催促我跟空想进到屋内。
「变凉了,不要感冒喔。」她在道别前对我如此说道。
我点头回应了一声「好」之后,她又笑着说:「虽然说,就算真的感冒了,那也只是幻想啦。」
那笑容深深剌痛了我的胸口。
《三月九日 森崎进一 立川研究设施》
今天我来到立川的研究所,难得见到了仲西。我不管是上次还是上上次来,遇到的都是与仲西不一样的某个人。虽然那个人外表看起来确实是仲西,可是与他对话的过程中,还是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对劲。
然而今天,仲西总是心不在焉,一直呆呆地眺望着窗外。据说就算是青井同学或今井同学向他说话时也一样,甚至就连面对他自己的姐姐,他都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我从刚才开始无论怎么对他说话,他都只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即使偶尔开口,也只会简单地回应一下而已。
我不禁觉得再坐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留下一句「我会再来的」之后,就离开了病房。而他最后依然还是没有回应我。
后来,我在医疗大楼的楼梯转角处与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性擦肩而过了。她看起来不像是护理师,应该是在这里住院的患者,或是从外地来这里进行检查的空想病患者吧?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呆滞,就好像是在大楼里迷路了一样。
「不好意思,请问你没事吧?」
就在我向她搭话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她挂在胸前的名牌。
——木村。
「请不用在意。」她说着就穿过我的身边。于是我忍不住又把她叫住了:
「或许是我认错了人也不一定,不过请问你是在研究所工作的木村先生的妹妹吗?」
她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后,对我摇摇头。
「我并没有哥哥。」
「啊……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
我对她轻轻低下头后,她也同样对我微微鞠躬,然后走上了楼梯。
正当我反省着自己问了一个冒失的问题,并且走出大楼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在吸烟区抽烟的木村先生,于是上前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
抬起头的木村先生虽然看起来表情有点僵硬,不过当他发现对象是我之后,就立刻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柔和笑脸。
「你来探望仲西同学?」
「是的。」
「他怎么样?」
「今天是以往的仲西。」
「这样啊。」他搔一搔头后,接着说道:「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啊。我想结衣应该觉得很寂寞才对?」
「这么说来,请问穗高同学不在的时候,木村先生是在担任其他人的保安者吗?」
木村先生摇摇头。
「不,现在我几乎都是担任内勤。这也是上头的人为我着想而安排的。」
「为你着想?」
「我之前应该有提过吧?我有一个患有现空混在症的妹妹。她就是在这里住院的。只要我担任内勤的话,就可以陪在她身边啦。」我不禁回想起刚才遇到的那名白衣女性。
「请问因为现空混在症而住院的人很多吗?」
木村先生在薛灰缸上捻熄了香烟。
「在仲西同学入院之前,就只有我妹妹一个人而已啦。她住院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记得这期间也只有三个人曾经住院过。只要症状没有那么严重的话,通常都只是定期来一趟医院罢了。」
刚才那名女性是木村先生他妹妹的疑惑又涌上了我的脑海。
「以前结衣发作的时候你也说过:被重要的人遗忘自己是很让人难过的事情啊。」
木村先生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请问那意思是指木村先生的妹妹已经不记得你了吗?」
「是啊。不只是我,家人、朋友、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她全都忘了。现在的她是活在梦的世界里啊。」
我将双手捂在嘴前,对木村先生问道:
「那、请问你觉得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忘记又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木村先生从怀中拿出香烟点燃后,吐出渺渺白烟。
「你是指青井同学的事情?」
「是的。」我点点头。
「这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那是很悲伤的事,也觉得是很可怕的事。」
木村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只是,看着青井同学的样子,就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寂寞……吗?」
「虽然这样讲有点对不起结衣,不过青井同学不是喜欢仲西同学吗?」
果然知道状况的人,大家都是那样觉得啊。
「我也是那样觉得。」
「可是,她却说不出口。这不是因为结衣在或不在的问题。」
我点点头。
「我能明白。」
「真是寂寞啊。」木村先生抬起头,于是我也跟着仰望天空。天空的颜色莫名地让人觉得寂寞起来。
隔天,我们终于正式开始练习新的话剧了。另外,前几天真由小姐似乎许可了让仲西到时候来观赏我们的话剧,因此青井同学今天感觉比以往还要充满干劲。
听说是青井同学透过电话,要穗高同学暗中说服真由小姐的计划成功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最后会是由我代替仲西扮演男主角啊。虽然我很喜欢演戏,可是对事前没有累积基础的我来说还是恶战苦斗了一番。青井同学总是会抓手带脚地指导我,因此每次她柔软的身体都会紧紧靠到我身上,害我莫名意识起来。然而,毕竟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男的,所以对待我的态度真的非常自然。话虽如此,但是我想就算她知道自己是女的,依照她那种爽朗干脆的个性,搞不好对待我的方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她明明就以为自己是个男的,可是却老是对仲西做出那么明显的爱情表现,真的也只能笑了。
不,等等。
如果她有自觉到自己是个女性的话,搞不好反而不会那么明显地有所动作也不一定。
恋爱这种事情,还真是复杂又麻烦啊。
大概是因为我最近经常像这样对青井同学的存在胡思乱想的关系,当早上练习完后与靑井同学面对面吃着饭的时候,我很自然地就把她一直以来都没对我说过的事情说出口了:
「话说回来,原来青井同学是个男的啊?」
「啊——」她笑着说:「这么说来,我好像没跟你说过真话啊。」
「明明就连今井同学都知道的事情,我居然彻底被骗了啊。」
「哎呀,毕竟我在森崎同学的面前一直都在扮演一个女孩子啊。我的演技还不赖吧?」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真是太过分了啦。」
「抱歉抱歉。」青井同学笑了。
「我甚至还想过『这两个人真登对』之类的事情啊。虽然这样讲很对不起穗高同学。」
「谁跟谁?」
「青井同学跟仲西啊。」
青井同学的脸明显变红了。果然,她的心意已经到演技不能掩饰的地步了。
「别、别胡说八道啊。开这玩笑也太难笑了。」
「你讨厌仲西吗?」
「不、那个、怎么说……是不会讨厌啦。」她别开视线,缩起了肩膀。不管怎么看,那样子都像个女孩子啊。
「那也就是喜欢了?」
我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不、我就说、我是个男的喔?怎么可能嘛。」
「啊,那是偏见啦。世界上不是也有很多喜欢上同性的家伙吗?像英国或是美国的摇滚巨星就很多那种人啊。」
「原来如此。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啊。」青井同学一脸困扰地笑了。她应该就是指以前提到过的咲小姐吧?在青井同学的心中,看来已经彻底把仲西跟咲小姐放到天平上衡量了。
「别提这些了。我说、森崎同学。」她发出像女孩子一样的娇甜声音——毕竟她本来就是个女的,所以这种声音反而比她平常中性的声音还要来得自然——然后将上半身靠到我面前。
「最近,你跟今井同学之间有了些什么对不对?」
「呜!」
我不禁哑口无言、冷汗直流了。没错,我因为莫名觉得害羞的关系,所以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我跟今井同学的事情。
「你们交往了吧?对吧?」
「呃、那个、怎么说……随您想像吧。」
「果然啊。太见外了吧?有什么消息就报告一下嘛。」
在我眼前露出魔性笑脸的青井同学,实在让人很难想像跟刚才还在害羞不已的她是同一个人。
我实在敌不过这个女孩子啊。搞不好她刚才害羞的表现也是演技也不一定。我不禁变得有点疑神疑鬼了。
《三月九日 仲西景 立川研究设施》
总觉得刚才好像有某个人在我身边的样子,可是我已经忘了。或许是我想太多,也或许是我的幻想也不一定。
为了让风吹散我脑海中的浓雾,于是我来到了屋顶上。大概是因为附近没有高楼的关系,吹拂在头发上的风非常舒服。屋顶上已经有人先来了。她注意到我之后,对我打了一声招呼:「嗨,现空。」
「你好,空想。」
「最近常常见到你呢。难道你不是我的幻想吗?」她笑了。
「谁知道呢?」我也笑了。
她放开靠在栅栏上的手,摸一摸我的头。
「现空没有空想病吧?」
「或许没有。可是,也没有证明的手段啊。」
「家族中有人罹患空想病吗?」
「没有。」
「朋友呢?」
「没有。」
空想把右手放在嘴边,「嘻」地笑了一下。
「是你不记得了?」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呢?」
「因为我也有很多想不起来的事情呀。」
她再度把身体靠到栅栏上,眺望远处的街景。
「真希望能早点好呢。」
「这么说来,请问没有人来探望过空想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什么意思?」
「空想病就是这样呀。就算觉得有谁来了,那也搞不好是幻想。」
「家人呢?」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已经忘了。」
「请问你住院多久了啊?」
「或许住院好几年了,也或许是昨天才入院的。」
她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幻想?」
她擦了一下眼角后,对我露出笑脸。很明显地是在强颜欢笑。
「现空要小心,不要迷失自我了喔。」
我还来不及回应她,她就这样离开了屋顶。
好一段时间,我看着她离开后的出入口,不断思考着:如果她回来了,我该对她说什么话才好?
《去年五月十五日 仲西景 陵西高中社团大楼屋顶》
晴、森崎跟今井同学来到屋顶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可是刚才说要离开下的野中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跟晴练习了一遍话剧后,决定稍事休息。
「我说,晴,你有没有见到野中啊?」
晴歪了一下头,笑了。
「哪门子玩笑?」
「不,我没在开玩笑。」
「扮演野中的人不就是景吗?你也太入戏了吧?」晴轻轻戳了我一下。
对了,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空想症候群』。当中的男主角——患有空想病的野中空就是我演的啊。
「终于连景都罹患空想病啦。」晴含住柳橙汁利乐包的吸管。
我躺到水泥地板上,仰望天空。今天的天气也很晴朗,阳光甚至很耀眼。
「幻想还真是有趣。」我不自觉地呢喃了一下。
「什么意思?」
「世界上大部分的故事都是虚构——也就是幻想出来的不是吗?那不是现实,可是人们却自古以来都不断在追求幻想的故事。究竟是为什么?」
「我不擅长思考哲学性的东西啦。」晴耸耸肩膀。
于是,森崎跟今井同学也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仲西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想太多啦。」
「是那样吗?」
「确、确实,仲西同学偶尔就是有那种感觉。」今井同学也附和着。
晴则是看着我的脸,问我:「景喜欢幻想吗?」
「至少我觉得这个剧本很有趣啊。」
「那么、现实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那个问题后,暧昧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搞什么?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对人生感到疲惫啦?」森崎开朗地笑着。
后来,我们再度开始练习,然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将蓝色塑胶布盖到大道汉上,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学校。
在车站与森崎和今井同学道别后,晴很自然地握住我的右手,可爱地害羞笑了。我跟着她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想了很多的事情后,开口说道:
「我也喜欢现实啊。」
「咦?」晴把脸转向我。
「学校生活很快乐,《银世界》的活动也很有趣。重要的是,还有晴在我身边啊。」
她听到我这么说,开心地露出了微笑,接着轻轻闭上眼睛。
我把脸靠近她,亲了她一下。
然后,她放开我的嘴唇,并且用双手扶住我的脸颊。
「你真的喜欢现实?」青井用比平常还要低沉的声音问我。
她的氛围跟平常完全不一样。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除了演戏之外的时候用「ORE(我)」称呼自己。(注:原文中,音井晴到这里为止还没有在对话中用过「ORE」这个第一人称代名词,应该是作者的笔误。)
「嗯。」我回答后,她低下了头,说出奇怪的一句话:
「仲西,真正的我(ORE)并不存在于你现在所在的世界中啊。另外——穗高结衣也是。」
听到「穗高结衣」这个名字,我的心无意识下忽然又起了反应。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青井哭了。
「你为什么要哭?」
「仲西,我再说一次:在你的世界里,真正的我、还有穗高结衣,都不存在啊。」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一间像病房一样的地方。
明明我刚才还跟青井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啊。
「这是……哪里?」
「立川研究设施的住院大楼。仲西,你住院到这里来了。而我——」
青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看起来像是没办法明确表达自己想说的话,而低下头、紧咬嘴唇。
接着在下一个瞬间,青井忽然脱起身上的衣服了。
全身变得一丝不挂的青井,将双手绕到我的身体上,用力抱住了我。
我完全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
「仲西,你好好感受我的体温,好好感受我的存在。我……想要救你啊。」
「……我不懂。什么都不懂……」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青井说完后,放开了我的身体,并且穿上衣服。接着,她从书包中拿出一本像册子一样的东西递给我,而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
「这是新的剧本。三十一号的那场话剧,你一定要来看。」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新的剧本是什么意思?叫扮演男主角的我「一定要来看」也很奇怪。我应该不是观众才对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不断缠绕在我的心中。
这里虽然是一个过起来很舒服的世界,可是我继续留在这里真的好吗?这里真的是我应该待的世界吗?
《三月十日 仲西景 立川研究设施》
早上了。虽然我有点在意今天究竟是礼拜几,可是我发现,就算我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只好快快吃完了早餐。当我走下床的时候,发现摆放私人物品的金属篮上放着一本我没见过的册子。我稍微翻了一下,那是一本我从没看过的话剧剧本。我立刻就对它失去了兴趣,于是走出房间,又来到了屋顶上。
今天空想也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唯独她的事情我忘不了。我并不清楚理由。
「早安,现空。你今天还真早来屋顶呢。」她笑了。
「因为天气很好啊。」
「感觉很舒服呢。」空想伸了一个懒腰。「像这种天气,就让人很想飞上天空呀。」
「天空?」
「嗯,天空。总觉得现在只要跨越这个栅栏、往外一跳,就可以飞上天空呢。」
空想天真无邪地笑着。
「应该没办法吧。」
「我问你,你知道『熊蜂』吗?」
「熊蜂?那个看起来圆圆的蜜蜂吗?」
「对,就是那个。熊蜂呀,在身体构造上是绝对没办法飞行的。可是,它们却能飞。当人们思索着个中道理的时候,听说就有一位学者开玩笑说:『熊蜂是因为相信自己能飞所以才飞起来的。』也就是说……」
她走到栅栏边,转回头看向我。
「如果我相信的话,我是不是也能飞了呢?」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空想说的那段有关熊蜂的故事其实还有下文。
「那是因为当时的计算方式错误的关系。现在的航空力学已经证明了,熊蜂确实拥有足够飞行的能力啊。」
忽然,她露出了一脸闹别扭的表情。
「我知道啦。可是呀,那还真是一点梦想都没有的事情呢。就当作是因为相信所以能飞,又有什么关系嘛。这世界就是要那样才有乐趣呀。」
我不禁觉得,在幻想、梦境与现实之间挣扎的我们在这边谈什么「梦想」真的很好笑,而笑了一下。
「怎么了?」空想问我。
「不,我只是觉得,你那种思考方式,我还满喜欢的。」
于是她也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三月三十一日 小丑 陵青高中体育馆》
我在真由的陪同下,来到了陵青高中。
我跟她坐在体育馆最前排的椅子上。
真由看着我的脸,担心地问了我一句:「真的没关系吗?」
「你不信任我吗?」
「我就是因为信任你,才许可了今天的事情。可是,应该不会让情况恶化吧?」
「不会。而且以我个人来说,我也对这件事有些兴趣。」
「仲西同学呢?」
「在睡觉。不过,没关系,我所听到、看到的东西,全部都会直接传达给仲西景的精神。要是这次的事情可以让他从那封闭的世界中破壳出来就好了。」
「胜算呢?」
我耸耸肩膀,回答她:「谁知道?我今天的计划顶多就是充当扩音器而已,一切都要看那些演员们的努力啦。」
「你之前对我忠告过,不要对仲西同学做多余的事情吧?」
「我确实说过。」
「那为什么那些孩子们就可以?」
「这次的剧本,结衣也有参与对吧?我有听梅莉说过了。我也知道结衣的期望是能拯救仲西景。所以我就想说要实现一下她的愿望。毕竟我待在结衣的身体里也很长一段时间了,总觉得好歹也该缴一缴租金了啊。」
「也就是说,到头来你其实也对那些孩子没抱什么期待了?」
「只靠他们的话,应该是没办法顺利的。甚至就像真由你担心的,搞不好只会给仲西景带来坏影响吧?不过没关系,仲西景有我守着。」
真由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自大。」
「不好意思啦。毕竟我已经存在一百年以上了。」
「在你眼中看来,大家都是小孩子呀。」
「我以前也说过吧?我对小孩子是很温柔的。」
「那么,你也会对我温柔一点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考虑看看。」
我回了她一个笑脸后,体育馆内响起了笛声。接着司仪宣告话剧即将开始,并且让灯光全部转暗了。
《三月三十一日 仲西景 陵青高中体育馆》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一如往常地在那个舒服的世界中。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而且四周传来许许多多的声音。
那些声音虽然扰乱着我的世界,可是却不会让我感到不愉快。满是令人怀念的声立日》声音、声音、声音。
——不管是穗高结衣、青井晴、青井佳织、森崎进一、今井心音、穗高真由还是木村,都不在这个世界里。这里就只有我跟你,还有将我们包围起来的封闭世界而已。
这些名字我都知道。都是仿佛从我出生以来就知道般、让我怀念得快要流下眼泪的名字。
——在那个世界的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男的吗?
是啊,你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男的。不过,你非常坚强,也因此是个温柔的人。在你身旁许许多多的人都爱着你,我也是,结衣同学也是。所以说,就算有一天,你知道了关于自己性别的真相时,你一定也不会有问题的,青井。
——没错。所以说,如果景希望的话,我觉得你可以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虽然这里只有我而已,可是如果景无论如何都想见到除了我以外的人的话,我就扮演那个人给你看。景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的。
那样不行吧,青井?其实你真正想说的,是相反的话吧?我不能绁绩待在道个世界里吧?
我终于渐渐明白这件事情了。就差一步。
——天快要亮了。
嗯,我总觉得,我好像一直在等待天亮啊。
——所以我就说,不要想去找出答案啊。还有,我看你是我朋友所以告诉你:没错,颜色没有关系。在白色的背景留下多显眼的印记,还有,不要让它轻易就被消除掉。这才是最重要的。
森崎,你的说明真是太漂亮了。知道答案之后,我反而会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之前会不知道这个答案啊。
——你还是没有搞懂。不要想去找到答案啊。
哈哈哈,我知道了啦。那就是答案了对吧?「不要想去找到答案」。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才对:就算被别人告知了真相,也不会有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大家让我明白了。借由不告诉我的方式,而告诉我了。
——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你必须要先肯定自己的存在才行。
嗯,我会的。大家都引导着我,让我可以肯定自己的存在。你也是一样啊,今井同学。
《去年六月十五日 仲西景 陵西高中体育馆》
我们的话剧总算要开始了。我迟迟无法压抑心中这股兴奋的感觉。
虽然我一开始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过最后我们真的只靠着四个人的力量,就完成了一出话剧。
「要开始了喔。」在另一侧后台的晴对我打着暗号。于是我点点头,意气风发地准备踏上舞台。可是就在这时,我的手却被某个人拉住了。
我忍不住转回头,却看到——我站在眼前。
我抓住了那像伙的手,于是那家伙一脸惊讶地转头看向我。看来我总算赶上了。
「你该站上的舞台不是那边吧?」
那家伙明显感到动摇了。
「为什么……我会在那里?不,你是野中空吧?」
「不对。不要用那张脸那样称呼我。」我大声斥责那家伙。
「你到底、是谁?」
「你问我是谁?没时间说那些蠢话了啦。你不是要去迎接结衣同学吗?」
「结衣……同学?我不认识那个人啊。」
「你不认识?你只是装作自己忘记了而已吧?」
我把剧本的封面亮在那像伙眼前。
「你不管嘴上说了什么,终究还是无法忘记结衣同学啊。可是,你却也害怕着空想病继续扰乱现实与梦境。所以说,你只是想要打从一开始就当结衣同学不存在,来拒绝她罢了!」
那家伙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忽然,他用力甩动用双手抱住的头。
「可是、我已经搞不懂了啦。什么都搞不懂。究竟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就算抱着期待、就算发现了希望,也或许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彻底被背叛啊?」
「差不多也该结束任性了吧?」
「不管做了什么,世界都会彻底被改写掉!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搞不懂自己该相信什么了啊!」
我用力抓住那家伙的胸襟,把脸贴近上去。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创造了这个顺自己心意的舞台吗?」
「就算继续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只是在迷惘而已。你不能踏到这个舞台上。」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待在这里!」
那家伙说完后低下头,颤抖着双肩、落下了眼泪。
「再一次就好。再去面对一次吧。确实,不管是谁都会害怕被背叛,会恐惧自己不断被改写。但是,幻想就是那种东西啊,梦境就是那种东西啊。搞不好,就连现实也是那样的东西啊。」
「既然这样,就更没有去面对的意义啦……!」
「不对!你不要再被世界牵着鼻子走了!不要去信任那种东西!真正应该相信的,是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啊。如果不愿意正视这种老实的想法,就永远没办法开始了!」
「……要是又被背叛了呢?」
「没问题。绝对已经没问题了。」
看到那家伙感到不安的表情,于是我对他露出了笑脸。
「其实,你早就已经明白了吧?」
「……或许没错。」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犹豫了。你真正的舞台在这边啊。」
我们转身面对背后的另一个舞台。
是『空想症候群』正在上演的舞台。主演的青井晴、扮演仲西景的森崎进一,以及《银世界》的演员们生动地演出着。
那家伙当场瘫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台。
「你行吗?」
「我不知道。不……我这就过去。」
他的脸颊上流下了一滴泪水。或许是他下定了决定,不再回头了吧。也搞不好是想起了我们刚才转身背对的那个舞台边、青井晴寂寞的表情了吧。
「你记得台词吗?」
「即兴演出就行啦。反正本来就没有正确的台词。我只要把我想讲的话,告诉结衣同学、青井、森崎、今井同学跟大家就行了。这就是我该讲的台词,没错吧?」
「怎么样的台词?」
「哎呀,你就看着吧。」
他说着,并且让原本无力的表情稍微露出笑容后,站起了身子。
第五场 When I antagonize the world/The origin(节录)
仲西景站在连结东京与神奈川的私人铁路当中某个月台上。从早晨就不断吹刮的强烈北风让仲西的身体不断发抖、拼命忍耐着仿佛要冻结般的寒冷感觉。
车站广播 电车已经从前一站发车,请再稍作等候。造成各位旅客的不便,请多包涵。
仲西景独自抬头看着电子告示板。
从他背后传来了一名女性的声音。
神秘的女性 (安静却充满杀气)找到你了……开膛手皮耶尔。为杀死杰斯提斯之仇付出代价吧。
仲西转回头,对女性露出微笑。
仲西 我就想说差不多该轮结衣同学出场了。
穗高 (丧气貌)什么嘛,你今天不想配合我的发作呀?
仲西 因为我有话想对结衣同学说。
穗高 会讲很久吗?
仲西 嗯……稍微。
穂高拉住仲西的手,坐到月台上的蓝色长椅上。
仲西 已经一年了啊。
仲西 抬头仰望阴沉的天空。
穗高 跟我相遇之后?
穗高将左手放到仲西的右手上。
穗高 时间过得真快呢。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发作老是把景耍得团团转呀。
话剧演到这边,我的眼前忽然闪了一下,让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总觉得我好像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我知道这出戏接下来的剧情。而且,那必须要由我来演出才行。
虽然我不清楚原因,可是我就是觉得必须这么做。
我就是想要这么做。
于是我迈步走向舞台的方向。
「仲西同学?」
对真由小姐的制止声,我也充耳不闻。
就这样,我仿佛过去的结衣同学般冲上了舞台,站到森崎跟青井之间。
我们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仲西……?」青井对我问道。
「嗯。」我回应。
森崎则是拍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就交给真正的仲西景吧。」
他留下这句话后,消失在舞台边。
体育馆内一片寂静。大家应该都在为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感到困惑吧?
好啦,我该说些台词才行了。反正青井是个超一流的演员,所以不管我说了什么台词,她应该都能靠即兴演出配合我吧?
仲西 请问结衣同学患有空想病吗?
穗高 (感到不解貌)……是呀。为什么现在才问?
仲西 搞不好,患有剧场型空想病的人其实是我啊。
穗高 咦?
仲西 或许我才是剧场型患者,而结衣同学是感染者,所以是我让结衣同学以为自己患有空想病也不一定啊。或者,也有可能我是自我完结型,而结衣同学是演员,你只是想要让我的发作完结而已。甚至有可能就像《旧世界的落日》一样,我们两个人都是空想病患者,而感染爆发已经被引起,让我们两个人都被改写了自我也不一定。
穗高 (无奈地笑着)那样想下去会没完没了的呀。
仲西 对,会没完没了的。以前,森崎曾经告诉过我:想了也没用的事情就是想了也没用。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而真正重要的是:首先要肯定自己的存在,然后去思考自己为什么存在、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找出自己存在的意义,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只要空想病还存在,我们就没办法区别真实与虚构的差别。搞不好,存在着《圣典(瑟菲洛的诏书)》的《教会物语(Ecclesia saga)》才是真实的世界也不一定。不过,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有唯独我才能办到的事情。那就是相信我自己的存在,然后找出我存在的理由。重要的不是找出答案,而是要自己创造答案。(用力握起拳头)——靠我自己的力量。
仲西从书包中拿出一本文库书,递给穗高。
穗高 (翻阅书本)后半段是一片空白喔?
仲西 那是我的故事。虽然还没结束。
穗高 你要让结局如何?
仲西 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由我亲手解决。
我不希望在任何人的强制下,让我自己的故事被改写。我也一点都不想要让任何人帮我准备我自己的故事。
仲西露出微笑,穗高看着仲西。
仲西 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心。我的故事要由我亲手完成。这些话全部都是我曾经下定过的决心,可是我却都忘记了。真是没用。
穗高 不管是谁都会遇到挫折的。
仲西 是的,现在的我就打算那样看开了。
穗高 然后呢?你创造得出答案吗?
仲西 答案就在我的身边。而其中一个就是……
仲西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后,对穗高露出微笑。
仲西 就是你啊,结衣同学。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就是因为太简单,而让我迷失了。不过,我不会再让视线从你身上移开了——为了让我不要再迷失你。
穗高低下头,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她仿佛弾起身体般站起来,扑到仲西的胸口上。
稳高 ……谢谢。
仲西 (抚摸着穂高的头)有一件事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去迎接结衣同学的。
转暗。
仲西(充满决心的口气)我就在这里,而你也在这里。所以说……我一定会去迎接你的!
在聚光灯熄灭的舞台上,我与青井互相拥抱着。
热烈的掌声包围着我们。
青井把手绕在我的脖子上,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流着眼泪笑了。
我也用力地抱住了青井的身体。
「谢谢你,青井。我回来了。」
青井抚摸着我的头,小声呢喃:
「欢迎回来。」
布幕缓缓放下,遮盖了我们与观众之间。而我们依然继续互相拥抱着。
「你这家伙!害我们这么操心!」
森崎也抱了过来。
「仲西同学,真是太好了。」
今井同学也哭着抱了过来。
《银世界》的成员们也聚集到我们周围,不断调侃着我的中途闯入与演技,并且大声笑着。
「好啦,放开放开。你们打算谢幕的时候也要继续拥抱吗?」
森崎说完后,布幕又再度被拉起了。
当然,我的病并不是这样就治好了,不过我的症状确实渐渐在恢复着。有一天,我右手上的伤口要拆线的时候,一阵激烈的疼痛传来,害我忍不住皱起了脸。看到我的样子,主治医师就问了我一句:「抱歉啊,会痛吗?」
「不,没关系。现在这疼痛的感觉也很舒服啊。」
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性癖,而露出了苦笑。
出院前一天,我一如往常地来到了屋顶,看到一片晴空万里。我忽然发现在不久之前,我甚至忘记了这样的景象,而不禁对于自己可以将理所当然的事情看作理所当然,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就在我享受着这份高兴的感觉时,空想坐到了我身边。
「听说你明天出院?」
「果然,现空也是我的幻想呀。」她小声嘀咕着。
于是我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住。
「我就在这里,空想也是。你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有根据吗?」
「因为我是过来人啊。」
听到我这么说,她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偶尔会过来探望你的。为了证明我不是你的幻想。」
「这句话搞不好也是幻想呢。」
接着,我们两个人同时仰望天空。
「还真是麻烦的疾病呢。」
「不过,我觉得不是只有坏事情啊。」
我们就这样待在屋顶上,直到太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