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死男与胸口的悸动
朝无限伸展的蓝空,拉长了尾巴的白云……
船只划出白浪,在看不见尽头的群青色海洋上前行着。
高高升起的太阳闪亮地照耀着世界。
不管从哪个角度、用什么方法来看,这都是一幕老套到像是在骗人的夏日常见景色。
而一切的一切都在扮演着一个不能再更贴切的清爽早晨。
在这之中——
「呜喔!」
我还是一样被刺。
从下腹部传来的痛感慢慢扩散到手脚上。你们这些乖小孩知道吗?当身体有某一部分受伤的时候,疼痛是会扩散到全身的,我的身体各部位感情真是好啊!如果世界也能像这样大家一同背负相同的伤痛的话,战争这种事就会消失呢!
「我跟你说,很痛耶!」
我用力送上一记头槌之后,一道「不要!」的声音传来。那是从低我一个头高度的地方来的。那里有个女人,闪亮的及肩长发在海风中摇曳。她在强烈日照下的脸有着仍然不失白皙的透明肌肤。女子抬起那张让人火大的端丽脸庞,用带泪的细长双眼看着我。
她是刺人魔女,桐崎恭子。
「会、会痛耶。」
「你要是不在十秒内把刀拔出来,我就让你一击直接昏过去,完全不会让你感到疼痛。」
「那至少让我保持一公分吧?」
「在我还能保持冷静的时候赶快动作喔。ONE、TWO——」
「之前我忙着准备很多事,一直没有和你见面,所以我忍了很久……我现在刚好刺到肋骨下面那边,至少让我再补一下,刺到内脏附近顺便——」
「TEN!」
我毫不留情地踹下去。
桐崎发出一声「嗯噗!」的奇怪声音后,倒了下去。看来她有把刀子整个拔出来,那我就勉强原谅她吧。
「怎、怎么会有人毫不留情,而且还用锐角角度踢少女!」
「唔,在刚刚那一瞬间,我对你的顾虑消失到让人玩味的地步,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耶。」
「真是够了……」桐崎边说边站了起来。这虽然是非常典型的回答,但真要说起来的话,那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为什么我非得在愉快旅行的当天,而且还是一人早就碰上流血事件啊!」
「那是因为……」
「你要是敢说『那是因为人家喜欢刺人啊』的话,我就把你丢去喂鱼。」
「因为人家蠢蠢欲动嘛。」
「很好,我记得这附近有鲨鱼对吧。」
「你、你试试看啊!我跟你说喔,鲨鱼是对血产生反应后,才会去追捕猎物的,只要我乖乖不动,搞不好是没问题的!」
「这里正好有我的血啊。原来如此,这就是不好结局的伏线啊。」
「这是哪门子的陷阱啊!」
我一步步地朝桐崎逼近,她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的样子。我原本只是半开玩笑地这么说道,但现在我倒觉得把她推到海里也没什么关系了。这样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我的良心?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
我难得的乐趣就这么被一道声音腰斩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的伤口,我很快地把上衣钮扣扣好,转过头去。
站在阴影下的玲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啊、啊啊。呃,没事。怎么了吗?」
「嗯,我们就快到岛上了。你们不要一直待在后面,去甲板上看看吧?」
「好啊。我们走吧。」
桐崎也回到一如往常的大小姐模式,顶着微笑跑到玲的身边。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举起手回应玲的那句「小狗狗也要一起去吗?」
走了一会儿之后,我们来到甲板上。玲和桐崎把身体从栅栏上探出去,看向前方。
站在两人身后的我用手挡住阳光,看向对面的风景。
在广大的海洋上,有一个现在看起来还很小的孤岛。
感觉起来就像是全世界都沉没,只剩下那个小岛一般,有一种奇妙的寂寞氛围。
——苍兰岛。
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度过数天的小岛。
「不过这个状况还真奇怪啊……」
我一个人暗自低喃。
人生是一连串的选择。
不管是重要的选择,还是琐碎的选择,只要人活着,就必须不断做出选择某样东西的行为。
若是轻率地做出判断,有很多时候会导向让人后悔的结果。
所以我们必须慎重地,有时甚至还需要果断地,作出我们的选择。
说到我想说什么的话——
「……这真叫人伤脑筋啊。」
我在想我要买哪本A书。
唔,如果是男人的话,这应该是人人都会有的基本性犹豫吧。
根据姊姊的分析,我是一个「以禁欲主义敷衍带过一切麻烦事情的爱情骗子」(最后那四个字应该只是在骂我)。但理所当然地,我也有和常人一样的性欲。
不过对不是单亲家庭、而是姊弟家庭的乃出家而言,我们并不能随便地在这种发泄生理现象的东西上花钱。不,如果我跟姊姊说的话,她应该会用「没关系嘛,呵呵呵——」这种让人火大的笑声答应我吧。只是对我而言,我心中那一丁点儿的自尊并不容许我这么做。
所以,我作出了决定。这种书我要隔几个月才买一本。
而今天就是我望穿秋水的THE˙解禁DAY。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名称实在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反正……
事实上,由于我上个月没有多想就买下的那一本非常糟糕,所以在今天之前,我可以算是历经过一段苦难的时光。我就不说我是买了哪一本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再次犯下一样的错误,我在书店的深处烦恼了快一个小时。
就客观角度来看,这种事是无敌羞耻兼丢脸,你大概会觉得我应该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可以思考。可惜的是,这种事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就这么决定了。
一字排开的杂志上尽是启人疑窦的封面,说真的,每一本看起来其实都差不多。不过这东西有所谓的个人偏好,根据这种偏好,我们并不能随便做出选择。我已经证明了这样的选择会造成很悲惨的后果。
「这是怎样……」
我一边嘟哝,一边把手指在空中张开。现在到底有几本在排候补?虽然我已经把范围缩小到剩这几本,但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重要的选择。那么,我要选哪一本呢……
「这本如何?」
「那本啊。我是觉得它没什么不好,只是上面的人身材似乎有点不对称啊。如果封面是那样的话,我就能大概看出它的内容会是怎样。」
「原来如此。那这本呢?」
「这不是A不好就选B的问题吧?看来你的思考模式实在很简单啊。」
「这真是困难啊,那你到底喜欢哪一型的?」
「基本上,只要她的身材有一定水准就好,我不会特别要求身材要怎样怎样。所以接下来就是要看里面的设定了。如果要考虑到故事性的话——」
「譬如说像怎样的故事?强迫看起来很清纯的女生……之类的吗?」
「不,我并不喜欢那一种的。譬如说对方主动提出要上床的要求——」
「等一下……」
我把手抵在额上,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后,转过头去。喂喂喂,这是骗人的吧?史蒂芬?
史蒂芬是谁啊?
「……呃。」
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吧……没错,这应该是我的幻听。因为我太过戒备着我最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我才自己创造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角色。喝,我的道行还不够深啊。没错,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一定没有半个人在,事情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吧?我知道的。哈哈,你看—
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怎么了吗?」
桐崎出现在我眼前。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叫得超大声。
「干、干嘛.」
「出现啦啊啊啊啊啊————!一
「我、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啦,抱歉——呜噗!」
我迅速地掩住桐崎的嘴,同时把她连她手上的超市塑胶袋一起抱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好躲开那些因为我的叫声而回过头来的客人。
跑出了书店后,我冲进一个店门已经拉下的无人区域角落,把桐崎丢到地上。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啊————!」
我愤怒地对她大吼。
「我出来买完今天晚餐食材的时候,就看到狗斗你正往书店的方向走,所以我就跟着你……」
「你为什么要跟上来啊啊——!」
「因为我有兴趣啊。」
「你为什么会有兴趣啊啊——!?」
「呃、呃……因为我正值青春期啊?」
大口喘着气的我盯住桐崎,接着闭上眼睛,做了一次大大的深呼吸。
——OK,冷静一下,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来买A书,然后被桐崎看到了。这有什么错吗?我犯了什么罪吗?不,完全没有,书也是十八禁的书。NOPR○BLEM。光明正大地挺起你的胸膛,乃出狗斗,你什么都没做错。
「原来狗斗喜欢对方拜托你啊。那下次我——」
「你闭嘴——!」
我虽然没有错,可是我却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啊啊啊啊!不,是她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吧.不管了啦!
「……很好,桐崎,我们一起去做冷冻睡眠吧。」
「嗄?」
「然后呢,那个,我们就睡到雷射技术进步到可以去除对我们不利的记忆的未来吧。这个不错,我们就这么做吧。」
「你、你冷静一下,狗斗。你居然会对未来抱有希望,这真不像平常的你啊。」
「……唔。」
看到桐崎难得地大受动摇,我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
「………………」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坐到附近的长椅上。
「真是糟糕透了……」
「虽然这可能算不上是安慰,不过你不需要在意。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看不起你的。」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安慰……」
我无可奈何地仰望天花板。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要一台时光机器。不管怎么说,跟现在的情况相比,A书真的是怎样都没差了。
「……算了。桐崎,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了。」
「见到我了?那又怎样?」
桐崎抓住正准备站起身我的衣角,以潮红的脸看着我说:
「——隔了这么久,可以让我刺一下吗?」
「你不要说得一副像在说『吻我好吗?』这种简单的事一样!」
「可、可是啊,在暑假开始之后,我已经有一个礼拜没见到你了。」
「明明就没有那个必要,我又何必去见你啊……你明明就知道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啊。」
我以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后,桐崎蹙起眉头,微微嘟起嘴。
「什么啦!」
「……没事。」
「喂,你别又闹别扭了。」
由于之前发生过一样的事,所以我向桐崎这么说道,但桐崎却表现得异常慌张。
「我、我才没在闹别扭!现在也是,那个时候也是!」
你把那么多事翻出来,还敢说这种事……
桐崎低着头,缠着手指,嘴上说着什么「我没有在闹别扭……那个只是因为我有一点觉得久远玲她好好」这种像是藉口的话。我把视线短暂移开后,有些半放弃地「啊——……」了一声。
「……就只有一次而已。」
「真的吗.」
「一次喔!?」
「真的可以吗!」
「我就说只有一次了你好好听我说话呜哇住手你这白痴!」
根本没在听我说话的桐崎抓住我的肩膀,当场把我推倒。然后她掀起裙子,大家都很熟悉的小熊内裤露了出来。桐崎从她大腿上的枪套里拔出刀子。
黯淡的萤光灯让钢刀放出耀眼的光辉……就和桐崎现在的双眼一样。
「桐崎﹒你冷静一下,快做一次深呼吸。呐,你最好克制一点——」
噗嘶嗝唰杀啾!
「叽呀啊!」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了三次!
「……呵呵呵呵。」
双手染上鲜血的桐崎像是一只在追捕猎物的老虎般,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她大概是想避免我的血喷到她身上吧,她把上衣脱下、丢到一旁。刀刃反射出灯泡淡淡的微光。她把高高举起的武器狠狠地刺进我的肚子里。
「呜恶!」
不管被刺多少次,我都无法习惯这种触感,接着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痛楚。桐崎把手放到我渗血的伤口上,用湿润的双眸盯着我看。她的双唇编织出小小声的这一句话:
「哇啊,狗斗的身体好温暖喔……」
太怪了吧!那应该是一句更罗曼蒂克的话吧啊啊!
我还没来得及这样吐槽,桐崎便以汹涌怒涛般的气势开始刺起我的身体。
……我不过是来买本A书而已,为什么得被人杀得半死啊?
我朝上天丢出的疑问不可能会有答案。
我开始诅咒起了神。
明答百货是位在明答市心中的购物商城,整栋建筑物有六层楼高。除了贩卖生鲜食品和熟食的超市之外,里面还有衣服店、精品店、文具店、玩具店、书店、餐厅,甚至还有求职中心,足以对应客人的各种需求。
「那……」
场景改到明答百货的一楼。我跟桐崎两人待在休息用的广场上。
「你要说什么?」
坐到长椅上的我环起双手,尽可能摆出高压态度说完后,一直在那边忸忸怩怩的桐崎偷偷瞥了我一眼。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我故意摆出一个笑容。我平常虽然很少笑,但当我非常愤怒、眉头皱起、嘴角抽动的时候,我是可以硬挤出一个笑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个笑容很有魄力,桐崎以非常值得赞赏的态度低下头。
「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你道歉了啊。」
我点了点头后,把手伸了出去。
「你道歉了,那就表示你把所有的制裁权都交到我手上了对吧!」
我一把抓起桐崎的头,灌进我所有的力气。
「也就是说,你甘愿让我随心所欲地动手。就是这样没错吧啊啊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狗斗!我的骨头!我的骨头!」
「呐,桐崎,你答应我了对吧。一天一刺对吧!」
「因、因为那是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啊,所以我——」
「所以你就以为我会笑着说『那就没办法了呢——』同意你吗?我并没有有说你可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刺我刺到你爽为止啊!啊?这世界上有所谓的限度吧?你刚刚刺了几次?来吧,哥哥帮你数数看吧。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吗啊啊啊啊?」
「是、是八次次次次次!」
「嗯——?恭子妹妹真是没有自制力啊啊啊啊啊!?」
「因、因为那是、那个——」
桐崎一边试着躲开我按进她头皮里的手指,一边挣扎着说道:
「我想说一次刺完一个礼拜的份量痛痛痛痛!」
「听好了,桐崎。我之前也跟你说过,除了你真的忍不住、还有你不是强迫我接受的情况之下,我才会让你这么做对吧?至少这才是我能忍得住的极限啊!这不是你忍得住忍不住的问题啊啊啊!」
「我、我知道!我知道了啦!我的脑浆要流出来了!我不行了啦!」
虽然说现在路上人不多,但要是我再不停手,路人就会开始觉得有问题了吧?现在就有一对亲子正以狐疑的眼光盯着我们说。
「……真是够了。」
我放开手之后,桐崎按着太阳穴,一边发出「呜呜……」的哀嚎,一边像个僵尸一样,摇摇晃晃地坐到我身边。
「好过分……这就是传言中的约会时家暴(DV)吗?」
「这总比你的DV(DANGEROUSVIOLENCE)好吧。」
我抓起桐崎的脖子后面。
「在谢罪之后以有形的方式表示你的诚意才是日本的形式美喔?」
「真要说的话,那应该算是坏习惯吧……不,什么事都没有。」
当我处于绝对的优势时,要搞定桐崎是很简单的事。我拍了拍她的头,她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站了起来。看到她准备走向贩卖机,我也跟了上去。
「我要咖啡。」
「我知道了。」
桐崎拿出钱包,看向里面。
「…………」
「怎么了?」
看到我歪过头,桐崎垂下视线看向我。
「狗斗,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什么嘛。」
「我只有一百圆。」
「那是高中生的零用钱吗!?」
「买、买完食材之后,我身上只剩下……」
为了确认,我要她打开钱包给我看……哇啊,她说的是实话。
「真是个没救的家伙。」
我叹了一口气之后,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两百四十圆。我买了咖啡和柳橙汁。
「抱歉……」
「我是没差啦。不过你的日子还过得真苦啊。」
「下次我会回礼的。」
「回礼?」
「我决定要中止一次把刀刃全部刺进肉里的秘密实验。」
「哼——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我再也不吐槽了。
对我来说虽然是没差,不过我居然能对我和那家伙之间的对话用一句「我薄也不吐槽了」来结尾,简直就像是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一样,真叫人寒毛直竖啊。
桐崎恭子。她是几个月前转学到我这间市立明答学园来的女生。
她是个撕裂魔人、刺杀狂。
顺道一提,数个月前在社会上掀起一片骚动的【十字伤的杀人魔】就是她。
网路上称她为【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
现在,我跟她表面上是一对情侣的关系。
也就是说,我是个怎么杀怎么刺怎么砍都死不了的【不死男】。
在奇妙的邂逅之后,我经历了我根本不想回忆的经验,发生了很多事。一路走到今天,不是我要说,我真的觉得自己能跟这种糟到极点的女人交往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不过其实这件事情背后有很多内幕。桐崎她自己也是抱着很复杂的思绪在过日子……虽然说她现在蠢到让人想像不到她的那个样子就是了。
「这么说来……」
我一边拉开咖啡罐的拉环,对着一旁喝柳橙汁喝得很高兴的桐崎说道。
「那件事应该没问题吧?」
「那件事?……如果你在说的是那个计划,那它进行得非常顺利,你不需要担心。世界迟早有一天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我也做了很多努力,不过状况还是不太乐观啊。」
「……狗斗最近都无视我的存在。」
就算我有再多时间,也不够陪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啊。
「你好坏喔……唔,我也是很努力地试着要挤出费用。可是就现状而言,我的生活实在过得很苦啊。」
看你刚刚秀出来的钱包,我立刻就痛切地明白了这一点。
「是这样啊——唔,看来要去远方旅行是不可能的了。」
我说完之后,桐崎很遗憾地点了点头。
在暑假开始之前——我和桐崎,还有另一个人打算要在长假中去旅行。而且我们想说反正都要出门了,所以我们打算能去多远就去多远。
不过就一介高中生的身分而言,这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飞机是绝对不用想的,我们就连新干线也坐不起。如果我们愿意花时间的话,普通车会是一个移动的好方法,可是我家里的状况却不允许我离家太久。虽然说只要我跟姊姊讲,她一定会答应。但那个人只要我一不管她,她就会三餐都吃泡面,所以负责管理厨房的我并不能放任她这么做。工作就是工作,若是不摄取营养,她很有可能会倒下。
我们的理想计划是二天两夜——所以不管交通费再省,只要我们加上住宿费和食费……我也就算了,对没有两亲援助、打工过着单身生活的桐崎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在这附近解决吧?」
「这附近可是没有什么好地方的喔?」
「……我就是讨厌乡下地方这一点。」
明答市虽然算在关东圈内,不过它的发展程度高不成、低不就,说它是都市有点不知好歹,说它是村庄又让人心里一阵不舒服。再加上位在山区附近,所以附近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当天来回的观光景点。
如果是平常那个我,绝对会说要放弃这次的旅行,不过这次的提案者是那个人。就算我告诉她说要中止,她大概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吧?但我想她还是会不时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就是不喜欢看到那个总是在笑的她不时露出那种表情。
我是真的很想帮她做些什么……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阵清凉的声音突然传来。
「恭喜您!三等奖,可携式音响!」
我把视线转向那道像是从一楼传出来的声音。大厅后面架了一个像是路边摊的摊位,那里站着一个头上包着头巾、身上穿着祭典时用的华丽蓝短袖上衣的男人。摊子上挂了一面帘子,上面用华丽的红色字体写着:『明答百货十周年感谢祭!抽奖大会!』原来如此,台子上的确放了一个常见的抽奖机(转动之后会有小红球跑出来那一种)。安慰奖是面纸,四等奖是图书礼券两千圆、三等奖是可携式音响、二等奖是冷气。听起来是有点逊,不过这倒是让人感受到地方都市特有的悲哀。
「你看,狗斗。特奖超赞的!」
桐崎的话让我哼了一声。八成是百货职员的那个男人身后拉起一道横幕,上面这么写着:
『特奖南方小岛渡假去附赠温泉旅馆住宿送您苍兰岛三天两夜行!』
苍兰岛……没听过。不过,有温泉啊。这么说起来,我出生之后就没做过旅行这种奢侈的事,所以实在不太明白温泉是什么样的东西。
「温泉啊……」
桐崎低语的侧脸让我感到非常有兴趣。
「你喜欢泡温泉吗?」
「不,我没泡过温泉。」
「你也跟我一样啊。那你小时候呢?」
「我爸爸一直在工作啊,所以我完全没出去旅行过。」
原来如此。那么,那家伙又如何呢——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我干嘛去想这种根本去不成的旅行啊。
「啊,这么说……」
桐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摸起了她放在一旁的购物袋。她立刻掏出三张纸。
「我拿到这个。」
我把她递给我的东西在眼前晃了晃。
「这啥啊。」
那上面用显眼的颜色写了『明答˙百货抽奖大会抽奖券』几个字。
「如你所见,这是抽奖券。让人惊讶的是,只要把它交给工作人员,一张抽奖券就能换到一次抽奖机会呢!」
「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是我从可信情报来源那里得到的情报……绝对没错。」
「太赞了……怎么会有这么棒的事——开什么玩笑啊,本来就是这样吧。」
配合她一起闹的我也有错就是了。
「你不会是想要拿它去抽特奖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啊?」
「最好是会中啦。」
我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会中和不会中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会中的人平常就有那个运气,不是捡到钱包就是有在参加抽奖活动。不是我要夸赞自己,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抽中过什么奖。」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吧……可是我有喔。」
「骗人,你有什么?」
桐崎把眼神移开,双颊微微泛红。
「……我遇到了你这样的男人,这不就代表我很幸运吗?」
「对我而言,这跟※空亡没什么两样啦!混帐。」(译注:在四柱八字中,「空亡」原来的意思是指空虚、空想、架空、虚构、虚妄等等,会将吉星转为不吉,将凶星转为不凶。)
「…………」
「怎样啦。」
「没事啦!」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不知为何生起气来的桐崎说道:
「……那,你要去玩玩看吗?」
「嗯……啊﹒啊啊嗯,交给我吧!」
说完之后,我们站了起来。
「咦?小狗狗?」
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转过头。
「……今天一直碰到认识的人啊。」
我很意外地这么说着。对方——久远玲微微一笑。
久远玲,这个女的在市立明答学园内是我的同班同学。在桐崎转学过来之前,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会和我有所接触的奇特女生。
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只要是有冠上「志工」这两个字的活动,她就一定会参加。若是西边有人迷路,她就会过去帮助他;若是东边有人掉了钱包,她会把她整个钱包都交给他。我是绝对没办法成为她这样的人。
刚刚我说有另一个人要参加我们暑假出去旅游的提案,而她就是这个这个计划的提案者。
「抽奖啊,我从来就没有抽中过耶。」
背上辫子随风摇曳的玲歪过头。
「真是教人意外。」
结果我们决定我抽一次、桐崎抽一次,来买书的玲抽一次。我们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我朝着一旁的玲抬起半边眉毛。
「我觉得你这种家伙才会一直中耶。」
「真的吗?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怎么说呢?
「久远同学平常就将心力投注在慈善事业上,乃出同学大概是觉得神明会特别眷顾久远同学也不足为奇吧?」
桐崎一如往常地用她那恶心的讲话方式——这家伙说这是她的「处世之道」——这么说着。
「嗯——啊啊,这么说起来,我记得我以前有一次把我捡到的彩券送到警局之后,那张彩券中了一百万。」
「这不是很厉害吗,那张彩券后来怎样了?」
「有一个人跑出来说那是他的彩券,所以我们就一起去警局,把彩券还给他了。」
「……他能证明那是他的东西吗?」
「嗯,他跟我证明了喔。他是我国中的同班同学,我在班上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好像有听到,所以他就到我家来,说那是他掉的东西。」
「…………」
她被骗了……
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吐了一口深长的气。
「你为什么会那样……」
「嗯?什么?」
我原本打算要好好说她一顿,但在看到玲那一脸『我完全没做什么奇怪的事』的表情之后,我就全身无力了。
「……算了。」
「你有想说的事就说啊。」
「笨蛋。」
「好过分!」
「白痴。」
「你还说!?」
「猪头。」
「致命一击!」
看到玲沮丧的模样,我不禁微微苦笑。
「唔,如果你觉得这样好我就好啦。」
「不过,这样才像久远同学啊,我觉得久远同学好了不起呢。」
桐崎顶着微笑说完后,玲双颊微红地跟她说了一声:「谢谢!」随便你们要怎样啦,日子过得和平就好。
「下一位!」
好像轮到我们了。我就率先站上前去,工作人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这么说道:
「哟,小哥,有两个女朋友真好呢!」
「啊?」
「噫咿!」
完了,我无意义地让一般老百姓吓到了。和桐崎与玲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会忘记我的脸其实很恐怖。
「只要转这个就好了吧?」
「是、是。请……」
我握住六角形盒子的手把,转了转。白色的小球发出轻盈的声音后,转了出来。
「喔!恭喜您!」
工作人员摇了摇那吵闹的铃,我胸口中的期待微微亮起。
「什么?是什么奖?」
「是面纸。」
「我杀了你!」
「噫咿!对不起!」
你是故意的吗!
「乃出同学,请你冷静下来。」
桐崎抓住我的肩膀,我也只好先收起愤怒的矛头。该死,先给我希望,再把我踹进绝望的底端,真是个恶魔般的男人。
「只要您把一切交给我,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桐崎露出一个异常有自信的笑容,站到了抽奖机的前面。
「桐崎同学看起来好厉害喔,她搞不好真的会抽中呢。」
「……唔——」我是不知道玲有什么根据,不过桐崎的确很值得相信。
「呵呵,只要我一上场,这种事根本易如反掌。」
喔喔,她的背后好像亮起来了。桐崎朝抽奖台伸出的手甚至让人觉得十分优美。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她的动作,吞了一口口水。
难不成——这家伙真的……
她白皙细长的指尖握住把手。接着,她静静地,以华丽的动作转动机器——
接着……
「……!」
小球滚了出来。
「这是……!」
这个结果让我一阵惊愕。
工作人员看了小球的颜色——严肃地这么说:
「是面纸呢。」
「…………」
桐崎非常沮丧。
「……唔,算了啦。你打起精神来吧。」
我对当场抱膝蹲下的桐崎送上形式上的安慰。
「桐崎同学看起来明明就像会中的样子啊。」
「闭嘴。你的话等于是在说桐崎『谁叫你之前搞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啊』,你等于是为她送上了死亡宣告啊。」
「咦咦!?对、对不起!」
「我……没事的……这不过是抽奖罢了……」
桐崎看着远方的双眼说明了她根本没看开到可以用「不过是抽奖」来带过现在的心青。
「那个,先生,我们可以换下一位了吗……」
「啊,啊啊。抱歉。喂,久远。」
在我的催促下,「啊,嗯」,玲点了点头,以带着些许紧张的表情朝抽奖机伸出手。
……唔,应该是没办法吧。我几乎是半带着确信这么想。连续两个人不只没转到特奖,就连四奖都没中。玲的结果就不用说了,反正一定也是面纸吧。
喀啦喀啦的声音响起,小球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恭喜您!」
工作人员发出欣喜的声音。
「特奖一二天两夜附赠温泉旅馆住宿送您去苍兰岛!」
你看,我早就知道了。是特奖吧。我说的没错,这种抽奖会中不会中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所以,不管我们再努力——嗯?特奖?
「真的吗P这是真的吗!?」
玲朝着我的方向跳了起来。
「我抽中了,小狗狗!」
「真的假的!?」
这不是出了什么错的关系吧!?我看向工作人员,只见他深深点了点头,再次说了一声「恭喜」。桐崎则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当我们两个的视线对上后,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瞬间的狼狈,竟把视线转开。
然后她嘟起了嘴。
「我、我才不觉得可惜呢……」
她低声这么说道。是这样吗?
「……可是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抽中啊。」
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事实的我转头对工作人员说道:
「呐,你啊。你不会说什么饭店你们付,交通费我们自己付吧?」
「不,我们绝对不会这么说,我们将会负担所有的费用!」
「……你是说真的吧?」
「呃、嗯嗯,当然是真的。」
就算我用一脸「敢说谎就杀了你」的表情瞪着那个工作人员,他还是没有改变他的答案,所以这应该是真的吧。
「太好了!」
看到玲高兴的样子,我露出微微的苦笑。神这家伙有时候也会给人一些小惊喜呢,不好意思刚刚诅咒了您。
「那么,这是您的招待券。」
工作人员递出装在红包袋里的招待券。
「详细的行程都在里面,请您确认。这是苍兰岛三天两夜行、附温泉旅馆住宿的——」
然后他带着笑容这么说——
「双人招待券!」
「咦!?」
「…………神啊。」
我还是要诅咒您。
「我回来了。」
在我打开门、踏进玄关的同时,我以娴熟的动作把钥匙丢到鞋柜上。这已经是我重覆了无数次的行动。没有人说『欢迎回来』这四个字的状况也一样重覆了无数次。
当我脱掉鞋子、准备要踏进家里的时候,我发现客厅那边似乎有笑声传来。觉得奇怪的我走向客厅、用手把隔间帘子推开的时候,我才发现笑声的来源:电视开着没关,画面上一个不知名的艺人正张开大嘴笑着。
「什么嘛,真是没规矩。」
我明明就跟她说了无数次出门前要先把电视关上啊。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叮咛她一次才行。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拿起遥控器把电源关上。
我把包包丢到桌子上,整个人坐进椅子。撑起了下巴,终于能松下一口气地这么说:
「……真是够了。」
现在原本是我在结束漫长一天后,拿来犒赏自己的放松时间,但我现在的心情却是非常地沉重。
我知道原因是什么。那是刚刚发生的事。
——你们两个去嘛。
玲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没关系的。
「最好是没关系啦……」
言语无法表达出这种超出我负荷的感情,让我非常烦躁。我叹了一口气,双眼盯着空中。
在那场抽奖之后——玲在知道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运有条件限制之后,她就立刻对我和桐崎这么说:
「你们两个去嘛。我没关系的。」
「喂,那是个很大的问题吧。」
我立刻摇了摇头。玲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
「基本上,抽中奖的人是你。所以我跟桐崎不去才是正确的吧。」
「就是说呀,当选者去参加旅行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是那要我和小狗狗去?还是我和桐崎同学去?这样太无聊了。」
「你自己不去没关系吗?」
面对我的问题,玲立刻点了点头。我才刚说了「为什么」三个字,她就把我的话打断,继续说下去:
「因为小狗狗和桐崎同学是男女朋友关系啊。你们一起去才是正常的吧。」
「呃,所以我就说了,这是你抽中的奖啊。」
「这跟那没有关系啊。如果你真的要说的话,那是桐崎同学给我的抽奖券吧。那这个奖项就不应该由我一个人独享吧。」
「你说的是没错……」
玲的理论虽然正确,但我就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话……」桐崎开口道:
「我不觉得这构成久远同学不去的理由。」
「没错。桐崎说的没错,你也有权利,所以你不应该不去。」
「我也有权利吗?那我要用我这份权利,把奖项让给你们!」
……我无话可说。面对满脸笑容的玲,我和桐崎彼此对看了一眼,向对方叹了一口气。
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过我们一眼后,她便笑着说「这个,给你们!」并把红包让给了我们。
「……」
我知道。那个家伙完全没在勉强自己。牺牲自己去帮助别人——久远玲这个人就是能把这种事做得和呼吸一样自然,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一样的状况。
可是—〡不,就是因为这样。
「我不能接受。」
我不是不能接受那家伙的生活方式。我并不是要否定这一点,只是我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回家路上一路保持沉默的桐崎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虽然我迷惘着该怎么做,但最后仍旧束手无策的我选择了先回家。
就算再烦恼,我也不可能找得到答案。
「多少转换一下心情吧……」
就在我要站起身的时候……
「我是谁——!」
我的视野突然被黑暗包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覆住我双眼的柔软触感传来。但我完全不慌乱,只是用夹着叹息的、不可置信的语气回道:
「……姊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唉呀,好无趣的反应喔。」
背后的人物干脆地把手放开,绕到我的前面来。随便绑在后面的黑发、看起来像是个高中生的娃娃脸、身上穿着和平常一样背心牛仔裤,打扮十分随性。乃出雪华。她和我一起住在这间房子里,是我的姊姊。
「难得姊姊我提早回来,我也不过是想说要给我可爱的弟弟一个恶作剧惊喜啊。」
「最近很少人会说什么恶作剧惊喜了吧。」
「我明明也把胸部靠上去了啊。」
「啊啊,好像有脂肪靠上来呢。」
我轻盈地躲开她的拳头。「真是的——」姊姊鼓起双颊,一边甩着她的马尾,一边环起双臂。
一你总是给我很无趣的反应,还有这么简单的回答。你能不能多少用些有创意的回应吗?」
「和尚端汤上塔。」
「…………」
「塔滑汤洒汤烫塔。」
「…………」
「AMONKISHOLDINGABOWLOFSOUP!」
「……嗯,是姊姊不好。」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好像是赢了。我耸了耸肩后站起身,走向厨房。
「既然姊姊你也回来了,我现在就来煮饭吧……你没有吃点心吧?」
「我没有吃喔。我只吃了一碗泡面而已。」
「你明明就有吃!」
「泡面不是点心,它是主食!它是为了满足世界上所有空腹孩子的三分钟即席英雄!」
「姊姊……你又把自己说成是小孩了……」
「不要用这种哀怜的眼神看我啦!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
「就是啊。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对吧。」
「是二十五!」
「是二十五还二十七都没差吧?」我这么回话之后,「在你长大之后,一年、两年都是很重要的!」姊姊如此嘟哝。我只在背后挥了挥手回应她。
我穿好围裙后,打开水槽上的柜子,拿出平底锅。
「你的工作如何?」
「没怎样啊。尽碰到一堆讨厌的事件,而且最近还特别热闹耶。」
「热闹?」
「就是那个女高中生殴杀事件啊。不是出现了第三个被害者吗?所以现在根本是一场大骚动啊。唔,不过那跟我的部署没关系就是了……」
「啊啊,是那个啊……」
那应该是暑假之前,我跟桐崎一起在电影院前大荧幕上看到的杀人事件吧。姊姊虽然是明答署的警察,但由于她隶属于少年课,所以她跟这个事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当事件愈来愈大的时候,她也很有可能会被要求去帮忙。这么一来,她回家时间也会跟着变晚。除了平常的业务之外,还得帮忙无聊的杂务,不论是谁都会想叹气吧。
「我每次都觉得这是很麻烦的工作啊。」
「唔,我本来就想走这一行的,所以也没办法。比起我的事,你呢?」
「我怎样了?」
在平底锅里放奶油、煎鲑鱼片的我开口回答。姊姊一脸不可置信地这么说:
「现在明明就是放暑假的时间,你怎么哪里都不去,就家里混吃等死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我已经升高三了耶。」
「你这个人选的大学应该不会和你的程度相差太多吧。那你就可以不要一直念书,留些时间放自己自由啊。你明明就可以出去走走,就和桐崎小姐一起去嘛。」
桐崎的名字一出现,我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嗯——」
我发出了低吟般的声音,把火给关上了。
「什么啦!难不成你们之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姊姊这个谴责般的问句让我露出了微微的苦笑,摇了摇头。之前,我跟桐崎之间的关系的确曾经变得很微妙过。不过,这次的情况并不相同。
「不是那样啦。该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什么意思?」
我把奶油煎鲑鱼放到盘子上,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坐到椅子上后,我解开围裙并开口说道:
「事情变得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如果是钱以外的问题,那就交给我来帮你解决。」
呃,这也不是跟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唔,算了。
「……呃,这个啊。」
我一边抓着后脑勺,一边把大致的情况跟姊姊说明了一遍。
「———所以呢,我跟桐崎说事情之后再谈,然后就跟她说再见了。」
「呼,久远小姐真是个好人呢。」
「那个家伙就是人太好了。」我一边抓着鼻头,一边回应姊姊的话。
「她明明就可以再多主张一些自己的意见啊。」
「唔,是啊!而且她的选择有些失败呢。」
「失败?」
「因为久远小姐这样的选择并不能让你和桐崎小姐有个愉快的旅行吧?」
「……唔,我办不到。」
「意思就是说,牺牲自己对别人好不一定是件好事。」
看到姊姊耸了耸肩,「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我这么问她。
「怎么做……」
她困惑地抓了抓脸颊后抬起视线,「这个嘛……」她低声说道。
「唔,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电话?」
「打给久远小姐啊。就算你一直在这里想到死,也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
「那我要说什么啊?」
「说我刚才讲的话啊。这种事你就自己想一想,可不要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一切的事情都会有答案等着你去看喔。」
「好严格喔。」
我微微苦笑,但我知道自己应该只能这么做。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不过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和桐崎一起去旅行。除了罪恶感之外,还有更多的——
「一直和桐崎待在一起的话,我的人身安全会遭受到很大的威胁啊……」
「你说什么?」
我回了一句「不,我什么都没说」之后,便站起身来。
「你先吃晚饭吧。味噌汤我早上就煮好了,你把它热来喝,饭我也煮好了。」
留下这些话后,我便走到放有电话的走廊。姊姊拉长音的「收——到——」从身后传来。
我拿起话筒,按了几个按键。通话声响了几下后,一道啪嚓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这里是久远家。』
「不好意思,我是贵府的久远玲小姐的同班同学乃出。请问玲小姐在吗?」
『哇啊,小狗狗讲话好客气喔!』
「……是你啊。」
『感觉好奇怪喔——嗯,好恶心喔!』
「你管我!」我在跟长辈说话的时候可是会用敬语的。
『那你有什么事吗?』
「啊,呃……」思考着要说什么的我陷入沉默。结果玲先开了口:
『难不成你是要说抽奖的事?』
这家伙的第六感还是一样会在奇怪的地方发挥效用。我回了一句「是啊。」
『怎么了?那个奖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啦。你……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好不好?』
「所以我说,你觉得让我跟桐崎两个人去好吗?」
『当然好啊,我刚刚不也说过了吗?』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你是已经习惯要对任何一个人好没错啦。可是这样亏都你吃尽了,一点也不好玩吧?」
『我又不是因为好玩才去帮助别人的……』
玲困惑地说道。
『可是,如果只要我忍耐一下,就能让其他人得到快乐的话,那应该也不错吧。』
「可是,这次是你说要三个人一起出门的对吧?」
『话是没错,可是桐崎同学和小狗狗是——』
这句话让我有些动火。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摸清了我刚刚抱持的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给我搞清楚了。」
我用有些强硬的语调对玲说道。
「现在你不需要管我跟桐崎怎样,问题是你想怎样。」
『……我吗?』
「你不想跟我们一起去旅行吗?我在问你,你愿意在我和桐崎一起出远门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吗?』
「你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好人没错。可是啊,这样的你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很烦啊!或许你觉得这样很好,可是每当我看到久远你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不高兴耶。」
『……小狗狗。』
「这样做的话,大家会很高兴吧;这样的话,应该能让别人得到幸福吧;我明白你想做这种事的心情,可是你至少要对我说出你的真心话。你就任性地说出你的真心话,我全部都会收下的。
所以,久远。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玲没有回答。我把背靠到墙上后,就这么坐了下来,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究竟过了几分钟呢?玲突然低声说道:
『……小狗狗,你这个笨蛋。』
「怎样啦。」
『这种事你不应该对我说吧。你应该对桐崎同学说才对啊。』
在一瞬间之后。她轻声地继续说道:
『……我现在,觉得……很困扰。』
「什么事?」
『我差点就说出我绝对不能说的话。』
我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把放开的话筒贴到耳边。
「你说说看啊。」
『嗯……我不说……可是呢,让我任性一下。』
「好啊。」
玲用带着紧张的颤抖声音,清楚明白地这么说: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我闭上双眼,坚定地答道:
「那是当然的。」
『嗯——谢谢。我还是,想跟小狗狗一起去。』
「啊啊,那我们就把这个奖让给别人吧,不然实在有点浪费啊。」
『嗯嗯,你不用这么做喔。』
「为什么?」
我提出问题,玲做出回答。
『我要自己出自己的旅费。』
「喂,这样太伤了吧。」
『没关系。如果只是这样的金额,我的存款够。』
「可是啊——」
『小狗狗。』
玲打断我试着阻止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这就是我的任性。其实我真的觉得我应该让小狗狗和桐崎同学一起去,可是我刚刚真的很想跟你们一起去,这是一件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
……我没办法制止她了。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她就是个绝对会去完成自己所决定的事的人。玲会像刚刚那样推翻自己的话,简直就可以算是奇迹。可是这次就算我再怎么说,这个家伙的心意也是打死都不可能会被推翻的吧?我有这种感觉。
「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也没有插嘴提出异议的余地,我会跟桐崎说的。」
『嗯,谢谢你。』
「我才应该谢谢你。」我忍不住苦笑。「那就先拜了,我之后再把详细的时间表告诉你。」
『我知道了,拜拜。』
「啊啊。」
『啊,小狗狗。』
「嗯?」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玲开口说道:
『我觉得小狗狗,有点狡猾。』
「你干嘛突然这么说啊?」
『我好不容易才放弃了,结果你却那么说……这样我的心情不就又会恢复原状了吗?』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听到我陷入沉默,玲说完『拜拜!』后就单方面地挂了电话。
「真是个怪家伙……」
我一边低语,一边把电话挂上。然后,我感觉到一阵奇妙的气息。
我转过头,发现姊姊正从客厅里看了过来。我看到她的眼里正闪着异常闪亮的光芒,是我多心了吗?
「……怎样啦。」
「真是青春啊,狗斗。」
「啊?」
「在外过夜对吧?而且还是和两个女生一起啊。你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大人了啊?姊姊我好感动喔。」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而且还是往非常惹人厌的方向想歪了。」
「可是这是不行的喔。怎么可以两个人一起呢?迷惘或许是成长过程中的必需品没错。可是你也为被你玩弄的女性想想啊!」
「你的行动原理没有『听别人说话』这个准则吗!」
「姊姊要去一趟药局喔。」
姊姊以小跳步通过我身旁的时候,我对她说了一声「等一下」。
「你要去买什么!」
「当然是那个啊!为了防止青春年华错误的完美橡胶制品啊。而且那还是个能当水壶用的便利商品呢。」
「很好,你就不需要用这么迂回的说法了。」
「唔,说白了,就是保险套啦。」
「不准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理所当然地大吼出声,但姊姊一副听都没有要听的样子,「那就再会啦!」便用轻快的脚步走出家里……那个人在我和桐崎开始交往之后,性格是不是一直有在变啊?不,还是说,这才是她的本性?我明明跟她一起活了十七年,却还是搞不懂这种问题,人类的心理还真是复杂……不过问题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
「……唔,算了。」
反正呢,我就先别管那个明明没男朋友、却还是要一直插手弟弟恋爱的可怜家伙吧。
我把手插进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事情大概有个结论之后,我得把这次的事告诉某个人。不,如果可以的话,我完全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不过要是她在被无视之后跟我乱唉唉叫,也会让我很困扰。我叫出登录在电话簿里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在通话声响了几声之后,对方接起电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乃出狗斗。』
那家伙还是一样,用她那木头演员般地平板声音喂也不喂地就说出第一句话。
「哟,好久不见了啊,阿春。」
『请告诉我您的目的。』
「……真是不亲切啊。」
『如果您要亲切态度的话,那您要不要打给速食店、邮购公司、还是新兴宗教呢?』
最后那个很有问题吧……
「我知道了。然后,我那个啦。」
『请您尽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发言。除了您和桐崎恭子以外,没有人会拨这支电话。』
「嘿嘿嘿嘿,小的我知道啦。」
我并不认为女人脸上要一直带着微笑,也不会要求她要用恳切尊敬的态度来对待我,可是她跟我说话的时候至少可以愉快一点吧?我会很期待跟她对话啊。
『请问,您怎么了吗?请您说得简短一点。』
「啊啊。呃,其实我要离开家里,出几天远门。」
『你要去旅行吗?』
「就是这样。毕竟现在放暑假啊。然后——虽然说这样有点对不起你,可是就算你的【组织】有什么事要联络我,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工作。」
我们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我对她的回应感到有些紧张,毕竟在跟说话的人是隶属于政府的【组织】——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利用犯罪者来处分犯罪者——我之所以会跟基于这种天外奇想而设立的【组织】扯上关系,都是因为【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那个事件。他们那个【组织】要召集的不是我,而是桐崎。在一连串的你来我往之后——桐崎答应成为【组织】的一员,而我则答应要陪着她一起,应该是说答应桐崎要照着她的生存之路,一路走到最后。
阿春——这当然是她的绰号,只是因为她的本名惊人地长,所以我在此割爱——因为这样的奇异缘份而成为我们和【组织】之间的联络员。我们在不久前曾从她手上接下第一个任务。
不管怎样,我都不觉得她会连续给我们任务,但我还是觉得要事先通知她一下才行。
『您做事还真是随性啊。您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你这样跟我说,我也是感到很困扰……只是几天并没差吧?真的只是两、三天而已喔。」
『……唔,虽然您有不跟我报备就去旅游的选择,但您却选择了事先和我报备。我个人觉得您这次的行动是难得地妥当。』
「你这是在夸我吗?」
『所谓的妥当指的是理所当然。夸赞他人有常识的行为就表示我认为对方是个连常识都无法理解的愚蠢人物,如果根据这一点来看的话,我认为在现状之下,我是无法判断的。』
「是这样吗——」我是没差啦,可是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顺便跟您问一下,您是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一个叫苍兰岛的地方。」
我以为她会回什么「是这样的吗?」之类的。但阿春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似地,半晌都不吭声。
「喂,你怎么了吗?」
『……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阿春敷衍般地答完后,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意外地干脆。
『我知道了,您可以去没关系。』
「……真的可以吗?」
原本以为不是会被她拒绝,就是会被她念到臭头的我,有些傻住地问她。
『我说没有关系。您还有其他要说的话吗?』
「不,我是不需要啦……」
『如果您只有这件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啊、啊啊,谢谢你啊。」
『不会——那么,祝您一路顺风。』
电话,被挂掉了。
「…………真是怪啊。」
我一边看着手上的手机,一边歪过头。祝我一路顺风?对那家伙而言,我跟桐崎应该不过只是组织的棋子而已。从阿春的性格来看,就算是要跟我客套,她也不可能要我一路平安。
「真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幸运造访——
不过,我很清楚。
我绝对不能为毫不需要努力就出现的『那个』而满心喜悦。
这个世上所谓的天生注定和宿命之类的东西是从运气的总量来决定的。当超过容载量的幸运前来造访时之后一定会有一场超越那份幸运的灾祸前来取回平衡。
……如果这场旅行能顺利就好了。
我希望这只是我的预感就好了。
第二章不死男与爱情大冒险
苍兰岛——
一座浮现在濑户内海上的小岛。三十年前还是个无人岛的苍兰岛在某大企业的开放之下,现在成了一个度假胜地。不过除了著名的温泉之外,岛上并没有什么特别能成为观光景点的地方;虽然岛上四处有战争时做为开发兵器用的建筑物废墟,但极少会有游客前去参观。只是这里有个不大的海水浴场,温泉旅馆里的料理也是天下极品,是熟门熟路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景点。
丛生在苍兰岛某些地域的苍兰是兰花的变异种,花瓣呈现鲜艳的苍蓝色。这个花名虽然是岛名的来源,不过由于近年来的环境污染影响,苍兰目前已经绝种,因此众人已无法一睹其真面目。
——以上,就是和住宿券放在同一个信封里的苍兰岛说明,我只是引用了里面的内容。
「……可是啊。」
停靠到港边后,我一边用手挡住阳光,一边环视着四周说道:
「这里荒凉到让人想笑啊,喂。」
这个毫无人烟的状况仿佛就是在说「荒凉才是我们的名产」一样。
游轮上只有我们和其他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好像是钓客、另外一个人只是把要货物运过来的样子。简单来说,会以观光为目的而来到这个偏僻地方的疯子,就只有我们三个而已。抽奖的奖品通常都会异常地小气,所以我也有预料到某种程度的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糟—
「完全没有人耶——」
拖着行李箱的玲站到我身边。她转着眼睛,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四周。
「真是个静谧的好地方呢。」
背着旅行包的桐崎以优雅的语气说出她的感想。
「与其说是静谧,这根本是无声了吧……」
如果蝉声的大合唱没有从耸立在前方的山中传来,我大概会疯掉吧。
「没有人会来接我们吗?」
「他绝对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思。」
当我们去寻找旅馆的时候,立刻在半山腰那里找到了像是旅馆的建筑物。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从这里走过去。饶了我吧,炎热的天气会把我逼疯啊。
「……该死,我们就走过去吧。」
「是啊……」
桐崎点了点头。她头上戴了一顶帽檐巨大的帽子,装饰有鲜艳假花的帽子和她身上的白洋装相辅相成,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她真的就像是个深门大院的小姐。
「不过啊,桐崎同学的衣服、还有帽子都好可爱喔——!」
听到玲率直的称赞,桐崎用手包住染上朱红的脸颊。
「唉呀……我才觉得久远同学的打扮好适合你呢。」
「是吗?我只是从家里的衣服里随便挑了几件出来而已。」
用手调整好草帽的玲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的确,纯白的衬衫加上牛仔热裤、黑色及膝长袜的打扮的确很适合玲的个性。
「呐,小狗狗,怎样?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怪?」
玲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讨厌那眩目到惹人厌的阳光的我说道:
「啊——是啊。很适合你喔。」
「真的吗?」
「啊啊,看起来就像是要在河边抓螯虾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像个小孩吗?」
「也像是会在走廊上吃西瓜的样子。」
「你果然是在说我像个小孩啊——!」
「不是啦。」
我说道:
「你像个小学生啦。」
「你说什么!?」
「不管了啦,我们赶快走吧。被太阳晒干的话,我们可是会被猫咬去吃的。」
「什么叫做不管了啊……」
我丢下似乎受到打击的玲开始走了起来。倏地,走到我身旁的桐崎小声问道:
「……那我怎么样?」
「你们从刚刚开始是想怎样啊?不是我要夸自己,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流行品味,就算你们要找我做衣服的评论,我也说不出来啊。」
「这不是那种问题,这是身为少女的重要事项。」
「你又在说那种我听不懂的事了……」
「这适合我吗?呐,这适合我吗?」
「啊——啊——很适合啦,很适合你。」
「真、真的吗?」
「啊啊,让我想起晒在洗衣架上的床单啊。」
「唉呀,乃出同学真是的!」
就在桐崎一副很爱撒娇地拍着我肩膀的时候——
「您真是太爱开玩笑了呢!」
她立刻贴了过来,用她从短裙缝隙中掏出的刀子刺向我的侧腹。
「恶噗嘶!」
看着呵呵笑的桐崎,我抽着嘴角这么说:
「桐、桐崎同学才真是太爱开玩笑了呢……」
「唉呀,您在说什么呢?呵呵呵!」
「您、您那纯白的衣裳若是被喷上鲜血而染红,岂不是会让您很困扰吗?」
「唉呀,真是谢谢您的担心啊。不过我可以把刺杀的深度调整到不会喷血的程度呢,唔呵呵呵!」
桐崎一边维持着她得心应手的大小姐微笑,一边把刀刺得愈来愈深。你、你这家伙。尽学这些毫无意义的技术,(转转转转转转转),呜、呜嗝一喎,这已经不是开玩笑这几个字就能解决的程度了……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了!
「你们两个怎么了吗?」
跑过来的玲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我们,完全没事」,我则是硬装出一脸平静。桐崎也是惊人地一脸自然,就我而言则是招摇撞骗的笑容答了一句:「我们没事。」
……在离开岛之前,我能保持四肢和脑袋完整无缺吗?
直到现在才出现的不安划过我的脑海。
「这么说来啊……」
好不容易满身大汗地爬上陡峭的山坡后,我以为终于有平地可以走了,没想到眼前却立刻出现一个隧道。在我们踏进入口的时候,玲突然这么说道:
「我听到一个奇怪的故事。」
「奇怪的故事?」
在进入阴影下后,炎热的天气也多少舒适了一些。我无何奈何地擦好汗、把行李重新背好后,向玲问道。声音在微暗的空间里回响,感觉就像是一大群人在讲话一般诡异。这条隧道听说是以前兵器开发工厂的货物搬运车所使用的隧道。证据就是铺在地面上的生锈轨道,红砖堆起的墙壁被满满的常春藤所覆盖,上面的龟裂让人联想到逝去的长远岁月。总而言之,让人很不舒服。
「应该说是故事呢,还是说是奇怪的传言呢……」
「什么啊。难不成你是要说什么料理很难吃之类的吗?」
「嗯嗯,我在出门之前,在网路上查了一些关于这个岛的事。」
「啊啊。」
「听说这个岛上到了夜里,会听到某些声音。」
「听到什么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蝉鸣声停下。只有鞋子敲击柏油路面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响亮。
喀喳、喀喳——
好像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玲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年轻女生的惨叫声。」
「…………」
我把玲的话在心里反刍了一遍,思考过后说道:
「……那应该是捉迷藏吧。」
「在半夜玩吗.」
玲大叫。
「而且还热衷到喊出惨叫声。」
「……你是认真的吗?」
「最好是啦。」
我耸肩说道。
「那是什么啊,怪谈吗?」
「我不知道。可是,听说来这个岛上旅行的人里有好几个人听过那个惨叫声耶。你看,以前这里不是在制造战争用的兵器吗?听说在那个工厂工作的人难得有东西吃,生病的时候也无法休息。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辛苦,所以好像有些人就因此而发疯了……」
「然后那时候发疯的人就变成了幽灵,到现在都还在工厂里工作吗?惨叫声是那里传出来的?」
「听说好像就是那个样子。」
「蠢毙了。」
一脸不可置信的我耸了耸肩。
「最好是会有这种事啦。」
「小狗狗你不相幽灵这种东西吗?」
「我不相信啊,而且我也没看过。除了我亲眼确认过的东西之外,我都不相信。」
我说完之后,玲像是在表示她的不满似地嘟哝着。
「我也是这么想啊……可是如果我们没看过的话,那不就表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存在吗?」
「你说的是没错啦。」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断言说觉得幽灵不存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玲微微点了头,盯着前方的她开口说道: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真的好悲伤喔。」
她以消沉的声音说道。﹒
「活着的时候很辛苦,死了之后好不容易能得到安详,可是他们却还得工作……」
「唔,是没错。」
在令人痛苦的时代里,生在令人痛苦的环境中,被令人痛苦的命运玩弄——在失去生命之后也是如此。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实在是糟透了。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对当时的他们而言,那绝对不会是他们想做的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得不做,因为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光是一句『没办法』并没有办法让人接受这个事实,然而他们并没有其他方法能让自己接受自己的命运。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记住这件事罢了。
我这么说完之后,玲眨了眨眼,把手抵到下巴上。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就说吧。」
「可是,大概是我太天真了吧。」
玲苦笑着说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法——放弃应该是最后的最后才该使出的手段。」
「……这的确是很像你会有的想法。」
「最近因为小狗狗的关系,让我这样的想法更加强烈。」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有——」
玲笑着说完后,环视四周。
「……咦?桐崎同学呢?」
「啊?……怪了。她不在耶。」
隧道里虽然一片薄暗,但从对面透过来的光却让我可以把隧道里看个大概。不过我还是没看到桐崎的身影。
「我要把你们两位丢下了喔——」
我才想说没找到她,就看到她在远方招着手……那家伙是怎样啊?
「她干嘛那么急啊。」
「桐崎同学也一定是很期待这趟旅行的啊。」
如果是那样就好。那家伙在我跟玲开始说话之前好像就不见了。我们聊了什么尴尬的话题吗?
感到疑惑的我没能找到答案,只好和玲一起走向桐崎那边。
结果我们从港口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我们接下来要住两个晚上的旅馆【苍兰亭】。日本老式的房子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固。不过旅馆整体看起来还是相当老旧,这里的时间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就已停滞了。带我们到房间去的老板娘说这栋建筑物很有历史,简单来说,这里就是因为没钱所以才没得改建而已。
靠上去就会被敲破的地板、几乎要埋到地板下面去的按摩椅、连载已经结束,几乎已经可进入缅怀领域的动画角色在(不会动的)游戏机上跳着舞。我们一边斜眼看着这些东西,一边通过漫长的走廊,走向并排客房的区域。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客人吗?」
玲提出问题。走在前面的老板娘则笑着回答:
「这个啊,今天旅馆里只有三位呢。」
不是今天,而是永远吧。我按捺下我想这么吐槽的心情,眺望着能从别馆走廊上看到的花园。此时,我突然这么问:
「那个,我听说这座岛在有战争时的军方设施遗迹。」
「您真是清楚岛上的状况啊。很多客人都是为了造访那些设施才来到苍兰岛的呢。」
转过头来的老板娘微笑道。
「有没有什么和那个有关的传闻呢?」
老板娘的脚步停了下来。
「……传闻指的是?」
「呃,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这不是一定要的吗?战时死去而无法成佛的灵之类的。我只是在想说会不会有什么怪谈之类的东西,我对这种事有点兴趣。」
老板娘有半晌都不说话。但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
「……没有,我没有听过。」
她只把脸转了过来,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总觉得她那个笑容有点假。
「……是这样吗?」
「是的,真的很抱歉。」
老板娘像是放下心来地吐了一口气后,她微微点头,再次向前走去。
……这一定有内幕。
不管玲所说的怪谈是不是真的,这个岛上一定存在着会流出这种传言的『某种』根据。谚语不是说「无风不起浪」吗?玲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转过头,看见她对我摇了摇头。她大概是要我别再追问下去,造成旅馆的困扰吧。好,我耸了耸肩,准备继续走下去的时候,我的腰边有了奇怪的感觉。我垂下视线,看见低着头的桐崎扯住我的衣摆。
「……怎样啦。」
「没事啦。」
桐崎小声地说完后,就干脆地放开我的衣服……干嘛?就在我要这么回问的时候——
「我们到了。」
我听到老板娘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来到最深处。老板娘用左手指向房间。门上挂着门牌,上面写着【椿之间】。这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两小时悬疑推理剧里常出现的典型温泉旅馆客房。
「这是房间钥匙。由于房门不会自动锁上,请各位在出门时记得关上门窗。」
今天的客人明明就只有我们几个,但她却还叫我们要关紧门窗,意思是说旅馆里会有来偷东西的职员吗?
我不小心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桐崎却抓住我的肩膀阻止了我。也就是说,这家伙也在想一样的事吧?真是讨厌的心电感应。
「另外一间房间是隔壁的【菊之间】。」
老板娘把钥匙交给玲,很尊敬地行了一个礼后便离开了。
「……那么。我们就先把行李放下,等会儿再会合吧。」
我说完之后,便朝玲伸出手。
「把钥匙给我。」
「嗯?为什么?」
看到玲一脸空白的样子,我接了一句「你问我为什么……」
「那是我房间的钥匙啊。我们总不能三个人睡在同一间房间里吧?」
「你在说什么啊。」
玲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狗狗要和桐崎同学睡同一间房间啊。」
「什么P」
此时的惊愕已经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跟我听说『河童跟狸猫是同一种族』时的冲击差不多。
「你是认真的吗!?我之前就觉得你脑袋不够好,没想到你的脑浆居然已经开始溶化了!」
「小狗狗你还真能一脸若无其事地说这种失礼的事啊……」
「因为啊……」鼓起脸颊的玲继续说下去。
「小狗狗和桐崎是男女朋友对吧?那你们得睡同一间房才行啊。」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是认真的吗啊啊啊啊啊。
「那我先去放行李,等会儿见啰!」
「你、你给我等一下!不,请您等一下!久远小姐!久远小姐.久远小姐!我请你吃冰!等一下!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根本不知道我为何悲叹的玲只是一边笑着说「小狗狗好怪」,一边打开房门,进了隔壁房间。
「…………」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我觉得刚刚一直在我心中浮游的各式无形的不安,一口气在我心里成形。
「那么,狗斗,我们走吧。」
沉重的感触落到了我的肩上。桐崎用力地抓住我说道。
「我们现在就启程前往魅力十足的夏季爱情大冒险吧!(附赠鲜血喷沫)」
「我、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呵呵呵,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桐崎用十分愉快的语气说完后,便把我架了起来,我就这么被她拖进房里。
我听到——
我听到绝望之门打开的声音。
第三章不死男与变化的征兆
潮起潮落的白色细浪。
点亮海面的湛蓝天空。
引诱大家去玩耍的夏日太阳。
沙滩包覆住双脚的柔软触感。
一切的一切,都不愿意拯救我。
「完了……」
我坐在海边,抱着头低语。
「一切看起来都是灰色的……」
那当然会让人想大口叹气。
我跟那个桐崎,跟那个光是陪她几个小时就会爆出一连串十八禁画面的女人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必须待在一起。
我是有告诉她我会忍耐某种程度的刺杀,但那家伙已经证明了她在不同的状况下随时会打破这个规定。我的脑内已经浮现我在各种情况、被各种手段、被刺成各种模样的逼真影像。我很讨厌能够轻易想像出这么多刺杀情景的自己。
「真是够了……我再沮丧也没用。」
我只能努力张起最大范围的防卫线,尽可能减少次数。知道我自己完全理解【不被刺】这个选项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总觉得非常悲伤。
我站起身,眺望大海。该死,既然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我要忘了一切,享受现在!啊啊,大海真是太棒了!好广阔啊!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广阔有什么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好像变得有点愉快了呢!我的身体里好像有很多东西要坏掉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哈啊。」
「你在沮丧个什么劲啊。」
在我好不容易让心情冷静下来的时候,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我转过头。桐崎就站在那里。
「没事啦……」
「是吗?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跟我商量,不要客气啊。」
「一想到我今天会被你砍几次,我差点就想投水自尽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放心吧。」
桐崎微微一笑。我看见一缕希望。
「我怎么可能只刺一次而已!」
向这家伙寻求救赎的我是白痴。
「真是够了……」
「?是吗?比起这个,狗斗,你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吗?」
「啊啊?」
露出诧异表情的我看向桐崎。刚刚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情,所以我都没注意到。不过由于我们现在来到海边,所以桐崎也理所当然地穿着泳衣。
她穿的不是覆住全身的连身型,而是只覆住胸口和腰部的比基尼。上下都是黑色的比基尼和她的白皙肌肤相衬,有一种奇妙的性感。这么一想起来,我记得以前看过她穿学校泳衣的样子。这次完全不一样,她的身体曲线整个都展现出来了……她放话说自己『脱了就很猛!』的话果然没说错。如果是平常的的话,我大概会有特别的感情出现也不一定。
不过,我现在因为这家伙的原因而陷入人生最大的危机兼最糟糕的状况,这样的事态会让人失去那样的感情。
「……啊——不错啊。」
「呛!?」
我随便地回答完之后,桐崎震惊地仰起上身。在那之后,她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咦?咦?」低头把自己的身体看过一遍后,把视线转回我身上。
「就这样!?」
「咦?啊、啊啊。咦?什么?」
「这、这个很贵喔,意外地贵喔……」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么一说起来,我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没钱而穿学校的泳装来,但这还真叫人意外。
「你还真有买这种东西的余裕啊。」
「并没有!我是没有那种余裕,可是、可是……」
桐崎的脸不知为何泛红。她把头垂下,手指在肚脐边绞着。
「应该说我是勉强自己去买的吧……那个……」
「……?是吗,你那么期待这趟旅行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可、可是这是为了要让你看,所以才——」
看着忸忸怩怩的桐崎,无法理解状况的我歪过头。没想到桐崎突然转向前面,凶猛地朝我靠过来之后,一把抓起我的手。
「干、干嘛啦。」
「揉啊!」
「嗄!?」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桐崎就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手按到她的胸部上。呣妞,一道难以形容的感触传来。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身体变得好热。
「住、住手,你这个白痴!」
「我、我不要!如果连这套泳衣都不能给你致命一击,那你就不要客气地好好揉我的胸部!给、给我蠢蠢欲动!」
「你在说什么啊!?你在说日文吗.」
「很柔软喔!?我的胸部要比你想像的还软喔!」
「我、我现在已经差不多知道了,所以你给我住手!我已经知道这跟棉花糖差不多了!你快给我住手!」
「给我继续!这可是无法言喻的触感啊!?」
「真、真的假的.……我们在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吧,你给我冷静下来!」
「我可是冷静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的地步啊!我做的一切都是冷静的行动!」
「你这样更糟!」
「你给我振作一点!」我拍开她的手这么说。桐崎露出回过神来的表情。脸颊鲜红的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最后,她肩膀的摆动幅度愈来愈小。
「……呼。」
「你恢复正常了吗?」
「唔、唔,抱歉。我有些失去理性了。」
「……唔,看你一副还好的样子,这样就好。」
「……那个,狗斗,在我们冷静下来之后,我有件小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桐崎缓步朝这边逐渐靠近。
「你可以让我发泄一下性欲吗?」
糟了——这家伙冷静下来的时候更糟。
「你跟我认识多久了?你认为我会说好吗?」
「当然,我不认为你会说好。但当我恢复正常之后,那个,我发现穿着泳裤的你裸露出来的皮肤比平常还多,反正现在四下无人,这样,怎么说呢……」
「怎么说呢?」
试着逃开的我双脚向后退开的时候,脚上感到一阵凉。看来我已经来到海岸线边了。
仍然顶着潮红脸颊的桐崎双眼湿润,微微张开她那艳丽的双唇。
「……我湿了。」
警察先生————!有变态女啊————!
「等、你、等——」
明知制止无用的我还是出声制止桐崎。但制止终究没有派上用场,我很快就被压倒了。
「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
「你这是什么发情野兽的台词啊c"a」基本上应该要倒过来吧cq4
说到这里我才注意到。这么一说起来,这家伙现在穿着泳衣。她身上不可能会带着刀子。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在我的双眼和重覆着粗重呼吸的桐崎相交的那一瞬间,我准备把这件事说出来,然而我不禁感到愕然。
桐崎把手探进胸前,从乳沟里掏出一把小型的刀。
「你进化了——!?」
「人永远都在成长啊,狗斗。」
你应该还有其他要学的事吧!很多很多!
「哩小。」
桐崎像是很可爱地要用手戳男朋友胸口般,毫不客气地用刀把我刺穿。
「喀噗!」
就算刀小也很痛!鲜血喷出,把桐崎的手、手臂,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染成鲜红。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啊!」
桐崎用她那娇小的舌头舔起洒落颊上的鲜血,微微扬起一个笑。
「你不知道吗?狗斗。夏天的海边会让女人变得开放、变得大胆啊——」
你大胆到触犯法律了吧!
「嘿!」
桐崎就这么覆盖住倒在沙滩上的我身上。她把身体紧紧贴在我身上,刀尖有如抚过肌肤的指尖,把我的皮肤撕裂。她每一个动作都带来微弱的疼痛,我发出痉挛般的声音。桐崎吐出的炙热气息覆住伤口,寒气划过。她高兴地看着刀子微微刺穿肉的这一幕。
「……那么,我们也该正式开始了——」
桐崎像是要激励自己似地坐起上身,跨坐在我身上,她妖艳地舔过双唇。当一切都正往绝望的深渊坠落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喂——小狗狗——」
救赎的女神登场了。
「……啐。」
「太慢了!」
啐了一声的桐崎把我用力往后一丢。「呀!」这个女人,桐崎发出这样的声音,从头冲进海里。当然,我没有半点同情她的心情,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看到被刺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我用海水把血冲掉。虽然这样会让自己更瘫,但我没有其他的方法。我若无其事地把伤口盖起来后,站起身朝跑过来的玲举起手。
「哟!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期待你的出现呢!」
「你在说什么啊?」
玲眨了眨眼,「咦?桐崎同学呢?她刚刚先离开更衣室了啊!」她这样问我。
「这个嘛,我想她大概在跟鱼玩得很愉快吧。」
我耸了耸肩,看向一脸空白的玲。
我们待在海边,所以玲理所当然地也穿着泳衣。她身着白色的连身泳装,腰间绑了一条海滩裙。不过是这样的光景,就让我心里有小小的罪恶感萌芽。
数个月前,玲受了让她在生死关头徘徊的重伤。犯人是【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事件中的另一个犯人——不是桐崎,而是模仿她犯行的那个男人。玲奇迹似地留住一条命,而且毫无后遗症。她的复健已经结束,现在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不过即便如此,事件本身并没有完全消失。玲的肚子上现在还留有一道巨大的伤痕。这家伙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在他人眼前轻易裸露肌肤了吧。
的确,直接伤了玲的人是那个自称为【二月兔】的男人。而把这家伙卷入原本和她无关事件中的,是桐崎。不过基本上,如果我没有选择要和桐崎交往,至少玲就不会受伤。所以这也可以算是我的责任。
「……怎么了?小狗狗,你的表情好恐怖喔。」
我大概是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吧。我急忙换了个表情。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呀。」
「可怕的脸和表情很恐怖是不一样的吧——」
……唔,这话的确没错。然后她好像还若无其事地肯定我长得很恐怖。唔,算了。我微微地苦笑,「没事啦!」我这么向她回道。
「……咦?」
我突然觉得玲的泳衣有些怪怪的。
「怎、怎么了吗?」
面对我的视线,玲做出似乎有些害羞的动作。
「呃……」
我歪过头,仔细地观察起玲。
这件泳衣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应该到处都有卖吧。不过……它看起来是要把玲的身体包得异常地紧吧。
那个看来就是很奇怪,怎么说呢?也不是不适合她……嗯嗯?
「……呐,久远。」
「嗯?」
「你的泳衣——是不是太小了?」
我的疑问让玲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我说中的她露出了苦笑。
「……你果然看出来了吗?」
「呃,嗯。唔一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终于知道了。玲穿在身上的泳衣似乎小了一号。
「我在店里的时候,把尺寸弄错了……很怪吧?」
「也不会怪啦。」
「所以它穿起来好紧。」
玲一边说,一边把海滩裙解开。下半身的危险线条虽然会露出来,不过我看了这家伙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么认为的我是个白痴。
「后面的感觉也很怪呢——」
她说完之后转过身来,我随即喷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布完全不够的关系,泳衣深深地陷入屁股肉里。
「呐,很怪对吧?」
玲有些困扰地笑道,接着把手指伸进了泳衣里,调整歪掉的部分。「我不一直这样做的话,就感觉好怪喔」,玲顶着泛起微红的双颊这么说道。「……而且好丢脸喔。」
「…………」
我往后转开,笔直地走进海里。
「怎么了?小狗狗。」
「不准问。当男人默默地进到看不见下半身的地方的时候,不开口多问才是礼仪啊。」
「为什么?」
「这个!也!不准问!你不要靠到我后面来!」
「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复活过来的桐崎站到我身前。她一边看向水中,一边对我说道:
「我把它藏在胸部,狗斗则把它藏在双腿间啊……我刚刚说的就是凶器。」
「你可以再沉下去一次吗?桐崎同学。」
「为什么?我只是在叙述的确存在于此处的事实啊,也就是说,说穿了,就是狗斗他现在勃——」
「将军啊啊啊啊啊!」
「嗒哇啪!」
桐崎再次回到大海之母的怀抱里。
「呐,你们怎么了?你们在玩吗?」
「啊啊,没事没事没事。」
在事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在这两层层面上)之后,我转过头,从海里走出来。
「真是够了……」
「桐崎同学她没事吧?她好像跌倒了耶。」
「她只是太兴奋了啦。因为我们来海边了嘛。」
我随便敷衍过去,玲扬起笑容。
「啊哈哈,就是说啊。这是我们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出来玩呢,而且还是海边耶!」
「唔,那也没错啦。」
我微微地苦笑,「那么,我们要做什么呢?」我开口问道。
「要做什么啊……」
眨了眨眼的玲回答。
「要做什么呢?」
「呃,所以我问你啊。」
终于从海里现身的桐崎站到我的身边说道:
「……这么一说起来,所谓的海水浴有什么具体的行动呢?」
「在海里游泳吧?」
「然后呢?」玲问道。「然后要做什么呢?」
「……这个嘛。啊啊,接下来就是啊,打破西瓜之类的吧。」
「啊啊,是那个把眼睛覆住,然后去把西瓜打破的游戏对吧?」
桐崎点了点头,「不过」,她立起食指。
「光是把西瓜打破、把它吃掉,这有什么好玩的吗?」
「……你这么说是没错。」完全成了恒例的游戏让我从来没对它有过疑问,不过把眼睛遮起来把西瓜打破到底有什么有趣的?照平常那样吃就好了。虽然基本上,我们根本没有西瓜。
「沙滩排球之类的吧。我有带一个可以吹气的皮球喔。」
「三个人打吗?」
「……嗯——」
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唔——在海边玩还满困难的。大家是怎么玩的啊。
「反正我们都来了海边,那就去游一下——」
就在我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所以我就说了,一下下应该没差吧!」
轻佻的声音传来,我们一同回过头。
有几个男人站在稍远的地方。有的留着长到肩膀的烦人长发,有的顶着像是要威吓别人的尖头、有的则顶着像是要展现出魄力的光头。种类虽然各不相同,但每个家伙都刻意把皮肤晒到焦黑,耳朵上都戴着耳环,拚了命要表现出【夏男】的样子。这是典型的搭讪男吧。比起小混混,我更讨厌这一型的。
有两个女人被缠上——不过她们看起来不像是他们的朋友。
其中一个女生看起来要比我大上两、三岁。她的长发绑在衣领边的高度,发束垂在后面。高挑的她身上毫无赘肉,在这热死人的天气里还穿着衬衫和黑色外套。和上衣同色的长裤下面是一双编绳长靴。她的五官十分端丽,但眼神却很锐利,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气氛。
另一个女生大概十岁左右。她和那个被男人抓住手的女生不一样,氛围柔软且优雅。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与肩线平齐的头发很适合她那大大的双眼。而她的双眼现在正因为不安而动摇。
看来被缠上的不是那个小女生,而是那个为了保护她而站在她身前的人物。
「跟我们玩一下也没差吧?」
长发的男人说完后,女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凛然的声音说道:
「你也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我说,我不能放下她,花时间处理私事。」
「你说什么?」
没听懂的长发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光头男则从他身后提出助言。
「她说她不能放下后面那个女人跟我们去玩。」
「啊啊。」
终于听懂的长发男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接受这个理由,反而把手上抓住的女人手腕,更拉近自己。
「一下下没关系啦。那个女生也可以忍耐啊。呐?」
寻求同意的男人看向女孩的脸,但女孩却害怕地躲到女人身后。
「……抱歉,你可以去另外一边吗?」
「我们不能照做耶。」
头发立起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才刚想说这片海这么荒凉,结果就遇到了这么可爱的女生。我们怎么可能会放着你不管呢。」
「没错没错。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命运。」
长发男以玩笑般的语气说完后,女性皱起眉头。
「这两个字不要这么轻易就说出来。」
「什么?」
「命运是更严肃、更难以抵抗的东西。像你们这种过得如此轻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谈论命运?」
「……你在说什么啊?大妈。」
完全没听懂的长发男人露出呆滞的表情。光头则是啐了一声,拉起女性的另一只手。
「这种事就别管了,你过来一下嘛。」
「我拒绝,我会很感谢你把我的手放开的。」
「你不要太不知好歹喔?我是可以硬把你带走的喔?」
头发竖起的男人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他发出带有威胁性的低沉声音。先采怀柔策略,等到知道对方很顽固的时候,再改用力量去征服对方。这种手段完全表现出他们的头脑有多糟。
「不是只有我们几个客人而已吗……?」
我低声说完后,桐崎回道。
「我想他们不是住在这个岛上,而是住在这附近岛上的客人吧。我记得离这岛上十分钟船程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旅馆,不过那边海水浴场的人应该比较多。」
啊啊,原来如此。他们大概是在哪里听到苍兰岛的事,所以才会过来的吧?不过这里比他们想像的还要荒凉,在他们觉得烦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两个女生……
「……那边的气氛好像有点怪呢。」
玲说完之后,向是决定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我过去一下。」
「喂,你不要管他们啦。」
看到玲一副就要向前冲出去的样子,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为什么?那两个人现在很困扰啊。」
「跟那种家伙扯上关系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那种类型的明明就没什么力气,可是他们却异常固执,尽会想到一些有的没的。我们都难得来旅行了,你也不想被那种人缠上吧。」
我耸了耸肩,夸张地闭上双眼,然后继续教训玲。
「我是明白你的心情啦。可是就算你去阻止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根本就没用吧?我是不喜欢这样讲啦,不过那两个人就是运气比较不好。呐,你也懂吧?」
在我霹雳啪啦说到这里的时候,桐崎开口:
「狗斗,很抱歉在你说得滔滔不绝的时候开口。」
「啊?」
我睁开双眼,看到桐崎手指着前方。
「她已经走了。」
「…………」
我拉回视线。的确,玲已经走得很远,朝向男人那边而去了。
「那家伙……!」
为什么要那么顽固啊!我用力抓了抓头﹒对桐崎说了一声「我们也去!」后,便追了上去。
「等一下!你们住手啊!」
玲大吼了一声,吓了一跳的男人们转看向她。玲笔直走向他们,从相当低的位置抬头仰望长发男。看来她本人是想要瞪他的样子,但她几乎没有任何魄力可言。
「这个人也有她的事情啊,你们不可以强迫她!」
「啊啊?你谁啊你。」
「如果你们想和她出去玩的话,那你们就应该问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在一段时间之后再邀她啊。她很不喜欢你们那样做喔?」
她说得完全没错。然而——可悲的是,并不是只有正确的理论会在世界上通行。
「啰嗦死了,你这死小鬼给我闪到别的地方去啦。」
「我不要。你应该要好好拜托她,跟她说『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陪我们出去玩』才对。」
长发男的太阳穴爆起青筋。糟了……她做的事是很了不起,但绝大部分都是在煽动这个男人的怒火。
「……没办法了。」
我去威胁他们一下,叫他们滚回去吧。
就在我这么想着,准备向前踏出去的时候……
「我说你很啰嗦啦,你这个——丑八怪!」
干裂的声音响起。
玲缓缓倒下。
我看到她的脸颊红肿。
那一瞬间,我的脑里变得一片空白。
「——你这家伙在干嘛!」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冲了出去,用尽全力把我的拳头打到长发男的脸上。
沉钝的声音响起。长发男被打飞,跟他的朋友们一起当场倒下。
「……咦?」
这个时候,我才倏地回过神来……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有一股不知为何的冲动划过我的全身上下。
拳头传来阵阵的疼痛。我摊开手掌,发现它微微麻痹。看来我是认真地揍了他。那是什么啊……?刚刚的那道感情。
……不,这种事怎样都好。
「桐崎!」
我转过头,看见桐崎把玲抱起,确认玲的状况。「她没事」,桐崎看着我点了点头。
「她只是吓到昏过去而已,红肿很快就会消了。」
「……是吗?」
「比起这个,狗斗——我吓到了。」
「什么?」
桐崎眨着眼说道:
「你刚刚是不是真的动怒了?虽然说我不过跟你认识半年多,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真的动怒去揍别人。」
……我动怒?我、生气了吗?
这么一说起来,我的确是第一次有刚才那种感觉。自我有生以来,能让我感情如此沸腾的,就是玲被刺杀的那一幕——不,我现在比那时候还激动。
也就是说我看到玲被揍,一把怒火就烧了起来吗?
「……真的假的。」
基本上我不管被对方再怎么缠,我都不会向对方施加暴力……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抓了抓头。此时,后方传来了怒吼声。
「你在干什么!」
糟了,我忘了。
我害怕地转过头,发现除了倒在地上的长发男之外,搭讪男和其他男人都正以一脸险恶的表情站起身来。
「唉呀——哈哈哈……怎么说呢,抱歉。」
「最好是我们会原谅你啦,白痴!」
您说得没错。
「其实我没有恶意啊。」
「没有恶意的人怎么可能使出那种致命一击!你看看阿智!他正要安详地死去了耶!」
「所以我就说抱歉了啊。阿智同学他现在一定在跟他死去的奶奶拥抱呢,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就当这样很好吧!我一定会得救的。」
「你这家伙!不要不知好歹!」
愤怒的两人朝我而来。不过,就在此时,先前被他们缠住的女性堵住了他们。
「等一下。」
「啊啊!?闪开啦!」
「你们的对手是我吧?这和他们没有关系。」
「这已经跟那个无关了!我要杀了你这个死女人!」
「就出手打入这一点而言,他们的确有错。不过先对他朋友甩下一巴掌的,是躺在那里的男人。既然双方都有错,那就应该两方都受到惩罚吧?」
「你说那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啊!你要是不闪开,我就扁你喔!」
「……真叫人困扰啊。」
女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却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人所展现出来的余裕。我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没差,但这些家伙的威胁倒是挺有魄力的。待在她身旁的小女生从刚刚就一直像个小动物似地蜷在那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一直被他们用粗鲁声音谩骂的女性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样子。
「……那家伙是谁啊?」
在我低语的同时,「你赶快给我闪开啊!」光头准备动手要去抓住女性。就在那一刹那,我的确看到那名女性有了动作。
不过在那之前,桐崎已向前冲刺。她蹬开海滩,使劲地往光头的肚子上踹下去。
「嗝噗!」
来自预料外方向的攻击凌驾想像,让光头被狠狠打飞。
「你这家伙!你在干——」
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完,桐崎就已经伸出手。她抓住对方的手腕,大喝了一声。
然后她就这么给了他一记华丽的过肩摔。
「叽呀!」
发出惨痛叫声的竖发男倒下。不过,下面是沙滩,他只受了点轻伤。桐崎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她把她的长腿往空中举起,从最上段挥下她的脚跟重击竖发男。
对方无声地沉没。
「……呼。」
在秀出华丽的连续技后,桐崎吐了一口气,向我问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这个啊……」
把玲背在背上的我歪过头。要把他们交给警察也是可以,可是要一个一个去找也很麻烦。但要是就把他这样放着的话,天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会做什么蠢事。烦恼的我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我把脸转向那名女性。
「……呐,你啊。」
被我这么一叫,脸上顶着贫乏表情的女性瞪大双眼,眨了两、三次之后,她歪过头:
「怎样?」
我扬起嘴角这么说道:
「——这附近有船吗?」
「预——备!」
「喔啦!」
我们跟着呼喊声用力地把船踹开。
顺势划开白浪的船漂了一会儿过后,渐渐地、渐渐地被浪带向外海。
「……这样就好了。」
我拍了拍手后,点点头。
逐渐远去的那条船上载着先前搭讪那两名女性的男人们。这附近有好几个小岛,就算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才恢复意识,迟早也会漂流到某个地方去。做出这个判断的我提出『流放作战』,在满场一致(其实只有桐崎)的同意下,我们立刻做出决定。再会了,夏男们。等到你们醒过来的时候,你们就邀名为人鱼的儒艮去玩吧。
「虽然我也赞成,可是这个手段真是跟魔鬼一样过分啊。」
「对于这种毫不犹豫就用暴力对付女人的家伙,这样正好吧?应该说还太轻了。」
「女人,啊……」
桐崎偷瞥了我一眼。
「怎样啦。」
「没有,我只是想说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女性主义者了。」
「你说什么蠢话啊?我可是不论何时都在为女性考虑喔?」
「那在我被揍的时候,你会来救我吗?」
「我会观察个三十分钟,如果你陷入苦战的时候,我也不是不会去救你。」
「为什要有时间限制……」
「要是我随便出手,搞不好会被你一起砍吧。」
「那才叫做蠢话。」
桐崎环起双手,很得意地哼了一声。
「我会在打倒对方之后慢慢来刺你的。要是把你们混在一起的话,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我真——的看不——下去!」
我用水平手刀划过桐崎的脸。
「我的眼睛!」
我放下痛苦挣扎的白痴,转过头去。
「这样一来﹒他们也暂时回不到这座岛上了。我想应该没问题了。」
站在我们背后观看事情经过的女性听到我的话后,突然站直了身体。接着,她以深到让人惊讶的角度向我行了一个礼。
「……喂喂喂。」
「我很感谢你。说真的,我那时候真的是非常的困扰。」
「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而且我本来还想放着你们不管的。要道谢的话,就去找睡在后面的那个家伙道谢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背上的人。失去意识的玲紧紧黏在我背上,她发出小小的嘟哝声。这家伙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唔,不过只要她乖乖的,我也比较好做事。如果这家伙清醒着的话,流放作战也不会成功吧。
「我们给那边那位女性添麻烦了。待她清醒过来之后,我会再次向她道谢和谢罪。」
「别了别了。你要是对这家伙行刚刚那样的礼,她大概会不好意思到再昏过去吧。」
我半认真地说完后,女性眨了眨双眼。然后,她微微扬起嘴角。
「……你们,还有你身后的女生看起来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呢。」
「是吗?」
「我知道你打算置我们于不顾。不过,这并不构成任何问题。只要具有一些思考能力,那么任谁都会这么做的。」
「是吗?」
唔,是这样没错。看到我点了点头,女性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身后的女性并没有这么做。这并不是她没有经过思考的行为。任何人都会置我们于不顾,这才是一般人该做的选择。即便她很清楚这一点,她也没有这么做;她不顾后果,来到我们身边。这大概是因为她的心里做出她该这么做的判断吧!而她遵从了那个判断。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答应做这种事,所以我觉得她还满怪的?」
「……唔,是没错。」
虽然说我不觉得她是有经过思考才去的,不过这点先不管了。
「还有你。」
女性这么说。
「你原本打算要丢下我们。但当她朝我们走来的时候,你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你也可以觉得她很愚蠢,就放着她不管,但你还是来了。而且你还不是为了要阻止她,你是肯定她所做的行为才来帮助她的。这不叫奇怪要叫什么?」
「你想太多了啦。」
我苦笑着回道。
「我只是不想看这家伙乱来而导致悲惨结果而已啦。」
「原来如此,你是个好人啊。」
「……你可以不要这么说吗?」
各种复杂的心情涌现在我胸口。
看到我皱起眉头,女性微微一笑后,说了句对不起。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救了。请让我再次谢谢你们。」
「我就说不用了。」
「我的名字是绝津夜宵。另外——」
自称是绝津的女性把她的手放到黏在她背后、那个微微探出脸的小女孩头上。
「她是我妹妹光。」
「你们是姊妹啊……我原本就想说应该是这样吧。」
我抓了抓头,继续说下去。
「我是乃出狗斗。然后,后面那家伙叫久远玲。」
「乃出狗斗和久远玲啊。我知道了。」
「我是桐崎恭子。」
不知道她是不是终于从我的水平暂时性失明攻击里复活了,双眼充血的桐崎做出自我介绍。
「你怎么变得像只兔子一样啊。」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啊……」
「社会啊。」
「不要把责任都推给社会!不要欺负社会!」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啊!而且还可以成为藉口啊!」
「你没救了,你选的都是不可取的生存之道啊……」
看到桐崎一脸不可置信地叹了一口气,绝津不禁失笑。
「你们还真有趣啊。」
我们并不是让你觉得有趣才这么做的。
「……来,小光。他们是帮了我们的人。你不好好谢谢他们的话,可是很失礼的喔。」
说完之后,绝津便朝后面弯下身,摸着她妹妹小光的头微笑。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绝津现在已经没有刚才涨满她全身的某种紧张感,而是一种温暖的、慈爱的空气。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既视感的我不禁歪过头。
绝津站了起来面向我们,推了推小光的背。虽然小光还是抓着绝津的衣角,一脸害怕地看着我们,但最后她还是往前站了一步。
「……那个,谢谢,各位。」
小女生很有礼貌地把手放在前面,低头道谢。
「我觉得好可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以为姊姊会被带走……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那个……对不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瞥了我一眼,所以我抬起半边眉毛对她这么说道:
「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对你的姊姊说吧。」
「啊……就是说啊。」
她急忙垂下视线。接着她又微微抬起双眼,和我的视线对上后,她又把双眼垂下。
……怎样啦。
正当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桐崎倏地走到前面,把她的膝盖弯下来,缓缓地微微一笑。
「没事的。这个哥哥的确顶着一张像般若、像恶魔、像魔鬼、像大魔王一样的脸,不过他并没有在生气。」
「你刚刚把可怕的东西全都说完了吧!」
还有,什么叫做像大魔王的脸啊。你见过大魔王吗?快跟大魔王道歉!
小光听了桐崎的话之后,才害怕地把视线跟我对上。
……我该怎么做才好啊?想说应该要笑会比较好的我硬是拧起嘴角,但小光却发出「噫!」的一声,仰起的上身完全僵住。
「……抱歉,我妹妹她有些胆小。」
绝津露出苦笑,摸了摸再次躲到自己身后的妹妹的头。
「不,刚刚那是狗斗的错。」
「为什么.我可是尽了我最大努力喔!?」
「狗斗,这世界上有两个字叫做『徒劳』啊……」
「你是在绕着远路说我的努力都白费了就是了。」
我叹了一口气,环着双臂对小光说道:
「喂,我原本就不喜欢小孩、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孩相处,所以我就是这么冷淡。这点就请你饶了我。虽然说我这张脸原本看起来就像在生气的样子,不过我算是一个满冷静的人,你就安心吧。」
「你没有打算要改掉你那冷淡的性格吗?」
绝津这么问,我耸了耸肩。
「如果我改得掉的话,我早就是大家口中的好青年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绝津笑着说。小光盯了我看一下后,害怕地从绝津后面走了出来,站到我面前。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她才静静地伸出手。
「…………」
我忍不住看向桐崎。她点了点头,催促我向前。我缓缓地伸出手,我尽可能地不要用力,握了握小光的手。我放开她的手后,她高兴地笑了。
桐崎满足地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你们和好了。」
「我们根本就没吵架。」
「是吗?这是单方面的威胁?」
「看来你是硬要把我冠上恶人标签的样子……」
待我和桐崎的对话告一段落后,绝津开口:
「你们是从其他岛上来的吗?」
「不,我们投宿在这座岛上的旅馆。因为我们抽中商店街的特奖啦。」
我回答完之后,绝津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句「是吗……」之后就紧闭双唇。我想说是不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提出了问题。这是一件我一直很在意的事。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光看你们的服装,实在不像是观光客的样子。」
「啊啊,我们的确不是观光客。」
绝津点了点头说。
「我们在这岛上有事。」
「在这么偏僻的岛上?」
「啊啊。」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年度例行事项。我们有一场【祭典】。」
祭典?我在口中反刍、低语着这个辞汇。绝津身后的小光似乎更用力地抓住了绝津的衣摆,是我的错觉吗?我开口说道:
「这个岛上会有祭典吗?」
「这是只有亲戚才会参加的小小祭典,你们会不知道也不奇怪。」
「一般人也可以参加吗?」
桐崎很有兴趣地问道,但绝津却摇了摇头。
「我实在不太推荐你们参加。除了祭典本身并不有趣之外,我们也不可能会欢迎你们。」
「是吗……」
桐崎很遗憾地垂下肩膀。我代替她这么问:
「绝津,你是这个岛上的人吗?」
「并不是。这座岛原本是一座无人岛,不过,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就是了。」
真是奇妙的说法啊。感觉好像有什么疙瘩似的。唔,算了。
「……那么。」
绝津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手表。
「抱歉。我想我们该告辞了。」
「啊、啊啊。你们很赶时间吗?」
「也没有特别赶……」
就在这个时候……
「那,请问,我想机会难得,两位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呢?」
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什么嘛,玲,你醒了啊。」
我出声问道,玲则是害羞地笑了笑。
「对不起喔。我刚刚才醒过来……」
「那你赶快下来啦,重死人了。」
「我、我才不重。」
「还有,我也不想一直抓着你的屁股不放啦。」
「噫、噫呀!?」
吃了一惊的玲跳了起来,结果就这么滚到沙滩上。
「……你在干嘛啊。」
「没、没事。」
双颊朱红的玲站起身后走到我身旁,低头行了个礼。
「初次见面,我是久远玲。」
「啊、啊啊。我才要说初次见面。我叫做绝津夜宵……你的伤没事吧?」
绝津的关心让玲一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我,我还更高兴你们两位能够没事」,她这么说。接着她蹲下身子,朝躲在绝津背后的小光扬起一个笑容。
「初次见面,小光。请多多指教啰。」
玲不过是这样做,小光就眨了眨眼,「好、好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可爱喔,你几岁?」
「我十岁……」
「刚刚很可怕对吧。你没事吧?」
「嗯。那个、可是,还好有姊姊陪我。」
「姊姊看起来很坚强呢。好帅喔。」
「是的,姊姊非常地帅。」
「你喜欢姊姊吗?」
「……是的。」
害羞地说着话的小光已经没有任何警戒心。脸上带着微笑的玲温柔地抚着小光的头……唔,居然几秒钟就攻陷小光。真是太惊人了。
「说到这里,久远同学,你说的玩是指……?」
绝津的问题让玲站起身,「是的!」她顶着她引以为傲的笑容说道。
「那个,我们三个人正想着要在海边玩什么,可是我们一直想不到什么好点子。要打海滩排球的话,人数也不够。可是只要有绝津小姐你们在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就可以成功了。」
「……和我们?打海滩排球?」
吃了一惊的绝津瞪大双眼,而玲则是歪过头。
「不可以吗?」
「呃,我是没有关系……但你们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我自己在说,但我们是来路不明的两人。即使现在我们装得一副无害的样子,但这并不保证我们接下来也会如此。我是基于这一点,才会这样问你们的……」
「……?绝津小姐,你讲的话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呢。」
环着手臂深思的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拍了一下手。
「绝津小姐,请你伸出你的手。」
「……?手?这样吗?」
玲握住绝津伸出的手,握了好几下。
「好,这样就OK了。」
「什么?」
绝津露出一脸不明究里的表情。玲开口说道。
「握手是表示我是你伙伴的方法。因为当你的手被我握住的时候,你并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可是绝津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那就表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朋友的话,就可以一起玩对吧?」
她的这段话让绝津眨了好几次眼。之后,绝津把视线转向我们。
「……这样好吗?」
「如果久远这么说的话,那就应该好吧。」
我耸了耸肩,桐崎也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问题。」
绝津就在玲和我们之间来回看了好几次,最后她笑了出来,表情也随之缓下。
「你们真的很怪。」
玲对小光说道:
「小光,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你不想吗?」
小光有些困惑地抬头看向绝津。她对妹妹露出微笑。
「光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这句话让小光露出有些犹豫的样子——不久后,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
「那就决定了!」
玲很高兴地握住小光的手。
「我们也是朋友了,小光!」
「朋友……」
「真是太好了呢,光。」
绝津弯下腰,把视线调到和小光等高后说道:
「你交到朋友了呢,你再也不用只跟我玩了。」
「……嗯。可是我也很喜欢跟姊姊一起玩喔。」
「是吗?谢谢……光真是个好孩子。」
绝津微笑着抚摸小光的头。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
刚才我感觉到的既视感究竟是什么。
绝津每次和小光说话的时候,都会蹲下。
这是在我还小的时候,姊姊都会对我做的事。
那个时候,姊姊比我大上好多,每次要跟她说话的时候,我都必须抬起我的头。
不过,每当姊姊要跟我说话的时候,她都会立刻弯下身,配合我的视线高度。那个时候,我认为姊姊这样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总觉得相当不满,不过现在我懂了。
对孩子而言,一切看起来都很大。尺寸远远超过自己的东西有时会带来不安。就像人在仰望摩天大楼时,会感到些许恐怖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姊姊才来到和我一样的高度,听我说的话,这是为了让我感到安心。她是要告诉我,只有她是我的伙伴。而这也是为了加深彼此感情而理所当然会有的行为。
绝津和小光看起来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只要不说她们是姊妹,我大概也不会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凑在一起。
但就算如此,她们之间还是建立起了确实的信赖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可以低头看向姊姊了。
我一个个回想起那些我快要遗忘的记忆、那些逐渐淡去的记忆。
球高高弹起。
小光以不稳的脚步好不容易把球托起后,接下传球的绝津以轻快的动作杀球。她的力道虽然很强,但桐崎却一副要和她对抗似地扬起沙尘、滑去把球接下。但玲慌张打出去的球却被绝津轻而易举地挡住。
……不过啊,我突然这么想。没有任何一种运动像沙滩排球这样毫无防备。泳装是理所当然的,跳起杀球的时候,该晃的东西就是会晃;尤其是她们托球的时候,一定会把双手往中间一靠,女性的胸部也自然而然地会聚在一起。从刚刚开始,桐崎就一直摆出煽情的姿势,但就算我有看到,我也刻意地不让自己盯着她看。可悲的是,玲并不会让我有这样的困扰。问题出在绝津身上。在她托球的那一瞬间,她的双峰就会立刻隆起,相当引人注目。那就是传说中的隐藏式巨乳吗?
……不过讲这种事也没什么结果。我之所以会从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些无意义的事,都是因为我没有参加比赛的关系,所以非常的闲。我平常可是不会满脑子都在想这些事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应该吧。
就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比赛结束了。
玲和小光喘着大气,互相称赞彼此。桐崎和绝津则是无言地交换了微笑。
躲在大树阴影下的我看着这一幕。天气还是一样的热,但若是没有直射日光,感觉就稍微好过一点。
玲、桐崎和绝津三个人像是在聊什么,小光并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只是抬头看着她们。没想到她突然转过头来,一直盯着我看。
「……怎样?」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我只好跟她轻轻挥了挥手。对我这个动作感到有些困惑的小光交互看着绝津和我一会儿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她缓慢地朝我走过来。
她走到我面前之后,微微歪过头。
「呃……哥哥,你不一起玩吗?」
「不用管我啦。」
「你讨厌海滩排球吗?」
「与其说讨厌,应该说是不太拿手吧。」
看到我露出苦笑,小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啊——……我该怎么说好呢。唔,那个啦。当一个人年纪愈来愈大的时候,嬉闹这件事就变得愈来愈累人啦。你懂吗?」
「嗯——我不懂。」
也是啦,我到底在跟小孩子说些什么啊?
「那,你就当我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和大家一起玩很不好意思吗?」
「就是这样。」
「为什么?」
「……呃——」
呜哇——就是这个吗。姊姊口中的小孩子的「为什么?」攻击。
「……唔,等你长大之后就会知道了。」
真是究极的逃避方法。
「我已经很大了喔,我现在可以忍耐很多事情了。」
「喔。譬如说?」
「我每天晚餐之前都不会吃零食,我也不会很晚才起床。」
「那真是太棒了。」
我说完之后,小光有些得意地微笑。
之后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小光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这么问完之后,小光眨了眨眼开口。
「呃……那个,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我没差啊。」
我给了她许可,她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坐到我的身旁。她表现得有些忸怩,不过她还是抬起眼,看着我笑了。
「……嘿嘿嘿。」
「你不怕我吗?」
我忍不住这么问。我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什么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不过我从来不记得我有被小孩喜欢过。在电车上四目相交的时候,大部分的小孩不是哭喊、就是畏惧地倒退,要不然就是去找妈妈求救。
「怕?为什么?」
我无言地指向自己的脸。
「你刚刚不是很害怕吗?」
「啊……嗯。对不起。」
「呃,你不需要道歉啦。」
看到我露出苦笑,「可是啊」,小光接下去说:
「哥哥的眼睛不可怕喔,所以我觉得应该没关系。」
「眼睛?」
「是眼睛里面。姊姊她跟我这么说,她说如果我想知道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我就该好好看到他们的双眼。只要我的心很冷静,那就没问题。不管外表如何,那个人都不会对我不利。」
喔。不管这是不是真的,都是一句意义深长的话啊。
「你姊姊说的话真好啊。」
「是啊。姊姊是个很厉害的人。她教了我很多事情。算数、汉字、还有理科等等……」
我回了一句「是吗」之后,突然想到一件事。
「……咦?小光你没有去上学吗?」
「没有。」
「为什么?」我是不知道最近的小学怎样,不过义务教育的制度应该还在吧。「这么说起来」,我向她这么问。
「小光的爸爸妈妈呢?他们也在岛上吗?」
「…………」
她陷入了沉默。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小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是吗?抱歉。」
「嗯嗯。」小光摇了摇头,把手放到胸前。她闭上双眼,感触很深地说。「……但我还有姊姊在。」
「你喜欢姊姊吗?」
「嗯,我最喜欢姊姊了。」
她毫不犹豫,毫不迷惘。我认为能坦率说出自己喜欢谁,是小孩子的一个优点。到了某个年纪,就会有某种程度的自尊。再加上其他各种感情的时候,人们就无法轻易表达爱情。成为大人之后,也会有很多损失。
我到几岁都还对着姊姊说喜欢她呢?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着小光。她正把脚边的沙子堆成一座山。这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我以前也常常这么做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向小光问道:
「呐,小光。」
「嗯?」
「你穿的衣服不热吗?」
我指着她。小光穿的洋装虽然薄,但它除了是长袖的之外,长度还直达她的脚踝。这样的气温应该会很辛苦吧。
我个人是以为她会给我「是的。这件洋装很热。可是我喜欢这件衣服」这种普遍的答案。但小光的动作却倏地停下。然而她就这么用一脸苦恼的表情盯着她用沙子堆起的山。
「……小光?你怎么了?」
「啊——嗯嗯。什么都没有。」
小光急忙换了个表情。但她说话的时候,视线还是维持原状。
「我的皮肤很不好,我不想被别人看到我的皮肤。」
「啊啊,是这样啊。」
我似乎又问了个失礼的问题。我最好多学着要怎么体贴别人才行。小光转向我道:
「哥哥,谢谢你刚才帮我。」
「呃,我并没有救了你们。所以你要道谢的话,就去找玲道谢吧。」
「我刚刚跟姊姊说过了,所以这次换哥哥了。」
「所以我就说我不用了。」
「不可以的。我的姊姊说,如果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一定要说谢谢。」
「……那,唔,我就坦率地收下了。」
「好的。真的很谢谢你。」
小光笑着低头行礼。露出苦笑的我仰望天空,看来我还是不会跟小孩子相处,这或许是因为我天生性格扭曲也说不定。不过,我认为小光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原本一直以为最近小鬼没几个好家伙的我感到很意外,这样的小孩才应该过个满载着希望的人生。
「啊,是鸟。」
小光突然这么说。的确,有只鸟划过蓝空。
「你喜欢鸟吗?」
「嗯,因为它可以飞去很多地方。」
那应该不是候鸟,而是定居在这岛上的鸟吧?所以它是没办法飞去很多地方的——不过我并没有这么说。毕竟我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可是,我想鸟也有它辛苦的地方吧。」
被天敌袭击的恐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不安。搞不好就鸟的角度来看,它会比较羡慕我们这些能够将双脚安全站在地面上的生物也说不定呢。
「就算是这样……」
小光突然低声地说。
「就算是这样,只要我能飞的话,我或许就能找到比现在这个地方更好的地方也说不定。我好想成为一只鸟……」
她不只是漠然地这么想。隐含了她强烈心愿的话语让我皱起眉头。不过,就在我继续追问下去之前……
「光,我们该回去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们身边的绝津问道。
「……嗯嗯。再一下下就好。」
「我们不可以拖太晚喔。」
「我知道了,我再去玩一下就好。」
小光说完之后便站起身,「哥哥,再见」,她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我朝她挥了挥手后,她便点了点头,朝对面跑了过去。玲和桐崎前来迎接小光,她很高兴地朝她们靠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玲、小光,还有桐崎开始玩起了能传球传多久的游戏,球又弹了起来。
「你不参与吗?」
被绝津这么一间,我露出苦笑。姊妹都给我问一样的问题。
「我不太会打排球啊。」
「根本是因为你觉得不好意思吧?」
「那我就当作我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不会打球。」
「原来如此。」
微微抬起半边嘴角的绝津说道: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我是不觉得有问题啦。」
绝津微微行了个礼,对我说声「抱歉」后,才在我身旁坐下来。
「小光也是一样。我从刚见到你们的时候就想问了,你们的衣服,不热吗?」
「你没听过『心静自然凉』这句谚语吗?」
「我以为那是没钱的人的藉口。」
「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不是很懂,不过她应该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当我正烦恼着要不要笑的时候,绝津扬起嘴角。
「我现在在工作,这算是我的制服。」
「……工作?」
「没错,我趁空档的时候休息,带光来逛这座岛。」
「你不是要参加祭典吗?」
「没错。」
「祭典是你的工作?」而且还穿成那个样子?「……你的职业是什么?」
「这个嘛,我的职业是什么呢,你猜猜看吧。」
我用指头抵着鼻尖,咕哝了一下。
「……我不知道。」
「放弃答案不是件好事。若是你让问题持续维持在暧昧的状态,你之后会以此为苦的。」
你还说得真夸张啊。我试着思考了一下,但我还是不知道。我抬起双手,表示投降。
「告诉我啦。」
「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工作并不普遍。接下来的你最好不要知道比较好。」
她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我不要知道会比较好,吗……真是让人在意的说法。
「说到这个,狗斗同学。」
「那个……」
「……怎么了?」
「我很抱歉要跟你提这种小事,不过你可以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有什么理由吗?」
「这有一些原因,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帮我取名字的人是我的父亲。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在那之后就开始对我施加暴力的糟糕男人。一想到那个名字讲的人是我,就足以让我整个人消沉下去。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你不问为什么吗?」
「什么都不讲的我要你把全部都讲出来,这也太小人了吧。」
看到绝津微微地苦笑,觉得她也没说错的我回以一样的表情。
「然后,怎样?」
「呃——」绝津看向前方。她们三个似乎换了一个游戏,改成一边玩水、一边玩球。
「我要说的是她的事。」
「久远吗?」
「不,是另外一个人。我记得她叫做桐崎——」
「……桐崎她怎样?」
单膝跪地、把手肘放在上面的绝津低语。
「——她的生活过得和一般人似乎不太一样。」
「…………」
我倒吸了一凵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我思考了一会儿后,向绝津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刚才她阻止那些男人时的动作,是一般女性绝对无法做到的。她不是有在练武术,就是天性如此。」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表示她和一般人不一样吧?」
「就算她有才能,但若是没有地方能让她发挥才能,那才能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个人认为桐崎同学她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如此锻炼自己的肉体吧。」
的确是相当敏锐的指摘。桐崎她是【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她也必须学会和人对战的方法。
看到我保持沉默,绝津微微一笑。
「而你知道她为何要过这种生活的理由……我没说错吧?」
「为什么你会——」
「刚刚我跟你说桐崎同学的事时,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应该会回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第一个理由。」
……的确是这样没错,这是我的失败。
「第二个理由,你对我说的话感到动摇。」
「我个人认为是没有。」
「就第三者来看是没有。」
绝津再次转开视线,看向远方。
「不过你的心跳有些许紊乱,脸部的肌肉也有些微的变化。你的身体也因为紧张而绷紧。」
「……你到底是谁?」
这次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绝津回答: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
「你那张脸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这么爱说笑话的人啊……」
「如果你是在夸赞我的话,那我要谢谢你。」
我并没有在夸赞你。呃不,我也没有在说你坏话就是了。
「还有,第三个。虽然桐崎同学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我认为她一直对周围持有戒、心。」
「是吗?我并没有那种感觉啊。」
「说是戒心,但她并不是感到害怕。她和别人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就是所谓的隔阂。」
「……那又怎么了吗?」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那道隔阂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才会有所动摇。她会变得毫无防备,整颗心都松懈了下来……以上,就是我推测你和她有特殊关系的理由。」
原来如此啊。虽然她的话里还有我无法判定事实的部分,不过我认为她大致上没说错。是说,玲之前也说过一样的话吧……那家伙搞不好很厉害吧?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桐崎同学的运气真的很好。」
「为什么?」
「这世界上没有太多能够让自己完全松下警戒心的人。在人的一生之中,我们有可能完全碰不到这样的人。我想她在遇见你之后,应该有许多部分得到救赎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
「请你好好对待她。」
我倒是没得到那家伙好好的对待就是了。
「不过,这么说的你不也很幸运吗?」
「喔?」
「你有个像小光一样的妹妹啊。小光有你这样的姊姊也很幸运。」
「……」
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下来的绝津以渐弱的微小声音说道:
「……是,这样吗?」
「就是吧!我很清楚的。我也一样有个姊姊,你应该很宝贝那个妹妹吧。」
「啊啊,她是我最宝贝的人。」
「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松,也可以不用在意其他人的事。可是有人陪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唔,那么糟的事。有时候会有些一个人得不到的东西。我是这么觉得的……呃,我最近要我自己这么想。」
「……原来如此。」
微微笑出来的绝津却随即抿住嘴唇。
「不过,你最好记得这一点,乃出同学。」
「什么?」
「拥有得到珍视事物的坚强,就表示你同时拥有害怕失去它的软弱。桐崎同学或许是在经历了残酷的人生之后,才遇见你这个人的存在,而你成为了她的希望。但迟早有一天,她必须舍弃她所重视的东西。因为她所过的生活与一般人不同。」
「……那东西是什么?」
「那可能会是她与你之间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名为信赖的无形事物。或者说,那也有可能会是你本人。届时,桐崎同学可能会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逃避她所该面对的问题也说不定。」
缓缓站起身的绝津眯起双眼。
「生命有它的形状。打从一开始,就有个模型般的东西的决定了你生命的形状。不管你对它做什么,它都不会扭曲、不会崩毁、不会损坏。人有时候会非常害怕这一点。他们会试着硬是要改变那个形状,但这样的行为迟早会让核心部分出现龟裂,进而粉碎全体。」
生命的形状——绝津用我不曾听过的辞汇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接受你的命运。原封不动地接受你的命运。」
「……这不就等于是要大家放弃吗?」
「放弃是当我们还有选择权时才做的事。如果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项,那我们也只能照做。就算我们会失去某些东西,我们也必须试着保持生命的形状。这是我们能持续走在我们所选择的那条路上的唯一方法。」
接着,她笔直地看着我。
「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希望并不足以依存,希望不过是让她想活下去的契机罢了。」
绝津微微一笑。
「……我希望你和她能过得幸福喔。」
「那还真是谢了。」
我苦笑着说。
「我只希望那个时候永远不要来啊。」
「你说得没错。」
绝津笑了。
她的笑里似乎别有深意。是我多心了吗?
天空和海面都一片蔚蓝。世界在以我为中心的半径数公里里都是一片和平。
桐崎在笑。
也许有一天,她不只在我面前,而是会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打从心里露出笑容吧?
桐崎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想着想着,我突然就想到了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只有不知何处而来的虫鸣声响起。几乎没有民宅的这座岛上没有任何的灯光,宛若沥青一般的浓沉暗闇包覆住外面的世界。
我们待在旅馆的房间里。
说要整理行李的桐崎从刚开始就在东摸西摸她的包包。我则是啜饮着桌上的日本茶。
接下来……
吃完晚餐之后——虽然是很朴实的料理,不过味道很不错——空闲的时间就来了。我漫然地回想着今天做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
「呐,桐崎。」
「怎样?」
「听说这个岛上啊,有怪谈耶。听说半夜可以听到女人的惨叫声喔!」
碰咚一声响起。
摔了一跤的桐崎把头埋进包包里。
「……你在干嘛啊?」
「没事。」
她立刻这么回答。不,这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吧?准备要这么吐槽的我张开了嘴。不过桐崎却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地,转过头走向我这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到这里,狗斗。」
「嗯?怎么了吗?」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桐崎以认真的表情做出前提后,继续说下去。
「是有关我们早上遇到的那对姊妹。」
「那两个人有怎样吗?」
「说得正确一点,应该是绝津夜宵。」
是姊姊。我抬起眉毛催促她继续说下去,桐崎则点了点头。
「就我来看,那个女人不是个单纯的观光客。」
「哪里不是?」
我把泡好的茶递给桐崎。桐崎点头谢过我之后,啜了一口茶这么说道:
「这不是外表的问题。不过——那群搭讪男不是准备要攻击我们吗?」
「啊啊。」
「那个瞬间我之所以会有所动作是有原因的。」
「……原因?」
桐崎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眯起她眼角上扬的双眼这么说道: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有从绝津夜宵身上感到杀气般的气息。」
「……你骗人的吧?」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过我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有了动作。如果就那样放任她的话,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唔——我忍不住歪过头。这真的很难教人相信。
「唔,她的确是有很奇怪的地方。不管是她的服装,还是她和妹妹不带行李就来岛上这一点。」
「唔,我们不知道她有什么来头,所以我们应该还不需要戒备她。」
「的确,说在意的话,是真的满教人在意的。」
我短短吐了一口气。
「可是就算如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吧?她不仅没告诉我们她们住在哪里,我去问老板娘,她也说她不认识她们。」
绝津明明就说她们每年都会来岛上举行祭典,但岛上的居民却完全不认识她们。这一点要说怪也算得上是怪,不过由于我们没有线索,所以再找也是没有用。
「我们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见到她们,很难会和她们扯上关系吧。」
「唔,你说的没错……这么一说起来,你好像有跟绝津聊些什么嘛。」
「啊啊。」
「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要聊什么都没关系吧。」
我随便地回答。桐崎皱起眉头。
「……是不能和我说的话吗?」
「怎样啦?不要缠着我啦。你还在闹别扭啊?」
「所以啦!我、我那个时候还有之前还有刚刚都没有在闹别扭啊!」
桐崎啪地拍了一声桌子,涨红了脸如此主张。
「你、你就这么喜欢挖我过去的疮疤,你要欺负我欺负到什么时候你才甘愿。你真的是一个相当S的人啊!?」
「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你说成是S啊。你这个究极S形态!」
「不准把我说成是究极状态!」
桐崎一边瞪着我,一边探出上身。
「基本上,你这个男人——呜哇!」
桐崎一个不小心打倒茶杯,茶洒了出来。
「喔哇!你,在干嘛啊!」
「抱、抱歉,我有些慌了……」
慌张地要拿面纸的桐崎朝我伸出手,「啊!」她大叫了一声。
这个笨蛋!我还没来得及这么说,失去平衡的桐崎就朝我倒了下来。
我有试着撑住,但没能忍住她重量的我就这么往后倒下。桐崎坐到我的身上。
「…………」
「…………」
片刻的沉默降临在我们两人相贴合的身体间。我觉得我连桐崎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我们两个都屏住呼吸,无言地看着对方。这、这个状况是怎样?真的是超丢脸的。可以有个人来救救我们吗?这根本就像一出爱情喜剧一样啊!
「……喂,桐崎?」
忍不住把眼神调开的桐崎红着脸,慢慢地把她的视线转向我身上。
「……呐、呐,狗斗。」
「怎样啦。」
我仿佛能听到我们两个的心跳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情的桐崎红着耳根跟我说道:
「——我、我可以给你、唰唰一下吗?」
「所以我说啊——!」
我挡下桐崎掀起裙子要拔刀的手,对她这么说。
「你应该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吧!」
「不、不然那是!噗嘶哩一下之类的吗?」
「状声词!?这是状声词的问题吗|」
试着要从束缚中逃脱的我拚命地按住桐崎。
「因、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速了喔!?就一个少女而言,心跳加速的时候就会想刺人吧!」
「你去查了少女这两个字的意思后,给我抄个三百遍!」
「我不要,让我刺,我想刺!!」
「喔喔!?你要装任性的小女生撒娇吗!?你的守备范围真是愈来愈广了啊!」
就在我拚了命挣扎扭动的时候,我的手逐渐没力。这家伙的力量还是一样超乎常识。
「让我刺啦,狗斗,我让你看内裤!」
「你的小熊内裤我已经看到生厌了啦!你给我多学学露内裤的技巧!」
「那换胸部!」
「我在说的不是这个次元的——」
觉得事情不妙的我善用反作用力,把桐崎的身体甩开——
「——事情啦!」
——用力丢出去。
「啊!」桐崎一边叫,一边飞去撞墙壁。她发出砰咚一声,跌落地面。很好,就是现在!我要躲到玲的房间!
不过,就在我跑到门边的时候,我的肩膀被狠狠抓住了。
「咿噫噫噫!」
这家伙真的不是人,我就这么被转了过来。
「你就乖乖地别动啊,狗斗。我的欲望已经快要爆发了。呵呵……是你点燃了恋爱中少女的导火线!」
糟了,我不只按到引爆炸弹的按钮,而且还是按到引爆核弹的按扭啊。
桐崎缓缓逼近,我不断逃开。不过,我的背在不久后就撞上坚硬的墙壁。在那一瞬间,野兽般的桐崎就这么扑了上来。
「呜哇!」
她按住我的双手,坐到我的肚子上。我的双脚虽然能保持自由,但就算我再怎么拍动双脚,也救不了我自己。叼着刀子的桐崎露出淫荡的笑。溶人的双眼,漾红的炙热肌肤。她用一只手按住我,另一只手拔出刀,用舌头将刀锋缓缓舔过一遍。要打比方的话,就是有猎物摆在眼前的蛇。她完全就是要下手的样子。我说我啊,现在并不是冷静地说这些的时候吧?
不知道为什么,桐崎居然灵巧地用单手把衣服脱掉。我惊了一下,不过她里面穿着今天早上的泳衣。她伸出手碰触我的脸颊,静静地低声说道:
「要是我湿了的话,那会很麻烦的……」
好变态的一句话啊——!
「喂、喂,你今天兴奋了多少次啊!就算你的性欲再旺盛,也要有所节制吧!」
「你以为是谁让我这样的……?」
我!?是我的责任吗!?这明明就是你一个人拚了命地往前冲啊!
顶着微笑的她慢慢地将刀尖划过我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一道刺痛感的出现,一道红线从下腹部划到我的胸口。神智恍惚的桐崎眯起双眼,缓缓地抚过伤口。在痛感和任何感觉之前,那阵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率先传来。接着,桐崎紧紧握住刀柄,像是在宣告准备运动已经做完似地扬起嘴角。
这、这个很糟。非常地糟。这家伙进入这种状态的时候,会玩弄我一个小时以上。这我已经体验过了。这本书就要这么结束了吗——?就在我这么想的那一瞬间——
敲门声轻轻地响起。
「……!」
难不成——
「是、是谁?」
「小狗狗——?是我,久远。」
天使˙降˙临。
「……你、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开门。」
「嗯,我知道了。」
我看向桐崎。她一脸非常遗憾的样子,但她还是掀起裙子,把刀收起来。接着,她拿起一旁的衣服套上。看到这一幕,我终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我一边确认衣服上有没有血迹,一边把衣服套上。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玄关,把门打开。
玲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
「呐,小狗狗,你们从刚刚就一直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们只是在玩摔角游戏而已。」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像是被小孩撞见在那个的父母会用的藉口。
「是吗?你们感情真好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你有什么事吗?」
「啊,嗯。这个嘛……」
在身后握住双手的玲抬起双眼看着我。在片刻的犹豫不前之后,玲摆出有事要拜托我的姿态,这么说道:
「——你要不要,参加试胆大会?」
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触。
我下意识地把手往那里一放,发现那里一片湿,看来是上面的水滴滴下来了。
我随意地把手电筒往上面一照。
一轮光圈划过长满苔藓的炼瓦天花板其中一角。与其说那道光是在照亮暗闇,那更像是暗黑正逐渐侵食着所剩不多的地方。
「……的确很有气氛啊。」
就算是再小的声音,在寂静中听来都非常清晰。我的声音回响成好几道声音。三人份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大声。
「应该就在这前面了啊。」
玲把她从旅馆那借来的手电筒左照右照,嘴上低声这么说。
「真的会有幽灵吗?」
我个人是觉得可疑度百分之百啦。我嘟哝完之后,「我也只是在网路上看到而已啊」,玲这么回我。
「我不是跟你说这座岛上在战争时有盖制造兵器的工厂吗?听说岛上到处都有工厂的废墟,而在其中一个废墟里就能听到那道声音。」
「我听你在骗肖。」
「可是有好几个人都说他们有听到啊?」
「我说啊,久远。」
我一脸不可思议地耸了耸肩。
「这种人啊,大多都是『以为自己听到』了啦。会在那种网页上留言的,大多是对超自然有兴趣的家伙对吧?那比起否定,肯定这些事的发生一定会比较有趣吧。」
「……唔,是这样没错。」
「可是啊———」我对走在前头的玲这么说。
「你居然会对这种事有兴趣,这还真教人意外啊。」
「嗯?嗯。」
我一直以为她不会喜欢怪谈或是这类传言。可是她却一脸平静地走在连我都觉得诡异的地方。
「你不怕幽灵吗?」
「为什么?」
转过身的玲朝我歪过头。
「你问我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已经死掉了喔?」
「嗯——……可是,你看,他们原本都是活得好好的人啊。」
「是这种问题吗?」我总觉得问题有些偏离原点。「可是,他们有时候不是会满身是血吗?这样的呢?」
「那得赶快帮他治疗才行啊。」
「…………」
这么一说起来,这家伙的确是这样的人。不过在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如果是没有下半身、或是只有头的幽灵出现,那的确会让人吓一跳,不过如果有人间我为什么会怕的话,我是无法立刻给他一个答案的。除去外表的震撼之外,眼前不过是『只有头的人』或是『只是没有手或脚的人』而已,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可以和恐惧有所连接。人对幽灵的恐惧不过是出于本能。是因为死是未知的世界吗?人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或是无法解释的现象感到畏惧,原因就出在这里吗?
「你觉得呢?桐崎。这么一想起来,为什么我们会怕幽灵呢?」
把话题丢给桐崎的我看向身旁。但桐崎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前方,把嘴唇抿成一直线。
「……桐崎?」
「……嗯?怎样?」
把脸转了过来的桐崎歪过头。她的动作非常不自然,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用线操纵的人偶一样。
「呃——你怎么了?」
「我、并没有怎样。没有问题。」
「是吗?这样就好。」
我说完之后,桐崎一边说着什么「唔。没有任何不完备的地方,一切都完全OK」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一边把视线移向前方……这家伙果然怪怪的。
「……这么一说起来,」我把突然冒出来的点子说出口来。「桐崎你一定很喜欢这种的吧?」
「喜欢什么?」
「怪谈之类的。」
「…………嗯。」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事实上啊。我以前曾经听姊姊说过啊。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工作的关系,她那边还满多这种传闻的喔。」
「…………」
「听说有个人晚上一个人留在资料室里,他一直感到有别人的气息出现。可是他去找的时候,资料室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怪的他再次回头工作。这个时候,蚀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在找的人,是我吗?』——他回过头,发现眼前有一具上吊的女尸——」
「叽—————嗯!」
「啊,喂!」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桐崎就发出奇怪的声音,高举着双手冲了出去……那家伙是怎样?脑袋坏去了吗?
「你怎么了?桐崎同学?」
吓了一跳的玲问道。恢复平静的桐崎则是顶着微笑,「什么事都没有呢。只是……」然后以她那一如往常的优雅动作回答。
「……唔——」这明显地有问题。唔,没差啦。比起这个,我有件非问不可的事。
「说到这个,久远。」
「嗯——?什么事?」
我摇着手电筒,走向玲说道。
「为什么你会想要办试胆大会啊?」
「咦?呃,因为啊,我对怪谈有兴趣啊—〡」
「这也太怪了吧。会想要举办这种大会的人,通常都是因为他们想看恐怖的东西吧。可是你刚刚说你不怕幽灵对吧。为什么你要特地去看你不怕的东西?」
「……呃。」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玲皱起眉头……我猜中了吧。我就觉得不对劲。玲不是那种会想做这种事的人。就算对方不是人,她也不会因为好奇心就毁了那个地方。
「我说你啊。」
我把我刚刚就在想的事说出口。
「难不成,你认为传说是真的,如果在战争中受苦的人还在这岛上彷徨徘徊,你想说自己至少能听他们诉苦。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
「你真的这么想吗?呐,你真的这么想对吧?」
「小、小狗狗好讨厌喔。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再说,我怎么可能会为了根本不知道他存不存在的人这么做呢。」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一般人,也就是以常识来思考的人的话,那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把手指直直地指向玲。
「根据久远玲这个人来想的话,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那么,怎样?我说的对吗?啊?」
我笔直地盯着玲。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带着笑容,摇头否定。但当我继续瞪着她时,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把眼睛转开。接着,在她完全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之后,她才小小声地这么说:
「……对、对不起。」
「果然是这样啊——」
我的肩膀重重地落下。应该说我本来就以为事情会是这样,还是说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会比较自然。
「你啊。你对活着的人温柔就好了吧。」
「因、因为……」
畏缩的玲垂下脸,双手的手指缠绕。
「那个、我原本也、想说大概不行吧,呃,可是我还是很在意。刚开始的时候,我本来是想一个人去的。」
「本来是想?」
玲微微抬起视线,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想说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小狗狗一定会很担心。」
「所以你才叫我陪你一起来啊……」
「对、对不起!」
看到玲急忙低头道歉,把手抵在额上的我叹了一口气,「啊——够了,真的够了。」我挥了挥手。
「我已经习惯你这样的行为模式了。我还比较想夸赞你没有独自行动这一点呢。」
「呵、嘿嘿嘿。」
「我这绝对不是在夸你。」
「果然……」
玲抓了抓头,很沮丧地低下头。
「……唔,都已经到这里了,要继续走下去也没差了。我们走吧。」
「真、真的吗?」
「啊啊。没办法啊。对吧,桐崎?」
「咦,我们不回去吗!?」
发出超大声音的桐崎仰起上身。
「…………」嗯?
「…………桐崎同学?」
「咦、啊、呃、那个、这个。」
对自己言行举止感到惊讶的桐崎失去冷静,她慌张地挥着手。
「已经这么晚了我虽然不怕鬼可是会有蝙蝠啊不良少年啊这种的在夜晚的墓地里举办运动会所以那个这个呃!」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
「我、我很、我很冷静啊!」
看来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差错。
「……呐,桐崎同学。」
「什、什么事!?」
「那个,你从刚刚开始,应该说在我们一来岛上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感觉……」
玲把手指抵在唇上,像只小动物般歪过头。
「——难不成,你,怕鬼吗?」
「!」
砰。
站得直直的桐崎就这么往后一跳,着地。桐崎压低了腰说道:
「怎怎、怎么可能呢!久远同学你知道吗?火球和幽灵这些东西全都是等离子体!喧闹鬼听说也是住在房子里的人在无意中发出超能力才会有的现象,鬼压床也罢因为脑部在身体睡觉时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才会发生的现象!所以没问题的!一点都不恐怖的!」
这家伙为了要让自己安心,开始劈哩叭啦地用科学方法来证明超自然现象了喔。
「说到这里啊,桐崎呀。」
「什、什么事。」
「你要怎么用科学来解释你身后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啊?」
「!」
桐崎僵住。同时,全身颤抖的她以嘶哑的声音开口。
「乃、乃出同学,你又在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天花板上突然有水滴落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惊讶,那滴水就掉到桐崎的脖子上——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惊人尖叫声的桐崎跳了起来。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
她转过头就跑。
「啊、喂,你等一下。那是墙壁——」
我开口的时候已经太迟。啪喳一声撞上墙的桐崎发出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有点黏黏的感觉啊啊啊啊啊啊!」
「你振作点啊,桐崎!那是苔藓啊!」
「苔藓」什么是苔藓!?朝鲜海苔!?」
「为什么是朝鲜海苔!?」
喀啦一声响起。大概是老朽化的关系吧。桐崎撞上去的冲击使得炼瓦落下,在地面上碎开。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有东西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啊,是断头。」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丢脸叫声的桐崎不知该逃往何处。绊到东西之后跌倒在地上的桐崎抓住手边的石头,「我抓到什么东西了啊啊啊啊啊啊!」她这么大叫。
「喂,小狗狗……」
「唉哟,因为她的反应跟平常完全不一样嘛。」
要叫我不要着她玩才难吧。
「喂——桐崎。」
「怎、怎样怎样、怎样.」
站起身的桐崎眨了眨眼。
「你的脚是不是踩到什么了啊?」
「咦!?」
她急忙看向脚边,但暗闇却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人的手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桐崎是不是想把手甩开,她像在跳舞似地踩着舞步。这是什么?涌现在胸口的高扬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这会让我更想啊!更想玩弄她啊!
「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一这么想,桐崎便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呜哇,你等一下!」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这么把我紧紧抱住。
「喔噗!你在干嘛——」
我的手电筒被她撞掉下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啊啊啊啊啊啊!」
「你冷静一下!不过是手电筒掉下来了而已!」
就在被她架住的我想要让她安心下来的那一瞬间——
那个水滴又滴到桐崎的脸颊上。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裙子轻轻飘起的桐崎用左手紧紧抓住我的脖子,用空下的那只手拔出刀子。她迅速地把我的衣摆拉出来,然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就这么狠狠地拿刀刺向我的肚子。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桐崎疯狂地刺。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一阵混乱。
「等、等等啊!小狗狗你怎么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玲出声对我们说,但桐崎却完全没有要冷静下来的样子。幸好玲手上的手电筒照的是别的地方,所以她没有看到我们。可是我已经痛到不想管这种事了!好痛好痛好痛!
「你、等一下、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等一下!」
我忍不住把桐崎紧紧抱住。
「我叫你冷静一下啊,喂!」
桐崎像个拚了命连按电动按键的小学生一样,不断刺我。但就在我说完的那一瞬间,桐崎的动作就倏地停下。我迅速地把刀抽走,收进微微露出来的枪套里之后,轻轻拍了拍桐崎的北目。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你怕鬼了。我知道我耍你耍过头了,抱歉,所以请你恢复正常。」
「…………呼喵。」﹒
紧绷的紧张感似乎一口气断开,桐崎无力地靠到后面。我撑着她缓缓移动,好不容易把她放了下来。
我从玲那借来手电筒,把衣服塞好藏好伤口后,用手电筒照向桐崎。
「呜喵。」
发出奇妙声音的桐崎完全陷入虚脱的状态。她的手脚无力地垂下,空虚的双眼对不上焦点。如果这是漫画的的话,她的双眼一定会被画成卷着漩涡的鱼板。
「啊——啊……」
「小狗狗真是的,你开玩笑开过头了。」
玲蹲下身,很担心地碰了碰桐崎的脸颊。
「唉呀,抱歉、抱歉。」因为这家伙玩起来实在太有趣了。
「桐崎同学她没事吧?」
「可能快不行了吧。」
「……我们应该回去比较好吧?」
看到玲对着我这么说,我环起手臂叹了一口气。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我理应担起责任吧。」
我说完之后,便把身体弯了下来,背对桐崎。
「喂,桐崎。我背你啦。」
半失去意识的桐崎像倩女幽魂似地,她无力地伸出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嘿咻——」
当我用力的时候﹒还没痊愈的腹部伤口又痛了起来……呜。唔,算了。这就当成是我玩过头的惩罚吧。
背着桐崎的我站起身,看着前面说道:
「那么,我们走吧。」
「嗯、嗯。」
不知道为什么,玲用希冀着什么的眼神看向桐崎。
「怎么了?」
「唔、嗯嗯。没事。」
「怎样啦,你都要说出来,那你就把话说完啊。」
「没关系啦,那个,这样很不好意思……」
「你记得我们出门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听到我这么问,玲眨了眨眼。然后,她像是终于想起来似地,「啊……」了一声。
「如果不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会帮你试试看。你就说说看啊。」
「……嗯。」
转开眼神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转看向我。
「呃、呃,这个嘛,小狗狗。」
「喔。」
玲有些畏怯地说完后,缓缓伸出她的手。
「……你可以,牵我的手吗?」
「什么嘛,是这种事啊。可是,为什么啊?」
「我、我觉得有点恐怖。」
「可是你刚刚……」
「没、没关系吧!呐?……不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玲朦胧地浮现在暗闇中的脸似乎有些红。
「……真是个怪人。」
我微微苦笑之后,牵起玲小巧的手。
「那我们赶快走吧。」
「…………」
「怎么了?玲。」
听到我这么一间,玲像是突然回过神似地把她盯着我手的双眼向上抬起。
「嗯嗯,什么事都没有,走吧。」
异常高兴的玲虽然让我觉得怪,但我还是迈开步伐。
不过——我才走了没几步,就停下脚步。
因为我在隧道前面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我、我找到你们了!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们吧!」
就算你这么说,你站在出口附近那边,又背着路灯,让我根本就看不到你。我把手电筒照过去——吓了一跳。
「……你们。」
一个把头发留到肩膀、看起来就很轻佻的男人站在那里。剩下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竖着头发,另一个则剃了个三分头,我记得我看过这几个人。
没错,他们就是我早上遇到的那些搭讪男。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你们对我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之后,我们拚了命用手把船划回来的!」
长发说完后,三分头继续说下去:
「在、在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东西南北全都是一片海!你懂那种绝望吗c"g」
「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拼命去做某件事啊,你这混帐!」
刺猬头不知道为什么用带泪的双眼控诉。
「……你们还真有无谓的毅力啊。」
「你出现得正好。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你们摆了一道,不过这次我们要来报仇了。」
折着指头关节的长发带着两人朝这边走过来……糟了。桐崎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挂了。
「只能换我上场了……?」
说真的,我并没有和谁互殴过。就算被人缠上,我也只会忍过去而已。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对方会因为打不死的我而累到倒下。但我现在带着玲和毫无抵抗力的桐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还不构成问题,但我是真的不想把这两个家伙卷入。
「……真是的,实在有够麻烦的,交到朋友真的很麻烦。」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也不能有怨言就是了。
「久远,桐崎就先交给你了。」
「小狗狗……?」
「没事的,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说完之后,便把背在背上的桐崎交给一脸不安地盯着我的玲。
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锐利的声音传来。
又出现另外一个人站在男人们的身后。
「太阳下山之后,游戏就该结束了。你们的母亲没有这样教导你们吗?」
我用手电筒照向前方。然后我开口了:
「……绝津?」
站在入口的绝津夜宵走向那些惊讶地转过头的男人们。
「现在就给我回家,要闹就只到现在为止。」
「你……不就是早上那个女人吗?」
「她也可以啦,就让我们好好发泄一下吧。」
处于备战状态的三人迎接绝津的到来。
「喂,绝津,住手!」
我出声叫她,但绝津却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管,就交给我吧。」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随性站在那里。
「……喂,你瞧不起我们吗?」
他们大概是以为自己被看扁了吧。长发语带威胁地说完后,紧紧握住拳头。
「……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们呢。我认为我非常了解你们的实力。」
绝津抬起嘴角。
「只不过,在我冷静的分析之后——觉得我应该可以把你们踩在脚下罢了。」
「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长发男踏出一步。同时,他刺出铁拳。
「我刚刚说过,游戏已经结束了对吧?」
说完之后,绝津便伸出手——她轻而易举地挡下对方的攻击。
「……!?」
「这句话,也适用在我身上——我要认真一点了。」
她就这么握住长发的手腕,微微一动——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
「呜喔!?」
长发男的身体已经『转了一圈』。
他的背就这么撞到地板上。啪嚓一声,长发男发出痛苦的叫声。
「刚、刚刚那是怎样!?」
看到伙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三分头的发出惊愕的声音。绝津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无声地前进。
「只要你是宣战的人,那不过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不要把你的双眼从敌人身上移开。」
当三分头把视线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绝津在他面前扫了一腿,酱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她抓住他的脸,将他缓缓举起。
「嘎……呜……啊!」
「好轻啊,你有好好吃饭吗?」
绝津随便地把他丢开。光是这样就飞了出去的三分头撞上墙壁,无言地掉到地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唯一剩下的刺猬头发出胜过他那颤抖身体的声音,朝绝津冲了过去。绝津看也不看他一眼。
「多少有点功力的人,会先试探对方的力量。忽略了这一点的你们,生命就只有败北一个形态。」
她的脚边有一根快要折断的树枝。绝津用脚把树枝踢起,顺势握住,接着——
「……!」
她转过头,只是一挥。
就只有这样子而已。
但刺猬头猛冲过来的头却停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我用手电筒照过去,看见鲜血自他的手中滴落……那是怎样!他被砍中了吗?被那样的树枝?
「你,睡一会儿吧。」
绝津走向脚步摇晃的刺猬头,然后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腹部。男人发出闷沉的声音,仰躺着倒下。
「…………接下来。」
她大概只花了一分钟吧。绝津以流畅的动作将一切收拾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看向我们的方向。
「他们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应该都不会醒。你们也最好赶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你究竟是——」
「你最好不要问,我只跟你这么说。」
绝津这么说道。话里带着坚决的拒绝。
「这是为了你我双方好。」
「小光她怎么了?」
「她在为了【祭典】做准备。」
「【祭典】……你说的是那个吗?你们早上说的那个?小光她要做什么?」
我抬高了分贝问,但绝津却摇了摇头。
「我早上也说过了,你最好不要多问……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啊、喂,你等一下啊!」
我伸手要拦下她,但绝津却回过头走掉了。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刚刚也是这样,在这个连微弱声音都会回响的空间里,我却从头到尾都没听见绝津的脚步声。我心中的谜团愈滚愈大。
「……绝津小姐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地方啊?」
玲这么说。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抓住我肩膀的手突然使力。
桐崎低声说道:
「果然——是这样……」
我试着问她这句话的意义,但她却没有给我一个回答。
第四章不死男与生命的形式
在这片都会无法想像的澄澈夜空中,有几颗星星正绽放着光芒。白色的蒸气仿佛要被吸进天空般,缓缓地四处升起。
让人觉得热的温度渐渐地舒缓一整天的疲惫。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体内的力气还是不断地散去。
现在已经没有象征夏目的蝉声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虫鸣及青蛙的叫声。
「……呼。」
一切的要素都为心灵带来安详。
所谓的温泉——而且还是露天的温泉,是非常好的东西。在我十几年的人生里,居然完全没有体验过,真叫人悔恨。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
旅馆虽然破烂,但温泉倒是挺不错的。室内是当然的,就连室外的温泉都相当广大。只有我们这几个客人实在太浪费了。
「……老实说,我还是觉得很怪啊。」
这个岛的确是很偏僻,完全没有观光景点。不过就算是这样,光是温泉也应该可以确保很多客人。但岛上却荒凉成这副模样,这是怎样?果然是跟怪谈有关系吗?
「这么说起来,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到啊。」
我用微热的身体和发热的头思考。
试胆大会最后中止了。都发生了那种事,这也是理所当然吧?玲也乖乖地听从了这样的决定。
就算如此,绝津的身体能力还是让我觉得惊讶。她不只是强而已,她的技术洗练,让人感受到晃如技术结晶般的东西。桐崎的技术虽然也很不错,但她还是给人一种粗糙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她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训练的也说不定。但相对之下,绝津的动作看起来却像是在跳舞般地华丽,好像本来就是全心钻研这条路的人——她给我这样的印象。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我愈想愈不明白。也就是说,我沉溺在思考中也没有意义,不过我还是会为此而烦恼。这就是所谓的人吧。
这时候——
「呜哇,好大喔。」
只要发生了什么引起注意力的事,烦恼就会烟消云散的也是人吧。我在想,所谓的哲学者应该就是闲闲没事,然后没有半点性欲的家伙吧。他们居然能花那么长的时间去思考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不过,这就先别管了。
「好棒喔……原本觉得旅馆那么破烂,所以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待。」
两人高亢的声音从我背对的板子彼端传来。看来这个露天温泉只是把一个大大的温泉用板子从正中间隔开而已。我都来泡温泉了,所以玲和桐崎会来泡温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真是常见的模式啊。」
这根本就是连漫画都用到不想用的老梗了吧。反正这之后一定会出现「呜哇,桐崎同学胸部好大喔——」「唉呀,没有这种事的。我觉得玲同学的屁股也很可爱啊!」「等一下,不可以啦,不要碰啦!」「这有什么关系呢?」「那我也要碰!」「啊、等一下,不可以,啊、那个地方……!」之类的对话。绝对没错。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动摇,绝对不会。我发誓!来吧!我就让你看看我八风吹不动的样子!
「…………」
「…………」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要对话啊!这是王道老梗耶!你们的身材是怎样都没差,可是这种像是要打的球突然消失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啊!
「……呃,唔,这应该就是现实吧。」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很多层面而言,我也冷静一下比较好。
「桐崎同学,刚刚真的很对不起。你明明就不喜欢,但我还说要办试胆大会。」
「不、不会。这没有关系啦。那个,我才给你添了麻烦。」
「嗯嗯,是我不好。如果绝津小姐没有出现的话,状况是真的很危险呢。」
「就是啊……绝津小姐,好像很厉害呢。」
「嗯,我吓了一跳……可是啊,桐崎同学。」
玲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小狗狗也很帅喔,他试着要一个人和他们战斗喔。」
「乃出同学是吗?」
「嗯,我想他是想要保护桐崎同学吧。」
「……是这样吗?」
正确说起来,应该是要保护你们两个才对。唔,没差。片刻的沉默。
接着——
「……呐,桐崎同学。」
不久之后,玲开口问道。
「什么事?」
「那个,我想我或许不该问这种事——」
「没问题的,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呃,你等一下喔。」
她有片刻的犹豫……怎样?觉得事情有异的我立刻发现了。看来她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在旁边。真的假的呀!
「…………」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动也不能动。我明明就没做什么坏事,但现在不能被隔壁发现的想法支配了全身,心脏的跳动无意义地加快。
经过了数分钟,就在我以为她们什么都不会讲的时候,玲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问道:
「……那个——那个啊。你喜欢……小狗狗的什么地方?」
我全身僵住。什么?预料外的发展?
「喜欢乃出同学的什么地方吗——?」
桐崎的声音虽然冷静,不过对她来说,这有点像是暴投。她有些焦急。不过还不到会被玲发现的程度吧。
「嗯。小狗狗的。那个,呃,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喔。只是小狗狗他的外表、还有他的态度都是那样对吧!他常常会被、被大家误解啊。」
「是啊。他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是他就是喜欢装成坏人的样子。」
「就是说啊,他动不动就喊说『我是不良少年喔!』任何人都没办法靠近他嘛。」
「所以,知道这一点后,我就觉得他很可爱。」
「没错没错。」
……是这样啊。你们是这样看待我的啊。我——很清楚的。抱歉啊。我这个伪不良少年。反正我就是个小混混风、个性扭曲、而且还用歪斜角度看这世界的配角啦。
「可是,在我跟他交往之后,我就明白了。乃出同学他只是笨拙而已。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拉出自己和他人之间的距离。」
「…………」
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她最后接了一句:「嗯,就是啊。」
「我也是这么想,我想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而已。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和别人有所接触,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水声响起。或许是桐崎在把水泼到肩膀上也说不定。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需要乃出同学身上那个别人没有的部分而已。」
「别人没有的部分?」
「是的,别人绝对无法模仿的,唯一的部分——」
简单来说,我是个【死不了的男人】,不管她再怎么刺,我都不会挂掉。这么一想起来,那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虽然我不太想回想起来就是了。
「……可是。」
桐崎停了一拍的沉默。接着,她这么说道:
「现在——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说?」
「乃出同学是个不会想为了陌生人做些什么的人。就这一点而言,他和久远同学不一样呢。」
她微微一笑。
「——可是乃出同学在认识一个人、把那个人当作是自己朋友后,他就绝对不会抛弃那个人。就算牺牲自己,他也会帮助那个人。就算那是个犯下不可原谅罪行的人,只要那个人有赎罪的意识,他就会尽可能地尊重那个人。」
「……嗯。」
「说他天真,这样或许就能解决一切疑问。但就算他受到责难、被别人责备,乃出同学也绝对不会退缩……要能毫不犹豫地为某个人牺牲奉献,需要相应的觉悟。在这之前,我没有遇过这样的人。所以——」
短暂的犹豫。但就算如此,桐崎还是像在宣言般地说道:
「——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乃出同学也说不定。」
「…………是吗?」
桐崎苦笑着说道:
「对不起,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嗯嗯。」
玲回了一句:「没有这种事喔。」
「桐崎同学的心意,一定有传达到小狗狗心里……所以,我有点懊悔。」
「……懊悔?」
「我呢,我一直以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小狗狗这个人。我靠近他、和他说话、和他一起回家——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认识他。」
可是啊——玲这么说。
「桐崎同学认识我不认识的小狗狗,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我觉得有些懊悔。」
「……久远同学。」.
「可是,这对小狗狗来说,一定是件好事。我觉得小狗狗能够遇到这么喜欢自己的人——能遇到桐崎同学,真的很幸福。」
虫声停下,寂静让玲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
「我——会帮小狗狗和桐崎同学加油的!」
「……谢谢你。」
微微笑了一声之后,桐崎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还是有些迷惘。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喜欢乃出同学——」
「你在说什么啊!没问题的!绝对!我跟你保证!」
「……是。可是,在我彻底地迷惘之后,我想在我心里找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嗯。是这样吗?」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然后,随着一声「我们去洗身体吧?」水声响起。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门喀啦喀啦打开阖上的声音传来……不久,两个人的气息完全消失。
「——噗哈!」
我把积在胸口的气全部吐出。我、我以为我会挂掉,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偷听别人说话啊。
可是,怎么说呢,这让我感觉异常地尴尬……
桐崎在说的,大概是她之前跟我说过的心情吧。
我无法判断这是对还是错。我答应那家伙等她等到她决定一切、等到她能决定一切为止。
我觉得这是个很难的问题,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可是那家伙还是决定要挑战,下定决心要前进。所以,我也只能陪她一起走过。
但就算如此……玲为什么会问那种事?当然,我觉得她可能只是纯粹因为有疑问才会这么问。只是在桐崎和我开始交往之后,她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对劲。
「……喔。」
就在我漫然地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晕。看来我是泡太久了,这么说起来,我的脑袋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在转。打算先冷却身体的我站了起来。
我无可奈何地走在温泉里,然后——
我在蒸气彼端的岩石旁看见一个影子。
「……咦?」
我记得除了我们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客人了吧?
当我诧异地看着那一幕的时候,风正好吹起。
蒸气缓缓被吹开。
谜样的人物露出真面目。=
「…………」
然后,我当场僵住。
「……你好。」
那家伙用像是在路边偶然碰到朋友般的随便语气打了个招呼后,站起身来。
附着在身体上的水滴不断落下。
微微染上樱花色的肌肤『到胸部附近』都被毛巾包住。不过,她的身体却平坦到让人怀疑那到底有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您的旅行还顺利吗?」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那家伙用着以往平坦的语气说道:
「【组织】有留言要传达给两位。」
花王曾根宫春香——
别名阿春,就在我面前。
「什——」
超越预料之外、根本从没预料到的事态让我忍不住大声喊叫出来。
「你在干嘛啊!」
但阿春却一脸平静地把手放在她那根本就没有隆起的胸部上说道:
「我在泡温泉。」
「我知道啦!」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您的脑袋退化到连眼前状况都无法辨识的地步了呢。」
这个小鬼还真敢说……不,冷静下来,我先从最基本的事开始问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坐游轮过来的。」
「不,我不是在说这个。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待在男汤里?」
「因为我穿过旅馆、在更衣室脱下衣服,泡到温泉里。」
「所以我就说了!我在问的不是这个!」
啊啊!真是够了!超烦的!
「你是故意这样的吧!」
「是的。」
这家伙居然敢一脸若无其事地肯定,我超想揍她的。
「我是说,你干嘛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我刚刚应该已经说过了,我是来传达【组织】的指令的。」
「啊、啊啊,是吗。」
这么一说起来,她的确有说过这件事。事情太多了,把我搞得一头雾水。
「那你去告诉桐崎不就好了吗?」
「我原本是想这么做的,不过因为她和朋友待在一起,所以我就改来找您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让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订正起才好。」
「这跟现在的社会很像呢。」
「谁叫你打这么棒的比方了。」
这是哪门子的对话。
「……呃,可是,就算我接下了指令,也不能现在就回去啊。到明天傍晚为止都没有船啊。」
「您毋需担心。」
阿春做了这个前提后,继续说道。
「这次要请您和桐崎恭子执行指令的地方,就在这个岛上。」
「……这里?」
「是的。这里——苍兰岛。」
「这里有什么?这里就只有废墟和温泉而已啊。」
「在那之前,我要先失礼一下了。」
她跟我说完之后,就在一脸不可思议的我面前把手指放到毛巾上。
然后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毛巾扯掉。
「!?」
毛巾发出微弱的声响,掉进温泉中后缓缓沉下。在裸露出来之后,我才看到她那小小的胸部。随着视线下降,她的身体秾纤合度。但到了腰部下方之后,她的身体曲线逐渐圆滑。覆着透明肌肤的肢体在没有任何包覆的状况下出现在我眼前。也就是说,讲白一点,毫无浪漫气氛可言。
阿春全身赤裸。
「叽呀!」
我忍不住惨叫。
「住手啊,笨蛋!」
「为什么?」
「这真是个崭新的回答啊!我才想问你咧!先把它藏起来!很多地方!」
阿春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啊啊」了一声,把视线移回到我身上。她歪过头问我:
「您发情了吗?」
「并不会!我在说的是道德的问题啊白痴!」
「是这样吗。唔,就算您向我要求发泄性欲的行为,回应您的要求也绝非出自我本意,所以我会拒绝您的。」
「不管了啦,你给我包上毛巾!毛巾!」
「请您稍待片刻。」
阿春转过身。屁股对着我的阿春走向前,从温泉里起身。
「…………」
我等了五分多钟之后,阿春喀啦喀啦地打开露天温泉的门,回到我面前。
「让您久等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恢复成一如以往的打扮。不管怎么想,她那套松垮的西装实在太大了。
「……你为什么要换衣服?」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服。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用刚刚那个样子向您传达指令。」
不,不用了。这样就好。真的够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脱得精光啊?」
「这是为了要搜集一般男性对毫无前兆的紧急事态会有何种对应的数据,并且掌握您的性嗜好。」
「你给我说明得好懂一点。」
「我想说你应该会吓一跳。」
好的,惊喜大成功!我真的会杀了你喔。
「那么,我要把指令传达给您了。」
「我要全裸地听喔?」
「我并不在意。」
「那我的立场呢?」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意。」
是吗。我知道了啦。我叹了一口气之后,把背靠上一旁的岩石,我耸了耸肩。
「……那我就听吧?」
「好的。」
在一个呼吸的空档之后,阿春清晰地这么说道:
「——您知道一个名叫金壕制药的公司吗?」
「金壕制药?啊啊,那个做感冒药的。」
这个公司常常做宣传,所以只要多少有看过电视的人,应该都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金壕制药自明治时代创业以来,除了感冒药之外,还有出头痛药、肠胃药、软膏、绷带——也就是说,只要有冠上药这个字的商品,这个企业几乎都有开发、贩卖。除此之外,金壕制药还经营了许多医院,甚至被称做是『生命的挑夫』。」
我家里也有一些金壕制药在贩卖的药。效果是理所当然,不过它便宜的价格也是我们购买的理由之一吧!它算是老百姓的好伙伴呢。
「那金壕制药怎么了?」
「您听说过这座岛被某企业购为休闲渡假地的消息吗?」
啊啊,这么一说起来,抽奖券附赠的资料上的确有写这种事。
「……那,难不成?」
「是的。数十年前,是金壕制药买下苍兰岛的土地、盖了温泉旅馆、将苍兰岛开发为休闲度假地的。」
是这样的吗?我印象中资料上没写那么多。
「可是,那又怎样呢?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您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说到金壕制药,是这个业界数一数二的巨大企业。这样的公司居然买了这么偏僻的岛,而且他们唯一有做的,就是盖了毫无人烟的温泉旅馆。他们没有打电视广告,也没有在杂志上介绍,更没有搭桥让交通变得更加方便。」
……这么一说起来,唔,的确是很怪。
「事实上——在这之前【组织】收到金壕制药在暗地里流通不适切商品的报告。」
「不适切商品?那是什么。」
「我们还不清楚详细状况。这恐怕是不适合在市场上流通的商品吧。」
也就是说,触犯法律的药——应该是兴奋剂、或是新型毒品之类的吧。
「这真是太糟糕了。你们赶快把大头抓起来不就好了吗?」
「我们是很想这么做,但由于金壕制药的现任社长——金壕亮辅平常就有对权重议员做政治献金,要求他们默认金壕制药的行为。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就连我们都只能收到不确实的情报。我们在现任社长身边安插了几个组织员要一探究竟,但他们全数死亡了。根据头头所言,在组织员死亡之后他都有收到一封信,里面写着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就不要插手管这件事。」
也就是说,知道【组织】存在的某个人不想让【组织】来探金壕制药的底。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这不过是个不法商品的交易,有必要这么重视吗?就算是要保护秘密,我也不觉得这是应该要死人的大事啊。」
阿春眨了眨眼睛。
「……就您而言,这真是个一针见血的指摘。」
这家伙看不起我——吧!大概吧。真该死。
「【组织】也是在这些事发生之后才正式开始调查的。反过来说,金壕制药经手的【不法商品】,是个让社长想隐匿它到足以让相关的人采取直接行动的商品,这样的可能性非常的高。如果他们经手的不过是毒品,那也只有会警告程度的动作。如果那样东西更胜于毒品的话——那么在那东西被暴露出来的同时,所有和它相关的人的地位恐怕都会受到威胁……头头认为那应该是个这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啊。不过,有人出面妨碍了是吧,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笨蛋喔。」
「是啊。」
「真是一样腐败得不像话啊。」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未来,握有权力的人大多是这样。」
「可是你那边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吧?」
「那是当然。我们拥有独自的权限,所以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不当理由的限制。然而事实上,领导【组织】的数名人士却不是很希望我们继续追究这次的事件,因此我们的阻碍非常多。」
阿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虽然面无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些许忧郁。这个组织原本就是为了断绝那些在表面无法制裁的罪行才设立的,但当设立者自己说不要动手的时候,组织成员的确会觉得不有趣吧。唔,基本上这个国家很多这种事发生。
「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金壕制药应该会进行交易的地方,直接进入现场。因为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去搜集证据。」
「……唔。」
「不过——」
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我大概可以猜想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指派我和桐崎去做事吧。
我提出这点之后,阿春点了点头。
「我们才晚了一步,就让他们给逃了。不过我们还是持续调查,最后终于发现一个事实。」
「就是这座苍兰岛吗?」
「就您而言,您这次的观察实在非常敏锐,让我非常感激。」
那还真是谢了。
「组织员向我们报告说,金壕亮辅每个月固定会有几天来到这座岛上。而且他还会带着几名部下一起过来。据说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一个礼拜。」
「原来如此。」
「他应该是准备了几个交易场所,以便应付紧急状况,其中之一就是苍兰岛。」
也就是说,他以观光用名义买下这座岛只是表面的伪装,事实上他是要拿这个地方来进行交易是吧!难怪这里没有半个人。
我的推测似乎有八成都猜对的样子。阿春开口:
「而他恰好昨天来到岛上。」
「所以你在听到我说要去苍兰岛的时候,才会那么干脆啊。」
「您说得没错。」
难怪我就觉得有问题。
「就我们而言,替我们省下了很多力气。谢谢两位。」
「别说了,被你道谢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社交辞令。」
就是说嘛——
「您从我刚刚的说明中应该也能明白,【组织】这次要给桐崎恭子和您的指令就是寻获金壕制药交易的现场,并让详细情况真相大白。这次的任务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所以成员只有两位。期限是一个星期——我原本是想这么说,不过基于两位的行程,我想您最好在今天以内就把事情解决。交易大概会在夜半过后举行。」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晚上?」
「虽然有过例外,不过就我的经验而言,他们应该不会一早就进行不法交易。」
唔,那也没错。
「我们已经掌握交易的地点,接下来会转达给两位。就是这样。」
「……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您有什么不满吗?」
「呃,并不是这样的——不过因为上次那样了嘛。」
我以为你们这次又会叫桐崎去干那种杀了暗杀者的蠢事。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要让真相大白,并且一个接一个地把相关人士抓起来。还有……最重要的是,桐崎恭子要像只狗一样服从我们的【组织】。指令不是一定都要杀人。」
她说话的方式虽然让人火大,不过只要事情不会变得棘手,那就没差了。
「不需要。」
「久远玲的成长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她的胸部没有特别隆起,身材也比同年代的女性要幼小许多。」
「你去给我照一下镜子,这段话完全可以套用在你身上。」
「不过就整体而言,她应该算是满匀称的吧。反观桐崎恭子,她的身材虽然秾纤合度,但她的胸部似乎稍微过大,不过这或许正好符合男性的喜好也说不定。」
乖小孩,下来吧。呐。
「乃出狗斗,您是巨乳派的吗?」
「…………」
我走到阿春身边,抓住她的西装长裤,试着把她扯下来,但她却一动也不动。身材这么娇小,力量却是异常地大。
「喂,你给我下来。」
「我找不到遵从您这个命令的理由。」
「有时候就算没有理由,我们还是得遵从命令,这就是人生。」
「您居然会谈起我的人生,这实在非常有趣。」
「那还真是太好了。喂,下来。」
「我拒绝。」
我愈来愈火了。打死我也要把她拉下来。我就这么使劲拉着她,不过她还是不放手。她的身体几乎已经要完全脱离隔板,但手却仍然紧紧抓着隔板。
「你这个混帐……」
我也愈来愈认真了。刚刚她讲的那些话也让我很火大。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我张开双眼的同时……
「你给我下来!」
我用力地一拉。我后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这应该算是我最大的失败。
阿春打死都不放开。但我还是硬要把她往我这边拉过来。
只要我多少用点头脑,我就应该知道这会有什么结果。
「……啧。」
阿春连着隔板一起摇摇晃晃地朝这边倒下。
「等、这、你,真的假的?」
我急忙放开阿春,只是为时已晚。倾斜的隔板轻易地被重力拉下。
阿春跳了下来,朝我行了一礼。
「那么,我就此告辞。」
「你不准、你不准逃!请你不要逃!呐!等一下啊!」
她根本没在听。就在阿春的身影以完美时机消失的那一瞬间—
「……这是骗人的吧。」
隔板成了一片铺在地上的板子。
「小狗狗?」
「……狗斗?」
我们三个人赤裸裸地面对面。
「……你、你们好。」
深夜——
苍兰岛上的灯光全都熄下。在都心绝对无法体验的黑暗盘踞在四周。
不过,只有一个地方放出暗淡的光芒。
这恐怕就是战争时所使用的军事施设吧。长方形的巨大建筑物早已失去过往的荣光,玻璃破裂、墙上有龟裂、庭院里的草木被置之不理,恣意往纵横方向生长。历史上的黑暗时代虽然早已告终,但在这些年之后,置之不用的设施不知道为什么,正放出耀眼的光芒。
有几个男人守在入口——像是在守护着腐朽弃置的那个地方。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工作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来修复老朽化废墟的工作人员。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视线一直盯着四周。建筑物的四周拉起绳子,另外还立了一个『作业中禁止进入』的看板。要是有任何无礼的家伙无视这些警告,他们想必会毫不留情、甚至用粗暴的方法要这些家伙【滚回去】。他们身上就散发着这样的气息。
「原来如此……这里的确很像是那种地方。」
「…………」
「他们或许想用那些东西混过去,但只要仔细想一下,就会知道不会有人到了半夜还在作这种事。」
「…………」
「还是说,就算来者理解其中涵义,他们也不会对里面的人造成威胁——是这样吗?」
「…………」
「你觉得呢?狗斗。」
「…………」
「狗斗?」
弯下腰的桐崎把脸靠了过来。我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
我说完之后摇了摇头,桐崎则是一脸不可置信地这么回道。
「什么啊,你还在想那件事啊。我明明就帮你说话了啊,我说青春期男人做出这种行为并不是什么问题啊。」
「所以啊!我都说那不是偷窥了!那是因为阿春她做了意义不明的事——」
「你给我安静点。」
狼狈的我用手抵住额头……没想到我居然会被桐崎指责。
「你也就算了,因为你知道这有什么内情。可是你告诉我,玲那边要怎么办啊。你能明白那家伙用那种脸跟我说『没事的。小狗狗把手放上隔板的时候,隔板就倒下来了对吧。我相信小狗狗喔』,全心全意相信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唔。就算你没有说谎,你也会有点想死。」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抱着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沮丧的心情,不过你要多少有点紧张感。他们不是我们可以大意的对手。」
「我知道啦。」
的确,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是我并没有厉害到能如此轻易地恢复过来……我等一下再给玲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藉口吧。
「……比起这个,狗斗,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事?」
「这个地方。这是我们刚刚来过的隧道。」
我用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啊啊,是啊。现场这么暗,再加上我们刚刚是走不同路线过来的,所以我先前都没注意到。不过这就是你之前吓到逃走的隧道啊。」
「不要再让我回想起来……」
「也就是说是那个吗?要进行交易的地方就是我们打算要去的灵异景点吗?」
「没错,你觉得这没有关系吗?」
「这个嘛……」
可是,我终于知道桐崎为什么会在这么暗的地方还能保持平常心。这家伙以为幽灵传说是有人误把跟金壕制药有关的【什么】所发出的声音当成是女人的惨叫声。应该说,是她要她自己这么想的吧。
「……不管怎样,一直等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什么。」
「你说得没错。」
「要怎么办,要闯进去吗?」
「啊啊,从正面攻进去。」
「……这样不危险吗?」
「没事的,你等一下。」
对我说完后,桐崎突然把裙子卷起来。
「……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发情啊。」
「白痴。我也知道要看时间、地点、场合的。」
我刚听到本世纪最大的谎言了。
「你看着吧。」
说完之后,桐崎就从她绑在大腿上的皮带里抽出数条细长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发现里面还插了几条一样的武器。它的前端是刀刃,看起来像是一块比棒子还薄的金属板子。
「那是什么?」
「它叫做投掷刀。这是投掷专用的武器,我来这里之前就装上了。」
「……为什么你会带着这种东西?」
「这是少女的嗜好。」
你绝对是因为怕我在你想刺人的时候逃走,才打算用它来抓住我的吧。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
「只是?」
「我想说偶尔用这种薄型刀子来刺也不错——你看,我们不是常说旅行的时候会想做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事吗?」
不准你把旅行时的高昂心情和杀伤行为扯上关系。
「……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就是要这么做。」
她话还没说完,撕裂空气的声音就已响起。就在我以为桐崎的手挥下的那一瞬间,一个男人立刻呻吟着跪下。等到其他来打探情况的男人出现在街灯下之后,她接连丢出投掷刀,男人们随着她的刀接连倒下。
「你在这里等着。」
话还没说完,桐崎就蹬开地面。她在转眼之间就来到男人们的身边,在其中一个人发现入侵者并发出声音之前,桐崎就踹了他的下巴一脚。就算四周的人试着行动,他们也站都站不起来。桐崎善用攻击力道使出回旋踢。再打倒一个人之后,她便把脚跟往最后那个男人的头顶敲下去。
「……很好,这边都解决了。」
然后她转向我,招了招手要我过去。
我走上前去,发现男人们全都昏倒在地,刀子刺在他们两只脚的正确位置上。天色明明就这么昏暗,但每个人被刺中的几乎都是一样的地方。
……可怕的家伙。
虽然我们已一经认识这么久了,但我还是很认真地觉得还好我们不是敌人。
废墟内部原本只是一个宽广的空洞,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我们看见地板上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那明明是一扇古老的铁门,但仔细一看,我们才发现那是电子锁式的门。我们从男人身上摸走钥匙,毫无困难地通过这扇门。在我们打开沉重的门后,眼前出现一段楼梯。
我们慎重地走下去,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规则并排的灯光闪烁,给人一种像是要前往墓地的诡异感。准备继续前进的我突然停下脚步。
「……喂,桐崎。」
「啊啊。」
其实,我们在把门打开之前就听到了。只是那绝大多数都是嘶哑的声音,所以我们以为那是我们多心了。但来到这里之后,我们才第一次清楚地听到。
「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恐怖、痛苦,像是背负了这世上所有绝望的声音、仿佛能剜开心脏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果然……是这样。那道传说中的声音就是从这个地下室传出来的。」
「……这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悲痛的叫声仿佛是在告诉我们不能再前进。
但我们还是迈步向前。撕裂寂静的惨叫声在我们的心中不断回响。
不久后,我们来到走廊的尽头。
接着我们来到一个宽广的大厅,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门。
惨叫声绝对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没有人。就连把风的都没有。
「……这真是怪了。」
桐崎低语。她看向我,寻求我的意见,我向她静静点了点头。状况的确很诡异,但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也只能继续往前。
我和桐崎缓缓踏出脚步。
喀喀、喀喀,两人份的脚步声响起。
我们走到一半,然后——桐崎突然把视线转向左边。
「…………」
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喂,你怎么了?」
但桐崎却什么都不说。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她微微地张开嘴。
「——怎么可能。」
我歪过头,「你怎么了啦——」,我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桐崎所看的方向。
「…………!?」
我下意识地当场僵住。
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挂了一面荧幕。这恐怕是为了要监视这扇门另一端房间的荧幕吧。没有声音,只有无机质的影像淡然地播出——
「……这是骗人的吧。」
上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人无法置信的【人物】出现在荧幕上。
那是个极度宽广的房间。各式各样的人物在房里高了一段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坐着。他们的外表特征虽然不同,但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他们全都打扮得相当华奢,仿佛是要宣示他们是富裕阶层的人物一般。
这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上。
那是一个稍稍宽广的空间——
有一个男人,和一个被锁链锁住、趴倒在地上的女生。
穿着西装的男人不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把手上的鞭子朝女生挥下。打上肌肤的坚硬武器让女孩双眼带泪地大叫。这个时候,门的彼方不断传来惨叫声。男人放开鞭子,这次改从怀里掏出刀子。他随意地挥动着刀子,鲜血迸射,女孩发出了惨叫。刀子刺得更深,剜开她的血肉,她跟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待在一旁的那些男人一脸兴味十足地盯着这一幕。
而那个女生不管再怎么看——
「——小光……?」
我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但让人唾弃的现实却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是小光吗……」
没错。那个群众面前被伤害、被欺负、被玩弄的,就是那个小光。只穿着单薄衣裳的她在暴力的欺凌之下,不断哭喊。
「……这是什么?」
我紧紧咬住牙根低语。我握紧拳头,再说了一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04」
「这是【祭典】。」
——有道声音回答我。
我和桐崎立刻回过头。
一个女人站在我们身后。
「这是在交易前举行的仪式。」
「你……!?」
我不可置信地低声说道。然而桐崎她却非常冷静地这么说道:
「……果然是你啊。」
「我就知道我会被你发现——桐崎同学。」
「你异常冷静的态度,和必要时愿意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的胆量,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你——」
桐崎笔直地睨着对方。
「你是个老练的杀手。」
「杀手这两个字实在不太好听啊。」
她苦笑着说。
「我不过是个守护者而已。」
女人静静地、无声地走着。她以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个底了。你们不是那些监视社长的家伙的伙伴,就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人——我知道你们并不普通,但我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身分的人。」
「为什么……」
我的脑袋完全是一片混乱。不管是刚才的影像还是现在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η」
面对我的问题,女人——
「为了不让你们打扰【仪式】啊——乃出同学。」
——绝津夜宵带着微笑说道。
深浓的黑发、锐利的双眼、有如冬日暗闇般的澄澈眼神。
不管我再怎么看,她都是我早上认识的那个绝津夜宵。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插在腰间的那大小不一的刀。
「初次见面。」
绝津堂堂地说。
「我是金壕亮辅的护卫,代代奉侍金壕制药的绝津一族末裔——夜宵。」
「……一族?」
面对桐崎的问题,绝津缓缓点了点头答道:
「你们知道金壕制药是从明治时代就创业的企业吧?明治维新后的动乱、两次的世界大战……为了要让组织在无数的动乱中成长,初代社长费了许多心思。其中当然也有触犯法律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社长的生命常常是别人攻击的目标。因此,初代社长决定将一门精通所有武术的护卫家系放在身边,让他们来保护自己。那就是我们绝津一族。」
「…………喂喂喂。」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我笑不出来啊。
「你这个家伙果然不会开玩笑啊。」
「这不只是金壕制药会有的状况。企业规模遍及世界的企业大多有我这种的【里侧】。其他也有人的背景和我相似,但更加令人难以相信……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呢,乃出同学,这是事实。只要你在这里,事情就是【这样】被定义的。」
我想起了一个男人。那个被称做是【破坏者】、拥有凌驾常识能力的男人——不过,我摇了摇头。
「……不。我现在根本不想听你的藉口。抱歉,我真的对你的过去没有兴趣。」
我挥了挥手。
「问题是,这个状况是什么烂透的笑话啊!」
「…………」
「那个——是什么?」
我指向荧幕。
「那不是你的妹妹吗!?」
「……是啊。」
绝津平静地回答。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
「为什么你的妹妹被人那样,你还能保持沉默.你的妹妹被人欺负,她在大声哭喊,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跟我讲什么护卫、讲什么一族这种根本不必要的话啊!?」
「这是为了要送你们安心上路啊。」
绝津的左手握住刀鞘口、右手握住刀柄。然后,她就这么绕到门前。
「因为接下来——我必须杀了你们。」
「这是怎样……?」我的思考回路完全跟不上。有没有人可以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跟我说明一下?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梦境。如果你说这是在演戏的话,我也愿意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金壕制药秘密进行的交易是什么?」
桐崎问道。在一次呼吸之后——绝津清楚明白地这么说:
「把话说白了,就是人口贩卖。」
桐崎闭上双眼。她将双唇抿成一直线,低声说道:
「……果然是这样。」
「而且这些交易的客户都是以虐待他人为乐的家伙。也就是说,这些交易的对象是那些喜欢虐待女人——尤其是伤害少女、割她们的血肉、看着她们哭喊的人。他们以大笔的金钱换来能够满足自己嗜好的女人。等到他们回家之后,他们就能够好好享受这个中的乐趣。」
绝津的的视线转向我们身后的荧幕。
「看到后面那个影像之后,你们应该也明白了吧?那是为了表示奴隶有多么顺从的示范表演。在那个结束之后,【商品】将被送出来进行拍卖。金壕制药每个月会花上一个礼拜的时间进行这项交易。」
「原来如此。【祭典】的【仪式】是吧。说得真好听啊——烂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喔。」
「那你为什么要担任那个男人的护卫?」
「这是我的工作。工作和私人生活应该分开才对吧?」
桐崎和绝津面对面地站着。
「我妹妹的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被判断为不适合担任护卫。所以她接下了另一份工作,就是你们身后的【那个】。我们姊妹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我不明白啊……」
我低声嘟哝道。
「绝津,你——」
「那么,我们不需要再继续问答了吧。」
绝津打断我的话,用力地握住刀子。她微微将身子一倾。
「——不管你们再说什么,我都不会退下,也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
「……也是吧。」
「桐崎!」
听到我的呼喊后,桐崎这么回答:
「狗斗,只要绝津还在这里,我就不会天真地认为单纯的讨论可以让她撤退。」
「……没错。我和你们都有无法让步的部分。与其一直进行没有结论的对话,我认为应该会有更适合的做法。」
绝津微微笑了。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我再怎么想,这种事一定是错的。绝津她错了,为什么我们要互相伤害?为什么我们必须以敌意相对?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在某些地方被扭曲了。
然而现实却丢下呆住的我,无情地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你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来到这里的——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
「我知道了。」
桐崎掀起裙子。在轻轻飘起的薄布下,她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刀。她在手上将刀一转,让刀锋往下。
「……那么——」
「——我要上了。」
桐崎,以及绝津,双方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两道银光在中央交错。
刀尖划出一道弧,笔直逼近目标。锐利冷冽的声音响起。桐崎挥开的刀挡下绝津的刀。
两人炙烈的攻防就从此开始。
绝津用刀腹挡下桐崎的刺击。绝津让刀顺势往下一滑,在她抓到刀锷的同时,她用刀柄把刀往上一弹。脚步不禁摇晃的桐崎退了半步,这次改换绝津刺出她的刀。桐崎勉强翻身躲过攻击﹒然后顺势朝旁边放出一击。然而她的刀只撕裂了一点点外套的衣摆,绝津的身体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转眼之间,一把刀划着圆撕裂大气,朝桐崎逼近。
「唔!」
桐崎在压低身体的同时往后方一跳,在刀尖要碰到她之前惊险地逃开。
但是——就在那之后,让人目瞪口呆的瞬间出现了。在桐崎有所动作之前,绝津转眼便放出【第二的斩击】。
「——!?」
绝津左手砍下的那一刀撕裂初击的残像。绝津手上的另一把刀——桐崎对她那把短剑立刻有了反应。但就在桐崎的武器从正面攻上去时候,刀刃相交的声音才刚响起,绝津就从『旁边』放出另一击。桐崎瞪大了双眼。她以逼近神速的动作试着防御,但当她对其中一方做出反应时,绝津就会立刻从其他角度进行攻击。当桐崎防御上段时,绝津就白下方进行攻击;桐崎防下段,绝津就从右斜方攻来;桐崎转过去,缩津就改从右下方——
怎么可能,我怀疑是我看错了。简直像——
——简直像是有好几把刀在同时攻击桐崎似地。
「!」
桐崎在啐了一声的同时,将绝津以锐角角度砍进来的刀弹开。桐崎压低了姿势,蹬开地板。她来到我身边,深深吐了一口气。
「……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喂,刚刚那是怎样!?」
面对我的问题,桐崎一副不是很有兴趣地回答。
「……问题很单纯。就常识来思考的话,刀子是不可能分裂的。」
「那么,为什么……?」
「她很快。」
如此断言的桐崎把刀举至眼前。
「恐怕——【就只是这样】吧。」
「……你看得真清楚。」
露出微笑的绝津晃了晃两把短剑的刀尖。桐崎对还没听懂的我做出说明。
「这不只局限于日本刀——刀锋或刀柄较长的武器虽然攻击范围广,但它们被拉回的速度也会相对地变慢。和西式小刀以及短刀比起来,它们的重量和风阻也要重上一倍,这是理所当然的。」
桐崎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不过——」她静静地这么说。
「如果不放弃这先天劣势的话,就能使出那种技巧。简单来说——就是要尽可能地快速地甩动这两把刀。」
「……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普通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二刀流表面上是让对方无机可趁,但使用者是双手各握一把原本该用双手握的大刀,所以重量理所当然地会让使用者的速度变慢。如果是初学者使出的二刀流,那恐怕二刀流会比只用一把刀还要危险……不过,那样的速度不是光靠训练就可以练出来的。因为这不是单纯有没有筋力的问题,使用者必须同时具备异于常人的锻炼和天赋的才能,才有可能成功。」
绝津把桐崎的话接下去说完。
「当然,全心全意地锻炼身体是一定要的。不过这还有其他很多要素。刀柄的握方、握力的调整、砍击的角度。唔,这的确是一朝一夕练不出来的技巧——」
绝津快速地接近。她才刚踢开地板,刀子就在桐崎眼前落下。
「——可惜的是,我天生就是走这一行的。」
桐崎一瞬间地反应动作。她挥刀迎击绝津的攻击。但就算她挡下第一道,在她进行反击的时候,绝津已经做出第二道攻击。这不是因为桐崎太慢。我非常清楚那家伙异常的刀技。
这只是单纯地因为绝津【太快】了。
譬如说,如果照桐崎所说的,拿刀身短的武器冲进敌人怀里,那还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进行攻势。然而日本刀却如同我们所见,它要比西式小刀和短刀要长上许多。也就是说,桐崎甚至没有办法靠近绝津。绝津克服了她武器唯一的缺点【武器的长度和大小所造成的迟延】,所以她的武器几乎已经可算是无敌。桐崎好不容易挡下所有攻击,但光是这样就需要相当的技术。
残像不断增加,仿佛有无数的刀刃在魅惑对手。桐崎虽然一脸冷静,但她却像是被逼入绝境似地一步步往后退开。
绝津的刀划过。在刀锋切开空气、绝津往前踏了一步的同时,来自下方的斩击划出新月型的轨迹。绝津丢出的刀却只微微偏了方向,划过桐崎的衣服。接着,缩津在瞬间就把弹回来的刀子从上方砍下。我看见桐崎的身体上正不断冒出鲜血,然而她却毫不畏惧地向前。两道杀意再次冲突。从各个方向出现的攻击彼此相撞、弹开,然后又再次露出獠牙。
「唔……」
「你不需要在意的。」
绝津静静地对着一直处于防卫态势的桐崎说。
「大部分的人都在搞不清楚状况的状态下死去。光是能跟上我的攻击——你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听你在放屁!」
在逼近眼前的刀要划过脖子时,桐崎躲开了;但她还没来得及立起身,绝津的刀就从右边划来。神速的攻击朝姿势非常不利的桐崎逼近。不过这个时候,桐崎把她握着刀的手手背从下方朝绝津的短剑刺出。桐崎才刚碰到刀身,绝津的武器便【顺势往斜上方】划开。
「——!?」
余裕第一次从绝津的脸上消失。采前倾姿势的桐崎踏出一步,从下方轻而易举地放出一击。不过绝津完美的防御却挡下了桐崎这道攻击。刀腹撞上刀尖,发出刺耳的声音。绝津愕然地开口:
「……这真叫人惊讶。」
「你觉得很意外吗?」
桐崎缓缓地扬起一抹微笑。
「——可惜的是,我也是只走这一行。」
我以前曾看过她做出刚刚那样的动作。之前桐崎和数个小混混对峙的时候,她曾经用手化解对方木棒的攻击。那个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我没想到她能对这种程度的对手,而且还是对那种速度的攻击做出这种防御。绝津和桐崎——她们两个的攻防都是怪物级的。
「……原来如此。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绝津说道。
「看来你之前过的日子相当地险恶。」
「……啊啊。的确是糟透了。」
「不只是刚刚的攻击。你一连串的动作都没有任何赘饰,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流派,那的确很了不起——可以算是最适合拿来杀人的技巧。」
「…………」
「不过,我可以断言。你是打不倒我的。」
绝津把刀指向桐崎。她把刀举到所谓※正眼的高度。(译注:刀尖指向对方眼睛的高度。)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你的确很强。不管是你是不是这么希望的。
不过——你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
「你在害怕什么?」
绝津以非常冷静的语调——以及十足的魄力问道:
「你害怕自己受伤死掉吗?你害怕你失去四肢,再也不能动吗?还是你害怕在揭露了这残酷丑恶的事实之后,你和你身后的乃出同学——会再也无法过着平常的生活吗?」
绝津眯起双眼。她的双唇静静地编织出言语。
「我不知道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不过你会待在这个地方,就表示你没有办法在阳光底下生存吧。那是因为你的动作——还有你平常散发出来的警戒心及紧张感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你才害怕。你害怕你会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希望。」
绝津的视线突然转向我。
「就我来看,乃出同学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至少在性格、还有他的背景这两方面是如此。你会跟这样的他扯上关系,一定是基于什么我无法看出的理由吧。」
「那又如何?」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很清楚对你而言,乃出同学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
绝津清楚地这么说道。
「桐崎同学,你——太过依赖乃出同学。」
桐崎瞪大了双眼。绝津继续说道:
「你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其次,你害怕失去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害怕被他所厌恶。大概是因为这会让你的人生失去意义吧。不过只要这份心情愈来愈强烈,你永远都会比我弱。」
「…………」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问题,不过乃出同学不可能救赎你的一切。他不过是你决定继续活下去、决定清算你所背负的一切的契机……不管他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这都无法改变你这个人的根本!」
在桐崎哒地踏步向前时,绝津逼上前来的攻击已从头上挥下了。
「!」
桐崎侧腹边一闪,她的刀子撕裂空气,对攻击做出反应,高分贝的冲突声响起。绝津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大胆狠烈地挥下她的刀,桐崎也相应地做出动作。一招一招的范围虽然狭窄,但桐崎轻盈的动作却弥补了刀刃的短小。她虽然难以将防备切换至攻势,但她也没有犯下致命性的错误。毕竟些许的失败就将导向生命的丧失,双方毫无余裕的表情就证明了这一点。她们一心一意地窥探对方的动作,只要对方有些许可趁之隙,她们就硬是要钻进去,硬是要把一切剜出来。桐崎的刀尖对准眼球,而绝津的短剑则是要切断桐崎的手腕。但两人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攻击、防碍对方的攻击,长时间的攻防战让人觉得这场战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
绝津在大步冲进桐崎的怀里后,让短剑从下方弹起。短剑笔直地瞄准桐崎腹部到脸部的直线。桐崎准备要应付这一招的动作时——暂停了那么一瞬间。她并没有做了什么,只是动作稍稍慢了一点。
「你看——」
绝津低语。
「——这一瞬间,就要了你的命。」
鲜血——迸射而出。
「————!」
由于桐崎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上身往后闪开,所以她躲过了致命伤。但她的身体却被划上一道笔直的血痕。
「唔……!
血滴不断掉落至地板上。桐崎按住胸口,紧紧咬住牙根。
「桐崎!」
呼喊着她的我试着冲出去,但桐崎却用手制止了我。
绝津抹开桐崎喷到她身上的血,静静地这么说道:
「你刚刚为了什么犹豫不前?你怕自己的脸被划伤吗?」
大口喘气的桐崎没有回答。
「……你认为脸上要是出现了一道永远无法消去的伤痕,乃出同学就会讨厌你吗?」
垂下双眼的桐崎无言地调整着呼吸。
「刚刚我是在做出多少会受点伤的觉悟后才攻上去的,你这种程度的人应该明白这一点。但你却犹豫了。你自己放过了这个绝对能赢的机会。」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没错,我要亲自教导你啊。」
桐崎微微一笑。
「原来我被你——看扁了啊。」
「不过,现实却照着我的想法走了,桐崎同学。拥有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是一件好事。你会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但若是你为了那个人而保护自己的话,那可就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倾向了喔。」
绝津的眼里带着冷冽。她那冻人的视线和她面对小光时不同,若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可以认定对方毫无价值。
「自己的身体丑恶地腐烂,就算被对方讨厌也无妨,被对方不屑一顾也无妨……就算在第三者的眼里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也无妨。最重要是,【希望自己重视的人活着】——这才是面对自己的希望时最正确的方法。」
「我……」
视线看向下方的桐崎低语。
「……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刚才,我的确,微微犹豫了一下。因为这样,我才会陷入困境。就算如此——当我受伤的时候,还是会有人为我感到悲伤。」
桐崎抬起脸这么说道。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人,因为我是最糟糕的女人。因为就算我活下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狗斗他不一样。我能断言他不一样。」
桐崎带着确信这么说道。
「在我濒死的时候,狗斗一定会担心……因为他是个好人。」
桐崎的脸上虽然带着苦笑,但她却皱着眉头这么说了:
「可是,就是因为狗斗是这样的人——所以就算被别人指责我软弱,我也不愿受不必要的伤。」
「…………」
「绝津,你又如何呢?你是不是因为太过坚持你所要保护的东西,而放弃了为对方着想呢?小光她真的希望你做出现在的选择吗?这是为了她好——这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地说给自己听而已吗?你曾经……问过小光这样对吗?」
在那一瞬间,绝津的脸上有了感情的变化,之前像是戴了面具般的表情微微扭曲。
「……就算我问了她,那又如何?」
她压抑下无法抑制的心情这么说道。大刀划开平滑的轨道,站得笔直。
「就算我做了这种事——光也只剩下等死一条路可走!」
「……那是因为你选择放弃。」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也无妨。」
绝津站到桐崎面前说道。
「不过,你最好记得这件事。你会因为你的懦弱——而在这里输给我!」
刹那间。绝津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下短剑,桐崎一站起身,便拿起刀子做出防御。一击——两击三击四击五击六击七击,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我只能看到银色的线相互交会。不过——看似不变的对战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契机。微微往下方一跳的绝津朝桐崎的颜面做出攻击,试着躲开这记攻击的桐崎歪过头去。
——然而短剑却在轨迹的途中就改变【方向】。
「!?」
刀子从桐崎的手腕上飞开,回转着滚落地上。桐崎瞠目结舌。
「——多少勉强一下的话,就能做出这种事。」
认为这是个绝佳机会的绝津收起短刀,以双手做出突刺的动作。我瞪大了双眼,什么都不多想就冲了出去。
「————!」
剑笔直地朝桐崎的胸口刺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用尽全力推开桐崎。我代替离开那一点的桐崎,看向刺向自己的刀尖。
「啊……!」
「……!」
绝津瞠目结舌。
剑深深地贯穿了我的胸口。
「……你做什么蠢事!」
绝津用她刺人时的劲道把剑拔开,鲜血喷出,被刺中的冲击让我下意识地跪倒。
「狗斗,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朝桐崎的方向抬起半边嘴角。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危险啊。」
「这是无意义的行为。这不过——是让死亡延长一瞬间罢了。」
「…………」
我脑中的冷静和疼痛呈现反比例成长。我想着刚才我在听绝津和桐崎对话时自己觉得不对劲的事,我不中意的事。答案逐渐浮现。我冷静下来,把整理过后的思绪说出口:
「……呐,绝津。我还是不懂。」
我也不想懂。
「你对小光那么温柔的态度——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不是骗人的。我爱光。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那你还……!」
「乃出同学,你记得『生命的形式』这句话吗?」
绝津打断我的话问道。看到我无法做出回答,她就这么继续说下去:
「希望不过是活下去的契机,它不能是我的依靠。就算我带着光逃走,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待?背叛了上面的我们,要过着害怕被人追杀的日子,永远不得安宁。不能有任何一刻松下戒心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磨损我的心……结果,我跟光永远只能活在这里。这不是任何人决定的,我们生而如此。那么,我完成我的任务、光完成光的工作,至少,我们这样还能【活下去】。
——我没说错吧?
因为我重视光,因为我希望她活下去,所以我站在这里。」
接着,她如此断言:
「如果那里只有绝望——那我们就该在其中找到照亮我们的光芒。」
……你错了。
你绝对,错了。
我心里有个部分这么叫着。
我绝对,不认同绝津所说的话。
「……我教你一件事。」
「教——?」
「你看着吧,绝津。」
微微摇晃着脚步的我缓缓站起身。绝津眨了眨眼。如果是一般人被刺中心脏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站得起来的。我解开衣服钮扣,把皮肤裸露出来。
「——乃出同学,你……」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肌肉隆起,自动开始修复。
「啊啊。你搞不懂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个【不死的男人】。」
如果是一般人,这些不断流出的鲜血已经接近致死量。原来如此,她的确是很了不起。她真的很强。但也因为这样——我无法克制地感到烦躁。你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会被这种无意义的思考囚禁住呢?
「就算被砍、被撞、被刺、被车辗、从大楼上面跳下来,我该死的都死不了。」
难以相信——她的眼神这么说着。但看着眼前的状况,她也只能接受吧。
「……因为这个身体,我的人生过得非常夸张。我爸把我当成是怪物,他试着要杀了我……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只会让我身边的人过着不幸的生活。所以每长一岁,我就愈来愈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决定要过着和别人没有牵扯、没有任何原动力的日子——」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就在——半年之前。
「……不过啊,绝津,我今天终于明白了。」
那个时候。玲被揍的时候,我第一次明白。
「这世界居然有这种夸张的好人。她对任何人都是那么温柔、对谁都是那么好,就算是对我也一样。我刚开始也觉得她很烦,我希望她可以不要靠近我。和我扯上关系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事。但那家伙还是会踏进我的领域,拉着我前进。她那么快乐、那么高兴。那家伙今天被揍了,被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陌生人。看到这一幕的我——」
鲜血停下了。我这个健康到诡异程度的身体,扯过头的异常能力。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体,我才对自己失去了兴趣。我以为怎样都好,然而〡
「——我却用尽全力把对方打飞了。」
绝津露出像是想把事情问清楚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
「我啊。在之前争执中从来没有动手去揍过别人,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活着。就算我揍了他们,我也没有任何实质感,只觉得空虚。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淡淡地笑了。
「这样的我生气了,气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又怎么样呢?」
我用力地握住拳头。这根本没什么,这是谁都能做到的动作,但我还是无法相信我会这么做。
「你不懂吗?」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认为这个身体该为别人做些什么。我相信我能这么做。
我笔直地睨着绝津,然后清楚地说道:
「只要握住一个拳头——就会有东西改变。」
「…………」
「绝津,你只是在害怕而已。你明明就那么强,可是你却害怕你从未正视过的未来。」
我抬起嘴角,用拇指指向后面。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要讲觉悟的话,桐崎远胜过你。这家伙很强,她根本不怕死。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比任何人都还想活下去。」
「狗斗——」
「回答我啊,绝津。」
面对保持沉默的绝津,我这么说道:
「生命的形式是怎样都好。现在在你身后的人是谁?在你背后哭泣的人是谁?你应该从【那里】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是怎样都好。你并没有选择?你白痴啊!没有的话就自己开创啊!在没有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自己从零开始啊!」
「创造没有的东西,这只有神做得到啊,乃出同学!」
「啊啊,没错。所以你要勉强你自己,无可比拟的疼痛也将伴随而来。」
我踏出一步。同时,我把绝津的衣领抓起。突如其来的行动似乎让绝津的反应慢了一步。这就证明了这家伙的意志开始动摇了。我对着绝津大叫,叫到我的声音都快干哑了。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应该照着你自己的意思前进!这家伙——桐崎答应我她能克服这一切!」
绝津闭上双眼。接着,她以克制住感情的声音说道:
「……要讲这些理想论是你的自由。不过,不要硬把它安到别人头上去!」
「是吗。」
我瞪着绝津说道:
「那就算了,你就继续待在那里吧。我们要去救小光。」
「什么?」
「你要阻止我们吗?」
我放开手后这么说道,桐崎则在我的身后。
「你试试看啊。几次都好,你就砍我啊。不过我是不会倒下的。」
「……嘴上说说倒是很简单。」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算了。」
绝津皱起眉头对桐崎问道:
「桐崎同学,你要跟着他一起去吗?」
「……我是这么么打算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光跟你们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如果这只出于你们廉价的正义感,那你们最好住手。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那你就不后悔吗?」
桐崎反过来问绝津。
「面对现在这个状况,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说过我是了。」
「那么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你这样不叫觉悟,你和狗斗所说的一样——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我对瞪大了眼睛的绝津这么说道: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么做。我不知道生命的形式是什么东西,你随便这样讲,只会让别人暗自欣喜事情照着他的预期走,明白这一点的人只会觉得被伤了心。」
接着,我出声叫道:
「走了,桐崎。」
「……啊啊。」
桐崎无言地跟上往前走的我。然而——背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我转过头,看见绝津跳了过来。她用力地剑从上面挥下。桐崎试着反应,但她慢了半拍。
我伸出手,抓起桐崎的衣领。
「咦——?」
我就这么把她丢到后面,自己代她向前。
在那一瞬间,磨得锐利的剑深深刺进我的体内。像是要烧焦脑袋的疼痛划过体内。
「……!」
「还不够!」
在把剑拔出来的时候,绝津继续追击。连续追击。她毫不留情、毫无缺陷,只是拚了命地剜开我的肉,鲜血染湿了她的剑,逼我走向死亡。
「……唔……啊!」
但我却打死都不从那里移开半步。
「已经够了,乃出同学!这是没用的!」
绝津挥开她的剑,鲜血随之飞散。听到绝津的这句话,我做出回答:
「……已经,够了……?没用……?」
我嘲讽地笑道。
「那对你有用的又是什么?是你在这边装清高,不愿去看最重要的事,只是像个笨蛋一样挥刀?」
「我有我活下去的坚定意志。就只是这样而已。」
「啰嗦!」
我用颤抖的手比出中指挑衅。
「我已经听够你的藉口了——要上就上吧!」
「…………!」
理智断线……
「…啊啊……!」
几乎无法用双眼辨识的锐利刀群朝我逼近。每一刀都逼得我鲜血迸射。
「让一切结束吧,乃出同学。」
绝津摆出突刺的准备姿势。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的!」
「……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
杀气。在静谧之中,连门外汉都能感受到的膨大杀气如暴风般逼近。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躲开,同时也装作没听见桐崎那句「闪开!」
只有一步。在我踏出那一步的瞬间——无言的突刺完成。
「啊……!」
「狗斗!」
异物贯穿自己身体的感触。意识就快要从身体里被剥除。不过,我还是向前踹出,硬是克制住白己想要倒下的身体。
「……!?」
「我说过了……我不会倒下的。」
我咬紧牙根,忍住。接着——
「要是你跟桐崎说……一瞬不够的话——」
我继续向前。
「什么……!?」
「我就……成为那一瞬……!」
即便鲜血不断喷出,立下觉悟的我还是继续向前。绝津显现出动摇的动作微微迟了一步。我用力挥出我的拳头。
「你也表现出这种觉悟啊!你给我醒过来——你这混帐!」
骨头相互挤压,我的拳头狠狠打上绝津的脸颊。结果,露出了一瞬间的缝隙,但这样就够了。我对待在我后面那个确切的存在大声叫道:
「上啊——桐崎!」
一瞬间,踩上肩头的重量。桐崎跨过倒下的我朝绝津逼近。她的动作让绝津瞪大了双眼。在蒙胧的视界中,我还是确实看到了。
刀子——撕裂了绝津的身体。
绝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身体被染成一片鲜红。虽然那并不是致命伤,但她在短时间里还是站不起来吧。
我和桐崎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转向前面,准备朝现在还有惨叫声传出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
然而微弱的声音让我们停下脚步。在我们转过身的同时,我们瞪大了双眼。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滴着鲜血的绝津扶着墙站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举起刀。
「为什么……」我忍不住大叫。「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这当然是因为——」
绝津硬是挤出一个笑。接着,她以锐利的眼神瞪着我。
「乃出同学。我啊——我只有这个。我只有,这样的生存方式……!」
「你这混帐……!」
「已经十几年了!」
绝津大叫。
「这十几年来,我只有一个选择。就算我能创造出其他选项!我也不知道创造出它们的方法!」
舍弃了冷静的绝津高声大叫。她以幽魂般的摇晃脚步走了过来。
「你大概不懂吧η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学的就只有杀人的方法。切开血肉、削割骨骼、沐浴在鲜血中,把神经磨损到超越忍耐极限的地步,我学会了非人的绝招!现在谁还愿意来救赎这样的我?要开玩笑也得搞清楚状况!」
「小光她不重要吗!?」
「她很重要的话,我就必须舍弃一切去救她吗!?你们是在装英雄吧!」
绝津很不屑地丢出这些话。绝津继续说下去:
「你们可以过这样的生活!我很羡慕你们!不过,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把刀举至眼前。她以颤抖的双唇、因情感而摇曳的双眼,像是想要挥去什么似地大声叫道:
「你们最好记住!世界上——还是有这种人的!」
「绝津,你——」
我用手制止桐崎说到一半的话,向前踏出一步。
「……我明白你要说的话。你要那样也无妨。」
「狗斗……?」
「不过,我们会去救小光。这一点不会变。那么你要怎么做?你要睹上你的命来阻止我们吗?」
「那是当然的!」
「不过,你现在处于这样的状态。就算你之前再强,你现在也不可能赢过桐崎。你应该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绝津叹了长长一口气说道:
「……到时候再说。那不过表示我生命的形式就是如此而已。」
「你或许觉得那样没差——l可是啊,小光她怎么办呢?」
她大大地瞪开双眼。
「把你留在这里,让小光跟我们一起逃走——太好了,真不愧是我的姊姊——你认为那个孩子会这么想吗?」
绝津没有回答。我摇了摇头。
「你不可能会认为她一定会这么说。你应该很清楚小光不是那样的人,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你还要这么做吗?」
「不要让我再说了!这就是我活下去的方式!」
「你贯彻自己生存方式的下场是失去一切也无妨吗!」
「光她应该懂的!」
「最好是她会懂!」
我这声当头棒喝让绝津抬起脸。
「你还不懂吗——」
我用渗满愤怒的声音说道。
「小光她不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要和你一起!她要和你一起活下去啊!」
我紧紧握住拳头。
「你以为小光这样的小孩会因为宿命什么之类的理由接受现在的待遇吗?她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她喜欢你!因为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也只能这么做啊!」
「光她……为了我?」
「你没听到吗!那孩子说的话!你是姊姊吧!你跟她待在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了解那个孩子吧!?」
绝津无言地看着我。她或许是在回想也说不定,那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亲生妹妹。
「绝津……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说了。」
小光展现出的许多表情划过我的脑海。绝津那看起来真的很重视小光动作、相互信赖的姊妹。然而她们却——
——我想成为一只鸟。
我紧紧咬住牙根。我祈祷般地说道: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照自己的意志而活——那我拜托你,就为了小光而活吧!」
「……」
手上仍然抓着刀的绝津低声说道。
「不过——就算那孩子这么希望……我也……」
她缓缓地跪了下来。她闭上双眼,紧紧咬住牙根。
「我没办法——为那孩子创造出一个她能够归属的地方……!」
「只要你这么强的话,那就够了。」
「……一把剑又能如何。我不能把得不到片刻安宁的生活硬安在光头上啊!」
「没有人叫你把它安到小光头上。」
桐崎在绝津面前跪下。
「你去问问小光。你要和她面对面,把并非理想的真实告诉她,问她是否还愿意跟着你。如果她点了头——那么,那就是你和小光两人的生存方式了。」
「…………我——」
「绝津……不管你天生背负了多少不幸,只要有一个希望,你就能挣扎着要改变。对我而言,我有狗斗——」
这个时候——
一声异常大声的惨叫响遍整个房间。
那是一声出自苦痛的叫喊,同时也是为难以抗拒的绝望所做出的叹息。
「…………」
绝津站起身,以无力的脚步向前走去。
她停在门前,手指虚弱地握着刀柄。
「……我一直听到她的惨叫声。她的声音就这么狠狠地刺进我的耳里——」
她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能平静地对待这一切。我开始叱责自己,事情理应如此。」
接着,她缓缓吐了一口气。
「我以为,忍耐是我唯一能走的一条路。我抹杀了自己,把一切委托给宿命……这至少会比失去我所重视的东西好。我以为……我以为这才是为了光好。」
她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难道,我才是那个害怕失去的人吗——?」
她展现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软弱。
「我——」
绝津她这么说道。
「——我,救得了那个孩子吗……?」
「我想,这应该不是救不救得了的问题。」
我缓缓地回答。
「问题应该是——你想不想救她。」
就像我想待在桐崎身边那样。
「…………啊啊。」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绝津轻声呢喃:
「【仪式】再过不久就会结束。你们可以去港口等我吗?」
我看向绝津,她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回答道:
「——我将会解决这一切。」
在暗闇之中,我只听得见细浪的声音。
港口理所当然地毫无人烟——在路灯的照射下,海面静静地摇曳。
我和桐崎都不觉得我们被骗了。绝津说要我们待在港口的时候,即便那是主观感觉,我们也不觉得她那是在说谎。
接着——在片刻过后,一道压抑的声音响起。
「抱歉。」
我们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如我们所预料的,胸口包着绷带的绝津夜宵和她的妹妹的小光站在眼前。
「咦?是姊姊和哥哥……?」
小光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绝津则是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希望你们能见证这一幕。」
「我们没差。反正我们都已经插手了。」
绝津微微一笑后,转向小光的方向。
「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嗯。」
小光年纪虽小,但她应该有发现现场的空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吧。小光乖巧地点了点头。
绝津弯下身,她温柔地把手放到小光肩上。接着,她以一针见血的方式问道:
「光——你曾经想过要逃离这里吗?」
「咦……?」
「离开这里,去某个遥远的地方。你有这么想过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姊姊。」
「抱歉,突然这么问你。我之前从来没问过你这样的事啊。」
「……嗯。」
「不过,如果光是这么想的——」
「我没事的,姊姊。」
小光打断绝津的话,微微笑道。
「我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痛苦的。」
「……真的吗?」
绝津看着小光的大大双眼,对她问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不是为了我……为了姊姊才这么想的吗?」
「…………不是喔。」
「……如果光是这么想的,那也无妨。可是,如果——」
在稍稍犹豫后,绝津她还是——开了口。
「如果光想从这里逃出去的话——我也会和你一起的。」
「……姊姊?」
「我会尽全力保护光。不过,要持续躲过别人的追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有可能会在途中就不想保护光。我可能会认输,然后把光抛下。或者,我们也有可能会一起死掉。」
即便如此。
绝津问道: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跟我一起逃吗——?」
小光没有回半句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不可能立刻找到答案。
「待在这里很痛苦,但我们活得下去。就算我们逃了,也不代表一定有好事发生。如果光说不要的话,这件事就此告终。我不会再问你这种事。」
面对自己妹妹不安的表情,绝津扬起微笑。
……在她们两个人来之前,我把事情向【组织】做了报告。我问桐崎说,在抓到了那些人之后,绝津和小光是否就能过得幸福,不过她的答案是不。就算关系人士都被关进监狱,那也不代表所有的权力都会被摧毁。金壕制药这种巨大组织迟早会改变型态,被某个人重建吧。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放过背叛了他们的绝津。而且,就算绝津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杀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就算我拜托【组织】放过她们,那些人也绝不可能答应。名栗那时候的幸运不一定会再次发生。就算【组织】不杀了绝津,只要他们抓到绝津,她们两姊妹也会被迫分隔两地吧。
就结局来说,只要绝津和小光待在一起,她们不是要一辈子逃亡,就是要遵从自己的宿命,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因为她们出生前被注定的悲惨命运。
那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不,那明明只有一分钟——但时间感觉起来却异常地长。
「姊姊……」
片刻之后,小光开口。
「我,可以忍耐的……我会尽全力加油的。」
「……光。」
然而她坚定的语调却带着些许的颤抖。她的声音,逐渐拉高。
「可是——可是。」
眼泪开始自小光的眼里掉落。一滴接着一滴,消失在暗闇之中。
「我——我可以,说不要吗?」
小光的双眼润湿,抓住绝津的手、依靠着她。
「我可以说……我不喜欢痛痛吗?」
「……小光。」
小光静静地——把脸靠到绝津的胸口上。
准备要抚摸小光的头的绝津瞪大了双眼,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很努力喔。因为我知道姊姊你很努力。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去任何地方。」
我听到了小小的声音。
「可是,我……」
小光啜泣着说道。
「我——一直很不喜欢痛痛。」
哽咽的小光仍旧以清楚的语调这么说道:
「我想过……要逃走……!」
「…………」
绝津静静地抱住自己的妹妹。
「啊啊……我知道。」
绝津硬是挤出声音说道。
「其实,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绝津体会着妹妹的痛苦,回想着自己的后悔。
「我——」
小光以颤抖的声音,坚强地说道:
「——如果是和姊姊在一起的话,我就能加油。我想从——我想从这里——逃出去。」
「……啊啊。」
绝津深深地点了头。她抿起双唇,给自己压抑感情波动的片刻。接着——
「……我们一起逃吧,小光。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绝津静静地站起身。
「……你有方法吗?」
「社长的游艇应该停在这里,我要借它一用。」
「没问题吗?」
面对桐崎的问题,绝津回答:
「怎么可能会有问题——我只是要实践我决定的事。」
绝津看着我,开口说道:
「——对吧,乃出同学。」
「……唔,就是这样。」
我微微苦笑。
这个时候——
「绝津!」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绝津叫我们躲起来之后,朝那道声音走去。在我们慌忙躲到暗处的同时,几个男人出现在黯淡的路灯下。
「怎么了?」
绝津的问题让其中一个男人耸了耸肩。
「我们和客人之间出了一些问题,上面叫你赶快回去。」
「…………」
短暂的沉默之后,绝津——她这么说:
「回去?」
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地这么说。
「你要我,回去哪里?」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社长身边——」
在路灯黯淡的光芒下,银光闪过。男人呻吟着倒下。
「……!?绝津,你要干什么!?」
「……我该回去的地方,是光的身旁。」
绝津抱起小光,把剑指向男人们。她以坚定的语气断然说道:
「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η」
「啊啊,我非常清楚!我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啊——!」
疾走。她同时刺出的那一刀在转眼之间就打倒了剩下的男人。
「……迷惘的时候去找个人间问就好了。我居然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
她转过身的同时,朝我们跑了过来,站到我们面前。
「我受了你们的照顾,而且程度无可言喻——但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日后再向你们道谢好吗?」
「别管这种事了,赶快滚啦。」
「祝你们平安。」
桐崎说完后举起手挥了挥,绝津再次跑开。
在这个时候,小光朝我伸出手。
「哥哥——!」
她的指尖微微碰触到我,而且还是无可救药地温暖。
「……加油。」
我对我自己这句太过陈腐的话感到愤怒。
不过,除了这句话之外,我想不到我该说的。
绝津和小光——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
最终章黎明时的困惑
墙上老旧的时钟发出声音。室内一片寂静,让这道平常不会引人在意的声音异常响亮。
在棉被上滚来滚去的我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时间。凌晨四点三十分。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时的我早已睡死了。
结果,我们凌晨三点多才回到旅馆。我们硬是把旅馆的人叫起来让我们进去后,偷偷摸摸地摸进房间,不让玲发现。之后,我们就倒在铺好的被子上。明明只过了一天,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之后的事就交给【组织】,我们好好休息吧——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睡不着。」
我低声说道。我明明就应该很累、我明明就应该想睡到不行。但就算我闭上双眼,我的意识依旧清醒。
理由非常明确,我看向隔壁的被子。
——桐崎正背对着我。
她大概已经睡着了吧?她从刚刚就一动也不动。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事。我以为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是那个桐崎。谁会想像到这一天?她明明是个动不动就趁隙把人当成上腰肉来刺的女人。如果有个比赛哪个女人最适合全身是血的大会,她是个铁定会拿下世界第一的魔鬼女。但我现在大概、应该是、铁定是这么想。
I——没错,我对两人独处的这个状况感到紧张。
我小心地起床,不让她惊醒。我盯着桐崎的背。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怕她来攻击我,但在我清楚明白这份危险性的现在,我心里那道冷静不下来的感觉仍旧不愿消失……我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够了。」
我以她听不见的声音说完后,仰望天花板。这时候——
「狗斗?你起来了?」
我的呼吸哽住。
我急忙转向桐崎的方向,看见一张端丽的容貌正在淡淡的月光下凝视着我。
「……哟。我就是睡不着啊。」
桐崎微微笑道:
「我也是一样。在回到这里之前,我明明就想着要赶快躲进棉被里的说——」
「就是说啊。」
我说完之后扬起了嘴角。桐崎也摸着坐起了身子。
「…………」
「…………」
微妙的沉默降临。、这个气氛是怎样?
突然,我想起那个时候——我在温泉里偷听到的内容。
——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乃出同学也说不定。
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了起来。
我急忙甩了甩头,让记忆烟消云散……我在想什么啊。不过,看来不是只有我的状况怪怪的。双颊微微漾红的桐崎把眼神移开。从棉被里伸出的手指划过榻榻米,微微朝我靠近,但她随即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低下头。片刻过后,她盯着空中低声说道:
「……呐,狗斗。」
「怎样?」
「绝津和小光——她们应该会过得平安吧。」
我眨了眨眼,然后微微移开视线。
「……这个嘛。」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
「这种事我不可能会知道。那两个家伙也不是在有百分之百保证的情况下立下决心的。她们对于最糟糕的状况——应该也有所觉悟了吧。」
「……就是说啊。」
桐崎点头。
「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平安。想要改变什么、希望转变成什么的心情,绝对不是白费心思——我希望如此。」
「……啊啊。」
沉默再次降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的我抓了抓脖子。
「狗斗。」
「嗯?」
「……谢谢你。」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啊。」
看到我眨了眨眼,桐崎微微一笑。
「面对绝津的时候,你出言帮了我啊。」
「呃,那个是……」
桐崎说的大概是我说的「桐崎要比你强多了」这句话吧。那应该算是我顺口说出来的。
「……我也不是刻意要帮你。我只是把我心里所想的事说出来而已。」
「我知道。不过,我很高兴。」
我抓了抓脸颊,用啊啊、嗯嗯之类的话带过。这是怎样啊。这跟平常的我不一样啊!
「……我真的觉得,能遇见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桐崎低下头,以微弱的声音,但坚强地说道。
「在我无可救药的人生里——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
桐崎微微地苦笑。
「虽然这对你来说,应该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呃,我啊——」
被她这么认真地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当我想着要说什么的时候,桐崎开口说道:
「呐,狗斗。你可以让我,任性一下吗?」
「……什么事?」
「那个——」
从被子里出来后,桐崎不知道为什么跪坐着。在淡淡的暗闇中,我看不太清楚,但桐崎的脸却红到耳朵。她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绷紧,以颤抖的声音问我。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会立刻跟她说不要吧。因为我不知道会被她怎样。
但那个时候,眼神和我对上的桐崎——她的表情却是异常的认真。
所以我才会顺口这么答道:
「……啊、啊啊。」
桐崎缩了缩肩膀。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答应吧。她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才缓缓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
站起身的桐崎走到我前面,跪了下来。接着,在她犹豫了片刻过后——桐崎缓缓地靠在我身上。
「喂、你……」
「抱歉。」
桐崎把伸出的手绕到背上,对我这么说。
「……请让我这样一下。」
她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用微弱的力量抱住我的身体。我伸出的手在空中摸索片刻后——
「……就一下下而已啊。」
我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桐崎头上。
只有时间缓缓逝去。桐崎,非常乖巧。她不像平常那样嘲弄我、也没有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静静地靠在我身上。
「……这样子,我就知道有人在我身旁。」
桐崎低声说道。
「我就能确实感受到,我并不孤单——」
她静静体会。
「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痛苦的事在等着绝津和小光……不过我相信,只要她们两个待在一起,那就没有问题。只要有个人在自己身旁,光是这样,就会让人无可救药地坚强。」
桐崎紧紧抓住我的衣摆。
「——因为孤单……是无可救药的可怕。」
「桐崎……」
我缓缓地摸着她的头。桐崎像是安下心似地笑了。
我胸中的鼓动无法停下。就算我不断告诉自己对方是那个桐崎,但它还是停不下来。
我对这个状况感到动摇。
……这家伙有这么娇小吗?
她的身体,有这么纤细吗?
我从来没确认过。我们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不靠近对方、也不会远离对方——
因为这就是我和桐崎的关系。
「狗斗……」
桐崎静静地抬起脸。看到她的眼角闪着泪光,我惊了一下。
「……你并不孤单。」
我这么说。
「我——向你保证。」
「……啊啊。」
无言的时间,继续。桐崎她在月光下散发出艳丽光芒的双唇、微微漾红的双颊、透明无瑕的双颊。平常我明明也没有特别在意,但一切却都像是突然上了色一样,开始让人觉得亮眼,我的体温也不断上升。平常那个我绝对无法想像自己竟然开始对桐崎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到在意。她像是在寻求着什么而伸出的手,缓缓抚着我的脸颊。她妖艳地扬起一抹笑容。我没有对她那蛊惑人心的动作喊住手,我甚至连一动也不能动……喂喂喂,真的假的。我的身体背叛了这么想的心,心脏不断剧烈地跳动。
我像是被吸过去似地,把脸靠向桐崎的方向。
在那个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玲的脸。
我的动作停下……为什么刚刚那家伙会……?
我的脑袋迅速地冷静下来。然后,我慢慢回想起来。玲就睡在隔壁房间。但那并不代表什么,不代表什么,应该是这样才对——
「……狗斗?」
「呃……什么事都没有。」
我微微地苦笑。接着,我把手从桐崎身上放开。
「那个啊……可以了吗?」
「……咦?」
桐崎眨了眨眼,然后她看向我身后——睡着玲的房间的方向——开口说道:
「……啊、啊啊。就是说啊。抱歉。」
我们像是有些慌张地放开彼此。我站起身,把手撑到墙壁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刚刚那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为什么玲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我不知道。先冷静下来吧,我啊。
我转过头,看向桐崎一副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表情有些沮丧的她叹了一口气。
「桐崎。」
「什、什么事?」
「我看我也睡不着了,我去外面散个步。」
我在房间玄关穿好鞋子后,抬起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看向桐崎。
「……我知道了。」
我背对着桐崎回答的声音,走到外面。
门在我背后关上。从走廊窗户看见的天空逐渐泛白。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到底是对什么而出现的感情,我并不清楚。
……我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个。如果是之前的我,那绝对是不可能会有的行动。那家伙是桐崎,她和我的男女朋友关系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关系……应该只是这样而已。然而——
我握住拳头,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只要稍微握紧拳头——就有东西能为之改变。
……桐崎和我,果然也多少有些改变了吗?今天是昨天的后续——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不过,只要有个契机,就连我都可以脱胎换骨。
可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点都没有不愉快的感觉。我现在虽然感到困惑、也完全搞不清楚刚刚那种奇妙的感情,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一点我能断言。我也可以改变……这样的心情更让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
「…………」
我突然这么想着。如果绝津口中的——生命的形式是正确的。就算对我和桐崎来说,有什么绝对无法颠覆的存在。
就算如此,比起打从一开始就放弃,那就算再丑恶、再痛苦,我还是要试着改变它。
就像桐崎那样。还有,就像我发现自己是这种人那样。
即便人生无可救药,一辈子都无可救药。只要在那之中,我们能凭藉自己的意志决定一件事,我们的人生便不会就此告终。只要我们一个个累积,我们或许就能在最后留下什么也说不定。
现在,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抱持着我半年前根本从未有过的感情。
跟桐崎和玲一起度过的旅行——其实也不错。
我看向窗外。夏目的天空已经开始亮起。
我早上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桐崎。我不要在玲的面前做什么奇怪的事就好。想到我自己居然在想这种事,我就不禁苦笑。
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我居然为了别人而烦恼。
「真是的,我到底怎么了啊——」
我如此低语。当我在迷惘、寻找答案的时候,时间正不断流逝。不过,这些时间并没有白费。这比起一辈子都在敷衍要来得好。我抬起视线,太阳正缓缓地从地平线的彼端升起。
今天,就快到来了。
后记
大家好,我是空野。
我认为我差不多可以不要再说「初次见面」了,所以我从这次开始改用「好久不见」。大家好久不见,在此为大家献上恋上不死之男的少女第三集。
我原本很努力地想要尽早把这本书献给大家,结果我的速度还是跟第二集的时候一样。下次我一定会的……如果我做得到就好了。
这本书上市的时候,世界应该已经要迎接春天了吧,不过这本书还在夏天打混。顺便告诉大家,第四集大概也会是残暑酷热时的故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晚一步追上夏天,所以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呃,这样应该不好吧?是的,不好意思。呃、不、是的,我会反省的……
别聊闲话了。第三集里主角去渡假的岛,其实有实际范本存在。那是一个位在广岛附近的岛,事实上,它上面有许多战争时设施的废墟。我在某个机缘下知道那个岛,并在去年夏天和朋友两人一起去了岛上一趟。我原本就是个个性阴暗、喜欢废屋和废墟的人,所以我很有兴趣。感觉虽然诡异,不过这是学习历史的大好机会。好奇心被刺激到的各位请去搜寻岛的名字,去岛上玩一趟。除了废墟之外,岛上还有温泉、野兔和其他有趣的东西。另外,岛上的旅馆也不像书里的旅馆那样诡异,它是个正派的国营宿舍,大家可以安心。我想那岛上也没有怪谈。大概吧!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不过前往岛上的航线是惊人的少,所以请大家注意喔。我自己也碰到了很糟糕的状况。除此之外,那是个很棒的地方。
改变话题。在出版第三集之前,我也发生了很多事。电动之类的,还有电动之类的、还有收集玩具、呃,是啊,就是打电动之类的……我根本只有在打电动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这么一想起来,我不是在电视前握着手把,要不然就是在床上握着携带型的电动。我就只有这些回忆而已。这些——我的记忆绝对被窜改了……!
这样想起来,我只有在打电动而已呢。我会认真反省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特地解释的事吧。
书里的主角发生了很多事,故事像是没有进展般地毫无进展。啊,我错了,情节是有进展的。这个那个,虽然只进展了一点点,不过有很多变化这一点也是十多岁孩子的特征,请大家接下来也用温暖的眼神守护他们。
接下来,以下是已成恒例的谢辞。
首先是责任编辑S。很抱歉每次、每次都交那种糟糕的原稿给您。总有一天要一次就OK,这是我目前的目标。
还有,负责插画的ぷよ老师。我原本以为,远远比我有名的老师不会接下这份工作,但您还是一样画出了那么美丽的插画,真的非常感谢老师。
另外,朋友A、U。我们每天晚上都聊着无聊的话题,一点都不会腻,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对你们说什么。不过我也会把我们的对话之中所浮现的点子运用在作品中,所以我还是说声谢谢。要不要来这个地狱一趟啊?
还有,朋友Y。你最近的身体似乎不是普通差,没事吧?我真的很担心。有什么事的话请你告诉我。所以,这不是谢辞。还有,我居然在后记里讲这种事。对不起。
在我写书的时候,从网页上寄信来鼓励我的读者们。一切都成了我的原动力。作家是个孤独的职业,能像这样从读者手中收到信件真的能给我很大的鼓舞。请大家把元气分给我一些吧。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所有读者。因为有各位的支持,主角的故事才能继续下去,请再陪他们一下。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说只剩一点点,但是却出了几十集的漫画,所以这可不能大意。搞不好会超越一百集……那个时候,它就是不同类型的作品了,是杀人魔的跳楼大拍卖吧……!
还有,如果有人在书店里站着看这本书的话,感应到这一点的书会在三十秒之后自动以丢了铅球后的选手大声喊叫的音量叫出「那个人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的丢脸记忆」,所以请您立刻把它拿去结帐。这是骗人的,扯太多了。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三月被狗狗舔着脸的空野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