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死男与晴天霹雳
这么一想起来,这个问题或许真的就是一切的开始。
「呐,你跟桐崎小姐在交往对吧?」
就在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准时回家的乃出雪华——我的姊姊难得跟我一起吃饭的安稳时光里……
她一边用筷子夹起姜烧猪肉,一边问了我刚刚那个问题,所以我忍不住把我嘴里的味噌汤给喷了出来。
「呜哇,你好脏喔!你这个脏鬼!」
「……你说什么?」
拿着抹布擦桌子的我问道。姊姊则是喝着冰凉的麦茶,接了一句「所以我就说啊……」
「狗斗跟桐崎小姐很恩爱对吧?」
「这跟你刚刚的问题不一样吧。」
「你如果有听见,那就不要故意说什么『你说什么?』之类的话。你在害羞吗?」
「……并不是这样好吗。」
她干嘛突然这么问啊。看到我陷入沉默,姊姊继续追问:
「呐,到底怎样啊?你们正在交往吗?很慁爱吗?你侬我侬吗?是FOREVERLOVE吗?还是WITHME呢?」
啊啊,吵死了。
「没错啦,我们就是在交往啦!那又怎样啦?」
只有表面上是这样啦,我把这句话留在心里。
「唉呀,你放暑假的时候不是跟桐崎小姐去旅行了吗?」
「久远也去了啊。」
我记得那是八月初的事,所以应该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吧。每长大一岁,我就觉得日子过得愈来愈快。
「那么,你不是回来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回来比较好吗?」
「别说这种无趣的事嘛。然后呢,我已经问你了喔。我问你说『怎么样?』」
「我是被你这么问了啊。」
「你是怎么回答的?」
嘴里嚼着台丽菜丝的我抬起视线,回想着答案并说道:
「『并没有怎样。』」
「为什么啊!」
姊姊用力地用拳头槌桌子。
「你在干嘛啊!很危险耶!」
「为什么你们并没有怎样啊!一般来说,男女朋友出去外宿的话,不都会发生很多事吗?」
「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我才会回答说并没有怎样啊。再说就算有怎样,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吧。」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看着现在的你啊,怎样说呢,真的会让我觉得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这只是我的感觉啦。」
她猜得大致上都对。虽然事实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姊姊所期待的事却是一点都没发生……我是这么想的,大概吧。
「……那又怎样呢?」
「这是你跟桐崎小姐的问题,我也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喔,你的意思就是你以前都没有插过嘴就对了。」你明明就准备要去买保险套了。
「如果我真的要插嘴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是吗。那我就期待你之后都不会插嘴吧。」
「可是啊﹒你应该振作一点吧?你们已经交往了半年以上对吧?」
「有那么久了啊。」这么一想起来,的确是很久了。
「桐崎小姐搞不好很焦急呢,你对别人的感情一直都太迟钝了。」
「是是是。」
我随便回了一句之后,便吃起了芝菻拌菠菜。
「你这是怎样啊,怎么摆出『吵死了,你这个老女人』这种青春期常见的反抗态度啊!我啊,就是最担心你这一点。你不想和别人扯上关系这种个性是无妨,可是在你和谁有了深交、而且还扯上恋爱感情之后,要是还一直保持这种态度,可是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的。」
「什么很复杂?」
「譬如说……像是这样。」
隔了一拍后,姊姊点了点头说道:
「——譬如说桐崎小姐被其他男人抢走之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什么啦!你不要这样面无表情的,只用声音笑啦。」
「这是上半年最好笑的笑话啊,姊姊。」
唉呀,有趣,太有趣了。
「有什么好笑的啊。那个我说你啊,你或许不知道,但说真的,桐崎小姐她长得很可爱喔?而且就现在的小孩来说,她可是很难得地沉着又有礼貌,一举一动也很优雅。真是的,为什么她会跟你这种假不良少年交往啊,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叫做假不良少年啊……怎么帮我取这么贴切的外号。
「别的男人要抢那家伙?最好是啦。」就算这个世界的平衡崩解,女人里只有桐崎存活下来,就算在这样的极限状态里,也绝不可能。
「为什么你能这么说啊。我说啊,你要是这样得意忘形、置你的女朋友于不顾的话,你迟早都会吃到苦头!」
「是是是,感谢您的忠告。」
我把剩下的饭扫进嘴里、把碗叠起后,便拿着碗起身。
「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姊姊你才应该在关心别人的恋爱前,找到一个男人——」
叭铿一声响起,我向前倒下。装了味噌汤的碗在我面前落下。
「您,说了什么吗?」
带着明确杀意的问题从背后传来,身为一介矮小且脆弱人类的我,除了这么回答之外,找不到其他对应的方法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一如往常的……夜晚。
那个时候我是笑着带过的,但当我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在我念的市立明答学园中,就算把桐崎恭子拿去跟全校所有学生比较,她的美貌和才能也是数一数二。
柔顺的发丝垂到肩边,底端剪成一条漂亮的直线;明明就没有化妆,但她的肌肤却呈现出透亮又优雅的白皙,还有能称得上是黄金比例的均匀身材。看她走路的样子,原来如此,不只是男生,就连女生都会被她迷倒吧?再加上清丽谦虚的她不论何时都不忘对四周事物的体贴,绝对不以己为傲,但也不会谦虚到让人厌恶的地步,只是很自然地保持着自己的个性。以及,她的成绩在学校里名列前矛,运动神经也不错……
她是那种少数能用「完美」这两个字来形容的那种人。
没错——在表面上是如此。
「……怎么了,狗斗?」
眼前的桐崎停下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歪过头来。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放学后的——图书馆。对于看书大多都在看漫画的我而言,这是个非常不适合我的地方。说到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的话,这也是教人非常不可置信的事。现在,我居然在努力念书,而这是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最辛苦的劳动行为。我也已经是高中生了,更何况现在已经第二学期,我多少得为了考试(还有模拟考在等着我),把知识塞进我的脑袋才行。非常遗憾的是,桐崎现在正在教我念书。
正确来说,玲原本也要来跟我们一起念书,但她每天都自愿要去清扫校园,所以晚点才会过来。我原本跟她提案说我可以帮她一点忙,但她却笑着挥了挥手,「我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我自己说要去做的事」,并这么说着,要我们先走。说真的,明明就没有人拜托,但她却愿意这么做,真的很了不起。
「呃,没有啦……」
我把一只手撑到桌上,然后把脸放上去之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你还满可爱的。」
「……咦?」
桐崎手上的自动铅笔掉下。她露出一脸看到便利商店在贩卖世界真理的表情后——
「咦啊!?」
发出奇怪声音的她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吗?」
「咦、啊、咦、啊、咦c]
不知道为什么﹒桐崎连耳根都红了,慌张地环视四周。这家伙是想找到什么啊?
「你、你干嘛、突、突然……!」
「你的声音很大耶。」
我们的位子在图书馆内的最边边,而且还是陈列历史书及资料的偏远角落。只不过,桐崎刚刚的高分贝还是引来四周些许的视线。在我的指责下,桐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地「啊、啊啊,抱歉」咳了几声。但她还是微微漾红了脸,小声地说道:
「……你、你怎么突然这样说啊。」
「什么怎样啊。所以我就说了啊,你真的很可爱耶。」
「住、住口。这一点也不像你。不、不要这么直截了当地夸我……会让我很害羞。」
「可是啊,就客观的角度来看,唔,你应该算得上是可爱吧。我只是突然这么想而已。」
我完全不懂她在动摇个什么劲。
「……被你这样冷静地一说,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应该说谢谢吗?」
「不,并不需要。」
我挥了挥手,对看起来像是终于冷静下来的桐崎这么说:
「说真的,有其他男生对你提出过交往的要求吗?」
「你从刚刚开始就是怎样。你怀疑起我们两个之间的爱了吗?」
「我有必要对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持疑吗?」
「被你这么干脆地否定,我也是会受伤的……」
那还真是抱歉。
「……唔,说真的,并不是没有。」
桐崎看向摊开的教科书,低声说道。
「我在上学的路上曾经被告白过好几次,家里的信箱也曾经出现过好几封寄信者不明的信。」
「喔,是情书啊。」
「唔。其中还有一个人说我跟他前世有关连,邀请我一同前去异世界打倒魔王索奴咕啦夫特呢。」
「你就去就好啦。」
「可惜没办法当天来回,所以我就拒绝了。」
我吐了一口气,转起手上的自动铅笔。
「那,你有和谁交往了吗?」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为什么?」
「这种事……不要让女生来说嘛。笨蛋。」
「不要扭着腰,然后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我这么说。」
我不可置信地吐完槽后,桐崎却苦笑着对我说:
「……我没有那种资格。」
我停下转着自动铅笔的手……完了。我把手抵到额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
「不,你不需要在意。」
「不,刚刚是我不对,抱歉。」
我想要狠狠地揍我自己一顿。我明明就应该最清楚桐崎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像这样聊天的时候,我们真的和随处可见的同年龄学生没什么两样,所以我才会一个不小心忘了【那件事】。
「……这算是我失言了。」
「不,所以我就说了——」
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桐崎闭上嘴。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后,才把眼睛睛张开。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怎么了?」
「嗯……没事。」
暧昧带过去的桐崎迟疑地转了一下视线后,用手按在嘴边小声地说道: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小事吗?」
「…………」
我的脑内深处发出巨大的警铃声。
「……你要干嘛?」
「呃——那个,怎么说呢。」
抓了抓脸颊的桐崎微微红着脸探出上身,在我的耳边低语:
「——我想要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做做看呢。」
「我不要。」
我立刻拒绝。只不过,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想要那样】的桐崎。桐崎拉开椅子站起来后,立刻钻到桌子底下。
「喂、喂,你等一下。就算再怎么安静,你也不能在这里做吧。」
「没问题的。这个地方四周都被书架包围住,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发现。」
「白痴,万一我们要是被发现的话,你要怎么办啊……!」
「你的声音太大了,狗斗。」
骂完之后,桐崎便从我的脚边探出头来。
「你……你想做什么啊!」
「我就是想『做』什么啊。」
说完最低级的双关语后,桐崎推开我的椅子。在她硬把身体挤出些许空间之后,她坐到我的腰上。也就是说,我现在呈现抱着桐崎的状态。
「……呃,桐崎小姐。这个,看起来,是个非常糟糕的姿势耶。」
「没错,非常地糟糕。」
桐崎点头,并舔了舔她那艳丽的双唇。
「——我的性欲……非常糟糕。」
不,我说的并不是你的状态!这样没事吗!?旁边有人喔!?你的脑细胞去哪里了啊!?
「你这家伙真是个过分的男人……居然把我搞成这样。」
不要把这破坏性的责任转嫁给我!
「你根本是擅自变成那样的吧……!你是自动变成那样的!」
在狠狠地骂了她后,我甚至想把她打飞,但出于对周围的顾虑,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她随心所欲。在靠到我身体上后,桐崎从左右张开的双脚里,慢慢把左边的裙摆往出拉,她逐渐露出的白皙滑嫩大腿内侧绑着粗犷的枪套。桐崎缓缓抽出插在里面的刀子。
「等、等一下,我的确有错。不过你冷静想想,要是破谁看到的话怎么办?」
「我会兴奋。」
这里有变态————!
「狗——斗!」
把我的名字加上音阶喊出来的桐崎脱下了淑女的面具,展现出满载所有欲望的深深一笑。
「血沫,飞吧!」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噗噗!」
没有人听到我心中的惨叫。刀子毫无顾虑地刺进体内,尖锐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可以喔,狗斗。怎么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呢?你想让别人看到你被刺的样子吗?」
所以我就说了,这应该不是你说的话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人听到我全力的吐槽,它只是寂寞地消失在这静默的现场。
……没错,桐崎有一个绝对没办法和其他男人交往的理由。除了身为【不死男】的我之外,这种万年发情刺杀魔女还能跟谁交往?
桐崎她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不管是谁来向她告白,她应该都会拒绝吧。
所以,姊姊不过是在杞人忧天。
我低头看向这个靠在自己身上、毫不犹豫地拿刀刺着我的魔女,心里这么想着。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我、我喜欢您!」
听到这走调声音的时候,我正好待在校舍后面。说到我在那地方做什么的话,我并不是想用抽烟这种行为来抵抗肤浅的社会,只是单纯地为了要倒垃圾才来到焚化炉这边的。今天姊姊刚好要在外面吃饭,不需要做便当,可是只做一人份的便当也很麻烦,所以午休的时候,我决定去合作社买面包来吃就好。在我去合作社的路上,正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抱着明显超载的垃圾摇摇晃晃地走在眼前。我出声叫了那个人之后,那个人的确就是名字差不多可以出现在广辞苑【善人】条目、义工精神太超过的久远玲。我问了她之后,她说她刚刚在要去倒垃圾的时候,其他跟她一样负责倒垃圾的值日生(我们学校是用值日生制来处理班级垃圾的)说什么『那么这个也拜托你了』,然后就接连把垃圾都交给了她。听起来是很过分,但只要和这家伙有来往,这就是常有的事。看来,把拒绝别人这种能力留在妈妈肚子里的玲是俗称的【好人】,而知道这一点的坏家伙就会利用玲,并把各种麻烦通通推给玲。不想要就这么装做没看见的我提案说要帮她,然后便无视不想要我帮忙的她,擅自分担她的垃圾,把垃圾给提到这里来了。顺便一提,玲现在正在把能放进焚化炉和不能放进焚化炉的垃圾给分开来(简单来说,就是可燃和不可燃)。我原本也想要帮忙,但她说『这个没有那么麻烦』,于是我就这么被她拒绝了。事实上,玲做得很顺手,要是我随便插手,这个作业搞不好会变得更麻烦。因此,没事可做的我想说玲应该没问题了,也只好回去了——话题扯远了。反正,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那道声音的。
「请、请您——和我交往!」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声音的主人似乎就刚好在转角另一边的样子。不过,我还真是碰到了一个尴尬的场面啊。我抓了抓头。
我喜欢您,请您和我交往。
我不需要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所谓的爱的告白吧。唔,就我们的年龄来说,这并不奇怪,在电视连续剧里也很常见。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实际碰到这样的场面。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我开始思考。如果体贴他们一点的话,我应该现在就离开这里。可惜的是,焚化炉位在校舍后方的最底端。也就是说,如果不继续前进的话,我就没办法走到合作社。那么,我到底有没有必要饿着肚子来体贴这对陌生男女的恋爱发展呢?不,没有。
抱歉了,两位的青春。我要打扰一下了。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后,正准备转过墙角——
「……!?」
在我探出半边身子、看到那对(未来的)情侣的一瞬间,我用力瞪大了双眼。
「这是骗人的吧……真的假的?」
我慌张地停下脚步,然后轻轻地往后方一跳。接着,我贴到墙壁上,偷看那两个人。
从这角度看过去,我只能看到两个面对面的人之中男生的那一方。
好青年——应该就是在说他这种人吧,我觉得那男生非常适合这三个字。他的头发剪到刚好碰到耳朵的长度,看来略为稚气的脸现在则因紧张而僵硬地绷住。他大大的双眼直直看着对方,美一丽的双眸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整体而言,他散发出一种毫无污点、纯粹至极的氛围。把话说白了,他给人的印象和我完全相反。
但说真的,那个男生怎样都好。
重要的是,那个被好青年告白的——女生那一方。
虽然我只能从背影来分辨背对着我的那个女生,但跟她非常熟的我还是看出她是谁了。
「……桐崎。」
没错——那家伙绝对是我所知道的最危险的女人,桐崎恭子。
「那个……我。」
她以平常绝对无法想像的沉稳动作困惑地歪过头、把手抵到颊上。这是她和我以外的人接触时必用的大小姐模式。
「啊,对不起。我一下子就冲过头了。」
好青年为自己紧迫盯人的行动感到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头、咳了两声后,重新面对桐崎。
「我叫做四宫卓巳,前几天才转进这所学校,现在还是二年级的学生,所以是桐崎学姊的学弟。」
「啊……是的,初次见面。」
桐崎以让人觉得恶心的礼貌态度深深行了一个礼。自称是四宫的男生也跟着慌忙低头行礼。
「那、那个……」
四宫缓缓抬起头,他顶着微微漾红的双颊,口齿清晰地这么说道:
「我刚才也说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是不是能请您和我交往呢?」
「…………」
「那个,我想,您或许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四宫苦笑着说。
「说穿了,我对您是一见钟情。在进入第二学期之后,我转进这间学校,并在偶然间看到桐崎学姊……然后……」
他像是难以启齿地暂时停下,接着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觉得您是个不可思议的美女。」
「那个——」
「啊,可是,请您不要误解了喔,我不是因为外表才跟您告白的。在那之后,我一直看着学姊——然后觉得您真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过的、一个好棒好棒的人。您对大家都很温柔,也很体贴,可是却没有给人任何勉强的感觉……」
……喂喂喂,事情变得很诡异了喔。
我想起前几天跟桐崎聊天时所说的话。
——……唔,说真的,并不是没有。
她说的是真的。不,我也不是在怀疑她——我只是没想到我会目睹告白的现场。
唔,我刚刚也说过了,就外表而言,桐崎的确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就不知道事实的家伙来说,他们当然会想出手。不过,最近我们学校里的人大多知道我跟桐崎之间的恋人关系。面对这个拥有支配附近所有不良少年、单凭一个人血洗黑道事务所并把现场所有人收成小弟这种毫无根据谣言、THEBESTOF坏人脸的我,到现在还没有男人做出抢我女朋友这种近乎蛮勇的行为。不过这个叫做四宫的男人前阵子才转学进来,所以他会不知道明答的内情也是无可厚非。
「……这样的话,还挺有趣的。」
我在忍不住低声说完后,扬起了嘴角。我可以趁这个机会观察桐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是怎么和别人相处的。为了普通的应酬而感到困惑的桐崎……我搞不好能看到这种有如大蛇在空中飞的珍贵画面。
「什么很有趣?」
然而,突然响起的这道声音却让我整个人当场僵住。我立刻转过头,看见比我矮了一个头的玲正摇着辫子歪过头,看来她已经把垃圾分完了。这家伙还真会选时机……!我急忙用手捂住玲的嘴,然后把她抱到自己身边。
「唔嘎!」
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玲眨了眨眼,她像是在询问详情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
「……我现在正在观摩非常可能成为某人把柄的一幕,请你保持安静。」
「唔嘎唔嘎啊!」
「没错,你说的没错。不过世界总是如此残酷啊。」
听到我随便的回答,玲皱起眉头,有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手。看来她是要我放开她的样子。
「……你不会出声吗?」
「唔嘎——」她点了点头。
「很好。」
我轻轻地放开手。在吐了长长一口气后,还是被我抱住的玲抬起双眼望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
「听好了,你绝对会被吓到。」
我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的玲小声说道。
「桐崎被告白了。」
「咦咦!?——唔嘎!」
「所以我就叫你乖一点!」
我再次捂住她的嘴。这画面看起来就像我在对一个纤弱的少女施加暴力一般。担心被发现的我探头一看,四宫像是对保持沉默的桐崎感到相当困惑的样子。很好,没问题。
「听好了,绝对不准说话。绝对!」
「唔嘎、唔嘎。」玲点了好几次头。
「很好。」
我再次放开玲。像是被呛到的玲轻咳了几声,抬头看向我说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因为,桐崎同学她在跟小狗狗交往……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喔?」
「那家伙最近才转学进来的样子。」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为什么小狗狗要像这样偷窥呢?」
「因为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好过分喔。」
皱起眉头瞪我的玲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
「唔,别这么说嘛,我搞不好能看到那家伙狼狈的场面啊。」
「这根本就不有趣嘛。」
「对我来说很有趣嘛。」
「唔唔唔——」
玲大概是不喜欢我这么刻意的模仿,她发出小狗一般的低吟声。但在那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那个……还有,小狗狗。」
「啊?」
「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吧……?我有点不好意思耶。」
「啊、啊啊,抱歉。」
我完全忘了。我放开抱住玲的手后,玲和我拉出一段距离,咳着拍了拍裙子。她用手轻轻拍了拍羞红的双颊。
「你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看着缓缓吸气吐气的玲,我朝她挥了挥手。
「喂,过来这边啦。」
「你这实在是……很过分的嗜好。」
玲大概是知道就算她上前去阻止两人的话,也只会给他们添麻烦而已吧?所以就意外乖巧地靠到我身边,把自己藏了起来。
「…………那个。」
桐崎终于打破这漫长的沉默,四宫像是终于等到判决结果似地站直了身体。
「是、是的。」
「你的心意,让我非常高兴。你居然愿意对我这样的人这么说。」
「那、那么!?」
「不过——对不起。」
桐崎鞠了一个正好九十度的躬,向四宫道歉。
「我不能和你交往。」
「…………」
一开始的时候,四宫的表情里混杂了许多感情。不过,就在那之后,他变得面无表情,仿佛一切的感情都消失了似地。接着,他缓缓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是、是这样吗?」
「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嘛,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喔。唔,桐崎可能是经验过好几次一样的场面,所以才会这么熟练吧。
过了片刻之后,四宫微微地苦笑道:
「……不,您说得没错。我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您。」
「啊——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正和——」
「可是!」
四宫用力地抬起头,以毅然决然的表情说道。
「不过﹒那只是现在的我!我会非常努力,或许会让您等上一段时间,但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能匹配上您的人!所以,我拜托您,我们能不能先从朋友开始呢!?」
「啊、不、那个,做朋友的话是没关系,可是,事实上我——」
「谢谢您!」
四宫大声地说完后,向前踏出一步,握住桐崎的手。
「我绝对不会背叛您的!慢慢来没关系!请您认同我的努力!在那之前我是不会放弃您的!」
四宫用力握了握桐崎的手后便放开了,他用力地低下头。
「谢谢您答应我这任性的要求!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啊,等一下——!」
四宫没听桐崎把话说完,就把头回过去,说了一声「下次再见!」然后就小跑步离开了。
「…………」
之后,桐崎像是要抓住四宫似地伸出手,却只抓到空气。
「……真是个异常单纯的家伙啊。」
「呃……是啊。」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但看起来有些麻烦就是了。
「桐崎同学……她没事吧?」
「这个嘛,她会怎样吗?」
看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我耸了耸肩——突然之间,桐崎低声说道:
「……那里的两个人。」
『噫哟!?』
我们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奇妙的声音。桐崎来到僵住的我们面前,脸上还顶着一个只有行家才知道的极不自然微笑。
「两位从刚刚就在偷听了对吧?」
「啊、对、对不起,桐崎同学……」
「不,这并没有关系……」
露出苦笑的桐崎朝我靠了过来。
「乃出同学,你是觉得有趣才偷看的对吧?」
「哈哈……唔,如果你是要排除各种因素,摸索最简洁且最明暸的答案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啊——真是个坏人!」
在说完之后,桐崎就抱住我,然后以迅速且静悄悄的名人技从裙子里拔出刀子,接着把脚刺进我那应该位于玲视线死角的背后……
……狠狠地刺进去。
「恶噗!」
「你不可以,再这样恶作剧了喔……?」
桐崎嘴巴上像是在撒娇般地这么说,但她的手却一直把刀扭刺进来,而且她还用手指玩弄刀子剜出来的肉片内部。唔喔喔,真要说是谁在恶作剧的话,那就是你。
「唔呵呵呵呵——(扭扭转转插插)」
「喔喔、喔呜……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拜托你饶了我。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您这么会在暗地里刺人。您到底是拜了哪个师父才学到这种技术的呢?
「???小狗狗,你怎么了?」
玲一脸空白地看着发出紧绷声音的我,我只能回给她一个扭曲的笑。
「……你下次要是再找这种可以拿来取笑我的把柄,我就改刺你的器官。」
面对这个压低了声音却还有恶魔般魄力的女人,如果有方法可以做出YES以外的回答,那不管是谁,我都希望你能教教我。
第二章不死男与爱情战略
接下来……
虽然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桐崎的私生活,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这几天一直过得很平顺。对我而言,那只不过是个有趣的活动,并没有其他了不起的意思。更何况我因为做了不必要的事,结果遭受到那样的对待。「好奇心害死一只猫」这句俚语在我心中疼痛地响起,唔,反正我也学到东西了,就算了吧。
然而对桐崎而言,这事情并不是能轻易带过的样子。
我几天前就发现桐崎她不太对劲。在那之前,她虽然原本就有些怪,但她奇异的言行举止就像是她的原厂设定值一般,所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她最近常常一副没办法冷静下来的样子,甚至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也总是看着别处,就像是有什么烦恼似地,不时叹气或是没有焦点地望向远方。
看她这样每天都重复一样的行动,就连我也会有些在意。
「喂,桐崎。」
在屋顶上跟桐崎一起吃饭的我,对着又不知道恍神到哪里去的她说道。
「你最近不太对劲吧。」
「嗯?啊啊,唔……」
做出暧昧回答的桐崎打开她手上的面包袋(新鲜猪杂味)。
「之前那家伙……他叫什么名字去了。」
「四宫。明明才过没几天,你就已经忘记了吗?」
不好意思喔,我的脑袋没有那么体贴到会去记住和我无关之人的名字。
桐崎咬了一口面包,一边咀嚼着,一边短短地回了一声「唔」。接着,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宝特瓶(满满的蕃茄汁)。
「怎么说呢,最近发生了让我觉得非常困扰的事……」
「怎么了?他一直来找你吗?」
「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有对应的方法。那样搞不好还比较好。」
桐崎喝了一口果汁,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他就什么都没说了。」
「那不是很好吗?」
咬着煎蛋的我不可思议地说完后,桐崎先是回了一句:「不,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他虽然没说要我跟他交往,但他总是会看准了我落单的时候来找我说话,不然就是在我要去做什么事的时候说要帮我的忙。」
啊啊。也就是说,四宫对她的心意全都隐藏在他暗含心意的说话方式和行动里就对了。
「如果他别有居心的样子很明显,那我还有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只是他并没那样做。」
「你的意思是……」
「我想他大概只是纯粹想和我成为好朋友吧。在没有恋爱感情的状况之下。不,就算有一天真的如此,他现在面对我的态度里也没有半点恋爱的感情吧。」
「喔。」
这么说起来,四宫在告白的时候,曾说了什么从做朋友开始对吧。我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之类的。难道在那之前,他不打算对桐崎说当我女朋友这句话吗?
「就现在社会而言,这么纯粹守信的家伙很少见的啊。」
「没错……所以,这反而让我感到困惑。」
唔,的确,如果对方摆出露骨的态度,那桐崎也可以强硬地反弹。但如果对方是以朋友的态度来行动,那只要他不做出什么让桐崎感到非常不愉快的行动,桐崎也就没有闪避他的必要。
「……我知道你很难做人,唔,不过这样也不错啊,反正他又不是叫你和他交往。」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迟早有一天会说的。」
「那你到那个时候再拒绝他一次就好啦?」
「这样一来,他又会说什么再给我一次机会,然后又从朋友开始吧。」
「原来如此,无限回圈是吧。」
「就是这样……」
桐崎深切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把剩下的面包给吃完。
「这真是麻烦啊,你只要跟他说你超讨厌他,然后叫他不要接近你不就好了吗?」
「不……如果把话说得这么白的话,好像会带给他不必要的伤害。至少我没有想要拒绝他好意接近我这种人的心意。」
「什么嘛,你也没有很不甘愿的样子啊。」
「并、并没有!」
桐崎用力地拍了一下地面,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似地大叫出声。
「我,才没有、那个……在想那种事!」
「……你干嘛那么激动啊?」
吃了一惊的我眨了眨双眼。
「我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啊。」
「啊……嗯,抱歉。」
大概是她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出乎意科之外吧,桐崎瞬间冷静下来并说道:
「可是——基本上,我想我应该要找个方法来让他放弃。」
「你可真辛苦啊。」
我一副事不关己地喝着手上的麦茶。
「……你还真冷淡啊。」
「啊?」
「好歹算是你女朋友的我被陌生男性告白,而且正为此感到困扰啊,你都没有要帮我的念头吗?」
「唔,让人觉得非常清爽地完全没有呢!」
「…………」
由于桐崎以夹带杀气的双眼瞪着我,而且还把手伸向裙摆,我只好急忙制止她。
「你、你等一下!像这样立刻就做出行动这一点就是你不好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像你这样立刻就让我有行动这一点才是你不好的地方。」
鼓着双颊的桐崎环起双手盘腿坐下。
「可是,就算我要帮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啊。」
「是没错……我们可以活用你的坏人脸去装坏人,然后用这张坏人脸去当威胁四宫的坏人,你可以威胁他说你是个坏人,所以要是对你的女朋友出手,一定会被坏人欺负之类的。」
「你要说几次坏人啊!我们平常根本不会说什么用这张坏人脸去当坏人这种话吧。」
我吐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仰望天空。
「简单来说,只要让他放弃就好了对吧?这么一来,我去威胁他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大部分的人只要被我一瞪,那不管我命令他们去做什么事,一定都会遵命照做。只是——
「那家伙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会因为这种事就放弃的人啊。」
四宫堂堂迎向桐崎的身影还微微残留在我的记忆中。虽然我无法因为这样就完全了解四宫,但我实在不觉得他会因为这样小小的威胁就屈服,搞不好还会做出抵抗。
「……唔。」
低吟的桐崎陷入沉默。我边咬着鲑鱼片边说:
「我还是觉得你直接跟他说你超讨厌他,而且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才是最好的方法。」
「呃……那个,可是……嗯?」
桐崎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抬起脸。接着,她以诡异氛围全开的气势,不坏好意地一笑。
「狗斗,你该感到开心。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了。」
「我大概从来都没有因为你想到的事而高兴过吧……」
「别在意这种小事了。听好了,这样的方法应该没有问题。」
「……唔,我就听你说说看吧。」
我放下筷子,等待桐崎开口。
桐崎咳了一声,等了一下之后才开口:
「也就是说,只要让四宫觉得他跟我之间不可能会有恋爱感情出现就好了。」
「唔,确实没错。」
「这个方法呢——」
然后,下一个瞬间……
「……嗄啊!?」
从桐崎口中说出的『作战』详情——让我忍不住大喊出声。
太阳留下了些许光芒,准备离去。
在运动场上进行消耗氧气运动的运动社团喊叫声传来;铜管乐队正全心全意专注地在为文化祭的准备而练习。
放学后——一个男生站在校门前,是四宫。焦躁不安的他静不下来,每隔一分钟就看一次手表,然后叹着气并环视四周,看起来就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然后,他在等的那个人,应该就不用说了吧。
「四宫同学!」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四宫突然僵住身体,回过头去。
桐崎挥着手朝他跑过去。
「桐崎学姊……!」
四宫像看见什么眩目的东西似地眯起双眼,露出微笑。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桐崎以优雅的态度道完歉后,四宫便说出了「不,我也是刚到而已」这种必备的台词。不过,就我粗略估计,他应该已经在那里站了二十分钟左右了。只是,四宫却以让别人完全无法察觉到这种内幕的爽朗笑容说道:
「请问桐崎学姊有什么事吗?您说有事要找我……」
「是的……」
桐崎瞥了身后一眼,然后又转向前方。
「那个,我有一件事一定得跟四宫同学你说。」
「请问是什么事呢?」
「呃……」
桐崎再次把视线转向我这边。接着,她以脚尖轻轻敲了一下地面。那正代表作战开始。
「…………算了算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我因为终于出现的登场机会而站起身。真是的,我干嘛做这种事啊。
然后,我就这么以摇晃的脚步走向四宫和桐崎身边。之前一直看着桐崎的四宫像是终于注意到我的样子,惊讶地眨了眨眼。
桐崎转过身,以只有我才能看见的角度慎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同样的动作回应后,微微抬起手。
「哟、哟!这不是桐崎吗?」
「啊,乃出同学。真是太刚好了……」
让人等了三十分钟以上,你居然还敢说真是太刚好了。我在心里咒骂完后,开口说道:
「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台词讲得太过刻意,还好我没有演得太僵硬。
「……桐崎学姊,您认识他吗?」
「呃,是的。」
我站到桐崎身边,然后若无其事地抓了抓头,结果——桐崎突然用她的手挽住我空出的那只手。四宫瞪大了双眼。
「他叫做乃出狗斗——是我正在交往的人。」
「啊……」
「……哈哈,你好。」
不知该说什么的我顶着暧昧的微笑,在不晓得『你好』是好在哪里的状况下,我便把你好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对不起,我想说自己应该把乃出同学介绍给成为我『朋友』的四宫同学……」
「……是、是这样吗?」
看到一脸震惊的四宫点了点头,我在心中向他道歉。原谅我吧,青年。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遇到了这个女人,然后喜欢上她而已——这就是你的不幸。
「那个,接下来我们要出去一趟……」
「啊、是、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虽然他的困惑明显地写在脸上,但四宫还是振作起来,笑着说道:
「那么,我应该会打扰到两位吧。不好意思,我就此告辞。」
「啊,好的。很抱歉麻烦你来这一趟。」
「…………」
第一次见面时只说了『你好』这两个字的我始终保持沉默。不,我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
「那么,四宫同学,我们告辞了。」
「好的,慢走……」
「……再会啦。」
装作沉默男人的我让桐崎挽住双手,一起离开现场。
我们装成一副从第三者眼中看起来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持续走了好几公尺。
「…………呼。」
任务完成——要是这样就好了。
「……如何?桐崎。」
「唔,应该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吧——不过他跟上来了。」
看着前方的我叹了一口气。我是不知道啦,但如果桐崎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真的吧。
「为什么啊?」
「我想他并不是在怀疑我们。只是——唔,他应该是单纯因为自己没办法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做出结论,所以才想要确认吧。」
「确认什么?」
「也就是,那个……」
像是不敢把话说出口的桐崎语带含糊。片刻过后,她微微漾红了脸,把那句话说出来:
「……我们是不是真的相爱。」
「真的假的……」
觉得头开始痛起来的我下意识地按住额头。
「所以我们只能实践你提出的方案啰?」
「唔,我想应该是吧。」
我开始变得绝望。
「……这就没办法了。」
昨天——桐崎提出的作战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我会先把四宫给约出来,在我出现的时候,你要装成偶然经过。然后……」桐崎犹豫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她就下定决心地开了口。「我、我们要装成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可是,如果四宫不会就此放弃呢?面对我提出的问题,桐崎点了点头。
「的确是有这种可能性。他也有可能想要说服自己非放弃不可,而把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部印在脑海里。」
「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我和你是不是真的恩、恩、恩、恩……」
「是不是真的恩爱对吧?」
说着说着,连我都不好意思了起来,但简而言之就是这样吧。桐崎害羞地移开视线后,点了点头。
「呃,简单来说,我们该怎么做?」
「所以呢……」
桐崎心痒地探出上身。接着,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只、只要我和你——亲热就好了!」
这就是桐崎所命名的『亲爱大作战』。很好,去死吧我!如果我死得了的话。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在我的人生中扮演如此滑稽的角色。」
「抱歉……这次真的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对的话,那就不要那么常刺我啊。」
「这我办不到。」
「你回答得太快了!你多少也该给我忍一下了!」
「因为就算我忍,我也会湿掉啊——呜噗!」
「我没叫你这么说!」
我抓住桐崎的嘴,紧紧捏住,使得她的嘴巴有些嘟起,随后立刻放开她。桐崎不满地嘟哝着说什么「我根本就已经说完了嘛……」之类的,不过我决定无视她的话。
「那你打算怎么做?具体来说。」
「呃——这个嘛。」
以迟缓的脚步走着的桐崎陷入思考。是说,挽着手的姿势还真难动作啊。这世界上的情侣还真厉害,居然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走路。
「……怎么办啊,狗斗。」
「什么啦。」
桐崎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困惑的表情,抬头看向我。
「我没有亲热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亲热啊。」
「…………这种事,我也不清楚啊。」
基本上,什么叫做亲热的方法啊?这种东西有固定模式吗?有在卖解说书吗?像『情侣的第一次˙亲热篇~要如何学会称他是达令~』之类的吗?
各式各样的思考划过脑海,但我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反、反正我有准备很多东西。」
「……是这样吗。」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看起来像在亲热——」
桐崎难得一脸紧张,静不下来的她不断左看右看。
「呃,反正,我先在那棵树下把你弄得血肉模糊可以吗……?」
「你至少找个法律认可的方法吧……」
「啊,我会刺得很浅!很浅的!」
「啊,那就OK!」
「真的吗!?」
「最好是啦,我不是很会自己耍完蠢后又自己吐槽,所以你别逼我这么做。」
「明明就是你擅自要这么做的……而且你也没做得多好啊。」
呜哇——我明明是觉得这样很好才这么做的,结果居然被她嫌,真是教人火大啊!
唔,这就先别管了。
「……反正,我们应该发出唔呵呵——或是哇哈哈——之类的笑声就可以了吧?」
「是、是这样吗!?」
「至少我记得姊姊以前看的漫画是这么画的。」
「是这样吗……」桐崎低语了一声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说了一声「好」。
「那,我要说了喔!」
「喔、喔!」
我们两个,一同深呼吸。这不必要的心跳加速是怎么一回事……
「预备!」
「起!」
我们一同说道:
「唔呵呵——」
「啊哈哈——」
「…………」
「…………」
「…………这不太对劲吧?」
「唔,真是偶然,我也正好这么觉得。」
仔细想想——唔呵呵和哇哈哈都不是能够刻意靠干劲发出来的笑声。不,虽说我觉得会自然发出这种笑声也不太对劲就是了。
「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对啊……」
「基本上,我跟你应该是没办法亲热吧?」
「我、我们说过不可以这么说了吧。况且,就算是我,也是可以跟、跟你撒娇的!」
「喔。」
这真是让人觉得很有趣啊。
「那还务必请你做做看。」
「好。狗、狗——斗!」
发出高昂声音的桐崎停下脚步,我也和她做出相同的动作来等待她下一个反应,桐崎看着我这么说了:
「我、我想拿我磨好的那个进出你的下腹部!」
「我以音速拒绝!」
「啊、不、我不是说那个,我说的是就血沫而言……」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再恐怖也该有个限度吧!」
而且不准在公共场所这么说!
「不、不对吗?嗯,我也觉得刚刚的那个不太对劲……幸好后面的人似乎没听到的样子。他没有任何动作。」
「……唔,那就好了。」
如果被他听到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你做事的时候给我小心一点啊。
「唔……啊,狗斗。」
「这次又怎样了啊?」
「我们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桐崎说完后,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有个算是满大的池塘,一旁的屋顶下还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夹着桌子的长椅。那个地方叫做明答池,是从明答学园回家时一定会经过的地方,我偶尔会看到有学生坐在那里聊天。
「我、我们要不要过去晃一下?」
「……啊啊,唔,就这么做吧。」
桐崎大概是有什么想法吧。我照着桐崎所说的走下前往池边的阶梯,还偷偷一瞥,发现后方的确有个人影……他真的在吧。如果他不在的话,我可是会丢脸死的。
我和桐崎坐到长椅上,尽可能想要让我们看起来是一对恩爱情侣(这四个字我连说都不是很想说)的我朝桐崎探出身子,然后把手肘撑到桌上。
「那、那个,我有个礼物要给乃出同学!」
故意说得大声的桐崎打开包包的扣环。
「喔、喔喔,是什么啊?真教人期待啊。」
我绝对没办法成为演员吧。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我有了这样的确信。
「这、这个……」
桐崎拿出一个用淡蓝色纸包起来的东西。这样看过去,那应该是包零嘴。
「我、我试着努力做了这个东西……饼干。」
「饼干?你做的?」
这不是演技,我是用真的被吓到的声音这么问道,看起来像是很害羞的桐崎点了点头。
「或许、我做得不是太好……」
「啊、啊啊,是这样吗……噢……」
我们是认识了一段时间没错,但我从来没有看过桐崎煮饭的样子。她中午总是吃面包,而且在我去她家的时候,厨房里虽然有调理用的器具,看起来却不像是常用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她所准备的东西是这个啊。
「我、我是一边想着乃出同学,一边做的!」
如果不是桐崎的话,我或许会有些感动也说不定,那就是一句这样的台词。但由于对方是桐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只能露出非常不自然的、抽搐的笑容,以外国人发音般的日文说出「谢谢你」这几个字。
「……我可以吃吗?」
「是、是的,请。」
我点了点头,把包装纸打开。虽然教人意外,但桐崎她毕竟是一个人住,所以就算会煮饭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搞不好这东西会比我想像中好吃……我的心中浮现微弱的希望。
接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外表看上去还不差。不知道她是不是用了纯的蕃味巧克力,饼干的颜色整体看起来有点深﹒但形状却是漂亮的圆形,这样应该不需要担心了吧。
「那,我要开动了。」
「好的,请用。」
桐崎非常紧张地说道。我一边觉得桐崎不需要装得那么客气,一边拿起一片饼干,放到嘴里——
铿。
「…………」
我觉得我听到了不该是食物发出来的声音。应该说,我根本咬不下去。
「……如、如何?」
嗯,好像在吃铁耶!这是我诚实的感想。
「……唔,嗯——」
我就这样陷入极端的苦恼。我觉得我以前好像都没有这么烦恼过。
若要我诚实做出评价的话,这真的非常地难吃。
要说到这有多难吃的话……对了,譬如说在无人岛上只有这个食物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片饼干丢进火堆里吧——它就是如此的难吃。基本上,我对用『食物』来形容这东西的说法本身就感到不对劲,这应该是其他东西才对。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这跟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毕卡索画作时所产生的感觉很像。有种「这是什么?」的感觉。「咦?这是画吗?」的感觉。
……唔,我尽说一堆有的没的,就算对方是桐崎,我也没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从她所说的话来看,这是她为了今天所拚命做出来的饼干,用她那不熟练的双手。我还没有堕落到会对这种家伙直接明白地说出『超难吃』这种话。不过,我也不能说谎告诉她『很好吃』。如果我这么做的话,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搞不好会说什么『那,请你再吃一片』这种话。开什么玩笑!我不是为了吃这种东西才生在这世上的。可是,我也不想伤害桐崎啊。唔,这很难,这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乃出狗斗,你要怎么做?这是你一生一世的危机!这是危机。这是绝境。如果是玲的话,她这时候应该会对桐崎做出很了不起的援助吧!我愈来愈觉得她是个厉害的家伙了。现在的我真的很羡慕那家伙的才能。救救我,玲。我现在需要你!唔——
「……桐崎。」
「是、是的。」
面对不知道为什么坐正了身体的桐崎,我缓缓抬起头,以用尽全力挤出来的笑容说道:
「味道不差。」
「真、真的吗?」
「啊啊。只是,那个……它还是有点那个,怎么说呢?作法有些粗糙吧。」
「……是,这样吗?」
我对看起来有些沮丧的桐崎说道。
「嗯,可是,就只差一点点了。下次,我来教你怎么做饼干吧。」
「……乃出同学,真的吗?」
「没错。你不想要吗?」
「不、不会!」
桐崎非常高兴,笑容满面的这么说。
「我很高兴!」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演技……看到她这么高兴,我的心反而有点痛。
「我算是得救了吧……」
「你说什么?」
「啊啊,呃,什么都没有。」
我急忙挥了挥手,看着水面并说了声:「是说,这里还真安静啊——」
「就是说啊……」
桐崎也同意了,无言的时间就这么流逝。
「…………狗、狗斗。」
「啊?」
在桐崎的呼唤之下,恍神的我把视线移回到她身上。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桐崎低下头,一直在咕哝着什么……什么啊?我竖直了耳朵。
「这是演技,这是演技,这是演技,所以没关系,所以没关系,所以没关系……」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重覆着这几句意义不明的话。
「喂,你没事吧?」
「狗、狗斗。」
桐崎小声地说。
「你、你不要误会了喔,这是演给四宫看的,我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啊?」
「我绝对,不想做这种事。可是我不得不做……为了给四宫致命一击,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在那边嘀咕些什么啊?」
桐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悄悄地把手伸向饼干(般的东西)。她拿起一片饼干,然后啪嚓一声分成两半。
「乃、乃出同学!」
「所以我就问你到底怎——」
桐崎抬起头。不只是她的耳朵,就连她脖子都红得像是煮熟的章鱼一样。
接下来——桐崎顶着微笑,朝我递出饼干。
「来、来……啊——!」
「噗噗——!」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不准笑!我也、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一边用手制止着小声说话并且异常慌张桐崎,一边把脸转过去,拚死忍住笑声。糟、糟糕,太好笑了。
「你、你快吃……!这也太不自然了吧!」
「抱、抱歉……嗯。」
我把视线转回来,对仍然拿着半片饼干的桐崎说道:
「桐崎……」
「是、是的?」
「再说一次。」
桐崎的脸因为羞耻而泛红,简直都快喷出蒸气来了。看到这一幕的我又开始窃笑,而她则是顶着一张笑脸,不停碎碎念着:
「我等一下绝对要刺你,要刺上无限次,我要把你的肉剜出来,搅得乱七八糟,我要去碰你的内脏……」
咳噫噫。她的眼神非常认真。
「……我、我知道了啦。」
我把嘴巴靠向她停在空中的手。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桐崎大概比我痛苦一万倍,所以我决定不要太在意。
把饼干放进我嘴里的桐崎还是保持着笑容这么说:
「狗斗。」
「啊?」
「四宫他,好像已经回去了。」
「是吗……」
唔,在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后,他是铁定会回去的吧。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剩下我跟你两个人。」
「……是这样没错。」
「狗斗。」
「什么?」
当!的一声响起。
桐崎在把手刺向桌子的同时朝我逼近。我试着躲开,但为时已晚。这家伙拥有和她外表一点也不相符的惊人身体能力。一瞬间就被她抓住的我就这么被她推倒在地上。
「桐、桐崎,你等一下。是我不对。」
「啰嗦。我今天绝对不会听你的藉口!」
虽然我觉得她从来没听过,但这先不管了。
「对、对不起啦!我绝对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我最好是还会再做第二次啦——!」
发出吼声的桐崎扯开我的制服钮扣。
「住、住手——!」
「唔呵呵——」
桐崎的细舌以淫靡的动作舔过嘴唇。
「啊、啊哈哈……」
我痉挛般地笑了。接下来——
「来吧,狗斗——我们慢慢地相爱吧。」
吐出地狱般引诱的话语后,桐崎高高地将她的刀挥下。
每个人都会这么想,桐崎就不用说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都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很同情这个名叫四宫的男人。这世界上有可以扯上关系的事和不可以扯上关系的事,他只是运气不好而碰上了后者罢了。在我的询问之下,似乎有满多人在向桐崎告白之后遭到拒绝,四宫不过是其中一个人罢了。
虽然我遭到了残酷的对待,而且还没能享受到桐崎感到极度困扰的宝贵事态,但至少这么一来,一切的问题都解决了。
没错,这样一来,安稳的——虽然对我来说并非如此——日子就回来了。
我是这么想的……
「您是乃出学长,对吧?」
看到这个站在我眼前、从稍低位置瞪着我的男人,我只能衷叹的说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小狗狗,你认识他吗?」
傍晚时分。桐崎说她要打工就先回去了,而我则和玲走在回家路上。玲歪过头间我。
「……四宫。」
我皱起眉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没错,眼前这个男的就是他,就是那个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跟他扯上关系的,四宫卓巳。
「您是乃出学长,我没认错吧?」
「没错,我们之前见过一次面。」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和您面对面好好说话呢。」
说完之后,四宫站直了身体,非常礼貌地行了一个礼。
「我叫做四宫卓巳,请多多指教。」
「……你好。」
我回了一个不带笑容的招呼后,丝毫不隐藏我那嫌恶的语调开了口:
「那,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有些话想跟乃出学长说。」
……真的假的。
其实我并不讨厌四宫。不,基本上,我跟他根本没熟到可以说喜欢还是讨厌的程度。
只是,我本能地领悟到这一点……
我跟这家伙这辈子、绝对、打死都不会成为好朋友。
就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我们聊过没几句话,但我们有时候就是可以理解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人。说是直觉也没错,要说得神秘一点的话,那就是所谓的第六感。我大概是身体里有某部分会对他话里的某些地方、态度、一举一动中的小地方做出拒绝的反应吧。
「您,有时间吗?」
……笔直至极的眼神。
四宫他大概不是坏人吧?而且,他大概还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吧?他是个诚实、尽心尽力且正直的男人。
你看,他身上尽是无法和我成为朋友的要素。
说到玲的话,别看她这样子,这家伙倒是有些柔软的地方。她不仅会配合对方妥协,有时还会轻轻地推对方一把,因此我可以跟她在保持适度的距离下来往。所以我才能像这样子跟她一起回家。
不过,四宫这个人——唔,虽说这不过是我的推测,但像他这么直的个性,我总觉得他会不顾四周的一切向前冲。应该说他的心很纯粹,所以才容易暴走吗?反正他这种人就是会为了自己的心意而不顾一切,把四周的人全数卷入……唔,其实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经验可以这样分析别人,我也有可能出错就是了。这就先不管了——
「不能在这里说吗?」
「……这个,有点……」
四宫瞥了玲一眼。
「啊,对了,小狗狗,我有事要做。」
若无其事地表现出体贴的玲微笑着说道。平常我很感谢的贴心,现在却让我陷入了困扰的状态。
「咦,不,喂!你等一下。」
「那我先走了喔,拜拜。明天见!」
然而玲却不容我有二言,挥了挥手就小跑步离开了……上帝,如果玲在的话,我就可以跟四宫说下次再说,然后就可以回去了。之后,我只要再随便敷衍过去就行了。可是玲却让我失去了离开现场的理由。
「我记得,那位是久远玲学姊,对吧?」
「……你还真清楚啊。」
「二年级的人也知道她的事迹。听说只要学校有募集志工服务或举办自愿型的清扫活动,她几乎都会参加。」
「是喔。」那家伙真是意外的有名啊。
「还有,只要一提到久远学姊,乃出学长——你的名字就一定会出现。」
我转开看向玲的视线。
「……是喔。」
「那种满腔服务精神的完人——为什么会跟学校第一的不良少年成为好朋友?」
满腔服务精神的完人是吧。如果他是认真地这么说,那就没关系了。
「乃出学长。在我听到您和桐崎学姊交往的消息之后,我向您身边的很多人间过了。」
「喔。」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看来是有很多糟糕谣言在外流传的样子喔。」
四宫笔直地盯着我。我无法直视他那像是完全不知污秽为何物的双眼,只能从稍偏的角度看回去。
「譬如说?」
「听说您用暴力支配这附近的学校,听说所有著名的黑道分子都听过您的名字,听说他们之所以没办法向您出手是因为反对您的组都会在一个小时之内被打垮,听说您认识警察,所以可以四处贩卖枪炮和药物,听说您只靠一把刀就打赢熊,听说您赤手空拳就把拳击冠军打个半死。大概就是这样的谣言。」
……有、有这么多谣言啊?连我都无法全数掌握。是说这已经不能算是不良少年的领域了吧?我根本是恶魔啊。
「另外——还有一个。」
四宫在隔了短暂片刻后,开口说道:
「乃出狗斗握有桐崎恭子的把柄,强迫桐崎恭子成为他的女朋友。」
「…………」
看来终于进入正题了。我把手插进口袋里,用下巴指示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是不能被原谅的,我觉得这是绝对不该发生的事。」
「……是喔,那如果你觉得这是绝对不该发生的事,那你要怎么做?」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四宫干脆地说道。
「我要拯救桐崎学姊。」
——喂喂喂,你的话还说得真直啊。看到我保持沉默,四宫继续说下去:
「桐崎学姊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不能默默地看着这样的桐崎学姊被您这种男人随心所欲地操控。」
「这是你的正义感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不只是这样而已。」
四宫明白地做出宣言。
「乃出学长。我,喜欢桐崎学姊。」
「……我知道。」
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那,你要怎么做?如果你听说的谣言是真的,你要把我打飞吗?」
接着,我闭上双眼—
「你,办得到吗?」
我用威胁人的低沉嗓音和锐利的眼神瞪着四宫。我不知道这值不值得我感谢,不过我的脸长得非常像坏人,就算我只是普通一笑,小孩子也会大哭大喊着逃到妈妈身边;也因为这样,我得以避开绝大部分的麻烦。如果只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混混,只要我瞪他一下,对方就会顶着一脸暧昧的笑、尽可能迅速离开现场。
「我当然可以。」
不过,四宫却毫不退缩。他堂堂地挺起胸膛,而且居然还回瞪我,像是在告诉我他不会因为这样就退缩……呼,他果然是这种人啊。
「……不过,我听到的不过是谣言罢了。」
他的表情随即垮下,视线转向下方。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我也目击到事发现场。我认为光用风评来判断一个人是非常愚蠢的,何况我也不希望我冲动行事,结果做出什么伤了桐崎学姊的行为。」
……喔,真是个慎重的家伙啊。是我错看他了吗?唔,我是不讨厌这样的人就是了。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向您确认事实的。」
四宫抬起头,再次以笔直的眼神看向我。
「乃出学长,您可以在这里告诉我吗?说真的,就算您是个再糟糕的人,我也没有可以纠正您的理由。但要是事情和桐崎学姊扯上关系,那就不一样了。」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您爱桐崎学姊吗?」
我不禁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家伙居然能毫不害羞地说出这种话啊。
「您是打从心底爱着桐崎学姊吗?还是说,您是那种抓住女性把柄、随心所欲玩弄她的糟糕男人呢?如果是前者的话,我决定要放弃桐崎学姊。」
「……如果是后者的话?」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会让桐崎学姊喜欢上我,让她从您的咒缚中被解放。」
「…………」
我现在当然可以随便敷衍过去。只不过,四宫真的会被我骗过去吗?在先前的对话中,我知道了一些事。这家伙的个性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很烦。不过,他大概并不是个笨蛋。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热过头的家伙,但却意外有着冷静的一面……唔,看来我是没办法跟他合得来。
我要跟他说谎很简单,但四宫真的会接受我的答案吗?这也代表着诚实回答这个问题才是最好的方法吗?
我,爱,桐崎吗?
饶了我吧。这种事就像日本沉没之后化做大日本再浮起来一样不可能。虽然说这是有点难懂的例子,不过这就先算了吧。
……简单来说,我只要不让他看出来我在说谎就好了吧?我该说,我是真的很爱那家伙吗?
「……我。」
爱,桐崎。
「我,什么?」
「……啊——」
……喂,你怎么了?我这么问自己。你赶快说啊,这很简单吧。
「我——」
我试着要说,但我的视线却总是从四宫的双眼上移开。该死。被他那样笔直地盯着看,实在是会让人说不出话来。这明明只是个谎言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对把这句话说出来有些抗拒。为什么……?
「…………」
「您怎么了,乃出学长?请给我答案。学长,您爱桐崎学姊吗.」
……我愈来愈烦躁了。为什么我得为了这种家伙这么辛苦?没错,就是这个。我讨厌自己跟着他的步伐走,讨厌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绝对是这样没错。
「……去死吧。」
「咦?」
我感到感情的波动从我腹部底端一涌而上。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但这波动却以惊人的气势来到我的脑内,而且还拥有足以烧焦我脑部的高温。
「我说你去死吧。」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非得对你说这种话不可啊?白痴得要死!」
焦躁到达顶点的我吐出这句话。
「我要回去了。」
「咦?」
「我要回去了!」
我就这么掉转脚跟,准备离开。但我的袖子却被一支充满力量的手抓住。
「请您等一下。」
「放开我。」
我试着甩开他,但四宫的手却意外地强劲,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啊啊,很烦耶!
「您要逃走吗?」
他把一字一句丢到我身上。
「这不是太小人了吗!」
「……啊啊?」
「请您告诉我。如果您爱着桐崎学姊,那我就决定放弃。可是,如果我没能从您口中听到那句话,我就绝对不会让步!」
「这关我屁事啊。」
「那如果我从您手上把桐崎学姊抢走也没关系吗cqo」
「…………」
「如果您不明白做出宣言的话,我是不会放弃桐崎学姊的。这样也没关系吗!」
喀喳。
我听到某个东西卡上某个东西的声音。它们大概是对上了吧?我心中那对四宫难以言喻的感情齿轮。
「…………!」
我挥开四宫的手,用力伸出手把他的领口一把抓起来。
「……你在那边啰啰嗦嗦什么啊!」
那是我从来没有发出过的、一种满溢着暗黑感情的声音。
「桐崎、桐崎,你啰不啰嗦啊!你以为你能对那家伙做什么吗?」
「……我当然这么以为。」
即便如此,四宫还是没有退缩。
「我可以在这里把你打飞,让你再也不能张开嘴喔。」
「……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明白的回答,那就代表这是真的啰。」
「啊……?」
「那个谣言,是真的对不对?」
不管到了何处,这家伙的立场都不会崩解。我就是没来由地讨厌他这一点。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
「我要让桐崎学姊,得到幸福。」
四宫以极为明确的意志说道。
「您是办不到的。」
我,握紧了拳头……我在焦躁个什么劲?另一个冷静的我这么说着。你在生气吗?我回答。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桐崎要跟四宫交往,那又怎么样?你振作一点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
「…………」
我缓缓地放松。四宫拉正衣领。
我就这么掉转脚跟,准备迈步离去。
「……乃出学长,我一定会让桐崎学姊喜欢上我的。」
我倏地停下脚步。但是,我并没有回过头。
我微微抬起手这么说:
「随便你。」
这不是出自我的本心。这道极为轻盈的声音,仿佛就像是从某个空虚的地方掉落出来似地。
第三章不死男与暗藏的心意
从隔天开始——四宫就依照他的宣言开始接近桐崎。
当桐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四宫也毫不顾虑地现身。有时候是邀她去吃午餐,有时是去邀她去屋顶上聊天,他非常地积极、非常地拚命。
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桐崎总是会转头看向我,露出寻求援助的表情。
但我却会把视线转开,耸着肩这么说:
「你就去啊。」
刚开始的时候,桐崎会露出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东西的表情。然而,不知道她是不是输给四宫的坚持,便跟着离开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次,桐崎和四宫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变得愈来愈多。
「……呐,小狗狗。」
玲每天总是为了清扫校园而延后吃午饭时间,但今天难得有其他家伙去打扫,所以她就跟我一起来到屋顶上。根据玲所说的,虽然人数还不多,但除了她之外,现在也开始有人会去做这种事了。看来这家伙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是无谓。
「怎样?」
我一边把炸鸡放进嘴里,一边问道。玲伸直了脚,从放在她裙子上的便当盒里拿出小小的香肠。
「最近,你很少跟桐崎同学在一起呢。」
「是吗?」
我一边品味着肉汁,一边咀嚼着吞下去。
「是你多心了吧。」
「绝对不是我多心。」
甩着香肠的玲拚了命试着说服我。
「这是我第一次没看到桐崎同学和小狗狗一起吃饭啊。」
「也是会有这种事啊,我们又不是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
「呐,桐崎同学她和我们之前遇到的男生在一起吃饭喔。」
我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吃饭的,但玲是后来才来,所以她大概是在路上看到的吧。
「小狗狗最近是不是怪怪的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都没有啊。」
「骗人,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小狗狗才不会露出这么消沉的表情。」
「嗄?」
玲预料外的发言让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直直盯着玲看。
「我?消沉?」
「是啊。」
「最好是啦。」
这就跟会被阎罗王拔掉舌头一样不可能。
「明明就有。」
「明明就没有。」
「明˙明˙就˙有!」
啊啊,啰嗦死了。这家伙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我的事啊?」
「……那是因为——」
玲之前的气势完全消失,她垂下了头。
「那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吗……唔。」
「啊?」
我没听清楚。
「反、反正,小狗狗,你就是很消沉啦。呐,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你很吵耶。啊啊,有啦!有啦。这样你满意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真的很烦耶,这是我的隐私吧。」
「……是没错。」
嘟起嘴的玲用筷子翻着蕃茄。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无法融入班上圈子的幼稚园学童,让我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我张开了嘴,但想说再等一下的我又闭上嘴,就这样重覆了好几次。最后,我还是夹着叹息开了口:
「……四宫说他喜欢桐崎。」
认输的我诚实地说了。
「是这样吗?」
「嗯啊。然后呢,他来找我,跟我说如果我真的爱着桐崎的话,他就会放弃。」
「……那小狗狗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为什么我非得给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可啊。」
「然后呢?」
「就这样,接着我就回家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完后,便把撒了三岛香松的饭扫进嘴里。
「为什么你不说呢?」
「窝恶何(说什么)?」
「说你爱桐崎同学。」
我喷出了饭粒。
「你好脏喔。」
「谁、谁说得出来啊!白痴!」
「咦——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说你啊……」
「你觉得不好意思吗?」
「并不是这样!所以我就说了,啊啊,实在是……怎么说啊,啊啊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状况就是指我现在这样吧。不知道心里这份感情为何的我把筷子刺进煎蛋里。
「你要怎么做?再这样下去的话,桐崎同学会被抢走的喔。」
「哈,那家伙才不是那种人。」
「就算她不是那种人,但要是当的男生来邀她的时候,自己的男朋友却是一副不干己事的样子,我觉得她应该会很震惊吧?」
「关我什么事啊?基本上,我为什么非得跟桐崎的问题扯上关系不可啊。」
啐,我咒骂了一声后,玲这么说:
「小狗狗,你好冷淡。」
「没错啦,我就是个冷淡的男人。」
「不对。」
「……啊?」
玲清楚明白地这么说道。
「小狗狗很温柔的。」
「你说什……」
我看向玲,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用那双几乎不带任何污秽的双眼注视着我。玲的眼神和四宫不一样,但我还是不太会应付这种眼神。
「你知道桐崎同学感到很困扰吧?小狗狗不是那种会抛下她的人。」
「你又懂我什么了。」
「大概是小狗狗自己不懂的地方吧。」
微微扬起笑容的玲这么说。
「小狗狗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但现在却表现得很冷淡,你自己要赶快发现这一点啊。」
「……什么嘛。」
「而且,如果桐崎同学离开了,我觉得小狗狗一定会变得很寂寞呢——」
「并不会。」
「会,一定会。」
玲带着笑容说道……为什么她能把事情说得这么笃定?让我很想骂她说你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出来。玲的话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你很啰嗦耶——」
转向其他方向的我吃起剩下的便当。
「基本上,桐崎她搞不好也很高兴能够和四宫交往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答案很简单。
「如果就我个人感情来说的话,我是不喜欢那家伙;但要是比起我,她跟那家伙待在一起会多少好一点吧。」
「嗯——……」
玲拿起放在一旁的利乐包乌龙茶,歪过头说道:
「那个啊,小狗狗。我知道一些四宫同学的事。」
「是喔。」
「嗯。我放学之后去打扫的时候,听到有女生在聊天。她们说二年级里有个长得满帅的男生。听说他进了篮球社,篮球打得非常好,虽然他才刚转学过来,但已经有很多粉丝了。听说他也交到了很多朋友喔。」
是喔。又出现一个我没有的要素了,人望。
「所以呢,她们想说他当然有女朋友,就跑去问他。结果他说他在上一个学校交往过的女友都不持久,一下子就分开了,所以现在单身。」
「喔,这真是教人意外啊。」
不知道是因为他容易生腻的个性,还是说四宫他自己也有问题。或者是说跟她交往的女生有什么问题。唔,反正这话题怎样都好。
「在这些事情的影响下,四宫同学在我们学校还满有人气的喔。女生们好像都很热衷地讨论谁会是他第一个女朋友。」
「……桐崎居然被这种家伙一见钟情啊。」
「嗯。」
玲点了点头,把肉丸放进嘴里。她嚼了嚼之后,把它吞了下去。
「……可是我呢,觉得就算这样,桐崎同学她也会不太高兴喔。」
「为什么啊?」
「你不明白吗?」
歪过头的玲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啊。」
说完之后,玲没有把答案告诉我,兀自喝了一口茶。接着,她这么说:
「……我觉得,小狗狗和桐崎同学,还是两个人待在一起比较好。」
「是这样子吗?」
我暧昧地回完话后,抬头仰望天空。
「加油喔……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会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狗狗相处。」
玲小声的低语到了最后渐弱、消失,没能留在我的耳朵里。
我没说我回家了,就打开玄关的门。
我把钥匙丢到鞋柜上、粗鲁地脱下鞋子后,就直直走向厨房。
主人不在的家理所当然是一片寂静。冰箱运转、换气扇转动的声音……有时听起来就像是扰乱这片平静的声音。还有从水龙头里滴出来的水滴打到水槽上。
我丢下书包,坐到椅子上,把手绕到头后面,灯也没开就一直这么坐着。在这微暗的房里,夕阳的光辉还是从被窗帘盖住的窗子里微微射了进来。像这样半句话也不说地坐着,让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一个人,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姊姊在明答市警局——明答署工作,难得会按时回家,所以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度过晚上的时间。
不,不只是这样。大概是从我跟姊姊逃离那个该死老爸、开始两人的生活时,我就没有可以称做是朋友的人了。
虽然进了高中之后,我常常被玲缠住,不过她也不是一直待在我身边。基本上我是个孤独的人,当我回顾我这个人的存在时,就会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在教室的时候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当然也是一个人。
「这是为什么啊……」
我明明就以为这只是恢复原状而已啊。
在我散步回家的时候,身旁那个会一直找我说话的女人不在了。不过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不是觉得很烦吗?那是当然的,这样多少变得轻松一点了啊。
「…………」
我拿起电视的遥控器。并没有要看那种愚蠢节目的意思,只是想让噪音进入我的耳朵里而已。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
我打开电视,画面上开始出现影像,现在在播晚间新闻。
『——接连发生的女高中生连续殴杀事件出现了新的牺牲者。居住在明答市××区的有马久美小姐,十七岁。社团练习结束之后,她在回家的路上遭到攻击。加上有马小姐后,此事件的被害者数攀升至五人,质疑警方搜查的意见也随之出现。』
这社会还是一样乱七八糟的样子。然而就算事件现场离我家明明没多远,对我而言,这不过是别人家的事。这些情报无法让我心中涌起任何感慨,它只是一则我听到过的情报。
『接下来,为您报导下一则。以○○市××区为中心所发生的过路人杀伤事件的犯人遭到逮捕。犯人的名字是田边崇,二十一岁,无职。嫌犯田边从数个月之前便在自宅附近以刀子任意刺杀路人——』
我没有意思要听的电视声就这么播放了数分钟,而连内容都没在听的我只是漠然地望着天花板。
『……嫌犯田边在大学中辍后没有找工作,而是靠父母的资助在生活,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老师,您怎么看呢?』
『这个嘛……我们此时必须思考的,并不是他为什么犯罪,而是他为什么不得不犯罪。』
『原来如此。』
『我想他应该是典型的沟通不全吧……他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人相处,分不清楚做什么事会被别人喜欢、做什么事会被别人讨厌。就某种层面而言,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无法适应这个社会的人。说到犯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话,那是因为现今社会的构造——』
我转过视线,一个陌生的大叔正在电视上用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做解释。
『——也就是说,责任并不只出在他身上,我认为我们应该对创造出他这种人的社会构造提出问题才是。』
『老师,具体来说,您认为应该怎么做?』
『他犯了罪,所以理所当然必须接受相应的惩罚,并偿还他的罪过。然而,我们也必须从让他回归社会而在许多方面所做的尝试中,尽最大努力去寻找不再让他这种人出现的机会。我们不只该惩罚他的罪过,更应该为将来着想,不让同样的事态再次发生。』
『原来如此……』
看到主播很佩服地点了点头,那个大叔一副很满足地说道:
『我们在制裁他的同时,更应该拯救他才是——』
我下意识地抓起书包,把它朝荧幕丢了过去。沉钝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不是被扣坏打中了,电视的电源被关上。大叔的特写突然暗掉了。
「……说得一副好像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用听起来很舒服的话不痛不痒地敷衍过去,然后把责任全部丢给别人。你自己明明就没有要和那个『问题』扯上关系的意思,你明明就不知道扯上关系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被卷入其中的人心中抱持着什么样的黑暗。
「……啐!」
发现因为这种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感情而热血起来,我叹了一口气。我是怎么了?我望向时钟,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姊姊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上二楼吧……」
我准备睡一下来平静心情,于是站起身。
然后就这么走向玄关旁的楼梯——
叮、咚——
走调的声音传来,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那是门铃。我家其实很少有客人会来。
虽然觉得麻烦,但也只能套上鞋子,握住玄关的门把。
「来了,请问是哪一位——」
我边说边把门打开——
「……呀、呀啊。」
意外人物的登场让我眨了眨眼。
「你……」
那家伙的表情虽然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以确切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那个,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我可以进去吗?狗斗。」
她有些顾虑地这么问……
没错,她就是桐崎恭子。
「……喝麦茶好吗?」
拿着托盘的我用后脚关上门。
「啊、啊啊,抱歉。」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桐崎坐在我房间正中央的座垫上。
我想了一下白己要坐哪里,随后又想说随便哪里都好,所以就坐到了床上。
「给你。」
我把装了麦茶的杯子递给桐崎,她说了声谢谢后接下杯子。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喝了一口麦茶后,对她这么问,但桐崎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似地四处张望。
「喂,桐崎。」
「……嗯?啊、什么事?」
「呃……你找我什么事?」
看到我歪过头,桐崎不知道为什么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
「呃……这么说来,这是我第一次进到狗斗的房间呢。」
「啊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没错。」
唔,因为我也没有带你进来的理由啊,但我倒是去过桐崎家好几次就是了。
「我房间也没有那么稀奇吧?」
我的房间无趣到连我自己都会这么说。
三坪大的空间里只有床、桌子、小柜子,还有上面的十四吋电视。另外就是我生日时姊姊送我的DVD播放器,就这样而已。
「……你喜欢看电影吗?」
桐崎看着柜子上的DVD问道。
「啊,嗯。我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去电影院,或是去买新的DVD,所以我只是偶尔去中古店找找廉价版的而已。」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耸了耸肩,要她随便看。我以为她是有话要跟我说,不过,我想她大概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吧。我想说在她下定决心之前,就让她自由地看吧……唔,不过我心里大概有个底就是了。
「有好多DVD啊……」
桐崎把双手双脚撑在地上,开始浏览起柜子里的东西。她在找东西的时候,身体会动来动去,所以裙子也跟着晃来晃去。裙子每晃一次,我就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小熊举起手说嗨的图案。
「……喂,桐崎。」
「怎样?」
「我看到你的内裤了。」
「你要多看一点吗?」
「谁要啊!」
这家伙的思考果然还是完全跳脱我的想像。基本上,你的内裤我早就已经看到烂了,现在再看也没有任何价值,呃,应该也不是这个问题吧。
「……『魔鬼克星』、『回到未来』、『摩登大圣』、『惊声尖叫』、『尸变』、用龙争虎斗』……你真是什么片都看啊。」
「你管我。」
我只是买我觉得有趣的片而已。不过我不喜欢沉重的故事,所以都不会去选。
「『深渊传说』、『超级战警』……这我都没听过耶。」
无所事事的我躺到床上,撑起一边手肘、忍住哈欠。
「『银翼杀手』、还有『哥吉拉VS碧奥蓝蒂』……」
「…………」
「『惊魂记』、『它』、『异次元杀阵』……『春菜努力的性感体操』。」
……嗯?
「『葵优菜的快感慢性爱生活』、『美加奈哎哎自书』。」
「……喂、喂。」
「『绫名的撒娇SEX』、『求求你,让我舔舔你』……喔、喔喔。」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我急忙站起身,抓着桐崎的衣领把她拉过来。
「你为什么要把标题念出来!」
「呃,因为它们在书柜最深的地方,这个很厉害的样子喔。『姬川步的「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的——」』」
「桐崎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拿起DVD把它丢开,然后用力地把桐崎的脸颊往左右一掰。
「你这家伙喔喔喔,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进了男生房间,就绝对不准去翻书柜最深的地方和床底下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咿!堆不几!(对不起)」
「不、不准再找了!绝对喔!」
我放开手,桐崎则是按住她刺痛的双颊,小声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可是成人片明明就很贵,你居然还下得了手……思春期的欲望真是太骇人了。」
「我是买出租店不再租给人的片子啦!不要让我说明!这跟你无关吧!」
「呃,我个人是不介意啦,不过与其花钱,不如让我来帮你发泄欲望吧?」
「我不准你再开一次这种玩笑!」
我边说边把手刀敲向桐崎的头。桐崎大叫了一声「好痛!」按住自己的头。她抬起含泪的双眼看向我。
「我们的感情明明就好到不用为了这种事情不好意思啊……」
「你之前还看到我在买A书对吧!你真是没说错啊,哈!」
我开始自暴自弃了。
「……真是够了。」
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再次坐到床上,我再也不要等她了。
「那,你有什么事啦?」
「……咦?」
「咦什么咦啊。你要事要找我说对吧?你不会只是为了羞辱我才来的吧。」
「怎么可能?是有一点点啦。」
「居然有喔!」这个女人真的很恶劣。
「……然后,怎样啦?」
「啊、啊啊。」
我动了动下巴,指示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桐崎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你有事要讲就赶快讲,这一点都不像你。」
「唔、嗯。」
不知道为什么,桐崎的视线转开,忸忸怩怩地就是说不出话来。我诧异地抬起半边眉头。
「怎么了?」
「呃……」
桐崎停下话语,然后吸了一口气,好像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样子。
接着,短暂的沉默流逝……
然后——
「……狗斗,你最近为什么都不和我一起回家?」
「…………」果然是这件事。
「我们也不是一天到晚都一起回家吧。」
「是没错。只是,我觉得你最近都在躲着我。」
「那是你多——」
「这绝对不是我多心了。」
坚决不把双眼对上我的桐崎悄悄咬住微微露出的下唇。
「你在躲我……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呐,你不明白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没能回答她问题的我陷入沉默。
桐崎细细地吐了一口气,以颤抖的声音说道……事实上,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你、你、你如果不待在我身边的话——」
她就这么缓缓转向我。
「你不在我身边的话——」
接着,桐崎光明正大地叫道:
「——我、我会蠢蠢欲动喔!」
「…………」
桐崎以极为认真的表情看着我。她的脸像是得了感冒一样涨红,眼睛里则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那、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就算我有欲望,你却不在我身边。我、我真的很想好好夸赞能够抑制这股冲动的自己啊!」
接着,桐崎趴到地上,松开领口。她像是在寻求着什么似地微微张开嘴,发出喘息般的声立日。
「喂、喂,你……」
「我不要了,我再也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就一般意义而言,这听起来是一句很浪漫的台词,但桐崎话里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意思。
「……狗斗!」
桐崎把我逼到床边,让我无处可逃,然后我就被她压住肩膀,按倒在床上。她坐遮我的下半身,用脚紧紧地固定住我,让我一动也不能动。
面对血气尽褪的我,桐崎以反射出滑润光芒的舌头缓缓舔过双唇,接着低声说道:
「我要想狗斗你,那热热的东西……?」
这家伙又说了那种别人不会误解才怪的语句。我试着坐起身,但她那一如往常的怪物力量却容不了我抵抗。桐崎就这么谨慎地、一颗颗解开我衣服的钮扣。她把手指伸进衣摆、将衬衫往左右拉开,我裸露出来的肌肤接触到空气。于是她慢慢地拉起裙子,从她那富有光泽的大腿上拔出她的爱刀。
「……唔呵呵。」
她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就这么高兴地笑着,把刀尖刺进我的腹部。
「唔!」
不管被刺多少次,我都无法习惯这种触感。我想我的情况应该会比普通人要好上几倍,不过会痛的还是会痛。桐崎就这么把鲜红血痕延伸到我的胸口。
「……这真是教人兴奋啊。」
桐崎以空出的手拭去微微溢出的鲜血。然后,她以恍惚的表情把鲜血全部舔掉。
「抱歉,狗斗,我太久没做了——我停不下来了。」
桐崎把这句话丢出来,就像是在把前往地狱的单程票丢给我一样。
「……算了,随便你了。」
我把意识抛向远方,想要得到某个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尊贵东西。
在我成为这家伙刺杀癖的被害者之后,便立即领悟到去数被她刺了多少次是无谓的行为。但这次的次数还是比平常多,我有这种感觉。
在上半身被剥光之后,我身上的每个地方都被她刺、被她挖开、被她像在确认手感似地玩弄伤口。这样的惨剧笔墨难以形容,我从途中开始就像个在忍耐痛苦的苦行僧一般,想要试着得到某种领悟。超危险的,我差点就成了神了。
就这样被她当玩具耍弄了一阵之后,桐崎一如往常地露出回过神来的表情,像是恢复正常似地向我道歉:
「对、对不起。」
如果说对不起就可以解决一切的话,我们就不需要警察了。我常常听人说这句话,但它现在听起来却异常地真实。
「……如果你满足了,可以请你下来了吗?」
桐崎遵从我的指示点了点头、把脚解开。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了,桐崎的衣服纽扣也接到了第三颗。直到现在才满溢着后悔的她红着脸整理衣服。
我站起身看了看,发现身上的伤都在复原了。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所在。
「你……这要怎么办啊?整张床都湿答答了嘛,你也太兴奋了吧。」
「……唉哟——人家好害羞喔!」
「这是血、是血!你的想法才教人害羞!」
我站起身,看着满是鲜血的床单叹息……没办法了,我只能趁姊姊不在的时候洗床单了吧。我拿起被脱掉的衣服,穿到身上。
「你喔……真的是半点节操都没有耶。」
「因为……这次是狗斗不对啊。」
「……唔,是没错啦。」
只有我这个天生具备【不死】能力的人,才能接受桐崎这种刺杀癖。
「呐,说真的,你最近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
桐崎转向正面跪坐。她把手放在膝上,认真地问我。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
「我觉得你刚刚就做了。」
「……那我订正。除了刺你之外,我是不是给你添了什么麻烦?」
我抓了抓头,这问题很难回答。
「唔,我的意思也不是这样啦。」
「你告诉我。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会改进。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有了不愉快的经验,那我会偿还你。」
桐崎恳求般地拚命说道。
「可是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地就离开我……那个,会让我……有些困扰。」
「……对不起啦。」
我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这不是你的错。」
「……那,为什么?」
「你最近常跟四宫在一起对吧。」
像是被人握到把柄的桐崎表情傻住。对她来说,这似乎是意料外的答案。
「……啊、啊啊,是这样没错。」
「那家伙,是个坏人吗?」
我不懂问题的意思——桐崎像是在这么说似地皱起眉头。不过,她很快地就回覆了。
「……不。他不只不是个坏人,我还觉得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他很温柔、很体贴、话题很丰富,跟他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无聊……他是最近难得一见的人。」
「是吗?唔,如果他不是那种家伙的话,就算要演戏,你也不会跟他来往吧。」
「啊、啊啊,是没错。」
我移动到床边,小心地不让血沾到床,然后就这么靠到墙壁上,盯着空中看。接着,我吸了一口气后,这么说道:
「……你要不要,干脆就跟他交往算了?」
「什么?」
「我是不会把详情告诉你,但我有跟那家伙说话的机会,那时候我就知道了。那家伙虽然麻烦,但并不是一个坏人。至少,他比我要来得好多了。」
说我不喜欢他的话,我是真的不喜欢他。然而此时此刻,我的个人感情与此无关。
「你就不要在意我,去跟那家伙交往吧。你的那个……如果你没办法忍住那个的话,我随时奉陪啦。」
「你是认真的吗?」
桐崎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啦?」
「你应该明白的。你应该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对着低下头的桐崎开口。
「我知道啊……你的确是犯了个不管做什么补偿都无法被原谅的罪。」
在流逝的日常生活中,我常常忘记。因为除了她那个只能以杀伤行为来发泄性欲的特殊性癖之外,桐崎不过是个普通的同年龄少女罢了。
可是我——至少,这家伙身边只有我知道这个事实。
桐崎恭子是动手杀了好几个人的连续杀人魔。
网路上称她是【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曾经引起一阵骚动——也曾经酿出许多悲剧。
在和被称为【组织】的不知名机关的交易之下,桐崎的罪过得以被饶恕,但相对地,她必须去杀害其他和她一样的犯罪者。
就各种层面而言,桐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生。
过着普通的生活——这是不被允许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又没叫你要跟他交往一辈子。」
没把视线对上桐崎的我看着别的方向说道。
「我是不知道学生情侣一路走到结婚的案例有多少﹒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太多吧。长的话是到毕业,短的话搞不好一学期都不到。过了这些时间后,就连四宫都会冷淡下来。如果你现在不跟他交往的话,那家伙可是会一直缠着你喔。」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
「只是一下下的话没差吧。」
说到这里,我的视线才第一次跟桐崎对上。
「我不会说你做得够多了。不过,我认为你真的为自己的罪过做出一点点偿还了。你没有逃走,而是选择了比死还要痛苦的路。所以,你就试着去过过普通的青春生活吧。」
「…………狗斗。」
「反正,迟早有一天,你或许非得诚实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在那之前,就算只有片刻,你也可以过得快乐一点啊。」
桐崎没有说话,但她的双瞳里却一直映着我。
「……狗斗,你觉得这样好吗?」
「为什么我要成为问题所在啊。」
我微微抬起嘴角——对桐崎说道。
「我的事跟你的事,扯不上关系吧。」
「…………」
是吗。你说的也没错——我以为桐崎会这样回我。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桐崎却像是非常震惊地微微低下头——然后,她这么说:
「……是吗,我知道了。」
她静静地站起身。她就这么走到我房门前,然后转过头。
「抱歉,今天突然来打扰你了。」
她满面的笑容让人觉得非常不自然。
「……啊、啊啊。」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我不禁口吃。
「那就明天见啦。」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提问,桐崎就打开了门。
——啪铿!
她以惊人的一声用力关上门,一副就是在宣示要断绝所有往来的样子。
「……那家伙是怎样。」
她的心情怎么那么不好啊……我刚刚说了什么很糟糕的话吗?
「我不懂啊……」
下了床的我就这么躺倒在地板上。
「喂,跟人交往这件事真的有很多让我不明白的地方啊。」
我低声地自言自语。
我回想起最后我看到桐崎的那个表情。
接着,在那之后——我回想起一个月之前的那件事。
深夜,我紧抱那个难得展现出乖巧态度的桐崎。她意外娇小的身体、她心情动摇时的沉思表情,还有我那时的心情——
「……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我甩了甩头,意图削除那幕影像。
那就是所谓的昏了头。没错……因为桐崎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幻。
「我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姊姊报告回家的悠闲声音。我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你回来啦,那我们吃饭吧?」
「喔——我亲爱的弟弟。我们今天的菜色是什么呢?」
在我走下楼梯后,姊姊微笑着问我。
「今天吃面线。」
「……我记得昨天也是面线耶。」
「啊啊,你放心吧。明天也是面线呢。」
「真是恐怖的面线地狱……」
「下一个是凉面地狱。」
「咿咿咿——你怎么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待因为劳动而疲累至极的身体呢!」
看到姊姊夸张地叹着气,我微微一笑,走向厨房。
「啊,说到这个,我刚刚在门口碰到桐崎小姐喔。」
「是喔——」
「你应该不会在家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什么啊,那可是触犯法律的事呢。
「……不要再说那种蠢事了,吃饭了啦。」
「好好好……呐,是说桐崎小姐她怎么了啊?」
「啊?为什么这么问?」
「她表面上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可是她非常地生气喔。」
「…………」
我停下脚步。接着,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这个嘛。」
我微微歪过头。
从隔天开始,桐崎的态度就明显地变得很奇怪。
我早上遇到她的时候,她也只会淡淡地跟我打招呼;除此之外,也不会来找我说话。然而四宫邀她的时候,她却会非常高兴地站起来冲过去,一副就是要演给我看似地和四宫一起离开。我偶尔会在学校里看到她跟四宫待在一起,但她也只会对我瞥一眼,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说她露骨的话是有点露骨,说她好懂的话还真的很好懂。说到我看到这样的桐崎时有什么反应的话〡
「……好热。」
我没有特别采取什么行动,只是懒散地躺在屋顶上的水塔旁。
这座水塔位在屋顶上高一段的地方,由于登上这里的梯子设在无法一眼就看见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来,非常适合在跷课时拿来睡午觉。
不过,就算已经过了九月半,世界还是被夏天拖住脚步。气温一样地高,连目的雨更让我觉得空气里似乎带着湿气,湿湿黏黏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就算如此,在学校最高处所仰望的天空没有任何遮蔽物,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宽广,所以我满喜欢这里的,偶尔会过来。这是我认识桐崎之前的事了。
这么说来——像这样忍受着让人湿热难耐夏天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在暑假之前发生的小事。那个时候,也发生了一件和这次一样的事。桐崎的心情变得很差,并且开始刻意躲我。
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桐崎心中一部分的感情。
「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糟糕事啊……」
我叹了一口气,无形的叹息似乎缓缓溶入空气中。
我不是要无视她对我所抱有的感情。
只是我自己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一路暧昧地敷衍到现在。比起我这种乱七八糟的家伙,四宫那家伙要好多了,所以桐崎根本不需要理我。我是这么想的。
桐崎心中的罪恶感让她至今一直过得很孤单,而我这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突然出现了,所以她才会依赖着我,因为她终于遇见一个可以展现真我的人。
也就是说,对那家伙而言,我是第一个跟她有亲密感情的异性。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就只是这样而已吧。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抱有像是当初在温泉听到她那么说的感情。
不论是主观而言或客观而言,我都不是那种交往起来很愉快的人。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如果桐崎交到了其他好朋友,那我觉得她跟那个人在一起也无妨。就她的背景而言,我很能理解那家伙无法这么做的心情。但就算如此,她也有权利稍微放松——
「啊,我找到了。一
我朝突然传来的声音看过去。
「……什么嘛,是你啊。」
从梯子上探出头的人,是玲。
「我到处都没看到你嘛,找了好久喔——」
「你找我有事吗?我已经把饭吃完了,所以你没饭可以吃。」
「讲得好像一副你一天到晚饿肚子的样子……」
事实上是这样子没错啊。
玲爬上梯子后,朝我这边靠过来。双手交握在身后的她一直俯视着我。
「……怎样啦。」
「小狗狗,请问您有时间吗?」
「啊?啊啊,算有啦。反正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那,请您起来一下。」
她想怎样……?
歪过头的我起身盘腿坐下,和玲面对面。玲也折起裙子跪坐下来。
「那么,小狗狗,请您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这次为什么要吵架?」
「…………」
所谓的词穷指得就是这种状况吧。面对一脸认真盯着我看的玲,我像是要躲开她视线似地转开双眼。
「……并没有。」
「明明就有。」
「并没有。」
「你明明就有。」
「我并没有。」
「你有。」﹒
「你很啰嗦耶,我就说没有了——!」
准备要揍人的我转回视线,但随即僵住了。
「……你有吧?」
我只看到玲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她所说的话没有任何重量,听起来只像是单纯地在问问题而已。不过,我的确感受到了,她身上正逐渐散发出某种力量。静静地、绝对不改变自己的立场,但却能压倒对方的——那种魄力。
「…………是的,您说的没错。」
我下意识地用了「您」这个字。
「真是的。」
玲消去那真实身分不明的力量,叹了一口气。
「你们真是太常吵架了。」
「啊啊,对不起……」
我抓着头说完后,玲微微地苦笑。
「你并不需要跟我道歉。可是——我喜欢看到小狗狗和桐崎同学感情很好的样子,所以这样的情况,真的让我很难过。」
你的心情关我什么事啊——我应该可以这么说的,对玲以外的人。可是我就是对这家伙的困扰表情没辄。
「就算你这么说啊……」
「呐,小狗狗跟桐崎同学在交往对吧?」
「……啊啊,算是啦。」
「那为什么小狗狗对桐崎同学和四宫同学在一起这件事不表示任何意见呢?」
「呃,唔,那个是,怎么说呢,算是自由恋爱吗?还是该说是新时代男女关系的型态呢……」
「你要认真地回答喔。」
「……对不起。」
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违逆她。
「小狗狗很重视桐崎同学对吧?」
玲像是在确认似地问我,让我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不过,我立刻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啊啊,嗯……算是啦。」
这种感觉是说谎时特有的,心好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嗯,我想桐崎同学一定也很重视小狗狗的。」
玲带着确信这么说。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这是,女生的秘密。」
她用食指抵住嘴唇。
「你们两个明明都很重视对方,可是为什么要吵架呢?」
玲真的像是在为这件事悲叹般说道。
「……呃,这次啊,应该说是我的问题吧。」
我开始一个人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的确是在跟桐崎交往没错,可是应该说是我的心情还没有定下来吗?还是说我的心意还不明呢——」
「……嗯。」
「总之,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个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继续下去啦。」
「所以,你就觉得桐崎同学跟四宫同学在一起也没关系吗?」
「……应该说,我跟桐崎说她干脆去跟四宫交往算了。」
「……你的意思是,比起你这个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她的人?」
「啊啊,唔,就是这种感觉。」
觉得有些尴尬的我抓了抓脸颊。
「唔——」
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地皱起眉头低吟。
「所以呢,唔,这次与其说是吵架,应该说是那家伙对我这个没用的家伙感到厌烦了吧。」
「……小狗狗,你认为这样好吗?」
「与其说这好不好,应该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这是那家伙的问题啊。」
「嗯——」
环抱起双手歪过头的玲说道。
「可是,我不觉得桐崎同学会因为这种事就对小狗狗感到厌烦喔。」
「……为什么?」
「我觉得桐崎同学是那种如果小狗狗不清楚表明心意,她就会等到你表明心意为止的人吧。」
我坐起身体,无言地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啊,我是这么想的——有一种人,如果对方不清楚表明自己的感情,他们就没办法和对方在一起对吧?」
「啊啊,是没错。」
「那大概是因为……他们会变得不安——我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
解开跪坐双脚的玲把视线转向空中。
「可是,我不认为他们应该为此感到焦急,而硬是把自己的感情强压到对方身上。」
「……啊啊。」
「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指我们能打从心底相信那个人、想要相信那个人对吧。」
微微一笑之后,玲继续说下去。
「对方一定会喜欢上我。不论要花上多长的时间,对方一定会有所回应——这种相信对方的心情,才应该叫做【喜欢】吧。」
「……如果对方没有回应的话呢?我们也有可能在和对方相处的时候,变得讨厌对方吧。」
「我知道那是非常遗憾、非常悲伤的事……」
垂下眉毛的玲说道。
「可是就算如此,喜欢上一个人的感情也不是骗人的吧?就算对方没有回应,但我们那时候所抱持的心情是真的。所以虽然悲伤,我们还是能接纳对方的回应、继续过我们的日子。所谓的【喜欢】,是在包含了无法得到回报的假设下,完整接纳对方的这份心意吧。」
「…………我不太明白啊。」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有的时候,你,真的很难懂。」
「……嗯,对不起。如果有人间我真的是这样吗?我或许也会觉得不是吧。」
玲苦笑着回答。
「可是,桐崎同学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小狗狗你在跟桐崎同学说可以去跟四宫同学交往的时候,她没有间你『这样真的好吗?』这句话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吓了一跳的我反问。
「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吧。然后,你是不是跟她说可以不用顾虑你?」
我眨了眨眼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什么她连这个都可以看穿啊!
「……所以桐崎同学在那之后,应该有些生气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可以跟别的男人交往,就表示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吧?」
「…………唔。」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比起没有清楚说出喜欢不喜欢,对方不关心自己才更伤人吧。」
……原来如此。
「可是现在,桐崎同学或许会有罪恶感也说不定。」
「罪恶感?」
「因为她现在根本就是为了要吸引小狗狗的注意才利用其他男生嘛。」
玲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虽然觉得自己不对,可是小狗狗的话却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伤害啊……」
我抓了抓头,然后又躺了下来。天空一片晴朗,没有半片云。之前也是一样吗?身为杀人魔的自己能否拥有普通人类心灵,这其中的纠葛;明明知道自己背负着无法拭去的罪过,却还是会跟同年纪的女孩抱有一样的感情,这其中的痛苦。
如果这次桐崎又有了一样的想法……那果然还是我的错吗?
是因为我随便地对待那家伙吗?
可是——那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我应该不惜说谎来阻止桐崎吗?
我应该抑压自己的感情,让桐崎的心情优先吗?
……这样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可是,若是被人间到哪里不对,我也完全搞不清楚。
所以,我觉得有些焦急,胸口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催促自己。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呐,小狗狗,我是偶然听到这件事的……」
「听到什么?」
「四宫同学他啊,邀桐崎同学去约会呢。」
约会?那家伙?
「那个啦,有座明答神社对吧。就在学校附近。」
我点点头。念明答学园的人都会知道那座还算大的神社;住在明答市的人新年要去拜拜的话,也一定是去那里;除此之外,我记得明答市内的圣诞会也是明答神社的社务所举办的。仔细想想,还真是了不起的创举。
「这个周末,那里不是要举办秋日祭典吗?四宫同学问桐崎同学要不要一起去。」
「……那家伙的回答呢?」
「我只是恰巧听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
是吗?我低语了一声后,闭上双眼。约会,啊……
「你要怎么做呢?小狗狗。」
鸡婆的玲这么问我。
我抬起双眼,朝空中伸出手。我像是抓住了我根本不可能抓到的东西,紧紧握住。
接着——
「……我怎么会知道啊。」
我小声地这么回答。
晚饭前。
我不断地切着葱。
每动一次菜刀,右边的绿色小山就不断升高。这是我要拿来煮味噌汤的葱。然而不管怎么想,这个量还是太多了,这个我知道。
但我是想要藉由集中在单纯作业中来让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我的手指正确实地切着葱,但我脑里却不断回响着玲今天中午说的话。
我试着要消除它,但我却连一点细节都忘不了,她的话不断在我脑中重覆播放。
连自己都无法明确表达的感情会让人不必要地感到不愉快。不管我再怎么试着看清它,它还是像一片朦胧的薄雾一般,只要我一放松,它就随即消失。可是只要我稍微移开双眼,它又会再次划出朦胧的形状。
我终于停下切葱的动作。
我拿起一旁的马铃薯,把菜刀刀刃抵在上方,开始削起皮来。
——她虽然觉得自己不对,可是小狗狗的话却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难看的切口出现,削皮时的屑屑落下。
——你要怎么做呢?小狗狗。
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听到的玲的声音在没有半个人的厨房里重覆播放。
——比起没有清楚说出喜欢不喜欢,对方不关心自己才更伤人吧。
我下意识地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菜刀滑开,弄伤我的手掌心。
「痛……!」
我不禁叫了出来,眼睛望向渗出红色液体的皮肤。然而,稍稍流出的鲜血立刻消失,伤口也在瞬间愈合。
我再次体认这份只有我具备的能力——
「该死!」
没来由烦躁的我把菜刀丢开。
「做不下去了啦……」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暧昧感情让我的情绪燃烧到最高点。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在烦恼些什么,所以也不可能知道该怎么解决。没有办法的我只好在这里痛苦挣扎,糟透了,糟到让人厌烦的程度。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转过头去。客厅的钟指向下午四点四十分。姊姊今天也很晚才会回来吧。这么一说起来,我想起清洁剂没了。
「……去买点东西吧。」
总不能一直抱持着这让人弄不清的心情碎碎念吧。干脆一边散步,一边探索它的真面目吧。
虽然我不知道这份挑战心是针对谁,但我还是解开了围裙。
去外面散步的话,心情也会多少好一点吧。
这种天真的想法真的是很天真,最后我在没有想到任何解决方法的状况下来到超市前面。
我叹了一口气,在来买晚餐食材的吵杂人群中把超市走了一圈。我买了清洁剂和宝特瓶装的咖啡后,走出超市。
虽然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但温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还增强,不舒服的指数节节上升。流满全身的汗感觉很恶心,不清不楚的烦恼更带来让人烦躁的沉重心情,就连远方传来的知了声都让我觉得烦燥。
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就在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以为是姊姊打来的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但发话人的名字却清楚地这么显示着。
『桐崎恭子』
「…………」
有一瞬间,我想要挂掉这通电话,但这样应该算得上是小人吧。对方明明就试着要告诉你一些事,不管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便因为个人感情就单方面切断来往的话,实在不是一络好事。
在我思考了数秒之后,我按下通话键。
「喂。」
『……狗斗吗?』
「啊啊。」
我环视四周,在超市的腹地内发现一个看起来像是荒废掉的吃茶区。说那里是吃茶区,它也不过是留有以前店面的痕迹,现在是在无人的建筑物旁放了两张凄凉的长椅罢了。我说了一句「你等一下」之后,便走到那边去,在长椅上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大概是很久没使用了吧,长椅还发出轧叽一声惨叫。
「……那,你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
明明就是桐崎打来的电话,但她却沉默了好几秒钟,像在犹豫什么似地。我只能微微听到她吐气的声音。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一下,我现在就说。』
我回了一句「收到」之后,便一直维持一样的姿势,之后又过了好几秒。
「……喂,桐——」
『狗斗……今天,四宫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明答神社举办的秋日祭典。』
我简短地回答了她这句像是下定决心之后才说出的话。
「我知道。」
『……为什么?』
「我从玲那边听说的。是说她并没有偷听喔,好像只是偶然听到的而已。」
『是这样啊……』
「……然后,那又怎么了吗?」
面对我的问题,桐崎小小声地回了一句『……嗯』。
『的确,我最近跟四宫感情不错。这是,事实……可是,那是因为,他并没有对我明白地表示出好意——』
「啊啊。」
『既然对方都这么做了,我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而且……所以我们的感情才会变好吧……呃。』
「……我倒是觉得你看起来满愉快的啊。」
『那、那是因为——……四宫他看起来虽然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但事实上他还满有趣的,跟他说话也不会腻……』
「意思就是说你也不嫌弃就是了。」
……嗯?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不,可是!……不,这样也好。现在,没有关系。那个……可是,他这次的邀请,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这是他在为了什么做准备。』
也就是说,之前都没有明白说出他喜欢桐崎的四宫于看准了时机,要有所动作了。因为就现阶段而言,桐崎离我而去的确是事实。
『我觉得这样真的有点糟。』
「……也许吧。」
『……如果一直让他觉得我有那个意思的话,我觉得这样也满过分的。所以——』
「所以?」
像是在吸气的声音。片刻过后,桐崎这么说。
『——狗斗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出现啊?」
我发出谄异的声音。「这是你跟四宫的问题吧。」
『这、这么说是没错,怎么说呢——那个,真的很了解我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桐崎像是在辩解什么似地说道。
『所以这次的事,我想说应该要跟你讨论一下比较好……』
「…………」
我靠到长椅的椅背上,然后就这么仰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
『……狗斗?』
我就这样无言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桐崎不禁出声叫我。我缓缓吐出细细的一口气,一边放松自己,一边冷淡地回答:
「这种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咦?』
「你不用什么事都问我,你想去就去,你不想去就拒绝他,只是这样而已吧?为什么我非得对你的每件事都提出建议不可啊?」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你要我哭着求你不要走吗?你应该最清楚我不是那种人吧?」
我没办法阻止从嘴里冲出来的话。我知道我可以改变一下我的措辞,可是我现在根本不想顾及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我说过了吧,我说你可以去跟四宫交往啊。秋日祭典?挺不错的啊。你就去啊。你就去跟他好好亲热啊。」
「我啊,也是很忙的,才没时间去理会你做的每一件事。基本上,你总是像这样只顾自己——」
我之所以会住嘴,是因为我从电话的彼端感受到不安稳的气息。桐崎刚才那有些畏惧的感觉整个都变了。
『……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狗斗。』
「所以我就说了,我要怎么说才是正确答案——」
『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啊!』
桐崎那仿佛能打破耳膜的高分贝让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开。
『你的女朋友打电话来和你讨论被其他男人邀去约会该怎么办的时候,你居然说随便我!?你说这不关你的事!?』
「不,我并没有说这不关我的事……」
『你这是什么冷淡的说法!我——你知道我有多烦恼吗!?我不想要粗心地伤了四宫,可、可是我也不能不顾及狗斗!我拚了命在思考,可是你却叫我去跟他交往就好,叫我跟他好好亲热!你是怎样!』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
『啊啊,没错!这都是我擅自做的事!我完全都没有顾虑狗斗的心情!我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你!』
声音里渗着愤怒的桐崎大喊。
『可是就算扣除这些事,你刚刚的态度还是太过分了吧!』
被她这样单方面地责备,我整个人愈来愈火大。
「……你很啰嗦耶!」
『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啰嗦!听好了!你要怎么想都不干我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听好了,我再说一次,跟我˙没˙有˙关˙系!」
『……!』
「我之前也说过了对吧!我跟你是一对男女朋友这件事,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关系而已!是你说这样也没关系的吧!?那你就不要动不动就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啊!」
『你、你说的是没错,可是——』
「你要在我身上追求什么?你要我心生嫉妒吗!?啊啊,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没有那种感情!你要跟其他男人做什么都不干我的事!你管我这种没用的男人干嘛!所以我才叫你去跟四宫交往啊!」
『我、我啊!』
「啊——你啰嗦死了!我不要再为了你的事一直烦恼了!你就去跟他约会吧!然后就成为他的女朋友跟他接吻吧!这样才会让我舒服一点!」
『什——』
无言。在那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很久没这样一直大声说话的我简直累垮了,所以我把电话拿开,大口地喘着气。但就算我顺好呼吸,桐崎还是没有回应。还是有些在意的我把话筒抵到耳边,准备窥探她的反应。
『……狗、狗斗……』
下一个瞬间——
『你这个,大笨蛋————!』
「…………!」
我以为我的脑浆爆炸了。她的音量大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咆哮。我急忙再次放开手机,然后——
「谁、谁是笨蛋啊,你这个白痴!」
『笨蛋笨蛋笨蛋!你这个笨蛋!猪头!没骨气的!人间冰箱!』
「你——你说什么,你这个白痴!万年发情女!孩子气!」
『谁、谁孩子气了!我、我只有内裤是小熊花样的而已!』
「这就够了吧!你就偶尔穿性感一点的啊!」
『啊啊,我会穿的!你这个处男!』
「你、你不也是处女吗!」
『处女是有价值的,可是处男却是出钱都没有人要买!』
「那、那又怎样!啊啊?只要做过的人就很伟大吗.会做就那么伟大吗!?」
『会做的人的确是比不会做的人要高等啊!』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这段对话是在说什么,不过我跟桐崎还是愈讲愈亢奋。
『够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找你商量事情了!』
「啊啊,你就好好保重吧你!」
『我要去约会了!之后你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谁会后悔啊!你才不要兴奋到去偷袭四宫﹒然后被他讨厌啊!」
『吵、吵死了!啊啊,真是够了!狗斗是诈称不良少年罪!你就去踩香蕉皮、去给脸盆砸吧!』
「谁想听你这老旧的笑话啊——!」
在这意义不明的一来一往之后,桐崎的电话就挂上了。
「啊啊啊啊!」
就是觉得不爽的我对着手机大骂,但它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我从附近的垃圾桶里拿出一个空罐。
「为什么全都变成是我不对啊——!」
于是我就用尽全力,把它朝墙壁丢过去,发出干涸声音的空罐就这样滚落到地上。我低头看着那个空罐。大口喘气的我脑海里浮现了玲的脸,想起她总是在放学之后捡垃圾的身影——
「啊,去死啦!」
我捡起空罐后把它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就以隆隆的脚步声准备离开现场。
然而超市腹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了一群人。
我只能隐约听到像是在硬邀人的男人声音,以及抵抗这个男人的女人声音。他们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些家伙运气太不好了。」
如果是平常的我,我大概不会想管这件事,只会无视他们就离开吧。
可是,现在的我烦躁到最高点。这完全是为了泄愤,不过现在这是怎样都好。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拿来宣泄心情的好目标了。
我朝人群走去。
「呐,没差吧?我只是要你跟我们去那里玩一下啊。」
「所以我说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啊。唔,没差。
「喂!」
「啊?」
几个男人一同回过头来,用一副敢打扰我们就杀了你的眼神瞪着我。不过我丝毫不畏惧地说道:
「不准做这种有的没的的事。」
「……你谁啊你。」
他们就这样慢慢包围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数压倒性地胜过我,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游刃有余的笑。
「你是出来耍帅的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只会被我们打爆而已。」
「……滚。」
「啊啊.」
他们压低了声音威胁我,只不过——
「我叫你滚,听不懂吗?」
我以恶魔般的扭曲表情瞪着我面前的一个男人。
「还是说——你想死?」
「咿!」
男人就这么跌坐到地上。他的同伙出声叫他后,他才发出「糟、糟了……!」的声音逃走,其他的家伙也像是察觉到危险似地跟着他一起跑走。
「……啐!」
我完全没有觉得舒服一点。我是没有要揍他们的意思,不过我以为他们会多少做些抵抗。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转身准备回家。
「咦,是小狗狗耶。」
然后我摔了一跤。
「……是你啊。」
玲绕到我面前,抬头看着跌倒的我。
「你要被别人缠上几次才会学乖啊。」
「什么?」
玲还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地歪过头。已经在很多层面松下神经的我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
「你在这里干嘛啊?」
「妈妈说牛奶不够,所以叫我来买。」
「是喔——」
虽然我们住得很近,但这世界上真的是有很恐怖的偶然。无可奈何的我把超市的塑胶袋扛到肩上。
「你买了什么?」
「清洁剂和咖啡。」
「……好奇怪的组合。」
「你不知道吗?它们混在一起的话很好喝喔?」
「你骗人!?」
「我是在骗人。」
「什么嘛,你是骗我的喔……」
呃,这只要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吧。我微微苦笑了一下,迈开步伐。真是的,只要和玲待在一起,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怎样都好。
「呐,小狗狗。」
玲跟上走在前面的我,向我问道。
「桐崎同学她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在那之后,她有跟你联络吗?」
我露出非常苦涩的表情。
「……唔,是有啦。」
「啊,真的吗?那她说了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看到并排在身旁的玲很遗憾地低下头,我跟她说「我开玩笑的啦」。
「她说她要去约会。」
「咦,真的吗η」
「啊啊。」
「……桐崎同学她打电话给你吗?」
「没错。」
短暂的沉默。接着——
「……难不成,你又说了什么吗?」
玲的话刺进我的胸口。呜。
「……我跟您说,我什么都没有说呢,哈哈。」
「小狗狗你说谎的时候,有时会改用敬称呢。」
您说的没错呢。
「……唔,或许我有说吧。」
「真是的。」
高高挺起肩膀的玲瞪着我。这次不太恐怖。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桐崎小姐她生气了喔。」
「这干我什么事啊。这是那家伙不对啊。」
「是吗?」
「……您说的对。」或许您说的不对也说不定。
「…………」
呜。我从今天中午就这么想了,玲保持沉默的时候异常恐怖。
「……唔,或许我也有些不对。」
「有些?」
「……有些、一点点、大概、很多。」
玲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这么说。
「小狗狗,你想让桐崎同学生气吗?」
「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尽说些会让她生气的话呢?」
「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那,桐崎小姐她一开始有说『我要去跟四宫同学约会,你有意见吗?』这种话吗?」「……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她有些犹豫。嗯?咦?为什么会变成这?
「她一定是希望你能阻止她吧。」
「是这样吗?」
「嗯。」
……唔,现在想起来的话,搞不好是这样没错。
「麻烦死了……那她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啊。」
「她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是这样吗——
「那你要怎么做呢?小狗狗。桐崎同学和四宫同学就这样去约会也没关系吗?」
「你问我没关系吗,可是我都已经跟她说没关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你要置之不理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她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说。
「小狗狗,这样真的好吗?」
「…………」
我放下扛在肩上的超市袋子……唔,这样吵架分手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又该怎么做呢?我在混乱的思考中挑选着适当的字辞回答。
「唔,如果这样一来,那家伙能过得幸福的话,这样也好吧。」
「……真的会,幸福吗?」
玲低声轻语。
「呐,小狗狗。你真得觉得四宫同学能让桐崎同学得到幸福吗?」
「这种事我才不知道咧。唔,不过总比和我在一起好吧?」
「真的吗?」
「什么啦,你很烦耶。」
「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玲重覆提出这样的疑问,觉得倦了的我最后回道:
「应该是吧。我是不太清楚啦。」
在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她闭上张到一半的嘴。然后就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一直盯着地面。
就这样,我们两个保持了几分钟的沉默。
不久后,我们来到了十字路口。
我要从这里往左,玲则要从这里往右。
「……嗯,那就明天见。」
打完招呼后,我打算就此离去——
「呐,小狗狗。」
「啊?」
我停下脚步。玲以认真的表情盯着我。
「那,我们去确认吧。」
「……确认什么?」
「确认四宫同学是不是真的能让桐崎同学得到幸福。」
「你要怎么确认?」
「嗯,我们应该不可能立刻就做到,所以要慢慢来。这个嘛,首先……」
用食指按住鼻头的玲低吟,像是想到什么的她说道:
「我们去监视他们吧。」
「嗄?」
「我们去监视他们的秋日祭典约会。」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就是要做!」
玲以不同于以往的强硬态度拉着我的衣摆诉说着。
「小狗狗,这个周末你要来参加秋日祭典。我们要去监视桐崎同学和四宫同学的约会。」
「喂,我说你啊!」
「我决定了!拜托你,一定要来喔!」
说完之后,玲便转过身。
「那细节就留到明天吧!」
「喂、喂!」
我制止她的声音无疾而终,玲就这么跑走了。
「……那家伙是怎样。」
看到这一幕的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突然这么想。
那家伙,在碰到我跟桐崎的事的时候——性格是不是有些改变啊?
第四章不死男与假面的恶意
太阳隐身在山的彼端,四周渐渐染上一片红。虽然身处在蒸气浴般的恼人暑气中,我竟也不讨厌这初秋般的气氛。一切开始有了余裕,我忍不住想要放空来眺望这景色。
如果是平常的话,现在应该是人群逐渐散去的时间,但明答神社的热闹却没有停顿,反而愈来愈炙热。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每年九月在这个地方举办的秋日祭典,要等到太阳下山后才是重头戏上场的时间。接下来才要开始热闹呢。
穿过必须抬头仰望的巨大鸟居后,便是一条前往正殿的笔直长路,左右则是绵连的路边摊。棉花糖、牛奶仙贝、烤鸡肉串、炒面、章鱼烧、射靶、麦芽糖——孩子们聚集在各式各样的店面前,显得非常热闹。
据说这附近原本有很多人以农业立家,明答神社所祭祀的也是丰穣之神。这个秋日祭典以前叫做丰收祭,祭典源自人们要庆祝当年成果所举办的宴会……这是我以前从姊姊那边听说的。由于她工作的关系,她才会对这些跟孩子有关的节日特别清楚,真是辛苦她了。
唔,这先不提了——我是不知道以前怎样,但在现代社会里,丰收不过是一个名义罢了。
聚集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在上班,而且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这座神社祭祀的是什么样的神明。只要过个几百年,神圣的仪式也为成为庶民的娱乐。话是这么说,但我对这祭典本身并没有什么意见。能快乐就是好事,不过是这样而已。
不过,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个秋日祭典。我跟姊姊搬到这个明答市的时候,已经上国中了,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比现在还要讨厌自己吧。说穿了,我那时候是个自暴自弃的人,根本不会为了祭典这种事兴奋。上了高中之后,玲曾经邀过我一次,不过我那时候以没兴趣这个理由干脆地拒绝了她。
这么一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个性变得很圆滑。我居然会乖乖遵从对方强行决定的事。
而且我会来参加这场祭典的动机也太奇怪了。
监视桐崎和四宫的约会。
说真的,我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可是要是桐崎在约会时起了「那个癖好」的话……这样的不安划过脑海,我也只好过来一趟。我明明就跟她说了那么多次随便她,但放着她不管又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特地踩着脚踏车来到这个地方。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个性很难搞。
「我是在说爽的是吧……」
低声咕哝的我目送着通过眼前的高中生集团远去。
「小狗狗——!」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忍下哈欠,随口回了一句「在这」后转过了头。
「嘿嘿嘿……你等很久了吗?」
「五个小时左右吧。」
「咦咦c\o对、对不起!」
「……喂,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对着眼前的人物说完后,微微露出苦笑。
这家伙——久远玲说了句「又被骗了……」并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你还真有干劲啊。」
「咦?」
「衣服。」
我用下巴指了指玲的身体。
包住玲娇小身躯的,不是平常的衣服,也不是一如往常的制服,而是一件清爽的浴衣。整体是淡淡的粉红,上面随处缝有小花的模样;腰边则系了一条稍大的腰带,腰带在后面绑成一个蝴蝶结;手上握着圆扇,头上则戴着月亮型的发饰。
「……啊,嗯。我说我要去参加祭典之后,妈妈就帮我打扮成这样了。」
「喔——」
当然,我是穿得和平常一样。要是去找的话,应该是有浴衣,不过基本上我并不是来享受祭典的,所以也不需要那么努力吧。
「很、很奇怪吗……?」
用圆扇抵住嘴边的玲抬头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害羞,她的双颊微微泛红。
「……嗯——」
我环起手歪过头,在低吟了一声后这么说。
「唔,还不错啊。」
「真的吗?」
「啊啊……不过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学生就是了。」
「还是像吗.」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她该凸的地方没凸吗?感觉有点像是小学生硬要借穿姊姊浴衣的感
觉。
「……啊啊,我果然还是像个小孩啊。」
看到玲比我想像中的还沮丧,我慌忙开口。
「啊啊,呃,是没有那么严重啦……唔,很适合你吧?」
「……真的吗?」
我轻轻点点头。然后,我露出苦笑。
「唔,就算被我说适合,你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唔,嗯嗯亡没有这种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的关系,微微压低了视线的玲看起来脸好红。她像是在珍藏着什么
似地缓缓扬起微笑。
「……我真的很高兴。」
「是吗?那就好了。」
看到玲意外地高兴,我眨了眨眼说着。
「是说,桐崎他们来了吗?」
「在我来之前还没有看到他们……那个,我在到这里之后,有传简讯给桐崎同学喔。我问
她说可不可以去见她一下,她回传说她现在要出门,可不可以明天再见面。那是十分钟之前的
事了……所以她应该快到了吧。」
「是吗。那我们就不能待在这里了,移动一下位置吧。」
「……嗯。」
我迈出步伐,玲则跟在我的后面。往前走一段之后,会碰到一个转角,转过去可以往上走。这座神社虽然位在比平地高一段的地方,但神社四周有森林包围,所以只要我们躲到那里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人潮比我想像得还要汹涌,走路成了非常辛苦的任务。我是没问题,但我有些担心玲是不是会消失在人群之中。
「喂,久远,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踩扁啊?」
「我、我才没有那么小。我没事……只是,有点难过。」
我回过头,看到玲被左右包夹,一动也不能动。我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接着——
「来。」
我伸出手。
「咦?」
「你咦什么啊。」我握住一脸空白的玲的手。
「呀!」
「啊啊,会痛吗?抱歉。」
「啊,嗯……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要是走失了,那可就麻烦了。我想你大概不喜欢,不过你还是忍一下吧。」
「……唔,嗯。谢谢你。」
玲以渐弱的声音回答后,也以她的手回握我的手。我们两个就这样前进了一段时间。
「啊啊,人潮真的很烦啊。」
「是、是这样吗。」
「我走在闹区的时候常常这样想。待在人潮里面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所有的人都打倒吗?」
「才、才不会,你的想法好恐怖。」
「是吗。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耶。」
「……你不可以付诸实行喔?」
「就算我的脑袋说不行,但有时候我的心还是会有所反应。这是因为自己身体里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命令我这么做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你、你不要把你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弄成是那么暴力的存在!你要教乖它!」
玲极为认真的回答让我扬起嘴角笑了。
这个时候——
「小哥,小哥!」
突然其来的叫喊声让我停下脚步。我转过视线,看见一个用毛巾包住头的大叔站在抽签的摊子前。
「有什么事吗?」
「小哥,要不要抽个签!我们家的会中的喔。」
「可以抽中什么?」
「那可是有很多东西的喔。游戏机、玩具、什么都有喔!」
「我可以抽中人生的意义吗?」
「这个要你自己去找啊!」
也是啦,真是浪费了不必要的时间。我再次迈步向前。
「等、等一下!你不抽吗?」
「谁说要抽了啊。基本上,你的签里面真的有会抽中的吗?」
「那是当然的啊。我这个摊子可是以会中而闻名喔?」
我看向抽签的奖品。游戏软体、空气枪、还有以高价出了名的次世代硬体。如果一百圆就能得到这些东西的话,那他也不用混了……呼,挺有趣的嘛。
「那我要抽。」
「喔,这是一定要的啊。」
我指向塑胶模型空盒里装的那堆纸片。
「那些签我全部要了。」
「……咦?」
大叔的表情僵住了。
「我出钱,所以你把它全部给我。」
「……哈、哈哈哈,别这样嘛,客人。」
「绝对会中对吧?把这些全买下来也不过三千多块,如果这样就能抽中那台游戏机的话,那我就算是赚到了。」
「…………」
「嗯?怎样?」
大叔脸上的冷汗停不下来了。
「……小哥,你真爱开玩笑啊。」
「我是认真的。」
我真的是认真的。
「那、那是不行的——小哥,别讲这种这么严肃的事嘛。祭典要快乐地玩啊,对吧——?你还难得带了可爱的女朋友出门呢。」
「女朋友?」
「呀咿?」
之前一直不安地看着我和大叔对话的玲发出走调的声音。我瞥了玲一眼,她像是看到将来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东西一样瞪大了双眼,嘴巴则像垂死的金鱼一样不断开阖。
「大、大、大叔,我、我、我并不是、那个、画固……一
没多久,从脖子逐渐红上脸部的玲就变得像个邮筒一样鲜红。
「不、不是的!我们、完全、不是、呃、应该说完全、那个、并、并不是!」
「什么嘛,原来不是啊。我看你们感情这么好地牵着手,所以我还以为你们是呢。」
「……咦?」
不要脸红。
「那就算了。」
我在头上挥了挥手,告诉大叔我不能再跟他混下去之后,便把玲牵走了。
「真是够了,尽说这种有的没的……」
「啊、啊哈哈,真是教人困扰,呢……嗯。」
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变得有点怪,但我和玲还是弯过转角,步上阶梯后坐了下来。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的路。
「……接下来呢?」
想知道接下来该等多久的我拿出手机。
「……呐,小狗狗。」
「啊?」
「小狗狗——你喜欢桐崎同学吗?」
正在确认时间的我就这么把视线转过去看向玲。
「啊,不是啦。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看到玲慌张地挥着手,我一边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一边说道:
「唔,如果我不喜欢她的话,就不会跟她交往,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只不过我们别有目的就是了。
「……就是说啊。」
「怎么了吗?」
「唔,嗯嗯。」
觉得玲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蒙上阴影的我问道,但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玲一如往常的带着笑容说道:
「没事的。桐崎同学一定会回到小狗狗身边的。」
「……是这样吗?」
「嗯,我向你保证。」
就算有你的保证啊……
正当我的心情变得很微妙的时候——
「……他们来了。」
有两个面熟的人通过前方,是桐崎和四宫。他们两个都穿着浴衣。
「唔、嗯。我们稍微拉出一点距离跟上去吧。」
我们站起身,慎重地拉开距离,走在两人后面。桐崎和四宫几乎是贴在一起走路。
在人群间四处来往的声音中,我们努力捕捉到两人的对话。
「……那个,桐崎学姊。」
四宫开口后,桐崎有了反应。她将之前一直背过四宫的脸转向他。
「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啊,不会……」
「说真的,我一直想说被您拒绝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以前曾经有过同样的经验。」
桐崎对苦笑的四宫微微低下头。
「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啊,不会,没事的。我只是单方面传达了我的心意,桐崎学姊不需要为此感到歉疚。」
「……好的。」
回答四宫的桐崎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她的表情却有些阴暗,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桐崎学姊?」
「啊,什么?」
「呃,那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希望这只是我误解了——」四宫先做了这样的前提后,才开口说道。
「在您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时,您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没有……这种事。」
桐崎微微一笑。那是那家伙最擅长的,面对外人时的优雅微笑。
「是这样吗……那就好。」
说完之后,四宫突然转过视线。
「啊……不好意思。」
他们在路边一边躲开人潮,一边向前走。我们也跟着他们在人群中辛苦地前进。
四宫对桐崎开了口。
「桐崎学姊,可以请您在这里等一下吗?」
「什么?」
一只要一下下就好。」
留下这句话后,四宫便冲了出去。数秒后,他回到一脸空白的桐崎身边,手上拿着一支大大的棉花糖。
「您不喜欢吃甜食吗?」
「啊,不,没有这种事……谢谢你。」
四宫朝对他点头道谢的桐崎递出棉花糖。「真是太好了。」四宫一边这么说,一边咬下棉花糖。
「……嗯,好让人怀念的味道。」
桐崎一开始有些顾虑,但不久后,她含了一小口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后,把棉花糖吞了下去。接着——
「……好好吃。」
她打从心里这么说。
「是这样吗?」
「啊,是的。我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真的很好吃。」
「这是您第一次吃棉花糖吗?……您其实是个很有名的千金小姐吗?」
「没有这种事。」
「是这样吗?我真的配得上学姊吗?真教人不安啊。」
四宫开玩笑地说完后,桐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她就很高兴地笑开了。
「好过分喔,您不要这样笑嘛。我是真的会很不安的。」
「对不起……因为这真的太好笑了……」
桐崎真的觉得很有趣地在笑……那已经不是装出来的了。那是她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在我之外的人面前展露出来的表情。
「…………」
这个时候——我觉得有个东西在我腹部底端扬起波涛。不知为何的那个东西的确在呼吸,而且在我体内逐渐膨胀。类似焦躁感的心情试着牵动我的身体。
……这是,怎样?
「……小狗狗?」
「…………」
「小狗狗?你没事吧?」
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的我因为玲的话而回过神来……咦?我怎么了?
「……啊,啊啊,呃,没事。我没事的。」
说完之后,我松开手。接着,我歪过头……刚刚那是怎样?
「……没事的,小狗狗。」
「呃,所以我就说了——」
玲放开握住我的手,牵起我的衣摆。接着,她不知为何咬住下唇,露出像是在忍耐着苦痛的表情后——立刻恢复笑容,抬头看向我。
「没事的。桐崎同学她不是那种人。」
「……你在说什么啊?」
「她绝对、绝对会回到小狗狗身边的。」
那听起来像是她为了让我安心而说的话——只是,那同时也像是她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我是不知道这怎样啦,不过还是谢了。」
我抓了抓头这么说。
接下来,我们继续跟踪桐崎他们跟了一段时间。
……可是,这样的行动有意义吗?我突然这么想。我总觉得我们是在做非常没有意义的事。
无可奈何的我叹了一口气,视线在无意之间从桐崎他们身上转开。
「……嗯?」
然后,我转过头去。在享受祭典的人群之中﹒我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人物。那家伙也穿着浴衣——不过不管再怎么想,我都不觉得她像是沉浸在娱乐中的样子。对方独自一人这一点让我很在意,不过她直视前方、动也不动这一点才奇怪。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为了祭典以外的目的才出现在这里的样子……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小狗狗,是神轿喔。」
「啊?啊啊。」玲的声音让我转过去看着她。的确,神轿正从远方现身,现场一片盛况。我随便看了一下后,再次转回视线。
然后,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我也没有可以解决的方法——于是我立刻忘了这件事。
然后我就这么观察着两人的背影好一段时间。
时间流逝,四周逐渐变暗。说真的,我已经觉得很烦了,甚至想说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只是——我突然发现桐崎的样子怪怪的。
「……学姊,您怎么了?」
「啊,没事——」
她虽然很漂亮地敷衍过去,但她却在四宫看不见的地方做着深呼吸。她的侧脸就像是感冒了一样,双眼湿润、双颊带热。
……那家伙,不会吧?
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在和我相遇之前,桐崎一直抑制自己的冲动直到极限,而她的冲动也曾经突然爆发过。在那一瞬间,桐崎会陷入失去理智的状态,成为随意刺杀他人的杀人魔。
在她开始跟我交往之后,她一直有在适度地发散性欲,所以我都不担心……
话说回来,那家伙最近都没和我待在一起。
我记得她之前来我房间的时候,也用一样的理由攻击我。
「有点糟糕……」
「咦?」
「啊啊,没有,没事——」
可是,我现在才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玲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要是现在把桐崎带走,她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办。
「……嗯。」
发出艳丽声音的桐崎微微歪下腰。她现在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太清楚,但她好像正按着胸口的样子。
「……不……可以……」
「学姊?您怎么了吗?」
她好像已经没有余裕可以去回答四宫的关心了。这真的很糟糕了吧。可是,我现在不能有所动作啊——该死。
就在此时,拯救我的神出现了。
我听到孩子在哭的声音。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个小男生在道路边大哭。在路上行走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靠过去,他们只是瞥了小男生一眼,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啊……小狗狗,你等一下。」
如我所预料,玲走向那个小鬼。我也跟了过去。
「怎么了——?」
玲蹲下身、和小鬼对上视线后温柔地问道。看那哽咽的小鬼断断续续说话的样子,好像是跟父母亲走失了。
「是吗?爸爸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呢,怎么办……」
玲犹豫地抬头看向我。
……虽然很对不起小鬼,但这是个好机会。我迅速地说道:
「久远,他的爸妈搞不好会回来,你就在这里跟他一起等,我去找他的爸妈。」
「啊……嗯,我知道了。对不起喔。」
「别在意。」
这样比较方便我做事。我会好好去找他的爸妈,但要先等一下。
「那我走了!」
我说完之后再次冲进人群里,幸好桐崎他们还在我追得到的范围里。
我边推开人群边前进,却怎么都追不上他们。就在我快要追上他们的时候,一群轻佻的男女集团有一步没有步地走在我前面。
「喂。」
「啊啊?」
集团中的所有人一同转看向我。
「……不闪开的话,我就让你的肠子出来见人!」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出同样的惨叫声。其他那些偶然看见我的人也跟着这个集团往左右分开,简直像摩西渡海一样。很好,还好我有一张坏人脸。
我就这么拔腿冲了过去。睽违已久的全力冲刺。接着,我看到一脸担心的四宫正在问桐崎说「您不舒服吗?您没事吧」——
「闪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他,但我还是把他打飞了。
「咿啊噗!」
四宫就这么可怜地跌在地上。抱歉,但我不会要你原谅我的。
「桐崎!」
「……咦?啊、狗、狗斗?」
她的状况好像已经非常糟了。脚步摇晃的桐崎惊讶地说道。
「桐崎!」
我出声之后,便把手放到桐崎的脚和脖子下,把她一把抱起。
「走人了!」
「咦、咦咦?啊、等、狗斗——?」
没有回答问题的我就这样抱着桐崎穿过人群。就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应该就像是被甩掉的人硬是要把女人抢回去的样子吧。
去死吧,我只能这么说。
喧闹声从远方传来。不过森林里却是超乎预期的寂静。在微暗的暗闇中,祭典的灯光照亮了桐崎的侧脸。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间隔短促吐着气的桐崎这么说着,一副就是想要延续上次吵下去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
「这种事怎样都好吧。」
我回答完之后,抓住桐崎的肩膀。
「不——」
整个人僵住的桐崎低下头,不让我看见她变红的脸。
「你的状况很糟吧。来,你赶快刺吧。趁四宫还没起疑来找你之前。」
就我而言,这是因为我担心桐崎才会说的话,但桐崎居然给我移开了视线。
「……我的事不是怎样都好吗?」
「啊啊?」
「你不是说要随便我、让我尽情地去做吗?」
你、你很烦耶。
「你还在意着那件事啊……」
「什、什么叫做我在意!你、你这种人对我、我来说,也是怎样都好喔!」
「那就没差了吧。你赶快啦。」
「……我不要。」
「嗄?」
我怀疑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照着你的意思走。」
这、这家伙……!
「你现在可以为了这种怎样都好的事逞强吗!」
「你、你居然说这是怎样都好的事!啊啊,就是说啊!对你来说就是如此啊!那你就不要管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够了!」
我感到有东西从身体一涌而上,一直累积到今天的很多东西一次爆发了。
「你真的很啰嗦耶!」
我解开衣服钮扣、露出皮肤后,牵起桐崎的手。她试着抵抗,但我还是把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
「不管了,你赶快刺就是了!喂,赶快!赶快刺啊!」
「狗、狗斗……你今天好大胆喔!」
「你是白痴吗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力甩了她一巴掌。
「好痛!」
「你不要尽说那些无聊的事,我叫你赶快刺啊!」
「因、因为!」
「因为!?」
「……这样,怎么说呢,好像没有爱……」
我感到我的额头上啪地一声爆出青筋。
「喔,是这样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之前跟你的来往都有爱吗。那还真是感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痛!住手,我的脑子会爆掉!」
我抓住桐崎两边太阳穴往上一扯,桐崎发出惨叫。
「喂,快点啊!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啊!」
「……唔,嗯。」
得到解放的桐崎点了点头,掀起浴衣衣摆,刀就好好地收纳在那里。只是,她又扭扭捏捏地看着下面。是怎样啦,我都反抗自己拒绝她的意志,要拿自己来给她刺以抑制她的冲动了喔。我之前没做过这种事,之后也不会做这种事你懂不懂啊?
没错,就在我要这么说的时候。桐崎突然开了口:
「那……那个,狗斗。」
「啊啊η」
「——那个,谢谢你。」
下意识傻住的我眨了眨眼。看到我因为这句意外的话吓到,桐崎抬头看向我,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着:
「我明明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谢谢你没有抛弃我。」
「啊、啊啊,呃——没有啦。」
桐崎拔出刀子,并以空出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衣服。
「……我真是糟透了。」
「…………」
我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了,你快点弄吧。」
「嗯——」
桐崎慢慢地把我推倒,慢慢地脱下浴衣。
「喂、喂上
「没问题的。」
我忍不住慌了。然而她里面穿的不是内衣,而是薄薄的背心和紧身裤。就在我安心吐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
「……那么,我今天已经得到你的允许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现在才发现,她之所以会脱掉浴衣,是因为我喷出的血会多到她不得不这么做。
「……呃——一这家伙的状况是真的很糟糕吧?
「因为这是你诱惑我的——今天会是很重要的一天喔。」
「我、我才没有诱惑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惨叫空虚而无用,桐崎即刻挥下了她的刀。随着唰一起沉钝的声音,刺痛的感觉划过我的肌肤。然后,她就这么缓缓把刀子拉起——桐崎把脸靠近我渗血的皮肤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接着她望向我的脸,露出这世上最骇人的淫靡微笑。然后——
「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今天就是血祭纪念日了。」
桐崎叙述完地狱般的楔子。
「……神啊。」
虽然说对这种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东西祈祷是没什么用处,但我现在连这种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东西都很想依赖。
「我们,好好地玩吧——」
在我腹部边玩弄着刀子的桐崎这么说着。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在一场混乱之中,玲所提案的『确认四宫是否能让桐崎幸福的作战』就这么随便地结束了。桐崎在结束和我的事之后不断地道歉。我要她别在意,之后她就回到那个她无法丢下的四宫身边。至于我呢,则在那之后为了找迷路小孩的父妈而累翻了,所以我跟玲之后立刻就回家了。唔,这可以说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基本上,我想玲一定也不知道要观察什么地方才能确认『四宫能不能让桐崎幸福』。
然而,如果要说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是否都没有意义,答案也并非如此。
这也只是假定的状况。
假定我跟桐崎在吵架——在祭典那天晚上,开始出现了解决的征兆。
至少桐崎不会表现出之前那样的态度,而且也和以前一样会缠着我。要说烦是很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那奇妙的不快感和焦躁感多少有些缓和了。真的是教人从头到尾都搞不懂的冲动啊。
只不过就算如此,只要四宫来找桐崎,她就一定会跟他出去。只是她每次总是会瞥我一眼,但我还是装成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桐崎那时露出的表情,却是唯一一个会留在我脑海里、让我忘不了的画面。
不知不觉中,这场混乱似乎得以消解,只是我总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推持在胶着状态。
玲也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想把接下来的事情通通交给我和桐崎,她再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了。即便如此,她有时候还是会以担心的眼神看向我,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为什么她会那么在意我们的事?这的确是很像那家伙会做的事,但我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这样的状况下,时间也来到了九月底,开始有了秋天的感觉。
期中考快到的那一天,许多学生都留在学校里,我却一个人走上了回家的路。我是觉得自己多少该念点书;事实上,玲也问我说要不要去图书馆一起念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那种心情,所以就含蓄地拒绝了。
我漫步在池塘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心情不佳所以没睡好的关系,我硬是忍下一个大大的哈欠。秋日晴朗的天空在我眼里一点都没有清爽的感觉。我以为这是因为夏天那个混帐为了要保持高温而追赶着秋天的关系,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几天以来,我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不舒服感觉一直盘踞在我心里。难道我没办法解决这种事吗?就在我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乃出先生……您是乃出狗斗先生对吧?」
突然被叫住的我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去。
有一个女生站在那里。
她的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吧。留到肩线下方的头发只有半边绑成短短的辫子﹒垂落在脸颊边,圆润的脸上还带着浓厚的稚气;她的五官虽然端正,但与其说她是美人,可爱这个形容词应该会更妥当。娇小的她身上穿着夏天用的毛衣和荷叶裙,给人的感觉有些普通,看起来就像是每个学校班级里都会有个一两个的女生——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没错。」
不是很喜欢被人叫到名字的我微微皱起眉头这么回答。不,不只是这样。从完全陌生的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实在让我觉得不太舒服。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主导权被握在对方手上。我在脑海中试着搜寻眼前这个人,结果没有这笔资料。也就是说,就算她认识我,我也完全不认识她。
不……
此时我突然皱起了眉头。我曾在哪里看过这家伙。虽然我的记忆模糊,不过我记得我曾在哪里看过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表情太险恶,那个女生有些畏怯地开口说道:
「那、那个,我叫做五月朝芳。」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的问题让五月眨了眨眼,她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吗。那你有什么事吗?」
她总不可能是要跟我告白吧。不是我自夸,我这张脸只会吓到别人,不会被别人称赞。我真的不是在自夸,所以感到有些难过。
「那个——我有一些事想跟您说。」
「……跟我说?」
我指向自己,五月则是点点头……唔——
「如果我跟你一起走的话,你是不是要把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赝品、诡异度全开的画推销给我?」
「我、我不会这么做。」
「『您有家人对吧。您过去曾经生过严重的病对吧。这是因为各位受到了祖先的诅咒。如果您现在不赶快买这块高级墓碑来洗净罪过的话,就连您的家人都会受到波及喔。』你也不会这么说吗?」
「我、我不会。」
是吗。真是愈来愈可疑了。
「除了诈欺这种目的外,你这种善良的一般市民为什么会找上我这种小混混?」
「呃……这是有关我的朋友的事。」
「……你的朋友为什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这不是我要自夸(PART2),我的人际关系简直就像是复制了现代社会一样稀薄喔。此外,我也没有听过桐崎、玲或姊姊认识五月就是了。
「那个——我认为您也应该认识这个人。」
「……是谁?」
五月像是在窥探四周状况似地左右张望一下后,把脸朝我靠了过来。
接着——她低语般地说:
「是有关四宫卓巳……小卓的事。」
我推开门,听到不知名的古典乐传来,店员迅速地来到我们面前。
「请问是两位吗?」
店员带着微笑问道。我点了点头后,他便带着我们到空座位上。我和五月面对面坐下。
「冰咖啡。」
「……那个,奶茶,请给我冰的。」
点完之后,店员便飞也似地躲到柜台后面。这跟我以前去过的桐崎在打工的那家女仆吃茶完全不一样,在那里根本没办法讨论什么重要的事。
过了一会儿,我们点的东西便送了上来。我看准了店员消失的时机问道:
「你是四宫的谁?」
正准备要倒糖浆的五月不知道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差点把手上的瓶子摔下来。我迅速地想要出手帮她,但在我有动作之前,五月却试着用另一只手按住瓶子——
结果她的手指去勾到瓶子,整个翻了过来。
「唉呀呀呀呀。」
洒落在桌上的糖浆让五月一阵慌张,她拿起旁边的纸巾要擦,但在她打开纸巾塑胶袋的那一瞬间,纸巾洒落一地。
「啊哇哇哇。」
意图捡起纸巾的她蹲下身,连看也不看上面就想要站起来。
「啊呜!」
她发出沉钝的「铿」一声,后脑勺狠狠撞上了桌子。
「…………」
我觉得我看到了极致笨拙的家伙。就某种层面而言,她是现代社会中难得一见的人材。
「……你没事吧?」
我不禁为她感到担心。她按着头呻吟一下后,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开了口。
「我没事的……」
五月这么回答,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拿着自己用来擦手的纸巾擦起了桌子。
「对、对不起。」
「别在意。」
她很有精神这点跟玲很像,但玲还不到她这个程度。别看玲那样,她是很可靠的。我像是个爸爸似地思考这件事。
「那,你是四宫的……?」
「已经没有糖浆了……」
根本没在听我说话的五月显得非常沮丧。开始觉得头痛起来的我揉着太阳穴把店员叫来,要了新的糖浆。
「啊,谢谢您。」
「别在意。」我很在意就是了。
我用手阻止再次要拿起瓶子的五月,并把糖浆倒进我自己和她的杯子里。牛奶也是一样。
「谢、谢谢。」
「我想是该继续说下去了。」
「啊,是,是。」
重新坐正的五月把手放到膝上,打直了背。我一边用吸管拌着冰咖啡,一边问道。
「那,你是四宫的谁?」
「啊、呃……这该怎么说呢。我并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你说的这里指的是明答吗?」
「是的,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坐车大概两站。呃,我记得我们那边的名产是绳文时代的土器和脚踏车的样子。」
「我不想听名产的事,而且正确来说,绳文土器也不是名产吧?算了。」
「咦?绳文土器不是名产吗?外面没有在卖吗?」
「……那种东西要是在超市出现的话,还真会给人一种世纪末的感觉啊。」
「二十一世纪才刚开始耶……」
「我只是在打比方。」
话题被扯远了。我试着修正轨道。
「那你住的地方又怎样了?」
「啊,是的。呃,我住在离这里坐电车约两站的地方。」
「这个我听过了。」
「名产是……」
「绳文土器和脚踏车。」她是想要重覆一遍吗?
「……对不起,我的脑袋很笨,常常被人骂说不要一直讲一样的话。」
「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就好好反省吧。」
我叹了一口气,用手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啊,是的。呃……这、这个嘛,四宫同学——小卓他也住在那里。」
我抬起头,低沉地呼了一声。这么说来,那家伙说他是第二学期才转学过来的对吧。
「然后……小卓他住在我家隔壁。」
「喔,你们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啊。」
「啊,就是这个,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们是青梅竹马。」
「然后,那又怎么样了吗?」
「……是的。那个……因为这样的关系,再加上我们的年纪又一样大,我跟小卓从小就感情很好,常常玩在一起。跳格子、捉迷藏、还有红绿灯之类的。」
「高低灯呢?」
「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只要你待在高处,鬼就不能来抓你的游戏。」
「喔……可是那样子的话,鬼不就一直是鬼吗?」
「它规定说只能在高处待几秒等等,有很多规矩的。」
「是这样子吗?我都不知道耶。我下次要试试看。」
「不准这么做。」
「咦?为什么?」
「不要都十七了还在玩高低灯。」
「为什么?」
……她无视我的问题。
「继续说。」
「啊,好的。呃,小卓他住在我家隔壁。」
「我刚刚听过了。」
和这家伙说话的时候,黑暗的感情会一直涌上来啊。
「对不起……我们常常一起玩,但在长大之后,他,那个,就开始躲避我……」
唔,长大之后,会觉得跟女生待在一起很尴尬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也,没关系。我的脑袋这么迟钝,做什么都会失败……我知道他跟我待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一边用吸管喝着冰咖啡,一边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我是没有很清楚四宫这个男人,就算如此,那家伙真的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去讨厌别人吗?至少就一个人而言,我觉得那家伙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唔,我是没有全盘了解四宫这个人啦,所以他或许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所以,我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卓在上了国中之后,也开始和其他女生交往,我也还是这么觉得。小卓他跟我不一样,他长得那么帅、头脑聪明、朋友也很多,会很有异性缘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所以呢?」
「是的。那个……可是呢。」
显得有些犹豫的她稍稍吸气再吐气后——
「我——看到了。小卓他……」
「……四宫他?」
五月像是下定决心地这么说。
「……我看到小卓打女生。」
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我露出呆愣的表情。这个事实就是让人感到如此意外。
「……他打人?」
「是、是的。我偶然看到——他对交往中的女孩子施加暴力。」
真的假的。这真教人不敢相信啊。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那个女生……可是我好害怕,所以没办法阻止他。」
像是为自己感到羞耻的五月环抱住双肩。
「……之后,我去见了小车,然后跟他说了。虽然很恐怖,但我还是提起勇气,问他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五月她喝了一口奶茶。
「可是,小卓他只答了一句『这样很愉快』,其他就什么都没说了……那个女生伤的很重,好像还住进了医院。」
喂喂喂,这已经不是一句开玩笑就可以解决的事了喔。
「之后,小卓跟很多女生交往……」
「难不成,全部都……?」
五月无言地对我的问题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四宫是个会对交往中的女生动手的男人?」
「我也不想相信这种事。」
咬住下唇的五月以纤细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很担心小卓,所以就一直跟踪他……小卓不是把她们揍到脸肿起来、就是踢她们踢到骨头断掉——而且,他所使用的手段还愈来愈激烈……在小卓转学之前,他用刀子把他当时在交往的女生刺得整张脸血肉模糊。」
让人过于震惊的我开始有了头痛的感觉。四宫他竟然……?我常常说我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
「咦?」含泪的五月拭去眼角的泪水,回问了一声。
「呃,为什么那些女生没有对四宫做出任何行动呢?如果被他虐待成那样的话,她们也可以去告他吧。」
「……这一点我不太清楚。可是,小卓他大概握有那些女生的弱点吧——」
如果把我的事讲出去,我可不管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喔。是这个意思吧。
「……这样讲是很对不起你,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真是个大烂人啊。」
「我、我也觉得——他很过分。」
五月用双手覆着脸,哽咽地这么说。
「可是我阻止不了小卓……我曾经想过要去跟警察说,不过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是不是会给那些女人添麻烦呢?所以,我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后,环起双手。
「对你来说,这负担的确太重了。」
「……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五月放开脸上的手,笔直地看向我。她露出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的表情——
「是的,小卓在转学之后,有在跟一个女生交往对吧?」
「……你说桐崎吗?」
「她叫做桐崎小姐是吗?是的,就是她。我很担心桐崎小姐,所以就在乃出先生的学校里问过很多人。结果,我听说桐崎小姐以前曾经跟乃出先生您在交往。」
「……啊啊,是没错。」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了。
「……求求您,乃出先生。」
五月站起身,朝我深深行了一个礼。
「请您告诉桐崎小姐,要她跟小卓分开!」
「……我吗?」
「我已经阻止不了小卓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小卓跟桐崎小姐分开。所以,我希望乃出先生您能在小卓握住桐崎小姐的把柄、向桐崎小姐施加暴力之前,跟桐崎小姐这么说……?」
你等一下啊——我把手抵在额头上,抬起我的脸。
「……你要我把你刚刚说的话全部讲给桐崎听吗?」
「这个——」露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表情后,五月这么说。「……桐崎小姐她或许不会相信吧。」
重新坐好的五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行吗……」
「呃,话也不是这么说——」
这个嘛,桐崎不是那种会全盘相信没有根据的事实的人。不过就算我没有证据,她也应该不会断定我是在说谎,很有可能会做出什么对策。
「…………」
我环抱着双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我会跟她说说看。不过我可不知道桐崎她会不会照着你说的去做。」
「谢、谢谢您!」
五月大声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用力伸出手。她大概是想跟我握手吧,然而她的手却狠狠地打翻了还装着奶茶的玻璃杯。
「啊啊!」
「好冰!」
「对对、对不起!」
她急忙要拿纸巾来擦,但由由纸巾刚刚已经被拿去擦糖浆,所以她只是让桌子变得更黏而已。
「啊哇、啊哇哇哇、呜哇哇哇!」
「喂,冷静下来!」
「对、对了!」陷入混乱的五月像是想到似地这么说。
「可、可以用这个擦!没问题的!」
她啪地倏然掀起裙子,开始用裙子擦起了桌子。
「…………喂。」
「是、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完全看到你的内裤耶。」
嗄了一声的五月表情僵住,缓缓地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
此时,被掀出来露脸的白色内裤正在跟我说你好。
「啊,糟——」
就在五月准备遮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滑了一下,额头狠狠撞上桌角。
「…………」
「……唔,我会努力的。」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说着。
「拜托您了……」
五月含泪说道。
看来五月没有说谎。
我在见到她的几天之后,知道了这件事。
五月她在跟我说完话后——
「如果我的话不能让您相信的话……」
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旁边则写着几家医院的名字。
「和小卓交往过的女生全都住进了写在上面的医院。」
一切就拜托您了。
五月以认真的表情说完之后,便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在那之后,虽然我觉得事情会变得很棘手、会有些麻烦,但我还是利用放学之后的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我装成是她们的朋友去医院柜台询问,发现那张纸上写的女生全都住进了医院。她们的症状也相当严重,有人的颜面被割伤,差一点就要失明;有人的肩骨碎裂;还有人的脚部神经被切断,现在正拚命地进行复健。
这么一来,我就没有去怀疑五月的要素了。
她说她想阻止四宫,但又做不到,所以希望我去找桐崎,要桐崎跟四宫分开。
不过,我知道一件五月不知道的事。
那就是,至少桐崎恭子要比那种随处可见的骗子和凶暴男还要凶狠。要是有男人敢随便对那家伙出手,那个男人双腿之间的东西可能会被桐崎那拥有惊人弹性的脚踢爆,接下来一辈子都要过着下半身无法自由行动的日子吧。
所以五月的担心是多余的。应该说,一直以为桐崎是个乖巧千金小姐的四宫才是可能会身陷危险的那个人。不过,这就是他自作自受了。
……就算如此,什么都不告诉桐崎也有些不合情理。为了遵守我跟五月的约定,我还是去警告桐崎一下好了。
心中这么盘算的我,准备在屋顶上吃完午饭之后去找桐崎。但可惜的是,玲跟我说恰巧刚刚四宫才来找桐崎,所以桐崎就跟他出去了。
当我问起他们两个去哪的时候,玲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地跟我说:
「听说是体育馆喔。」
她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要把桐崎抢回来才会这么做的吧?唔,是没差啦。
我觉得为了桐崎这样奔波是有点不值得,反正就当成是顺便吧。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在顺便什么,总之我还是来到了体育馆。
「那家伙是去哪里了啊……」
四处张望的我踩在草地上。利用午休来打篮球的学生声音微微传了出来。
我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前进了一段距离。接着,在来到体育馆后面之后,我看到了桐崎的背影。原来她在这里啊。
「桐……」
还没把崎这个字说出口的我在踏出一步后,立刻停下脚步。因为四宫就在桐崎的对面。在听到那样的话之后,我实在很难面对他。于是我急忙退回去,躲到阴影里。这么说来,玲不是已经告诉过我桐崎跟四宫一起出去了吗。我是白痴吗。
……话又说回来,那两个家伙在这里干嘛啊?
我只看了一眼,所以不清楚详情,但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聊什么平和话题的样子。因为他们都呆站在原地,而且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更何况,四宫从缝隙中露出来的脸看起来异常认真。
「……桐崎学姊,谢谢您来到这个地方。」
「…………」
桐崎无言。她不时像是在想着什么似地微微转向一旁,以不被发现的程度叹着气。
「桐崎学姊,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拜托我……吗?」
「是的——在那之前,请您先稍等一下。」
说完之后,四宫便开始四处张望,像是在打探状况。简直就像是在防备着谁似的……难道他要说什么不能被别人听到的话吗?
「……四宫同学?」
「啊啊,抱歉。谢谢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压低了呼吸声的关系,没有发现我的四宫好似安下心来一般开口说话……是说我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呢?
「呃,那个,你要拜托我的事是……?」
「是的。那个——请问您明天放学之后有时间吗?」
「明天,吗……?呃,我觉得应该是没问题吧。」
「太好了。」
安心地松了一口气的四宫抓着头说。
「您知道学校附近有一栋没有人使用的大楼吗?」
「咦?嗯,我知道。」
我也知道。虽然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承租那栋大楼的公司在几个月前退出,那栋大楼如今成了一栋废墟,里面毫无人烟,只有暴走族和一些坏家伙偶尔会聚集在那里,流浪汉也会投宿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居民的抗议,警察曾进驻到里面一次,此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靠近那栋大楼了。附近还流传自杀的人夜里会在大楼里徘徊,或是有尸体埋在墙里,所以会听到呻吟声之类的。这些理由让这栋大楼被称做是『鬼大楼』。
「我希望您能在明天放学之后跟我一起去那里一趟。」
「……为什么呢?」
四宫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暂时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静静地说道: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重要的事……?」
「如果桐崎学姊您有时间的话,拜托您了。」
四宫真挚地行了一个礼。感到有些困惑的桐崎陷入沉默。
「……这里,不行吗?」
「是的。我想在谁都不会来的地方跟您说这件事。」
「……那个,可是,四宫同学,我——」
四宫抬起脸,毫不犹豫地牵起桐崎的手,对吃惊眨着眼的桐崎说道:
「拜托您。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四宫笔直地看着桐崎。他那毫无污秽的眼里满溢着纯粹的光芒。
「…………」
桐崎呆了一会儿,她的视线缓缓落下——
「……我知道了。」
她这么回答。
「谢谢您!」
笑容满面的四宫握了几下桐崎的手。
「我太高兴了!那个,您一定要来喔!我明天会在校门口前等着桐崎小姐的!」
「……啊,那个,手——」
「啊——」
急忙放开手的四宫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像是要隐藏他的害羞一般。
「……对不起。」
「不会,那个——我一定会去的。」
微微漾红了脸的桐崎微笑道。
「拜托您了!那我就此告辞了!」
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之后,四宫便离开了现场。
「…………」
默默站在原地的桐崎独自留在现场。
现在应该是我出场的最佳时机吧。
我的体内深处——不,从遥远底部涌现出来的某种心情又再次束缚住我。这样的心情让我突然开始想避开和桐崎扯上关系的事。
我实在不太喜欢这种状况。我不喜欢四宫若无其事地把桐崎学姊改成「桐崎小姐」,也不喜欢桐崎没有对此吐槽的反应。
……不,不。那又怎样呢?
我向自己问道。我再问一次,那又怎样?
并没有怎样。
但我的双脚却违背我的意志,往反方向前进。
我就这么离开了现场。
喂,我不是要去警告桐崎吗?我要去警告她,四宫其实是个很残忍的家伙。他是个伤了许多女人的大烂人。
我对我自己答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我没有干劲了。
为什么?我自己这么问。
「……你很吵耶。」
我低声向自己回答。
第五章不死男与心意的价值
基本上,不管四宫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应该都赢不了桐崎。
那家伙不是连凶恶的杀手、技术一流的剑士都打倒了吗?如果那家伙是那种会被别人把玩在手掌心上的人,那她应该早就死在路边了。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再想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桐崎她应该没事的。基本上,我应该要很讨厌这种和其他人扯上关系的事才对。那家伙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很讨厌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的自己,但却无从改进。
就放着别管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我到底在干嘛啊——」
被自我嫌恶攻击的我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傍晚。
场所是明答学园附近的空大楼。
通称——鬼大楼。
为了不被从正面进来的家伙发现,我躲在暗处,一边和蚊子及刺人的阳光奋战,一边等人。
等谁?当然就是他们。
桐崎和四宫。
「……结果我到底想干嘛啊?」
我自己骂着白己。我也不知道,最近发生的尽是一些我自己没办法判断的事。说真的,我希望能有人来处理这个状况。
唔,算了。
我不要再想这些小事了。我是来确认四宫是不是真的像五月所说的一样,是个大烂人。为什么?那个时候先跟桐崎说,之后再问她详情不就好了吗?光是这些情报就已经有很多可以吐槽的地方,不过我决定装做不知道。是说我还真啰嗦啊。啊啊,真是的。没有任何事情要比自己吐槽自己还要来得空虚了。
「……可是——」
在他们两个出现之前我都闲着,所以整个人沉浸在思考中。
四宫把桐崎叫到这种地方来,是想对她做什么?
如果四宫只是要对桐崎施加暴力的话,那他并不需要刻意把桐崎约到这里来。四宫只要趁他们两个感情变好之后再下手就行。
这么一来的话,四宫应该是有其他的目的才对。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五月来找我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
她说,那些遭四宫施暴的女生可能都有把柄握在四宫手上,所以跟四宫交往过的女生不管被打得多惨,都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即使伤重到必须要住院,她们也不会去报警。
女生被欺负到这种程度都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私生活、不想被人知道的嗜好、犯罪纪录——我是有想到几个选项,不过我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四宫又不是什么【组织】的成员,而且一个高中生能这么恰巧得到这么多人的隐私情报吗?
这么一来,他就只有一个方法。
既然他没办法得知那些女生的情报,那只要自己做一个把柄就好了。
把感情变好的女生约到毫无人烟的地方。
四宫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希望你能来。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所以我们要约在没有人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话,和四宫有恋爱感情的女生一定会想像一个幸福的结局,然后去赴约吧。
这就是四宫的目的。
那家伙——他恐怕是要在那里攻击那些女生,然后霸王硬上弓吧。
然后,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他会对女生这么说。
『我把刚刚的事全都录在DVD里了。如果你不想要连名带姓还有地址一起被我公布在网路上的话,就不准违背我的命令。』
这种威胁虽然典型又老套,但的的确确是个威胁,而四宫也因此能得到发散自己黑暗欲望的奴隶。
……唔,这全都是我的推测就是了。不过我也不觉得我有错。
然而,如果这是真的,四宫应该会在攻击桐崎的时候遭到反击吧。而四宫告白事实的场面也会被拍到,我在回收记录了那些女生的DVD后,就可以直接去报警了。
如果故事照这样走的话,我应该没有出场的机会——唔,我这是为了桐崎发生什么不测所做的准备。
「……喔。」
就在我快要等到不想等的时候,登时蹲了下来。
因为我看到有两个人走进大楼,那绝对是桐崎和四宫没错。
两个人消失数秒后,我悄悄地跟上去,不让他们发现。
桐崎和四宫半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直前进。
他们走上腐朽的楼梯,来到了二楼。这里原本是会议室吧。他们进到这个非常宽广的房间里。
室内的水泥墙裸露在外,十分燠热,感觉就像在洗蒸气浴一样。我一边擦着额头土流下的汗水﹒一边贴在入口旁的墙壁上,观察两个人的模样。
没有玻璃的窗外传来微弱的知了声。
除此之外,就是完全的寂静。连风都没吹起的无言时间持续流逝。
「……桐崎小姐。」
然后,四宫终于开了口。
「是、是的。」
桐崎有些紧张地重新站直。
「首先,我要谢谢您到这个地方来。」
四宫非常有礼貌地低头行礼。
「呃,这种事——那个,你说要告诉我的事是……?」
「是、是的。」
四宫先点了头,但他又闭上嘴。他不说话的话,桐崎也不能有所动作,只能一直站在那里等候。
……不管了,你赶快讲啦。
这糟糕的等待时间让人焦躁,我紧紧咬住牙根。干脆我就跳出去吧?不,等一下。基本上,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场的必要。
总之,我要先冷静下来。
对自己这么说完后,我顺了顺呼吸。
四宫环视四周,像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似的。
「……四宫同学?你怎么了吗?」
「啊,不,对不起。呃……这个嘛。」
四宫抓了抓头后,又低着头沉默了一分钟左右。但他不久后就抬起头,一脸紧张地这么说:
「桐崎小姐,可以请您,转过去背对我吗?」
「……背对你是吗?」
「对不起。这件事有点难开口,我需要下定决心。」
四宫苦笑,状况有点糟糕。转过去背对四宫就等于是在跟他说「请来攻击我」……我该怎么做。
无视我存在的桐崎乖乖地点了头。
「……像这样吗?」
桐崎转过去,面向墙壁。四宫说了一声「是的」。
「谢谢您……嗯。」
四宫轻咳了一声。
桐崎有些不安地回过头,但她又把视线转回去。
四宫做出像是在细细吸着气的动作。
接着,他在肺里积满空气后——
「桐崎小姐!」
四宫大声地说完后,踏出一步。
「是、是的。」
四宫渐渐地朝答话的桐崎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短。
四宫停下脚步。两个人近到桐崎的脖子几乎可以感受到四宫的气息。
「我要跟您说的是……」
「……是的。」
四宫脸上的表情是那种要动手做大事的人特有的、带着紧张的僵硬表情。他慢慢地把手朝桐崎的脖子伸过去。
「……!」
不行。不知道为什么,桐崎完全没注意到四宫的动静。看来只能由我来告诉她了!
「桐崎小姐——!」
就在四宫要把手放上桐崎脖子的瞬间——
「桐崎!转过来!」
我跳了出去大叫。
「……咦,狗斗?」
看向我的桐崎脸上满是惊讶。但四宫就这么——
「桐崎——!」
——抓住桐崎的【双肩】,把她转向来面对自己,并用力地把头低下来。
「请您正式地和我交往!」
「…………」
…………
「……嗄?」
「狗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桐崎呆住了。我才想问这个问题咧。
「咦?狗——哇、乃出学长!?您怎么了η」
「咦、啊……嗄?」
我无法理解这个状况。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四宫……你不是要攻击桐崎吗?」
我下意识地提出愚蠢的问题。
「我、我吗?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四宫指着自己,皱起的眉头似乎就像是在说这个状况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乃出学长您才是,为什么您会待在这里?难不成,您是在跟踪我们吗?」
「不,我是,怎么说呢——」
等一下,先让我把状况整理一下。
「……四宫,你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什、什么事.」
「听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把所有跟你交往过的女生都揍到面目全非,这是真的吗?」
「嗄c-|」
四宫像是听到他无法理解的语言一样,瞪大了眼睛望向桐崎。接着,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有做这种事!乃出学长,您不能因为讨厌我,就捏造出这种事来啊!」
「呃,可是,我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五月的确是这么说的,我也不觉得她是在说谎的样子。
「……请您等一下,乃出学长。」
「什么事?」
「这个情报是来自您听到的谣言吗?还是是有谁告诉您的吗?」
四宫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么说着。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谎言被人揭穿后在圆谎的样子。
「……啊,啊啊。呃,几天前你的青梅竹马——」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
四宫看起来不像是在夸张的样子。然而,实际上真的有好几个女生被某人伤害。如此一来,它们所连结起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和四宫交往过的女生接连因为被施暴而住院,而跟我说这是四宫本人下的手的人却是——
「……所以,我明明就说过了。」
在那一瞬间,我感到背上有一道沉钝的触感。
就一般而言,这是不可能会感到熟悉的感触。但对我而言,那却是我【非常熟悉】的冲击。
「你…………」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然而,【那块金属】却接着从前方刺穿我的侧腹。
「狗斗!」
桐崎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在我感到疼痛之前,震惊已经让我仰着倒下了。
「所以我就说了——他们要分开才对。」
那家伙俯视着我说道。
和数天前完全不同,那家伙毫无表情的脸让人觉得诡异,双眼则是带着让人联想到冰刀般的锐利危险光芒——犹如色素褪落的唇中交织出语句。
「我对您做过忠告了吧。即便如此,您不止没能阻止他们,而且还把我的事情给爆了出来,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拧起唇瓣的她看起来有如浮现在暗夜中的月亮一般诡异——
「……您已经没有用处了,请您去死吧。」
——五月朝芳手上拿着沾血的菜刀,露出微笑。
「朝、朝芳……!」
发出丢脸声音的四宫当场跌坐下来,颤抖的指尖指向五月。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吓了一跳呢,小卓。你居然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转学了。我去问了你的邻居,然后打电话给小卓新家附近的所有高中,才查到你的。」
五月脸上挂着让人寒毛直竖的冷冽微笑,她穿过我身旁。我一边呻吟,一边用双眼追着她的去向。虽然这个伤不到我站不起来的地步,但要是我现在随便乱动,也只会落得再次被她刺伤的下场吧。
「呐,小卓,我说过了对吧?」
五月手上滴着鲜血的菜刀垂下。她以幽魂般的飘忽脚步,步步确实地朝四宫走去。
「我真的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生,所以不被小卓放在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没办法看小卓你因为跟奇怪的女生交往而受伤。因此,就由我来帮你调查。我来帮你邋一个适合你的女生。我这样说过对吧。」
五月的双眼——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对理性的人会有的双眼。
「你、你在说什么啊……」
牙齿不断颤抖的四宫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你、你就是这样,把每个跟我交往过的女生,都欺负得不成人形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嘛。因为每个人、每个人,她们每个人都是很糟糕的女生啊。」
五月的嘴角仍然扭起,但她的双眼绝对没有在笑。
「每个女生都是配不上小卓的糟糕女人。饭岛纱枝她和朋友一起偷过东西、一色加奈她有抽烟喔。植草纯那家伙的爸爸则是罪犯。你知道吗?要是小卓你跟她们交往的话,会连你都变成坏人的。」
「……你、你太鸡婆了!」
不知道四宫是不是终于恢复过来了,他站起身朝旁边伸出手护着桐崎,并开口说道。
「我要跟谁交往不关你的事吧!」
「不关我的事……?」
「是、是啊。说真的,我知道我要转学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可以离开你了。你就再也不能出手干涉了。」
「小卓,你说得好残忍喔。」
低语的五月继续说道。
「我很担心小卓你喔。因为小卓你从小就一直待在这个笨拙的我身边。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喜欢到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地步。束手无策的我是这么地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有所回应,所以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努力让小卓得到幸福,所以我就一直加油、拚了命地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可是为什么你要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呢?」
「朝、朝芳……」
「这样太过分了,小卓。这不是不关我的事。我是最清楚小卓一切的人,最清楚小卓一切的人就是我,所以这不会跟我没关系。为什么你要说这是跟我没关系的事呢?这不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事。这不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事这不是——」
「喂、喂!」
「这不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事!」
突然拉高了分贝的五月抬起低下的头。
「我喜欢小卓!只要是小卓的事,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小卓喜欢足球、我知道礼拜一和礼拜二的早餐是白饭和味噌汤还有荷包蛋,礼拜三和礼拜四是烤土司和果酱和水煮蛋和牛奶,只有礼拜五是去附近店里买来的咸面包,礼拜六和礼拜天小卓会睡到中午不吃早餐,所以觉得这样不行的我才会把便当放在你家玄关。很喜欢打电动的你最喜欢动作系的游戏,所以我挑战了好多次好多次,挑战到手都累了,可是我想说只要我变强,小车一定就会很高兴。还有,我也知道小卓很想养狗,所以买了很多杂志,可是小卓的妈妈讨厌动物所以你不能养狗。我连小卓半夜是用什么样的A片来做什么样的自慰都知道。呐,所以我来帮你选。最了解小卓的我来帮小卓选一个配得上小卓的女生,这是正确的事吧?什么都做不到的我能为小卓做的,就只有这个对吧?呐,我说的没错吧?」
五月几乎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就有如汹涌怒涛般从她的口中流中,四宫则是被她的气势压倒。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力气也在瞬间消失,然后当场跌坐到地上。
「你、你不要这样啦……你知道我为了你这样的行为,过得有多辛苦吗?我们不过是家住在旁边而已吧。你说我们一起玩过,那也不过是小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得因为这样就承受你这种行为啊?」
「因为我喜欢小卓啊。我好喜欢好喜欢、好爱好爱好爱,我喜欢你喜欢到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我才会做到这个地步。呐,可是你为何什么都不讲就转学,然后又在没有事先知会我的情况下就跟女生交往呢?」
五月握住菜刀的手更加用力,之前一直看向四宫的双眼瞬间转向桐崎。她的动作不自然到像是被人操纵的人偶一样。
「你要跟我商量啊!你要跟我商量一下你喜欢的女生如何啊!我来帮你判断。我来测试她是不是配得上小卓。」
「喂、喂,住手……不要对桐崎小姐做这种事。」
「你这么重视她吗?那就更应该这么做了。唔,她的脸合格,身材不错,皮肤也很不错。她或许是小卓交往过的女生了最好的一个也说不定。」
让桐崎停留在视线范围内的五月淡淡地说道。
「我一直都有监视她,她的个性也及格。头脑也很好。真教人羡慕。」
……是吗。我到现在才发现,四宫把桐崎叫到这里来的时候,之所以会那么在意四周的状况,并不是因为他想要避人耳目。他是不想被这家伙发现今天这件事。五月说她住的地方离明答市有一段满远的距离,所以被发现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就算如此——四宫却怕五月怕到连这个『原本应该』的可能性都想避开。
「——可是,桐崎小姐也不行。」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的眼睛。」
因为——我曾经看过五月看着桐崎的那双眼。
数天前,祭典那个晚上。我看到有个女人跟在场的人潮就是格格不入。
那个人,就是五月。
那个时候,我把我在意五月的理由用氛围这两个字暧昧地带过去……但是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是眼睛。
那个时候,五月用和现在一样的眼神看着四宫——不,正确来说,她是看着桐崎。
用她那——带着杀气的视线。
「你隐藏着一件天大的事对吧?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呐,会藏着秘密的女生是没有办法让小卓得到幸福的对吧。你,不及格。我不认同你。」
桐崎瞥了四宫一眼。桐崎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为了突如其来的事态感到困惑,因而显得畏怯,但我知道她很焦急。在四宫这个外人面前,她没办法展现出自己的本性。说穿了,现在的桐崎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下,都必须扮演一个普通的女生才行。
……这样,有点糟糕吧。
「这样的女人居然跟小卓交往过一小段时间——我无法原谅。」
五月朝桐崎靠近一步。
「噫……!」
完全被五月气势压倒的四宫因为五月这样一个小动作有了夸张的反应。他在腿软的状态下向后退开,桐崎自然也成了孤单一人。
「小卓只能跟我认同的人交往。他不会成为你的恋人,他不会爱你。除了我认同的人之外都不行。只有我认同的人才可以。所以,你不及格。」
充满血丝的双眼有如刀刃般锐利,射穿桐崎。
「……你居然这样魅惑小卓。我要给你惩罚,一个很痛的惩罚。」
她举起手。银光闪过,磨得锋利的菜刀刀锋反射着夕阳的光辉。
「——我要你变丑﹒丑到小卓再也不会被你骗走!」
五月蹬开地面——她以我以前遇到她时所无法想像的敏捷动作接近桐崎后,挥下菜刀。桐崎瞪大了双眼。
「——桐崎!」
算准时机的我以完全恢复正常的身体冲过去,伸出了手。虽然那是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赶上那个距离——
「……!」
但我还是硬抓到了五月的身体,她的动作因而停下了。于是我就这么架着她站了起来。
「你……!没有死吗!」
「托你的福喔。」
我硬是按住挣扎的五月,对她这么说。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听你说话,但你说的话还真是乱七八糟啊。你难道没有一点常识吗?」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放开我放开我!」
惊人的力道。这个纤细的身体里居然拥有这样的潜力。
「真是的,你演戏还演得真是天衣无缝啊。虽然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家伙』,但我还是被骗得很惨啊。」
「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月抬起来看着我的双眼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应该已经算是一种疾病了吧。
「我喜欢小卓,我爱小卓。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想保护他,我要帮他做选择,让小卓过得幸福,所以我要测试那些女生。可是每个女人都是烂人兼劣质兼肤浅兼驽钝兼笨蛋,她们一点都配不上小卓!所以我让她们受伤!把她们搞得不成人形!我断了她们的腿、割了她们的脸、折了她们的骨头、挖了她们的内脏,这样她们就会变丑,这样就没有人想要再看到她们了!这样一来,她们就再也不会接近小卓了对不对?小卓就不会被骗了对不对η所以我没有错!我爱小卓,我想守护小卓!所以我要这么做!」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喜欢四宫了,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伤了毫无关系的人吧?你要是疯了就算了,可是你多少要懂点是非吧。」
唔,疯子会懂是非也是很奇怪就是了。
「吵死了……!」
五月发出野兽般的低吟声。在那一瞬间,我领悟到我完了。
「呜喔——」
我才刚以为我的身体突然失去重心,视线范围随即转了一圈,双眼随着背上迎来的冲击一起看见天花板……喂喂喂,这是骗人的吧。一个女高中生把一个大男人丢开?普通人做得到吗?
「变丑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眼血红的五月发出尖叫声,朝桐崎挥下菜刀。啊啊,真是够了——!
「你这该死的家伙!」
我把手撑到地面上,用力站了起来。
「唔……!」
「狗斗!」
轻轻的冲撞。一道深深的痛感随着冲击划过胸口。理所当然,我站在桐崎和五月之间,成了桐崎的盾牌。
「你……是笨蛋吗,居然为了这种女人这么做!闪开、闪开啊!」
「……吵死了。」
体内溢出的鲜血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落下。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跟五月说道:
「我想你大概是不明白吧——这个女人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什么……?」
「这个女人为了更重要的目的在拚命。她才不能被你这种无聊的家伙因为无聊的理由杀掉!」
然后,我狠狠地瞪着五月。
「所以,在那之前,我要为了这样的女人——不论要赌上什么,我愿意连我的命都赌上!」
「……闪开。」
「我不要。」
「闪开!」
「你来试试看啊!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你闪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狂的咆哮。五月又用她手上的菜刀刺进我的身体。当然很痛,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五月又把刀拔出来,准备再刺下一刀。我啐了一声。你还要刺啊!
「……狗斗!」
「干嘛啦!我现在没时间跟你——」
「狗斗,你给我闪开!」
「嗄啊!?」
你在说什么啊——正当我打算这么说的时候,我才突然注意到。桐崎的语气变了……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这样好吗!?桐崎!?」
「别担这种无意义的心了——这是你的危机吧!」
我的唇角自然而然地抬了起来。
「……你没问题吧!」
「那是当然的!」
光是这句台词就够了。我看准了五月举起菜刀、准备进行下一击的瞬间,把身体往旁边一闪,趴倒在地。就在五月的攻击直直刺出的时候——
「真是的……」
轻轻的,沉钝声响。我仰躺着看见这一幕。
「你居然对我的男人随心所欲——」
在刀子就要刺进自己的千钧一发之际,桐崎抓住五月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了。
「——刺狗斗是我的特权!」
……你继续说啊,白痴。
「桐、桐崎学姊!?」
「为什么……!?」
即便惊愕差点将五月击垮,但她还是迅速地甩开桐崎的拘束。随后,她调整姿势,一边发出难以言喻的声音,一边随意地挥砍菜刀。但桐崎以些许动作就躲开这些攻击,而且还向前迈进,准备以拳头迎战。
「唔……!」
五月瞬间后退。虽然她立刻试着要展开攻击,但桐崎要比她快上许多。五月不只没有机会可以把刀指向桐崎,桐崎甚至不给五月任何动作的余裕,便接连以徒手攻击五月。上段、中段、下段,我是不清楚,但桐崎攻击的应该都是重点部位。她面对刀子时仍然能毫不畏惧地徒手应战这点,真教人佩服。
「你的动作是不错,但你毕竟只是个业余的!」
虽说五月硬是躲开了这些攻击,但她也没有机会做出其他的动作。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能跟上桐崎的动作已经可以去领奖了。当然,桐崎也没有摆出认真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你要被我逼入绝境啰!」
「唔、你、你这家伙!」
只有桐崎破风前进的声音让室内微微震动。桐崎慢慢地把五月逼进房间角落。接着——
「够——够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急了,在五月向旁边滚开、躲掉桐崎的回旋踢后,她往后跳开以拉开距离,顺着自己的呼吸。
「……怎么了,已经结束了吗?」
「你——到底是谁?」
桐崎扬起嘴角。
「我只是个路过的美少女。你给我记住!」
「……开什么玩笑!」
五月不屑地吐出这句话。
「你这种人果然不适合小卓——」
「啊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也不觉得你配得上他!」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五月大声咆哮。下个瞬间。
「你这种人,就去死吧——!」
五月朝空中挥出菜刀。
「……什么.」
不,不对。我忍不住目瞪口呆。
菜刀从五月的手中飞出来,然后就在空中朝上方【弯曲】了。
「去吧啊啊啊啊啊啊!」
菜刀有如在呼应五月的呼喊一般,刀子绕了一个【ㄑ字】,刀尖就这么朝桐崎落下。
「唔!」
勉强躲开这道攻击的桐崎就这么往后退开。菜刀在撞上水泥地的那一瞬间便弹到空中,然而五月一挥手,菜刀就这么回到了她的手中。
让五月得以自由操纵菜刀的那样东西在地上发出【唰啦】一声。
那是一条细长的锁链。道理很简单。五月在菜刀的刀柄上绑了一条锁链,所以才得以从远方进行攻击。
「这是什么攻击方法啊……」
真是太夸张了,喂。是说这也太乱来了吧,就很多层面而言。
「这样一来,你就再也不能接近我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在五月这么说完的瞬间,菜刀从她手上飞出。以细微动作躲开攻击的桐崎在要做出攻击的那一瞬间,被五月拉回的菜刀便随即给了一记回马枪。桐崎的脸色没变,但她却很烦躁地啐了一声。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不经意流露出的声音。五月一边甩着在空中飞舞的菜刀,一边以笑声吐露出她再也无法抑止的情感波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桐崎连续躲过好几次的攻击时,五月拉回武器,以粗重的气息说道:
「呐,小卓!虽然桐崎小姐会死掉,可是你放心喔,配得上小卓的女生一定会出现。绝对、绝对、绝对会出现的。所以你放心喔,我会帮你做选择的!」
「…………」
这个时候。
「……真是够了。四宫也真是够不幸了。」
叹了一口气的桐崎折着指头说。
「你这家伙,从刚刚就尽说一些像是在为四宫着想的话,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吧。」
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桐崎这样的冷静,五月微微静下心,以扭曲的表情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是单纯地,对四宫不喜欢你这件事感到不满而已。」
桐崎嘲讽地把唇瓣弯成弓形。
「所以你要让其他女人离开。所以你要伤害其他女人。比自己还可爱的女生出现会让你不安吧?你害怕有女生比你还体贴吗?你担心有女生比你还优异吗?」
五月瞪大了双眼,想必是桐崎猜中了吧。她的双唇以渐弱的声音吐出语句。
「吵、吵死了……」
「要闹也要有个程度。你认为谁会喜欢上这种不自己努力向上、尽是讨厌其他人的女生?基本上,你这不过是因为你不认同现在这个自己而在自我满足罢了。」
「吵死了!」
我静静地站起身。五月低下头,肩膀不断颤抖。
「如果你希望他喜欢上你,那你要更努力,明白自己的缺点、改正你的个性,努力向上。你该做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你一直不愿意自己面对自己、一直依赖这种简单方法的话,永远都不会有人接受你。」
桐崎哼了一声后,继续说了。
「这样的女人要让别人得到幸福?——你真的明白幸福是什么吗?」
「——!你吵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月终于爆发了。五月挥下菜刀,把它朝桐崎丢过去。
「!」
她以惊人的控制力让刀尖笔直地朝桐崎心脏而去。
「那个混蛋……!」
我骂完之后便用力地冲了出去,来到桐崎面前。
「狗斗!?」
「交给我!」
我张开双手,接下五月的菜刀。让人不快的感触深深刺进我体内。
「呜……!」
只不过,这并不是结束。刀子还刺在胸口上的我抓起菜刀的锁链。
「咦……!?」
五月的脸上写满惊愕。她试着要拉起自己的武器,但我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住锁链,不让她得逞。是说这、这还真痛啊。
「啊、啊、不、不……」
五月一直拉、一直拉。我渐渐被五月给拉了过去,然而胜负已经算是分明了。
「你知道吗?五月。」
我扭起嘴角。
「我朋友跟我说过,所谓的喜欢,是在包含了无法得到回报的假设下,完整接纳对方的这份心意才对!」
接着——
「——你那不叫做爱情。你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吧。」
五月看着桐崎穿过我身边,朝她而去。
「我——」
五月以足以响遍整个室内的高分贝大叫。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五月在看到桐崎朝自己逼近、指尖就要刺进她双眼的那一瞬间之前昏过去了。
原本就没有意思要伤了五月的桐崎在眼球前几厘米便停下手。这家伙的技术一如往常地精湛啊。
我们用五月手上的锁链把她绑起来,然后先报了警。
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桐、桐崎学姊。」
桐崎站到恐惧至极的四宫面前。她闭上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
「……四宫——不,四宫同学。」
接着,她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对不起。我是这样的女人……我觉得我无法和你交往。」
「这、这样的女人是……」
什么样的女人啊。我很了解他想这么问的心情。
「我无法告诉你详情,因为我认为你知道了也不会有好处。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无法和普通男人、谈普通的恋爱。不……应该是说我不可以。」
「……那、那个。」
「很抱歉我一直没有用更坦诚的态度来面对你……虽然我觉得不管我说多少次对不起,你也不会原谅我,但还是请你让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接着,桐崎微微抬起头。
「……那个,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你今天看到的我告诉别人?」
桐崎以真挚的双眼看着四宫。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想要问些什么的四宫张开嘴,但他随即又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一直看着这一幕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不久后,四宫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谢谢你。」
「不会——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状况。嗯,那个,我想您大概是有什么不容我冒犯的领域吧。」
露出苦笑的四宫站起身。
「可是,我都不知道……原来桐崎学姊这么强。」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这绝对是没办法从平常那个她联想到的强。
「啊、对、对了,乃出学长,您没事吧.」
「啊!?」
被四宫慌张地这么一间,我才想起我被五月刺了好几次的事。糟了。唔,虽然说这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事,不过我还是敷衍过去吧。
「啊啊,还好啦,她好像没刺到重要部位的样子。不过很痛就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是这样吗?可是,等一下请您务必要去一趟医院喔。」
看来像是真的为了我担心的四宫安下心来,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但他随即露出苦笑,小声地低语:
「可是,好厉害喔……」
「什么好厉害?」
看到我眨了眨眼,四宫他抓抓头。
「因为我光是看到朝芳出现就腿软了……我不只没能拯救桐崎学姊,甚至没办法为了保护她而站起来。但即便如此,乃出学长却还是丝毫不怕眼前的刀锋,试着要保护学姊。」
接着,他朝我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学长,真的很对不起。这样我就知道跟学长有关的那些传言全部都是在胡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
四宫抬起头,很不甘心地苦笑着。
「如果您只是在利用学姊的话,是无法像那样赌上性命去保护她的。」
「……唔,也是啦。」
要是这家伙知道事实的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啊。
「乃出学长是打从心底爱着桐崎学姊呢!」
「…………」
「别这么说嘛,四宫同学……」
桐崎,那是我的台词。
「……我是绝对比不上您的。我会放弃桐崎学姊。」
唔,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吧,普通男人才没办法应付这种女人。就连我有时都会应付不过来说。
「……那我就此告辞。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不,这是我要跟你说的话才对——」
四宫跟桐崎互行一个礼之后,四宫便慢步走到五月身边蹲了下来。
「……这么说来,结果是这家伙在伤害跟你交往过的女生啰?」
「嗯,好像是这个样子。」
「那她为什么一直都没被人提告?」
面对我的问题,四宫直直地盯着五月回答。
「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她大概是在动手之前一直监视她们,然后掌握了她们的把柄吧。如果是朝芳的话,我觉得她应该做得到。」
我回想起五月对四宫的事清楚到惊人的地步。的确,她如果能坚持一项事物到那样的地步,那她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四宫,进而完成这些事。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她也有可能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创造出对方的把柄。这就是所谓人心叵测吧……反正,唔,人这种生物是不能只靠外表判断的。虽然这是老生常谈了。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在交往的女生突然单方面提出要分手,而且从此就不来学校了。我去那女生家里的时候,她家里的人跟我说她住院了。我到了医院去,对方却不愿意见我。在同样的状况连续发生在好几个人身上之后,我也开始有了疑问,仔细一想,我才知道是朝芳。那个时候,我跟她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来往,我也不认为她真的会是凶手。结果我去质问她的时候……」
「她把真相告诉你了。」
「……是的。然而,最恐怖的并不是朝芳伤了那些和我交往过的女生这件事。」
四宫眼中的五月一脸平和,与先前的疯狂迥异……毕竟她昏过去了,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面对我的追究,她没有任何隐藏、甚至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当我因为她的话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时,她却若无其事地说『因为大家都配不上小卓』……说真的,那真是教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真正该害怕的,并不是自己知道自己疯狂的人,而是把疯狂当成是理智的人——吗?
「听到她所说的话之后,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想说用一般的伦理观或常识去说服她,但也没用。我也曾想过要报警,但我没有证据,那些女生也不会愿意做证——再加上如果我有一步走错了,朝芳或许会更加暴走。如此一来,是不是连我都会变得像那些女生一样……不,我真的很害怕她下次会连我都杀害。」
说到这里,四宫自嘲地一笑。
「仔细想想,我或许没有立场对乃出学长说什么要救桐崎学姊或怎样的话。我只是碰到称微不正常的人就会变成这副德行,真的是一个很弱小的人。」
四宫闭上双眼,随着叹息一同说道。
「在决定要转学的时候,我明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但我还感觉一切都有了个收拾……结果,我只是独自从朝芳手里逃开而已。」
「…………」
像是沉浸在思考里的四宫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过,他随即转看向我。
「那个……」
「嗯?」
「呃……那个,是不是能请两位不要把朝芳交给警察呢?」
「……呃,我很抱歉。」
「我想自己带着她去自首。」
把手放到五月脖子和腰下的四宫把她抱了起来,对我这么说。
「其实我应该更早这么做才对。可是,我害怕朝芳——所以,我觉得自己也有错。朝芳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没能清楚地表达出我的心意、并且一直躲着她的关系……」
「……你认为她会承认这一连串的事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她攻击桐崎学姊是事实,而我也亲眼目睹了……其他的事我会好好说服她的。这次,我会从正面去面对她。」
「……你没问题吧?」
四宫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想,我也必须多少接受这家伙一些。如此一来,朝芳她也会听我的话。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像乃出学长这么帅气……但若是我一直逃,那还是很丢脸。」
接着,他低声地咕哝。
「她小的时候不管要做什么都会跟着我,我也曾经觉得她很可爱呢……」
留下这句话之后,四宫便离开了。
「…………」
「…………」
只有我和桐崎留在现场。
「……呃——啊——」
咳了一声之后,我开口说道。
「那个——这个嘛,抱歉啊。」
「……为什么狗斗要道歉?」
「呃,怎么说呢,如果我有好好压制住那家伙的话,你或许就不用表现出真面目了。」
桐崎虽然没用刀,但她平常那个柔顺的印象却被完全粉碎。
环起手的我在口中含糊地说下去。
「唔,很抱歉还是没能给你帮上忙啊。搞不好你原本可以跟四宫交往的。」
桐崎看着这样的我——然后微微地笑了。
「……说什么蠢话。」
「为什么?」
我微微转开视线。
「我原本就想说,如果他跟我告白的话,我要拒绝他。」
「……是这样吗?不过你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没有很嫌弃的样子啊?」
「我的表情有那样吗?」
「像你被四宫握住手的时候啊。」
「啊——啊啊,那个啊……」
似乎被看到不该看的地方了,桐崎的脸颊微红。
「那、那是因为啊。」
「喔。」
桐崎持续含糊地说了一段不成句的话后,才低声地这么说。
「……那个,如果,狗斗握住我的手的话,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所以我才……」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不好意思喔!我只是有一点点这么想而已!基本上,我们明明就在交往,到现在都还没牵过我手是你不对啊!」
恼羞成怒喔。是我的错吗?……我是不觉得我有对不起她啦。嗯——可是,牵手这件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的手汗很多,我个人是觉得很恶心就是了。
「反正,不管我是不是要拒绝四宫,我都因为我的私事而让他误以为我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想说不管被他怎么责备都无妨。就算他气到要攻击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我才会跟他到这里来的。」
「我是不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
「喔,我想说只有一发的话是没差——」
不准说什么一发,像个老头子一样。
「是说,你的私事是……?」
我若无其事地这么一间,结果桐崎的脸却一口气红了起来。她以慌张的语气这么回答。
「那、那是,怎么说呢,并不是……那个……」
「……那个?」
「都、都是因为你说的话太过分了,所、所以我我才会想说,如果我假装真的跟别的男生交往的话,你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才……」
「只是——」语尾含糊带过的桐崎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对四宫做了很过分的事。我明明就不被允许这么做,可能是我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吧。当然,我不认为这个理由就能收拾一切……」
「……然后呢?」
「嗯?」
我低头看着桐崎这么问道。
「跟其他男生交往之后,你觉得怎么样?」
「———!」
桐崎瞪大了双眼,嘴巴也跟着开开阖阖。
「这、这个……」
「这个?」
「那个——」
她慢慢地低下头。
接着,她微微抓住我的衣摆,然后以渐弱的声音说道:
「——我、我还是觉得,你,最好……」
「…………」
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呢。不,我没能把这家伙推给四宫,所以我此时该悲叹吧。
「……是吗。」
微微苦笑的我拍了拍桐崎的头。
「唔,那个啦。」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一边挑选着辞汇,一边慢慢地说着。
「你在的时候很烦人,你不在的时候让我很轻松,但我却奇怪地静不下来……所以,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你还是一直待在我身边会比较好。唔,不过这种话我很久之前也说过就是了。」
我看向桐崎,然后微微一笑。
「——唔,就是这样,所以你别再离我那么远了。」
我的话让桐崎眨了眨眼。但她随即看向下面,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她高兴地露出微笑。接着,她想是想到什么似地——
「……呐、呐,狗斗,你可不可以,闭上眼睛?」
她异常结巴地这样要求。
「不准刺我!」
「我、我不会!」
「真的吗?」
「这是真的!如、如果我说谎的话,你可以把你所有的欲望都发泄在我身上!不管要玩什么,我都奉陪!」
「别把我说得像个大变态一样……真是够了。」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这样可以吗?」
「啊、啊啊,还不可以睁开眼睛喔。」
「好好好。」
她要做什么……?
我就以这样的姿势等了大概十几秒钟。不过,什么事都没发生。
「喂,你也差不多一点——」
此时,我的脸颊传来一道奇妙的感触。像是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到,可是那好像又很柔软的样子……
「……已经可以了。」
睁开双眼。我摸了摸脸颊,但上面没有任何东西。我看向桐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眼就是不跟我对上。
「……你做了什么事?」
「什、什么都没做啦!」
「是吗?我总觉得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歪过头。
「那个,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这么一间,桐崎的脸颊泛红。
「没事。我原本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我没做。」
「……什么啊。」
「该、该回家了!」
沐浴在夕阳光辉中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快步地离开了房间。
「……怪人。」
唔,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吧。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倏地回过头。
在没有玻璃的窗子彼端,让人感受到秋天来临的深红色天空扩张到遥远的彼方。舒适的风吹起,缓缓拭去渗出的汗水。
「总觉得——变得很清爽啊。」
天气明明还是一样热﹒但我心里的焦躁已经消失。结果那到底是什么?我思考着答案。
「狗斗!我要先走啰!」
桐崎催促着我。
「我知道了啦。」
我以一如往常的懒散声音回答后﹒便转向前芍。
「……唔,没差啦。」
我把看不见答案的疑问塞进脑袋里的角落,决定先踏出一步。
最终章恍若逝去的夏夜
「好热……」
这几乎可以算是※热带夜了。太阳明明早已沉到天空的彼端,可是为什么还是热成这副德性。这么一想,八月变成九月的时候也没有把我们所在的空间换掉,所以光一个月就要天气凉那么多是不可能的事吧。只是就算如此,为什么到了九月都还这么热,感觉就像是被骗了一样。是哪个混帐说八月结束就是秋天的啊。(译注:最低气温超过摄式二十五度的夜晚。)
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满是汗水的脖子,一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的所在地是箕浦,隶属于明答市旁边的赤川市。它离明答车站只有电车一站的距离,平常是没什么人烟,但这个时期不一样。
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眺望着眼前的景色。水面无声地流动,反射出河边路灯的光芒。人潮喧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边摊的老板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当九月来到终盘时,箕浦唯一可以算是景点的这条鱼神川会有一场烟火大会,许多附近的居民为了这场烟火大会聚集到这里来。烟火通常都是在八月中放的,但主办单位似乎是不想跟别人撞期。
和不参加秋日祭典的原因一样,到去年为止,我虽然一直知道有这样的活动,但始终没有参加过。基本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觉得我适合这种享受现场气氛、乐在季节形事中的活动。
即便如此,我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狗斗——!」
在被叫到的瞬间,我在回过头的同时伸出手。
「痛!」
命中红心。我的手掌漂亮地抓到了对方的额头,然后就这样把力道加到最大。
「痛、好痛痛痛、等、狗、狗斗住手!」
「OK,我可以放手。不过,你现在就把你右手那个危险的东西给我收起来。」
我就像是个FBI探员一样,慎重地对眼前这个人——桐崎说道。
「……我知道了啦。」
很遗憾地这么说完后,桐崎便把她暗藏在手上的刀子垂了下来。
「少女都上来做出抱住你、遮住你的眼睛、问『我是谁——』这种典型的行动了,你就不能有些好一点的反应吗?」
「没有少女会在问我是谁的时候试图突击对方。」
这句话让桐崎不满地把嘴巴扭成像鸭子一样。
「如果你希望我有正常的反应,那你就做出正常的行动啊……」
「都已经十七岁的人还在问『我是谁』,这算是正常吗?」
「如果你可以这么冷静的话,那就给我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出场。」
我不可置信地叹了一口气后,环起双手。
「……说到这里,狗斗,如何?」
「什么如何?」
「这个,我的打扮。」
说完之后,桐崎便当场转了一圈。多出来的腰带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你问我如何的话……并没有怎样啊。」
「你在说什么!这是浴衣喔?」
是啊,是浴衣。深蓝色的布料配上牵牛花的花样啊。唔,这个设计算是不错吧。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么说起来,我在祭典的时候应该也有看过,可是那个时候我没心情观察,所以不太记得了。只是,就算是这样——
「那又怎么样?」
「……你这家伙,我在穿运动短裤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你真的是个男人吗?」
桐崎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可是浴衣啊、浴衣!如何,你发情了吧!会不会忍不住啊?你感受不到我的性感吧?
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没有穿胸罩呢。」
呜哇,我得到了一个完全不想知道的情报。我原本就没有什么容量的脑袋快要当机了。
「还有,我连内裤也没穿。」
「喂!」
「我开玩笑的。要这么做还太早了。」
你是打算有一天要这么做吗。饶了我吧。
「呐,如何?告诉我你诚实的感想吧。」
「诚实的感想吗?」
「啊啊。」
「好,我就告诉你。」
我直直地盯着桐崎。由于我的视线过于认真,桐崎微微漾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往下垂。接着——
「我现在就想回去了,我可以回车站吗?」
「今天是肾脏好了——」
「……我知道了啦。」
看到桐崎若无其事地把刀尖指向我,我举起双手,象征全面投降。
「唔,是不差啦。穿成这样,你也稍微有点女人味了。」
「我并不觉得有被夸奖的感觉。」
「因为我没有在夸你。」
「…………」
我就叫你把刀子收起来了,会有人来啊!
「……真是的,狗斗还是一样迟钝。」
不知道在那边嘟哝着什么的桐崎撩起衣摆。我才刚觉得她腿上怎么有一块隆起来,结果居然是她绑在腿上的枪套。你要不要哪一天试试看装傻忘了带啊。
「基本上,为什么我要在宝贵的假日来到这种地方啊——」
听到我的叹息,桐崎抬起双眼看着我。
「……你很忙吗?」
由于桐崎难得用了试探别人心情的语气,所以我下意识地说了「也不是这么说啦」,桐崎因为这句话高兴地笑了。
「因为说到夏天的话,当然就是烟火啊。」
「夏天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说到秋天的话,当然就是烟火啊!」
「反正你就是想看烟火就对了。」
「……嗯。」
桐崎点了点头后,把手绕到后面。她不知道为什么把脸转了过去。
「因为,这之前的秋之祭典,我后来是跟四宫一起去的……呃,不,那是我的错,所以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既然机会难得,我想说跟狗斗一起看烟火也不错……」
「……唔,是没差啦。」
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事做。
「基本上,这到底是几点开始啊。」
「应该快要开始了。」
桐崎看着时钟说。
「……要不要去坐在那里?」
桐崎指着河岸边。我点了点头,移动到那边去。
我们两个一起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边是角落,所以附近没什么人。
可能是因为位置比刚才还要靠近河吧,这里能听到微微的水流声。我们无言地看着风景。
「……这么说起来。」
桐崎突然开口低声说道。
「前阵子四宫来跟我说了——他说五月好像被送进收容所了。」
「……是吗?」
由于桐崎算是被害者,所以警方曾向她做个简单的笔录。她从警察那边听说,五月就像是附身不见了一样,淡淡地向警方告白了她的罪过。
「这跟我逼她也有关系,不过关键还是出在四宫恳切的说服吧。」
桐崎这么说。四宫他在好好看待五月对他的这份心意后,正面迎向五月。或许是他的努力发挥了效果。反正——从那家伙的精神状态来看,我一直以为那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起来,五月虽然问题很多,但她喜欢四宫的心情却是唯一的真实。她当然必须要重新检视自己、偿还自己的罪过。但当一切结束之后,我希望她自己能有个什么救赎……也许我也想太多了吧。
「还有,四宫好像要转学的样子。」
「是吗?」
「啊啊,因为他爸妈工作的关系。他之前好像也曾经和这次一样,在短期间之内就转学……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告诉我,我想这也跟他尴尬的处境有关吧……」
唔,我懂他的心情。既然都发生了那种事,对那家伙来说,在感情还有许多层面上,要跟桐崎念同一间学校都是很尴尬的事吧。
「……都是因为我。」
桐崎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没想要做那种怪事,这些应该就不会发生。」
「……也许吧。」
这算是事实吧。就算我否定了,这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安慰。只是——
「我也有不对啦,大概吧。」
「……咦?」
我捡起脚边的石头。
「我嫌很多事麻烦,结果就造成一片混乱,让事情没办法进行得很顺利。」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用力地丢出那颗石头。石头在水面上点了几下后,发出声音,渐渐沉没。
「我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不过,这大概不只是你的错吧。」
「……狗斗。」
「和你认识、跟你扯上关系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想,我们大概已经不能用『这是你的事』这种理由来解决事情了。」
双手在身后撑住地面的我仰望天空。
「只要你做了什么事,那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会跟我有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桐崎没有回答。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却不承认这一点,因为我还不习惯这种事,所以这次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种事?」
「我不是孤单一个人这种事。」
所以。
我这么说了。
「所以,你就把全部,都告诉我吧。」
桐崎歪过头。
「如果你有任何不满,那就直接跟我说。如果你在生气的话,那就告诉我。不是我自己要说,我非常地迟钝。如果你不直接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的。」
「……我说了之后,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会去做;就算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也会努力去让自己做得到。虽然这很麻烦,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那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确实地把桐崎的身影收进眼里,微微笑道。
「——所以,你不要再一个人一直冲了。如果你做了什么勉强自己的事,我好像也会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桐崎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听到一句她从没听过的话。
她拚命地寻找它的意义,思考。
然后,试着理解——
「……嗯。」
她高兴地笑了。
「谢谢你——狗斗。」
这个时候。
天空突然亮起。
强烈的光芒闪起,点亮整片暗夜。
拥有忧丽色彩的光芒划出花朵一般的形状。
非常非常地美丽,同时也非常非常地虚幻。
「……我喜欢烟火,但我讨厌之后的感觉。」
桐崎看着接连打上天空的大朵烟花,这么说道。
「那么美丽的光芒原本应该要扩散到整片天空,但它却在一瞬间消失——那个时候,总是会让我非常哀伤。」
「…………」
的确,是这样没错。
就时间而言,顶多一秒吧。烟火L[(能在这样的一瞬间里绽放。之后,它就只能如尘土一般落下。
留下来的天空只剩下一片黑暗,像是要压倒自己的厚重暗黑帷幕。
「……唔,最好的结果的确是能一直点亮天空。」
我静静地低语。
「但只要我们记住它不就好了吗?虽然它消失了,但美丽的它的确存在过。」
桐崎转向我。
「只要有人把它留在记忆中,不就比光是散去好吗?至少比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是啊。」
体会着话中意义的桐崎说道。
「的确——是这样没错。」
烟火发出巨大的声响,接连散去。
我们就看着这样的光景,看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狗斗。」
就在我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桐崎开了口。
「什么啦。」
「……你难道不想把这烟火般的瞬间美景封印在秋夜里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桐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看向她的脸,她的双颊漾红,双眼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地湿润。通知我有危险的警铃正以最大的音量响起。
「……喂,桐崎。」
我慢慢地往后退——但她灌注了浑身力气的手却不容我逃开。
「你、你等一下,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不,这不是预感,这是确信。你,要干什么?」
「唔,这个嘛——」
她用力地把我拉过去,我就这么转了一圈倒下,而且我居然还坐在桐崎身上。但是,要被攻击的人可是我。
不知什么时候,桐崎已把刀拔了出来。接着她用双手握住刀柄,脸上扬起蛊惑人心的笑。
「——简单来说,就是让很久没做的我来一发。」
「你——」
我放进我所有的感情大吼。
「你这个白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我的惨叫却空虚地被升空的烟花声给打消了。
……我的夏天,就这样真正盲一告结束了。
后记
感谢各位!我是空野一树。
为各位送上「爱上不死男的少女4~刹那的羁绊~」。终于来到第四集了呢。
在第一集上市的时候,我一直想说「能出到第三集的话,我就很满足了~」,但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早已通过这个目标,而且好像还能继续一段时间的样子。这真的是多亏各位读者至今的支持,我的感谢无以言喻。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各位一路支持到最后一集。
第四集不像前几次那样,有大规模的战斗场面或壮大的背景,希望各位能把它当成是下一集前的过渡作品。期待阿春出场的读者们,真的很抱歉。
儿子还是女儿一年前都像是刚来我家做养子一样,感觉有些尴尬,但他们最近终于习惯了我家的环境,身为家长的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在说的是书里的角色。讲得真是不明不白的啊。
说到这,我记得曾在第二集的后记里写过「这次(后记)有六页耶,好难写喔——」之类的事,但值得庆贺的是,第四集居然有八页!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都快哭了!真的很想逃!
……唔,这是因为既定页数的关系,所以是没办法的事。但说真的,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赶快学会调整页数。
虽然我自称是作家、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但我的私生活非常无趣,我没有每天都在豪宅里开party、也没有去泡放满钞票的浴缸、更没有每出一本新作品就上新闻,只是每天都窝在家里打电脑而已。
也就是说,说到我想说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没有话题了。
呃,我的生活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起伏,我家的狗动不动就吐,很担心它的我就带它去看医生,结果它只是吃太多弄坏肚子,让我感到非常无力。找不到假面超人玩偶的我四处搜寻,结果居然在家里附近的小玩具店里找到。啊啊,幸福其实意外地近啊!这就是所谓的青鸟啊!(气过头的人丢东西过来的声音)这样一来的话,我没有什么可以在这里详细告诉各位的事了,所以我真的感到非常困扰。
啊啊……说到话题的话,我最近开始去看牙医了。
我前几年就放着一颗缺牙没去管它,结果最近在吃腌萝卜的时候,剩下的部分居然随着「喀铿」一声掉了下来。因为这样,觉得事态不妙的我就冲进医院,结果医生跟我说我的牙根裂开,只能整颗牙拔掉。就在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预计两天后就要去拔牙,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经验,所以我正因为恐惧心而不断颤抖。在第四集出版的时候,我的治疗应该已经结束了,但我真的是很想瞬间移动直接跳到那一天。大家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牙齿喔……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蛀牙会痛就好了。那我就能早点去看医生了。蛀牙的这种体贴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不过才用了两页而已。八、八页好长啊!
呃——……
我该写什么呢—
嗯?你间我这是什么?
这个呢,
这个就是啊,
增加行数的方法,
我没有话题,
所以我就想说,
要每一句话,
都另起一行。
我试着这么做……不过看来还是别做的好,否则责任编辑可能会对我使出即死咒语。唔,不过我是※里昂王,所以这对我是没用的。(译注:为电玩「勇者斗恶龙4」中的大魔王角色,此处即死咒语不会生效之意。)
我一样在打电动,大概从一个月之前开始玩起了魔物猎人。我大多是在空档间玩这个游戏,但这个游戏非常有趣,我也逐渐上瘾了。只是这种没有结局的游戏真的会让人不知该何时停手才好……反正我现在因为牙齿的事而非常忧郁,所以暂时没在打这个游戏。可是那个啦,我在线上玩的时候,发现大家不是普通的强耶。大家身上都带着我没有看过的的武器,或是装备着各式防具,感觉就是像第一次离开乡下到东京去六本木时的心情。自己觉得很不错的打扮突然变得很俗气,然后就「啊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地觉得沮丧,学生时代的悲伤记忆也顺便复苏,让我更加沮丧。谁理你啊,什么六本木啊你这家伙,听起来就像是在骗人的啦!这个城市都像是在骗人的啦!我想活得很诚实啊!说完这些不知有何意义的认输台词之后,我就回到乡下老家了。唔,我从途中就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了。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
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我要不是在调查恐怖的都市传说,就是在打勇者斗恶龙Ⅸ也说不定。最近正在犹豫要不要买后者。
终于写到一半了。
我想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这次我写得算是很顺,所以没有故意设下什么情节。呃,有是有啦,只是应该说它没有有趣到可以拿出来说吗?硬要说的话,○○所使用的武器是半夜购物频道在卖的那把异常好切的那个,连字典都能切。听说它是战国时代合战场上,武将拿来砍倒数百人的爱刀加工而成的东西。据说有这样的传说,但事实上没有,这是骗人的,对不起。那是柯士摩菜刀。它会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把这边带过,所以请各位不要对细节吐槽。
唔,话题回到第四集。在第一集里性格极度扭曲的主角也多少找回了一些人类的感情,所以有很多烦恼的事。唔,不只是他,青春就是在为了这种怎样都好的事而烦恼的年代吧。过了几年之后,我们常常会怀疑「为什么要那么烦恼?」,但对于活在那一瞬间的人而言,就算那是大人眼中的小事,这些事情其实也会变得很重要,或是让人很痛苦、很想逃。现在忍一下不就好了吗?说是简单,而且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但当自己亲身体会这些烦恼时,时间却会变得无比漫长。所以呢,也许我们会变得忧郁,但我们不要只考虑下一步,我们可以在考虑再下一步,或是再之后的事情来行动,这样很多事也都可以解决吧。我虽然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写这本书的,可是我有把我和主角同年纪时所感到的焦矂和忧郁写在书理,希望大家能感受到这一点。「谁感觉得到啊,白痴!」如果您是这样的人,那真的很遗憾,这是没办法的事。会说别人是白痴的人才是白痴!我只能回你这句话!我哭给你看!
只是呢,当我在写恋爱情节的时候,我打从出生以来就和这方面的事无缘,学生时代也几乎没和女生有任何交流,所以我真的很佩服自己能写这么多东西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妄想力太过旺盛。而且不只是女生,我连朋友都不是很多,我在几年前参加的成人式上听说同学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办了同学会,我喜欢的女生也结婚生小孩了……愈写愈教人悲伤。反正,我记得我听过曾有人说人生经验不丰富的人不能成为作家,不管是女性经验也好,其他经验也罢。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我真的对我的未来感到非常不安。
这跟作品根本没关系,但我却因为页数太多而把这种不必要的事都爆了出来,我觉得我的好感度正在迅速下降。我没事喔——我不是个个性阴暗的家伙喔——
还有,我一直都知道,这已经不是作品的秘密了吧。
说到这里,我从第一集写到第四集,已经写了刀子、铁管、日本刀、菜刀等武器,但最著名的手枪却一直都还没有出现呢。
事实上在改稿之前,我在「恋上不死之男的少女」里有放进我家女儿用刀子砍断子弹的场面,但责任编辑跟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删掉了。这是不可能的吗?用刀子去砍子弹。历史上不是有个明治时代的剑豪做到了吗?就是那个名叫绯村XX的武士啊……我记得他有成功啊……而且他说只要把视线对上枪口所指的方向,要躲就是很简单的事……所以……所以那又怎样。
唔,这在现实生活之中是不可能的,但就戏剧效果而言,的确是种理想呢。
在B级电影里,刀子简直就是理所当然地在砍着子弹。但那种作品不过是把日本刀写成了超科学的结晶吧。那是不可能做到百人斩的!某电影在拔刀时还发出了「唰叽咿咿咿、铿啦啊啊啊」那种绝对不可能会发出的声音。这是哪个组织开发的兵器啊。唔,是说那个故事很有趣,所以我就把它看完了。
就在我说着这种事的时候,后记已经来到最终冲刺的阶段了!
只要我能撑完这页,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我是这么相信的!
我们的冒险才刚开始而已啊!(敬请期待空野老师的下一本作品。)
像这样结束之后,我还没有听过「一部完」的故事会有二部开始的。唔,我想这大概是杂志休刊的感觉吧。我小学的时候,真的相信它的第二部迟早有一天会开始,所以我被骗了好几次。如果没有计划的话,那就说没有计划啊……你们就这样欺骗孩子……一直欺骗孩子……而孩子有一天就长成会欺骗他人的大人……真是……教人伤心……
话题愈来愈松散了。我自己也很佩服我自己居然能乱七八糟地写到这里。还剩一点点。
只是时间过得实在很快,我出道后已经过了一年,NovelJapan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举办完第三届了。我希望能在不被后生晚辈超过的状况下拚死撑下去。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直待在一个普普的位置,然后等谁卖出了一本超大作之后,靠着它一路活下去……这是我的梦想。因为能在这个业界活下去就是奇迹。
在我说这说那的时候,我好像终于可以迎向尽头了。谁来放个晚安曲吧。
从这里开始,是惯例的谢辞。
道先是责任编辑的S大人。真的很谢谢您能在忙碌的行程中给我确切的指示。我的原稿也慢慢可以一次就过,让我能放下心来,但我毕竟还不是个成熟的作家,以后也请您多多指教。我祈祷着第五集也能和第四集一样顺利。不,我会这么做的。是的。
接着,负责插画的ぷよ老师。您的人气日渐高涨,现在已是无人不知晓的画家,很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为本书画出如此美丽的插画。我不会奢求,但还是希望您能再和我合作一段时间。
朋友U及朋友A,我觉得我每次好像都会在这里提到你们,事实上,我和你们之间的对话也常常成我生活中的原动力。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不过,你们也该到这个地狱来了吧?
朋友Y,最近你忙到我没有什么时间能见你,但你过得好吗?我想应该是满辛苦的,不过请你不要放弃、继续加油。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这并不是谢辞。
从网页上寄信给我的各位,真的很谢谢你们。我在觉得不安、沮丧的时候会把大家的信重覆看个好几次,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元气。都是多亏了大家,我才能过到今天。但我常常无法回信,真的是很抱歉。我准备慢慢回信,请大家再稍等片刻。
还有,我要把我最大的感谢给拿起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能透过作品和完全没见过、也没说过话的人连系而起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我也为此感到非常高兴。这故事应该还会继续走下去,请各位不要生腻,继续看下去。
啊,在书店站着看的人不赶快去柜台结帐的话,数十年之后可是会死的喔!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BGM「遥か」六月三十日空野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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