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倍于常人的世界。极为理所当然,拥有鲜艳色彩的表向世界,以及只限于某些人能够进入,阴郁黄昏永恒持续的里向世界——
比起战争妖精,他们更能自由来往于这两个世界。
他们究竟来自何方,又要前往何方?
对于人类而言,这应该是永远无法揭晓的谜题。
这一刹那,骑士们进攻而来的动作,看起来全部宛如慢动作。
「有够烦的……!」
伊织在原地转身,挥出手中的剑。
光是这一剑,围攻伊织的蓝骑士们就猛然往后飞。明明连剑尖都没有碰到,然而这一招产生的无形之力,使得十二名骑士大幅被击退。
「…………」
伊织大口调息一次,然后凝视手中的克莉丝。
不知何时,克莉丝的剑身散发着比平常更白更耀眼的光芒,这也和露缇琪雅之前叙述的状况相同。
战胜派屈克的那天晚上,体内流着沸腾热血的伊织,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战斗,当时他手中的克莉丝,散发着白色的光辉。大概是伊织身体最深处涌出的崭新力量洪流,与克莉丝的这种光辉产生相乘效果,发挥出更胜于平常的破坏力。
然而,朦胧思考着这种事的伊织,如今何时失去意识都不奇怪。实际上,因为双眼进血而染红的视界,真的是频频在瞬间闪着白光。现在的伊织眼中所见的光景,是小学时代贫血发作时经常看见,脑袋即将变成空白时的黑白失焦视界。
伊织仰望主殿屋顶上的伊索德。
「差不多该请你让我们回去了——」
伊织朝着少女踏出脚步,骑士团随即挡住他的去路。大概是要保护伊索德吧,他们的长期为了阻止伊织凶猛突刺而来,然而伊织就这么保持着宛如汪洋的朦胧心情。
「——就像是不关己事一样。」
芷在战斗的人肯定是伊织,但伊织却被一种宛如以第三者角度俯视的突兀感囚禁。或许是研磨敏锐到超越极限的五感,为伊织带来这种不自然的感觉。
对于从正面刺来的骑士枪,伊织目不转睛以毫厘之差躲开,同时朝着后方来袭的骑士们施展后旋踢,将对方踢开之后踩踏石砾跳到松树上,接着往主殿屋顶纵身一跃。
「——公主大人。」
爱德华察觉到伊织的动作,想要走到伊索德的前面,但少女以羽毛扇子制止他了。
「没有自知之明!哥哥,你没有自知之明!」
伊索德倒竖柳眉如此大喊,轻轻晃动自己其中一枚翅膀。
「!?」
位于半空中的伊织身体,被一道看不见的冲击波打中。原本应该只会产生微风的扇翼动作,却使得笔直跳向伊索德的伊织被弹飞,而且重重摔在地上。
「呃啊……!」
「魔性之血」也无法抵消的痛楚袭击伊织全身。这种痛楚不只是来自撞上地面的冲击,白色光翼的扇动,直接狠狠刺激着伊织的痛觉。
伊织在石砾之海大幅弹跳之后仰躺,蓝骑士们立刻架枪围在他的身边。
「…………」
躺成大字形仰望阴郁天空的伊织,感觉自己的意识真的开始模糊了。
如果伊织就这么昏迷,究竟会变成什么结果?
会像是之前与派屈克交战时一样,在无意识状态打倒这群骑士,还是在伊索德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丧失生命——
伊织染成雪白的视界,看见十二个锐利枪尖突刺而来。
——伊织至此真的失去意识了。
※
伊索德收起背上的翅膀,转动把玩自己的双马尾,并且咧嘴露出微笑。
「这样就受到教训了吧?没有自知之明就忤逆我伊索德——『康沃尔之吟游诗人』白手套的伊索德!居然用那种脆弱的剑大胆冒犯,简直是滔天重罪!」
伊索德以扇子遮掩嘴角高声大笑,朝着围成美丽蓝色圆圈的十二名骑士简短告知。
「光是修理一下果然没办法消气。——除名!确定除名了!」
「公主大人!这样实在——」
「爱德华,给我退下!伊索德说要除名就是除名!编剧兼导演的伊索德已经这么决定了!——好啦,『蓝玫瑰骑士团』!把那个不及格的演员拖下舞台!」
在伊索德尖声命令之下,骑士们高举长枪。
然而在长枪即将往下挥的瞬间,伊织的身影被忽然冒出的白色光柱吞噬。
「!?」
伊索德原本笑得眯细的双眼惊讶睁大,接着她摺起扇子紧握,心有不甘地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稍微过火了吧?」
直指忧郁天空的光柱消失时,骑士们团团包围的不是伊织,而是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
「我们直接对他们出手,是违反规则的行为……记得这是大家之前做出的结论吧?」
「才没有!伊索德是——」
「别说你没有直接出手,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
老人打断伊索德的辩解,环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骑士们,并且颤胡发出笑声。
「……位于这里的他们,都无法违抗你的命令,是等同于你手脚的忠实侍从。只要你没有下达这种命令,他们就不会做出伤人的举动……伊索德,狡辩只会令人见笑喔?」
「唔……」
伊索德白净的脸颊微微抽搐,抬头看向天空。
宛如鲜血与泥土混合的永恒黄昏天空,一只拥有翡翠色翅膀的大鸟逐渐远去。那只怪鸟爪子所抓的物体正是伊织,察觉这件事的伊秦德想要挥动羽毛扇子,却被爱德华压低声音劝阻了。
「公主大人,『男爵』都看在眼里,今天还是——」
「……!」
伊索德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最后只以扇子打向爱德华的脸,宣泄烦闷的情绪之后轻哼一声,转身背对下方的老人。
「哼!哼!」
「真是的……幸好没有变成最坏的结果。」
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男爵」微微拿起帽子行礼致意,笑容满面仰望屋顶的少女。
「——话说回来,方便问你今天晚上的行程吗?」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来到这里的大家,都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怎么样?毕竟大家久违没有碰头了,愿意赏光吗?」
「虽然话是这么讲,不过大家其实是要批斗伊索德吧?」
「哈哈哈……讨论的内容对你来说应该有点剌耳吧,然而不只是要讨论这件事。」
「……好吧,反正伊索德也有话要说。」
伊索德右手一挥,「男爵」周围的骑士们同时放开武器。十二把长枪无声无息沉入影子,转眼变成十二名骑士现身。
「——不过不过,伊索德确定了。」
二十四名蓝骑士井然有序排成两列之后,伊索德面不改色与爱德华一起从屋顶跳下,注视着手持拐杖微笑的老人,并且扬起嘴角。
「令『男爵』另眼相看的宫本伊织哥哥——那是必须回避,非得回避的『死之蛇』。」
「伊索德,这不是由你决定的事情。」
「男爵」平淡否认少女这番话,再度拿起软帽致意之后,宛如幻影当场消失。
「公主大人,我们也差不多该——」
在爱德华的催促之下,伊索德转过身去。
「撤退撤退!在钟声响完之前撤退!」
远方响起那种钟声的时候,骑士们再度化为蓝色花瓣,聚集在一起成为一朵蓝玫瑰。
伊索德从爱德华手中接过玫瑰,戴在左马尾根部点缀,并且重新将白手套戴好。
「公主大人,接下来您有何打算?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其他人应该也——」
「不需要在意这种事,不需要不需要。」
伊索德耸了耸肩,像是要踢开石砾般踏出脚步,魁梧的爱德华如影随形跟在后方。
「——伊索德只是在忠实执行『吟游诗人』的职责而已。」
得意说出这番话的伊索德背影变得模糊,最后与爱德华一起从黄昏世界完全消失。
※
在无人境内的松树树荫,宫本赖通正在打电话给学妹早濑药子,露缇琪雅则是抱膝蹲在他的身旁。
「……果然打不通。」
打了几十通电话之后,赖通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摺起手机。伊织与克莉丝从赖通他们面前消失至今,已经快要十分钟了。
「那个家伙的家庭状况很复杂……是中元节之前有太多事情要忙吗?」
赖通不耐烦仰望天空。这里距离寺庙大门没有很远,依然听得到热闹商店街的喧嚣声,然而对于现在的赖通来说,这只是激起他烦躁心情的噪音。
「虽然不愿意思考这种可能性……」
赖通再度打开手机,并且询问露缇琪雅。
「如果克莉丝在这个时间点被某人打倒,我会忘记多少事情?既然我的记忆毫无变化,就代表那个孩子还平安无事?」
「我想,就算是克莉丝消失,阿通的记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吉尔伯特消失的时候,你也是完全没变吧?」
「……听你这么说,确实如此。」
如果战争妖精消失的时候,连稍微有所牵扯的人都必须改写记忆,那么至今打倒好几名战争妖精的伊织,每次都必须改写一次记忆。然而现实上,伊织的记忆从来没有大幅改写——至少就他本人认知的范围是如此。成为「鞘之主」的人,或许是在搭档的战争妖精消失时才会改写记噫。
「但我并不是鞘之主。像我这种不是鞘之主,却与战争妖精有所牵扯的人,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改写记忆……我完全无法想像。」
「……记得皐月之前被伊织他们的战斗波及时,她的记忆是在伊织打倒对方战争妖精的时候被改写……」
「啊啊,伊织确实说过这件事。」
「我觉得那种状况,应该是因为与皐月相关的战争妖精,在当时就只有伊织打倒的那个家伙而已……不过以阿通的状况,至少已经认识我和克莉丝两人了——」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两人都消失,我的记忆也会被改写?但我还不想让自己落得这种下场就是了。」
「阿通。」
露缇琪雅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我要去。」
「啊?」
「我们要去救他们。」
「喂、露,等一下!」
赖通把手放在露缇琪雅的肩膀,放低声音规劝她。
「不要勉强自己。——何况只有你想这么做也没意义吧?你忘了你没有搭档吗!」
「可是——」
「总之,找不能为了伊织而让你们遭遇危险,这样伊织肯定会在事后找我算帐。——早濑虽然那副模样,但她姑且是老师,说不定她去了学校。」
药子任教的三日月学园,对于药子与赖通来说是母校,现在的教职员也有一些人从以前就认识他们。虽然在这时候打电话私下找药子,有可能在事后遭到各方面的追究,然而现在不是因为讨厌这种事而犹豫的场合了。
「阿通……」
露缇琪雅抬头看向赖通。
那双棕色的眼眸睁得又大又圆。
「……!」
「露,怎么了?」
「伊织!?」
「什么!?」
「阿通,快离开!」
「喂——」
赖通被露缇琪雅撞开,而且光是这样就被撞飞三公尺远,一屁股跌到地上。赖通颇有武术造诣所以幸免于难,如果是普通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摔断一条手臂。
无论如何,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的赖通,这时候总算理解露缇琪雅那句话的含意了。紧握住克莉丝的伊织,就这样从两人头上三十公尺高的位置落下。
「他、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啦!」
露缇琪雅一板一眼回答赖通的惊声询问,猛踩地面跳到几公尺前方的石灯笼顶端,再以三角跳的要领纵身一跃,刚好从旁边抱住落下的伊织他们。
「露缇琪雅!」
「没、没问……题!」
露缇琪雅他们就这样描绘一条好长的弧线,飞进翠绿针叶茂盛的松树,凄惨撞断树枝之后贯穿而出,落在石砾铺成的海面。
「喂!?真的没问题吗!?」
赖通连忙想要赶过去,但露缇琪雅若无其事起身,并且压低声音喊道:
「会有人来!得先躲到没人的地方才行!」
「没办法了……往这里!」
赖通带头跑向墓地。
重新仰望所见的天空依然湛蓝,然而赖通察觉有个巨大的影子掠过蓝天而去。看形状似乎是鸟,不过很明显比附近的鸟还要大,从振翅的力道来看,似乎是相当大型的猛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赖通就这么一头雾水,与露缇琪雅一起逃进花岗岩林立,宛如迷宫的墓地。
※
时钟的钟面,冻结在凌晨两点多一点的时间。
这简直意味着他们是在这个时间,开启通往这个世界的门。
窗外并非理所当然至极的夜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黑色的忧郁天空。微弱朦胧的光线从采光小窗射入,在特别展示楼层映出聊胜于无的影子。
伊索德在巨大的肉食恐龙骨骼标本前面,吃着奶油花生糖的巧克力棒。戴墨镜的黑衣壮汉爱德华,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待命。
「公主大人。」
伊索德将巧克力棒包装纸揉成一团扔掉,紧接着拿出第二根巧克力棒,此时爱德华轻声呼唤着她。
「伊索德知道。知道你要说什么。」
伊索德叹气将黑色双眼转向右侧,展示恐龙蛋的柜子后方,无声无息出现一只长尾黑猫。黑猫看了伊索德一眼,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然后沿着暴龙骨骼轻盈往上爬。
接着伊索德将视线移向左方,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狗,发出快节奏的呼吸声走了过来。
「这样就两个了——」
点到两只动物的伊索德,接着以双眼看向上方。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隙,飞进一只拥有翡翠色翅膀,不知道是鹦鹉还是鹦哥的鸟。像是炫耀般在伊索德头顶回旋的这只鸟,在最后讲落在暴龙骨骼的鼻尖,轻轻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梳理羽毛。
「看来到齐了——」
最后出现的,是从伊索德后方出入口笔直走过来的两名俊美黑衣青年。
「约翰与济慈。」
伊索德转身看向长相神似的两名俊美青年,扬起沾满巧克力的嘴唇。
「你们两个算一个吧?那么那么,人数就不对了。一、二、三、四——还有一个呢?」
「『英格兰』今天因故缺席……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端正坐在磨亮地板上的黑狗,以威严男性的声音如此告知。
「帕西瓦尔爵士,你还是一样这么嚣张,还是一样。」
伊索德走到黑狗面前蹲下,递出自己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
「——当作久违见到你主人的叙旧,QB,你就代替他吃吧。吃吧,快点快点。」
虽然巧克力棒已经递到鼻尖前面,黑狗却没有意愿要吃,只是微微闻几下之后打个喷嚏,然后就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我的『宠物』不吃低俗的食物。」
响起一个男性的低沉笑声。场中找不到发出声音的这名男性,不过这个声音很明显来自这只黑狗。
伊索德耸肩起身,改为转身面对黑猫。
「那么库尔呢?你呢?」
「我的『宠物』也不吃低俗的食物~。」
另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宛如嘲讽般回答。场中也找小到发出这个声音的女性,声音来自频频打呵欠的黑猫。
「在日本,我只会给它吃上等鲔鱼或是霜降松坂牛哦~?——开玩笑的♪」
「……你也还是一样这么没品,还是一样。」
「我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不提这个,事不宜迟立刻开始吧?开始进行依索德小姐的批斗大会吧?」
「可是伊索德没做什么必须被责备的事情啊?」
「……我们这边,已经知道你内心正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这个声音,来自稍息伫立不动的约翰与济慈之间。虽然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不过这个声音是沙哑充满魅力的女性声音——肯定是「无情之美女」菈·贝露的声音。
「你曾经想杀害鞘之主与战争妖精。——对吧?」
菈·贝露的这个问题,使得停在暴龙头上的鹦鹉飞翔降落,一鼓作气当场化为巨大的猛禽。
这只鸟正是白天伊索德袭击宫本伊织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伊织带走,拥有翡翠翅膀的怪鸟。
「要是没有『男爵』和碧翠丝,你就会严重违反规定了。——对吧?」
「这位姊姊,您说的规定是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存在意义?」
「如果只需要存在于这里,那么放颗石头就够了吧?——不过伊索德不是石头,不是石头。」
「你的主张在这时候不重要……问题在于你想杀了那名少年与战争妖精。」
「不对。问题在于你们所有人明知那两人很危险却置之不理……只要稍微谨慎观察就可以明白了,像伊索德立刻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宫本伊织是侵蚀『圆环之蛇』的『死之蛇』!」
伊索德将巧克力棒紧捏到变形,并且如此用莉说道。
「那个家伙当着伊索德的面断言,他说他不打算寻找『乐园』!他是异端。异端!异端份子必须尽早排除才行!」
「要断定他是异端还太早了吧?」
猫打着呵欠轻声说着。
「——回顾过去,那种家伙要多少有多少吧?不过几乎都在中途就退场了。到最后,那种家伙只是无法面对这种残酷的战斗命运,用人道主义之类的说法当藉口,想要逃避战斗的人种吧?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会因为实力不足中途退场,这不是早就明白的事情吗?」
「……猫女的意见难得中肯。现阶段还不能断定任何事。」
只有声音的男性——帕西瓦尔表达赞同之意。
「会有那种想法的鞘之主,并不是至今才首度出现,而且这样的鞘之主,几乎都在得到『资格』之前就败退了。虽然我们预料这样的鞘之主有可能是『死之蛇』,不过这样的推测至今从未成为现实吧?」
「现实超乎预料的状况比比皆是。」
「既然这样,就等到即将超乎预料的时候,再进行具体的讨论吧。」
帕西瓦尔轻哼一声,菈·贝露接着继续说道:
「极端来说,所有鞘之主与战争妖精,都有可能成为『死之蛇』,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过去的经验就是最好的铁证。」
「没错,如果只因为有可能,就在这个阶段排除危险因子,就真的得除掉所有鞘之主才行,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
帕西瓦尔、菈·贝露以及「猫女」——三种声音的主人都处于否定伊索德想法的立场。
伊索德没有掩饰烦躁的心情,将牙齿咬得轧轧作响,瞪向翡翠色的怪鸟。
「『男爵』!您有什么高见!?」
「……到头来,阻止你这种蛮横行径的就是我啊?」
停在金属扶手傲然凝视伊索德的猛禽,以「男爵」的声音回答。
「我的意见和大家大致相同……至少我们不应该直接对他们下手。」
「这种规定!原本就是伊索德我们这边自己定的!所以取消这种规定不就好了!」
「目前并没有这种打算……至少你以外的我们是如此。」
「更何况,在订立这个规定的时候,你也是投赞成票吧,伊索德?」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并没有感觉不对劲!不过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在那名少年身上感觉到什么?」
「迟钝的你们不会懂!可是伊索德懂!闻味道就懂了!他会成为『死之蛇』!总有一天肯定会如此!」
「……一派胡言。我要走了。」
黑狗转身营对激昂大喊的伊索德踏出脚步,躺在展览柜上的黑猫,也接着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总之,如果只能以小妹妹的嗅觉为根据,那我也没办法接受。」
「这阵子就更加谨慎守护他们的战斗——各位对这样的结论没意见吧?」
听到「男爵」如此询问,黑狗与黑猫以原本的声音回应,就这样消失于黑暗之中。
「——除了伊索德都没意见吧?」
「伊索德也没意见。」
伊索德立刻回应菈·贝露的这句话。她吸吮着沾满融化巧克力的手套指尖,扬起眼角瞪向约翰与济慈。
「伊索德也对此没意见……简单来说,只要遵守规定就行了吧?」
「……当然。」
「那就好,伊索德也只会观望……既然你们不打算改变规定,伊索德就会遵守规定。不过伊索德在遵守规定的同时,肯定也会排除危险因子。」
「那就让我欣赏你的本领吧?」
黑暗的另一头,传来菈·贝露别有用意的笑声,相对的,伊索德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没什么好欣赏的,伊索德只是示范给你看而已。」
「给我看?」
「给你还有帕西瓦尔看。」
少女脱下黏答答的手套扔掉,默默将左手递到随侍的爱德华面前。
「再来一根!」
「是。」
爱德华立刻从口袋取出另一根巧克力棒,打开包装之后递给伊索德。
「——简单来说,只要伊索德与爱德华不出手,就不会违反规定了。」
「……我讨厌没教养的孩子。」
约翰与济慈恭敬行礼之后,留下嚼着巧克力棒露出狂妄笑容的伊索德离去。回想起来,那两名彬彬有礼宛如执事的俊美青年,几乎没有在场中说过话。
伊索德指着翡翠色的怪鸟,向「男爵」说道:
「……你也和菈·贝露或帕西瓦尔一样吧?也有特别欣赏某个鞘之主吧?该不会就是那个哥哥?所以才会在状况正好的时候搅局——是这样没错吧?」
「伊索德,听清楚罗?我们是『吟游诗人』,同时也是『监视者』。我会阻止你,是因为你忘了自己的职责……没有别的意思。」
「……天晓得?」
伊索德一鼓作气吃掉巧克力棒擦拭嘴角,就像是只想讲到这里一样挥了挥手。
停在扶手休息的猛禽,展开壮观的翅膀飞到高高的天花檄附近,接着像是CG一样变成鹦鹉外型,与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从窗户缝隙飞走了。
「……公主大人。」
众人离去只剩下两人的展览厅,回荡着爱德苹低沉的声音。
「今后您有何打算?类似今天的事情已经——」
「不会做不会做,伊索德明白的。」
「然而公主大人的眼神并不是这么说……您立刻又要进行某些举动吗?」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伊索德会遵守规定。」
「您想在遵守规定的范围布局——进行某些计划吗?」
「用不着这么警戒,伊索德不会私底下擅自行动的……何况伊索德无论要做任何事情,不是都会扔给你去做吗?」
「记得来到这个国家之后,公主大人立刻就单独与宫本伊织接触了。这件事有在事后知会我吗?」
「禁止这种吐槽!」
伊索德轻轻跳起来赏爱德华一个耳光,然后大步离开。
※
伊织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叹息。
「……怎么了?还是再睡一下比较好吧?」
正在把赛普勒斯起司切片的赖通,听到伊织长长的叹息之后蹙眉。伊织他们被偷袭至今只经过十二个小时,所以叔父当然会担心侄子的身体状况。
「不,不用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这样比较静得下心。」
「这还真是——你打从骨子里成为家庭主夫了。」
「反覆进行单纯的工作,会比较方便想事情吧?」
伊织如此说着,并且再度拿起削皮刀削马铃薯皮。坐在厨房桌旁的伊织脚边,削好皮的马铃薯已经堆满一个小水桶了,可以直接煮熟制作马铃薯沙拉、或是切片油炸、或是交给叔父制作马铃薯面疙瘩——无论如何,为了满足克莉丝的食欲,即使削多少马铃薯都不嫌多。
以巨大调理盆准备沙拉的赖通,扬起眼神看向桌子对面的侄子问道: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啊,改天带露缇琪雅去那间叫做Espai什么的店吧。」
「啊?你忽然说这是什么事?」
「家里有一阵子都是吃面条,结果露缇琪雅变得不对劲了,说什么想要吃甜食全餐这种没脑袋的话。明明餐后都会吃甜点,却要我在正餐也要准备甜食,简直莫名其妙。」
「啊啊,因为那孩子非常喜欢糖分。」
「那我今后会买整袋特级白糖给她,就叫她吃那个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做吧?」
虽然赖通苦笑着如此回应,但伊织有一半是认真的。像是在露缇琪雅的面线上面堆一座砂糖山,或是只在露缇琪雅的沾面酱加入糖浆,伊织曾经差点真的这么做。之所以在最后打消念头,是因为小时候母亲吩咐他不可以糟蹋食物。
削完所有马铃薯之后,伊织剥掉脸颊上功成身退的OK绷,再度叹了口气并且耸肩。
「我也没办法老是应付那个家伙的任性,要是连克莉丝都有样学样就更惨了。——后来,因为我差不多觉得烦了,就说等到叔父回日本之后,再让她自由挑一间喜欢的甜点店请叔父带她去,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分下来。而且当时我有答应要帮她向叔父拜托。」
「我明明吩咐她要习惯日本的饮食习惯……」
「就算不是日本也不可能吧?还是说欧洲有哪个国家是用砂糖当主食?」
「怎么可能。——所以,那个家伙说她想去哪间店?」
「我也不清楚,不过依照那个家伙的说法,如果是叔父似乎一听就明白了?叫做Espai……~!,忘记叫做Espai什么的店。」
「……应该是EspaiSucre吧?」
「啊啊,或许是这个名字……这间店很有名?」
「就某方面来说很有名……对于爱吃甜食的人来说,应该是难以招架的一间店。这是一间提供甜点全餐的餐厅。」
「这样啊……」
虽然伊织个人的内心完全不会被打动,不过对于世间喜爱甜食的女性来说,这间店肯定很有魅力。如果是不用跟凡人一样担心吃完会变胖的露缇琪雅,这间店应该会让她每天都想去吧。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改天带她去吧,不然我会被她说成骗子。」
「我说你啊……EspaiSucre在巴塞隆纳耶?」
「…………」
在深汤锅放入半桶马铃薯与大量清水抬到炉子上点火的伊织,不由得再度看向赖通。
「……西班牙的巴塞隆纳?」
「除了西班牙,还有哪里有巴塞隆纳?」
「……总觉得委内瑞拉好像也有。」
「无论是哪一国都太远了吧?」
赖通轻声说完之后轻笑片刻,为装满沙拉的调理盆包上保鲜膜,然后拿起平底锅热锅。
「……所以,你在想什么?」
「啊?」
「你刚才专注削马铃薯皮的时候,总不可能是在想EspaiSucre的事情吧?何况白天发生了那种事。」
「以逃避现实的意义来说不无可能。」
「别逃避啊。——喂,洋葱跟红萝卜。」
「嗯。」
伊织把洋葱跟红萝卜碎丁堆槟如山的小调理盆递给叔父,然后坐在椅子上。
白天,伊织忽然被拖进「逢魔之刻」,被自称伊索德的少女袭击。在十二打一这种不讲理的一面倒战斗中,伊织记得自己直到中途都英勇善战,然而在打算一鼓作气与伊索德做个了断时,伊织遭受到沉重的反击,然后就完全不记得之后的状况了。
心不在焉看着叔父快炒蔬菜丁的伊织,说出心里一直挂念的这个问题。
「……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我也想知道。」
「我当时昏迷了,所以只能问你。」
在战斗里失去意识的伊织,再度醒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地点是自己的床上,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离逢魔之刻。
「我们也没有目睹你离开逢魔之据的样子……你当时器从我朽面前从天而降耶?」
「从天而降……?」
「对。露先一步发现你,在你重重摔到地面之前顺利接住你——总之,当时你全身是血惨不忍睹,克莉丝小妹也一直没有清醒,实在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闲晃,所以我和露是一直等到天色变暗才扛着你回家耶?」
「就算你说我从天而降……但我不记得自己有飞到空中。」
「应该说,你们或许是被某人运过来的。」
「会是谁?」
「不清楚,而且这只是推论。——不过,在你们从天而降之后,我看到天上有一只大鸟飞走,这是事实。」
「所以是那只怪鸟把我们运过来的?」
如果是平常,伊织肯定会认定这是荒唐无稽的说法,然而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伊织如今非常惯于接触这种事。如果赖通说他看到这种玩意,实际上应该确实如此。伊织完全可以接受这种假设。
「……关于你遇见的,那个叫做伊索德的女生。」
「嗯。」
「那个女生该不会也是吟游诗人吧?」
赖通在洋葱与红萝卜炒得差不多之后,加入大量牛肉与适量调味料继续拌炒,然后朝锅里注入高汤,随即厨房洋溢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当然,前提是你之前在公园遇见的老人就是吟游诗人,不过那个女生也同样拥有一对光翼吧?」
「同样拥有光翼……而且我同样觉得没有胜算。」
「但你还是奋勇进攻,结果一招就被打倒在地?」
「……我尝时就是处于那种精神状态。」
伊织将锅里煮好的马铃薯插起来放在网杓上。
「——全部捣成泥就行了吧?」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所以我才会作这个,不过在这种时间,你真的吃得下这么多?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耶?」
「我今天只有吃早餐……何况负责吃的主力不是我,是克莉丝。」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在睡吧?」
「饿了就会醒……她就是这样的家伙。」
与伊织一起从天而降的克莉丝,即使被运回宫本家也没有清醒,如今依然继续熟睡。只不过依照伊织的记忆,克莉丝的剑刀并没有受损或裂开,所以应该只是纯粹太累才会睡到现在。
克莉丝刚开始和伊织一起战斗的时候,只要结束一场激战,克莉丝总是会睡得比平常久,并且醒来之后都会大吃一顿。依照常叶听莉莉瓯妮的说法,战争妖精要补充在战斗耗损的能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充分的睡眠与大量的饮食。
「所谓的吟游诗人到底有几个人?」
伊织以捣碎棒捣着马铃薯,并且把增血剂放入口中服用。
「你遇见的老人、伊索德、以及巴黎的神秘影子——这样少说就有三人,或许应该说三只才对,总之至少有三个。」
「……一对一都没办法应付了,要是有三个根本没胜算吧?」
「不过,对方并不一定都是敌人吧?像你一开始遇见的老人,就没有加害于你了。」
赖通把加入高汤与蔬菜炖煮的牛肉移到大型耐热盘摊平。伊织刚才依照赖通的吩咐,帮忙将马铃薯削皮煮熟捣成泥,却不知道叔父想要作什么料理,至少并不是伊织至今作过的料理。
「何况那个双马尾小妹,为什么要攻击你?」
「天晓得。她后来说了一堆话,不过我完全听不懂内容……勉强能够理解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和一般的鞘之主与战争妖精不一样,不会为了前往『乐园』与其他战争妖精交战,她对此似乎非常不满。」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是要让战争妖精交战?」
「至少那个丫头是如此。」
「感觉这些家伙无论立场或实力,都比战争妖精高段许多。」
赖通铺平绞肉之后放上马铃薯泥,然后端进烤箱开始烤。
「——这样就行了。」
「到底是在做什么料理?」
「嗯?牧羊人派啊,真弓嫂子应该有作给你吃过吧?」
「……我不记得了。」
「那就遗憾了,真弓嫂子作的牧羊人派很好吃。」
「不过看了大致就知道,这料理的热量应该很高。」
伊织不经意仰望天花板,然后打开冰箱。
「——怎么了?」
「克莉丝好像醒了。」
「你居然会知道?」
「算是直觉吧。」
就像是证实伊织的直觉,二楼立刻传来在室内奔跑的脚步声。
「……莫名有活力呢,看来确实不用担心了。」
「没错吧?」
伊织从冰箱取出马斯卡邦乳酪,将乳酪随意摆在盘子上,然后淋上满满的蜂蜜。
「伊织~!我肚子饿了~!」
身穿睡衣就冲进厨房的克莉丝塔蓓儿,就像是把白天的激战忘得一乾三净,揉着依然惺忪的睡眼,朝伊织大声表达自己有多饿,简直像是对亲鸟吱吱喳喳讨食物的雏鸟。
「你啊……在这之前应该要先讲另一句话吧?」
淋上蜂蜜之后洒上黑胡椒,接着在乳酪山放上饼干。完成这些工作的伊织,俯视着紧抓衣角不放的少女叹了口气。
「咦?另一句话?什么话?」
「……不,算了。我就觉得应该会变成这样。」
与之前和派屈克交战时不同,伊织直到中途都保有意识,然而克莉丝早早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她肯定和上次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
到头来,确定克莉丝不记得来到日本之前的事情,不记得七年前曾经与伊织父亲同行的事情时,伊织就不对克莉丝的记忆抱持任何期望了。并不是意味着克莉丝的记性不好,伊织认为恐怕是基于某种理由——就像是战争妖精临死之际,对鞘之主使用的某种「魔法」那样——使得克莉丝的记忆遭到封锁。
晚克莉丝一步来到厨房的露缇琪雅,默默以眼神朝伊织与赖通示意「已经没事了」。
「哟,克莉丝小妹,看来你有个好眠呢。牧羊人派快要完成了,请你稍等一下罗?」
「好~♪」
克莉丝充满活力举起双手回应赖通这番话,然后立刻坐到自己的位子,极为理所当然将手指插入眼前的乳酪山,挖起一大块送进嘴里。
「嗯!这个好好吃!」
「……喂,你以为盘子里为什么会有饼干?」
「唔~……装饰?」
「饼干是用来挖乳酪吃的,稍微用点大脑吧。」
「好~!」
受到伊织的指摘,克莉丝改为以饼干配上乳酪享用,按着自己的脸颊大呼痛快。
「伊织是天才!这个超好吃的!」
「并不是我发明的。」
「不过这个挺好吃的耶。」
两个大男人在厨房作料理,露缇琪雅却与克莉丝一起大口享用乳酪。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忙的这种态度,使得伊织不太高兴,不过听说自己与克莉丝今天都受到她的照顾,所以伊织刻意不予抱怨。
「——喂,来帮忙一下。」
「嗯。」
协助分切烤好的牧羊人派时,赖通轻声向伊织打耳语。
「……我这边会连络早濑,你最好也知会你的同伴一声吧?」
「我明白。」
伊织不介意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常叶,然而想到除此之外还必须告诉另一个人,伊织不禁感到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