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LeMU崩溃还剩119小时。按天数算是5天多。空说完这句话以后,中央控制室内一时为之哗然。
“崩溃的原因恐怕是陷入混乱的某位客人把紧急气密门打开了。”
“也就是没有通过加减压室进行操作的意思?”
优紧咬着嘴唇,向空问道。
“是的。在这之后,又因为某种差错,门没有被及时关闭,让保持LeMU内部六个大气压的混合气体也泄漏了出去。结果才使内部下降到跟外部一样的一个大气压……准确地说,这是12点59分时发生的事。然后,在15点54分发生了浸水事故。”
“嗯,虽然不是很懂……”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头问道,武代替空回答道。
“真没办法呐。也就是说,那个喽?把一个保特瓶盖上盖子沉到水底会怎么样?”
“会一下子瘪掉吧。啊,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规模上不一样,但是武的说明非常形象。
“正是如此,就是橡胶瓶中的空气压强小于水压而引起的现象。仓成先生说得很正确。”
“我也不是笨蛋啦,如果想保持瓶子的形状就要填入更多的空气。所以这里一直是充满高气压的空气吧。”
“是的,虽然这样说有些草率,不过这的确是饱和潜水的原理。”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就像是开了个洞的保特瓶吧……”
因为我的话,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如果顺利的话,今日之内就能和地面上取得联系而获救。但是,只要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五天这个时限还是让人觉得短得可怕。
然而,就在我们都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时,武又一如既往地以他独有的粗犷的说话方式说道。
“总之,我想有必要再去调查一下这一层。不知道后面五天中什么时候救援会来,那我们就只有做好在这里生活的准备。电力没问题的话,还有食物、床和洗手间……毕竟也有这么多女生在啊。”
“如果说各房间的情况的话,在这里也可以查清楚……”
空指着映射在空中的全息显示图像。武却摇头否定道。
“虽说是这样,但是也有些情况是必须实地考察过才能掌握的吧?大概,那家伙也是这么想的吧。”
“月海?她不像是会去考虑这些问题的人……但是,也应该找到她才对。必须告诉她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听了武的话,优像是察觉到自己不能再垂头丧气了。她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鼓足了干劲。
“好嘞。对了,空,用这里的系统能查出月海在哪儿吗?”
“请稍等……月海小姐现在似乎在警卫室。”
“哦~~还真是方便啊。用这个就能知道这些吗?”
武从空的身后,伸长脖子仔细地瞧着显示器。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凑了过去,空见状便把显示位置降到我们的眼前。
“是的。LeMU内几乎所有情况全能掌握。但是由于网络断线,一部分机能被限制了……另外,现在各位头上的耳机可以作为发信器使用,所以我才能掌握小町小姐的位置。这个红色的闪烁点应该就是小町小姐。”
“哦,连LeMU内的生命反应数也能算出来啊。我看看,5,6…5…怎么?为什么这数字会变啊?”
蹲在我身旁的武指着显示屏幕说道。确实如他所说,LeMU全体图旁边显示的数字在微妙地跳动。
“这个也坏了吧?”
“大概是感知到了别的热源。这套系统和刚才找到小町小姐所在地的系统是分离的。一直以来都是用来调查大致入场人数的装置,请大家当作参考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好,总之先去附近调查,还有找到那个家伙。我到那边适当地找一下,你们留在这儿。”
武说完之后便干劲十足地站起身,从进来的门出去了。
“我在这里试试能否修复通信手段。”
“那么,我也稍微出去走一圈。也有需要工作人员证件的地方呢。”
武出了房间没多久,优也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样说着走出了房间。
“少年先生就请陪可可她们玩一会儿吧。”
“啊,对不起……头还有点痛,我先休息一下。”
直到刚才都没事的,但是看着留在房间里的她们,不知为何我的头忽然好痛。我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在面前的桌子上枕着手,闭上了眼。
“嗯……这里是……”
“你不要紧吧,少年先生?”
我睁开眼,背后传来了空的声音。
“啊,空……对了,我们……”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终于想起了现在的状况。
看着电脑显示屏的沙罗回过头,惊讶地说道。
“这种时候还能睡得这么熟,看来少年必成大器。”
“那么,头不痛了吗?”
看到空一脸担心的样子,我忍住微微残留的疼痛,勉强地微笑着回答。
“啊,嗯。我想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去哪儿了?”
“差不多快一小时了吧,他们还没回来。我只知道大家都没事。”
“这样啊。那我也稍微去转转。沙罗你呢?”
“我和空在这里看着系统。啊,帮我转告纳秋前辈我很担心她,叫她快点回来。”
沙罗一边以惊人的速度敲击着键盘,一边说道。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于是被她那出乎意料的特技给吓到了。
“沙罗,你好厉害啊。你在干些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懂。”
“没有这回事哟。此乃学校社团活动时的家常便饭是也。多加练习者皆能学会是也。”
“那个,为什么要用“是也”说话?”
“此乃秘密是也,忍~忍~~”
“……”
我让空用耳机的发信器查了一下,优好像正在Zweite Stock的警卫室。
“……优,在吗?”
警卫室的门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啊,少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来看看你喽。沙罗也很担心你。”
“啊哈哈。不要紧的,空没有和你们说?”
警卫室内安置了大量的显示器,会按照一定的时间间隔,切换显示出LeMU内各处的影象。还有数台管理的计算机在这里,优面向其中一台显示器,正在进行着某项作业。桌子旁边散乱地摆放着打印出来的文件,文件上列有看似很复杂的算式。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嗯。但是,武不是也说了吗。不亲自去看看就不会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他说过这话吗?对了,真抱歉,让你操心了,还专门跑来看我。”
“不要紧啦。比起这个,发现了什么吗?”
不过,优只是摇了摇头。
“嗯……什么也没。不过我是觉得肯定有些什么。”
“有些什么?”
“……我啊,其实是为了找非常重要的东西来到这里的。”
优这样说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看到了见面以来一直开朗活泼的优令人意外的一面,我不由得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重要的东西?”
“嗯……关于父亲的线索。”
“哎?怎么回事?”
“那个……”
优摆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还是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好像在LeMU开发部门工作。像是负责雷米的系统程序构建。啊,对了,所谓雷米就是指LeMU的主计算机。”
“哦~~好厉害啊。但是为什么会?”
“嗯,后来……父亲他,有一天突然不见了。”
优一脸寂寞地微笑着,一道眼泪从她的侧脸上滑落。
“不见了?”
“是的。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这件事发生在17年前……我那时候才1岁。所以我所知道的与父亲相关的事全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不知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父亲最后被目击到的时候就是在LeMU。所以,这里一定有线索,我这样想着……才开始在这里打工……啊,对、对不起。跟你说了些沉闷的事。”
优擦掉眼泪,用力地摇了两下头,笑着说道。
“没有这种事哦。如果能发现什么就好了。关于你父亲的线索。”
“谢谢。我…一直相信。父亲现在一定还在某处活着。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扔下我们不管的人。”
“优……”
即使是安慰的话也好,至少应该对她说一句“不要紧的”,但是我却没能说出口。
“啊,对不起,我又变得很情绪化……这样不行啊。不成长一点,会被父亲笑话的。”
“没有这回事啦。而且优如果再成长一点,就变成老太太了。”
“啊——!少年,你这是性骚扰!!”
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生气地撅着嘴。
看来她好像稍微振作一点了。
“啊哈哈。那我也去武他们那边看看吧。”
“啊!等一下!我正在调查父亲的事,别和别人说哦!那不是可以大声说出来的事,那个……可能也会有一点触犯法律。你看,就像现在任意使用这里的电脑之类的。”
确实如此,优的行为就相当于火灾现场的小偷吧。尽管是LeMU的临时工,也不可能有使用警卫室电脑查看资料的权限吧。
“我懂了,不会和大家说的。”
“谢谢。那么,我再调查一下再过去。”
到处都没有人影的LeMU让人感觉十分宽敞,同时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人有的为了游玩,有的为了工作,都像是屡次造访过这里,而对于失忆的我来说,就连在哪里和有什么都搞不清。
(以防万一,还是趁现在稍微转一转吧。)
我这样想着,就没有回空那里,打算到周围探索一番。
LeMU的内部就如听闻的一样,是一座海洋娱乐公园——以海洋为主题的大型游乐园。但是,所有东西都设置在室内这一点和其它同类的公园截然不同。
虽然不知为何一定要建在水中,但是这里的确成功地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异世界的感觉。我眺望着几乎由曲线构成的房间结构。
稍微走了一圈,我大致明白了LeMU的结构。基本上是由通道连接了几个从教室到体育馆大小的房间。这里至少设有导游地图,不会很难记住。
“啊?少年,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武。”
我听见背后有人叫便转过身去,只见武从小卖部的柜台露出了脸。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很危险的。都说了让你乖乖地在那儿等着。”
“不要紧,空会仔细调查的。比起这些,武才是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仔细一看,武的手里握着汉堡包的面包,柜台前还摆放着酱汁和莴苣。
“你说我?我正在准备食物。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在这之前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你有什么讨厌吃的东西吗?”
“失去记忆所以也不知道……我想,大概没有吧”
“是吗。那么,这玩意儿怎么样?我特制的塔兹塔三明治。”
武这样说着,便灵巧地把鸡肉夹到了面包里,递到我的手中。
香气挑逗着我的鼻孔和食欲。
“啊,看起来很美味。武原来是料理高手啊。”
“哪有那种事。这里面贴着材料和做法呢。换句话说,我也只能做这个而已。”
“啊哈哈。原来这样啊……啊,真的很好吃耶,这个。”
我咬了一大口武特制的塔兹塔三明治,坦率地说出了感谢的话。
“是吗。还是小孩子好,这么诚实。真是的,和那家伙差太多了。”
“那家伙?该不会是指月海吧?”
我闭上了嘴,大口大口地吃着,然后又开口问道。一开始武好像是说去找月海才出去的。但是一听见月海的名字,武就阴沉着脸,大口地吃起了什么都没夹的干面包。
“唔……啊啊,是啊。那个笨蛋,我好不容易给她做的东西,竟然跟我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吃你碰过的东西’。还说什么你还是好好去厕所把手洗干净吧。”
“你们俩为什么关系这么差?”
“这种事我也很想知道啊。算了,这大概就叫做不投缘吧……说不定,是前世的孽缘啊。”
武几乎在我吃完三明治的同时吞下了面包。
“呼……真好吃。也给大家带一点过去吧。”
“啊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会在这里做嘛。”
不管怎么说,看来武是个很擅长照料别人的男生啊。
“武其实挺靠得住的呢。稍微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了。也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记忆,从这里出去就好了。哦,这个,你也帮忙拿一些吧。”
“嗯……武也是,能尽快见到那些朋友就好了。你像是来这里玩的吧?”
我从武那里接过盛有带给空她们的塔兹塔三明治的袋子。有点分量的果汁则是由武装进塑料袋里,轻轻地挑在肩上。
“啊啊,可以这么说。那群人说这是求职活动的一环之类的蠢话。”
“求职?”
“是啊。这里由LeMU股份有限公司经营,它有个控股公司叫拉比利制药。他们好像想去那家公司。”
控股公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没有理解,但是这两家公司之间有着某种关联我还是明白的。
“哎~但是,为什么制药公司要开办游乐园呢?”
“我也不懂。大概是对付税金的方法之类的吧?”
多亏了武的塔兹塔三明治而填饱肚子的我们决定再次商讨一下今后的对策。月海也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回来了,她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据我的观察,并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这里的隔离挺牢固的啊。”
“……那反过来说就是我们被彻底地封闭在这里了吧。空,还没有和外面取得联系吗?”
听了武的汇报,优喝了一口可乐,不安地说道。
“是的,很遗憾。我尝试了有线和无线等等所有可以连接外部的手段,但是全都没有反应。”
“我们……不会有事……的吧?”
无意中从我嘴里冒出的一句话在一瞬间的沉默后得到了回答。
“那当然喽。不要紧,肯定能得救的。我保证。”
武用手背擦了擦鼻子,面向我笑了。但是对于他的话,在墙边低着头的月海提出了异议。
“你的保证又有什么意义?”
从见面以来,我就没见过她笑。而且,她对于武表现出了让人感觉比被关在这里的焦躁更深一层的厌烦情绪。
“好了好了,现在争论这种事也无济于事嘛。比起这个,差不多该休息了,还是多保留一点体力为妙。”
“我赞成纳秋前辈所说。鄙人也累了是也。”
沙罗像是为了消除肩膀的酸痛,缓缓地扭转着脖子。但是听到她不经意的一句话,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松永小姐,那该不会是……减压症吧。”
“减压症?”
“是的。由于突如其来的减压,溶解在血液中的氮气气化形成血栓而引起的症状。”
“那、那不要紧吧?”
我不禁追问,而空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回答道。
“如果早期处理适当的话就没问题。救护室下面一层有加减压室。大家也一起去那里进行减压吧。”
我一开始倒下时被送往的救护室是两层结构,从一层打开舱门下去,下面便是医疗用加减压室。虽然这么说,房间内只有一张简易的床,会让人联想到四面仅以塑料之类的材料包围的系统浴室。空荡荡的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空间。据空的说明,只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就能缓慢地减压,身体也会渐渐习惯。
“就如刚才对大家说的,骤然减压会导致氮气变成气泡,滞留在肌肉组织和静脉中。然后,有氧呼吸的效率会显著地下降。”
“就是说会变得呼吸困难吧?”
“是的。所以将这个加减压室密闭之后注入高浓度的氧气,暂时加压到三个大气压,然后缓缓地减压,回到现在的一个大气压。利用压力差使氦气气泡再度渗入血液中,通过缓慢的适应过程,可以使自然的排出成为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也挺花时间的啊。”
默默地听着空进行讲解的武小声嘟哝道。
“正是如此,考虑到对身体的影响将尽可能缓慢地进行,包括再加压在内总共要花费七个小时左右。”
结果,我们几个就像是被禁闭在这个狭窄的减压室里一样,今晚就打算睡在这里了。
“喂仓成!你在摸哪里啊!!”
“蠢驴,不是我啦。是少年吧,少年啦!”
加减压室内的室温可以调整,而且我们也从救护室里拿来了毛毯。所以,除了空间狭小以外,这里的条件还是足以让我们舒适地度过这段时光的……可是——
“纳秋前辈可是很柔软的哟,忍~忍~~”
“喂沙罗,你说了这种话,引得少年乱想睡不着怎么办!”
拜武他们所赐,我在热闹的气氛中难以入睡。不过,能够抱着这种不安的心情安稳地睡去,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比起这个,武,空不要紧吗?”
空因为加减压室的操作以及要尝试与外部进行联络,所以她没在这里,而是留在了控制室。虽然空和我们这么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武和优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啊,不要紧哦。空的体质有些与众不同。就是因为这种体质才在这里工作的。”
“哎?是这样啊。优和空认识很久了吗?”
“没有哦。我也是两周前才开始在这里兼职的。空应该是好几年之前就在这里了。”
优抬头看着奶油色的天花板,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我的确听谁说过,空的头衔是主任代理。
“……是啊。她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
“哎?月海也认识空吗?”
从意外的方向传来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
“以前…以前的熟人。现在她肯定不记得我了……”
“这样啊。那么,试着告诉她呢?那样的话她肯定会想起来的。”
“算了吧,别做多余的事。我要睡了。”
不知不觉之间,刚才还很热闹的身旁已经安静下来,武他们都发出呼呼的声音香甜地睡着了。看着身旁的优幸福的睡脸,很难让人想象到我们现在正面临着生命的危机。
“知道了……”
我在朦胧的亮光中硬是闭上了眼,也跟着睡着了。
(嗯……啊啊,我们……)
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的我半睁着眼,朝墙壁上的数字钟一看,在睡着之后才过了三小时。我左边的优和右边的武一副毫无紧张感的表情睡得死死的。然而……
(哎?月海呢?)
我坐起身朝四周看了看,月海不在。我硬是捶着武的身体把他叫醒。
“武,月海不见了!”
“嗯……?啊啊,那家伙的话不要紧的……呼…晚…安……ZZZ。”
“就算你说不要紧……”
任我怎么摇晃,武都没再醒过来。但是,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不安。于是,已经彻底清醒的我决定去找月海。加减压是个缓慢的过程,稍微离开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吧。
为了不把其他人吵醒,我轻轻地打开了天花板上的舱门,来到了救护室的上层。
尽管电灯都亮着,周围却比白天显得更加寂静无声,这里像是只有我存在的世界。就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中,我战战兢兢地走出了房间。
(但是,该怎么办才好……)
应该没有能让我把LeMU全部走一遍的富余时间,可我也不可能知道月海会去什么地方。
(对了,问问空吧。)
空没进加减压室,应该是留在了中央管制室。我穿过了四下无人的通道和台阶,前去她所在的dritte Stock。
“空,我要进来了哟。哎?”
“……哎?少、少年先生吗?请稍等片刻。”
我打开门进了房间,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并无空的身影。
只听到她的声音从房间深处的桌子后面传来。
“对、对不起,难道是在更衣之类的?”
“啊,是、是的。”
下一个瞬间,空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色中式旗袍温柔地朝我微笑。
“哎!?”
她就像是瞬间移动般出现在我的面前,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但是空却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么少年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减压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啊!对了,月海不见了。”
“小町小姐……?我明白了。寻找她的事就交给我,少年先生请先回去。这样会得减压症的哟?”
空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担忧的表情。
“嗯、嗯……但是空真的不要紧吗?”
“呵呵,你在为我担心吗。谢谢你,但是,我不要紧的哦。你没从田中小姐那里听说吗?”
“嗯。只是说了特异体质什么的。”
“是这样吗……是啊。所以,请不必为我担心。”
空的微笑中搀杂着一些寂寞感,这难道是我的错觉吗。虽然我稍微有些在意,但还是按照她的话做了。
“我知道了。那么月海的事就拜托你了。”
结果我还是乖乖地回到了救护室。
(一开始倒下的时候,是被抬到这里的吧……哎!?)
我不经意地朝房间角落里瞄了一眼,却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静静地坐在那里。
“那、那个……你是?”
没想到在我们以外竟然还有人被关在这里,我想起了那时候看到中央控制室的热源反应稍微有些异常的事情。
“你,一直在这里吗?”
“……”
可是少女只是表现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沉默不语。
“不要紧。我不会伤害你。而且,不只是我,大家也都在哟。”
“……大家?”
“嗯。现在,正在这下面的加减压室减压呢。你也是,进去那里比较好。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当我朝她走近一步时,她就后退一步。
“不要紧。一定能得救的。”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个,我们也是被关在这里的。救助队什么的肯定马上就会来了。现在,空正在帮我们联系。”
“是吗……但是,肯定…没用的……”
少女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飘荡。
“不、不会有这种事的!我们肯定会得救的!!”
“骗人……”
“没有骗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我拼命地否定。现在肯定她的话就等于是否定我们的未来。
“因为……”
就在这个瞬间,少女以害怕的表情看向我的右后方。我回头一看……武把头从通往加减压室的舱门处探了出来。
“你在搞什么啊,少年?一个人嘟嘟哝哝很烦耶。睡不着吗?”
“武……这个少女……”
“少女?你在说什么?”
“哎?就是这个孩子……哎!?”
回过头去的我揉了揉眼睛。
少女不见了。
“刚、刚才还在这里的!一定是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儿的!”
“少年……你不要紧吧?”
武一脸担心地盯着我,像是完全不信任我说的话。
“我不要紧啦!比起这个,那个孩子!!”
“哪里不要紧了。不好好去减压的话又要昏倒了。快,到这边来。”
“武……我说的是真的……”
结果,我还是没能让武相信,被他拖进了减压室。
“是幽灵……吧?”
“别说傻话了,快去睡吧,知道了吗?你肯定是累了。”
月海还是不在房间里。正如武所说的,我的确是比想象中还要疲倦,一躺下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睡意,接着就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
第二天早晨,在加减压室中醒来的我们在武做三明治的广场上集合。大家打算在这里吃早餐并讨论今后的计划。
“也就是说,结果还是没和外面联络上吗?”
“非常抱歉……平时所用的通信手段因为事故都被阻断了。现在虽然在尝试用声波进行通信……”
“那个也很困难对吧……但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我们被彻底地关在这里了。”
“月海?”
意外地听见月海开口说话,我们都惊讶地朝她看去。
“这么大的一起事故,不可能不来确认有没生还者。这绝对是……”
“绝对是,什么?”
看了一圈探出身子的优和我们所有人的脸,月海静静地说道。
“不是事故而是事件……吧。”
“事件!?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我们被留在这里是什么人暗中谋划好的骗局吗!?”
“那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单纯地被困在这里了。但是有人为的推动力是肯定的。”
可能确实如同月海所说。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不自然的疑点。接下来,大家都开始考虑同一件事。
“也就是说,剩下的四天……不得不想尽办法寻找逃脱的方法喽?但是,要怎么做……”
优把沙罗拉到身旁,不安地嘟哝着。但是,在这之中只有武一如往常地精神振奋。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些。总之,先吃了这个再想吧。啊,果汁放在那边的冰箱里。”
“武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呢?”
我半是尊敬半是惊讶地问道。
“我吗?我也是拼了命的,但是在烦恼之前应该还有其他要做的事吧?我们是人类,不吃东西会死的。”
“……因为他是傻瓜。”
月海吞下塔兹塔三明治,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傻瓜傻瓜的就别吃人家做的东西。”
“不吃的话不是会饿死吗?”
“……”
看着和往常一样争吵不休的武和月海,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哎?空怎么不吃?”
空碰都不碰面前摆着的塔兹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个,我……不用了。待会再用。”
“什么呀,你可别学什么节食哦,身材这么纤细。”
和月海吵输了的武转过身来对空说道。听了武的话,空稍微有点脸红地回答道。
“不,不是这回事。”
“算了,随便你。总之先喝点饮料吧,接着。”
武说着便把冰箱里取出的罐装可乐扔向了空……可是……
“哎,我、我……啊……”
啪沙。
铝制可乐罐穿过空的手,落在地板上摔破了。
噗咻!内部装满的茶色液体从受到冲击而产生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空?刚才,你……”
“啊呀~空,露馅了耶。”
优喝完自己的可乐,笑着说道。
“……是呢。”
“怎么办?自己来说明吗?”
“是的。请让我做一下解释。”
她们两人之间像是心领神会,可是旁观者的我们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嘛,什么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嗯,刚才我好像也看见罐子从空的手中穿过去了。”
是的,空伸手去接武扔出的罐子的瞬间,罐子就像她的手并不存在似的穿了过去,落到了地板上。
“啊哈哈哈哈!因为很有趣才一直没有开口,想不到不止仓成,连大家都没注意到啊。”
“……蠢死了。”
月海吐出这么句话,便站起来走掉了。
“啊哈哈。算啦,先别管月海。空,再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如何?”
看见我和武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呆站在原地,空先是很过意不去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开口说道。
“好的……我叫茜崎空。正式名称是LM-RSDS-4931A。”
“正式名称?”
“嗯。我是被任命为这里的招待员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所谓的AI。由于全馆配备了正式的RSD网,所以我能以大家看得见的样子再现出来。”
“那也就是机器人喽!?”
“不。从没有实体这点来看,和普通的机器人并不一样。我的样子是借由RSD再现的,所以不能进行物理性的活动。”
空耐心恳切地向我们解释。但是,我和武对这些词本身就不能理解。
“R——SD——?”
“Retinal Scanning Display。嗯简单地说就是,利用半导体镭射直接照射视网膜来显示图象的系统。”
“……优,还是帮我翻译成日文吧。”
“那个,那个,但是空持有高度的人格呢。”
直到刚才还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事态发展的沙罗,目光炯炯地走向空。
“是的,只要看过馆内就会明白,LeMU对于创造出假想空间的技术相当的执着。”
“话说回来,这应该需要很大规模的系统,给我看看吧~~”
看来沙罗和我与武不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有种看到了她令人意外的一面的感觉,便倾听着她们的对话。
“我是LeMU的主系统LeMMIH的一部分,机密事项我不能再说……”
“啊,这样啊。那么,那我换个问法吧。空的思想是怎么样的?以经验和记录来实现个性化……原来如此……然后,谋求编码的效率化……然后呢然后呢,在存储上展开的时候就……”
不知何时起,两人的说话中充斥着专业用语,对我来说变成不明意义的对话。
“武,你懂吗?”
“傻瓜,问我干嘛。比起这个,为什么那家伙这么了解?”
“啊啊,美乃是hacker哟。”
优简单地解释道。
但是我们却对这词也不太理解。
“hacker就是那些破坏计算机系统的家伙?”
“那只是对骇客的片面理解,其实真正的hacker不光是指犯罪者,应该包括所有的计算机专家。”
“那也就是程序员喽?”
武抱着胳膊,额头上的血管微微颤动,看起来就像是个顽固的老头。
“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可是,美乃的技术非常厉害。不久前还参加了cracking比赛呢,就是破解密码。那是出售制作密码技术的公司,为了测试自己公司技术的安全性而举行的比赛。”
“哎~~~好厉害啊!”
虽说我还是没听懂,不过优说话的力道还是清楚地传达出了沙罗的厉害程度。
“嗯。全世界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的人都聚集了过来,我认为即使说她是世界第一也不为过。沙罗可是真正的天才哦。”
“世、世界第一!?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经常使用忍者语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高中生……这样的沙罗,忽然多了一层神秘感。
“啊,对了对了。顺便一提,空的声音是从这个耳机里传来的,千万不要摘掉它。”
优咚咚地敲着耳边的耳机说道。
听了她这句话,我才想起当时在馆内减压时被发现的事。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时我们说没必要再戴了,优却坚持说要戴着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而且,那个变换器还有把空的投影影象定位修正的功能。”
“又给我用什么复杂的词汇……哦,原来如此,拿下来一看就懂了。”
“哎?是吗……啊,空……变得模糊了。”
在我的眼前,和沙罗说着话的空的身影开始摇晃……然后又时而与沙罗重叠在一起。空伸出的手从沙罗背后穿了出来。
“总觉得有点像幽灵呢。啊!昨天那孩子莫非也……”
我想起了昨晚在救护室看见的少女,就试着对优讲了出来。但是,优还没听我说完,就摇了摇头,说了和武一样的话。
“这不可能吧。LeMU内只有空用的RSD,没有别的了。少年,你不会是太累了吧?”
“也许是吧……”
我正歪着头思索,空和沙罗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就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虽说是“走来”,但她的主体其实并没有移动吧……
“的确经常会有人这么说哦,少年先生。”
看来空也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虽然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样东西,有人看得见却有人看不见……当然我没见过幽灵,所以不太清楚。”
“啊哈哈。但是这么说的话,空不就能同时变出好几个?”
我把忽然想到的疑问试着说出口。
“嗯。我是被设定为不能变化出多个的。虽然技术上可以实现,但是这件事已在制作者的考虑中。如果不是世界上只有我这个独一无二的存在……那就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混乱。”
“确实啊,像武这种人跟他解释了这么多,还处在混乱状态中呢。”
优满脸想不通的表情看着武的脸,忍着笑说道。
“一下子听说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嘛。而且,我一直以为空是人类啊。”
“谢谢。可是……我也有致命的缺陷。”
“输出设备的话,馆内到处都是吧?”
沙罗兴致勃勃地询问,而空露出了稍显寂寞的微笑,接着答道。
“是的。反射光线的镜子也是以构造材料的形式埋入了墙壁和天花板之中。但是……”
我看着空的脸,好像有些察觉到她想说些什么了。
“啊,是吗……我好像有点懂了。你看,我们如果像这样闭上眼……”
我闭上眼,视野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当然,也包括面前的大家……但是,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武和优,也能感觉到他们的体温。然而,我却无法感觉到空。
“正是如此。我只有被人看见时才存在。也就是说,当谁都看不到我时,我就不存在了。”
“视线……只有谁的视线注视着空的时候,空才是空的意思吗?”
“是的。所以在大家就寝时,还是有些寂寞的呢。”
自己并不存在。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正在我考虑这个问题时,忽然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动。
“呜、呜哇……”
“怎么了!?”
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崩溃”这两个字。空的计算也可能会出差错,其实并没有一定是五天后才崩坏的保证。
“这阵摇晃是……!?空?”
“是、是的!正在确认中!!”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室内的照明也开始不规则地闪烁。所有人大概都想起把我们关在这里的那次冲击,大家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然后……
照明忽然悄无声息地灭了。
“空!空!?”
不知何时摇晃停止了,可是室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只有后备电源的紧急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周围。而且,我们之中一位可靠的伙伴就此消失。
“停电了……空,消失了是也……”
沙罗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