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
身材娇小,年纪尚幼的少女载浮载沉地飘在空中。
少女本该稚气未脱的脸上,简直不带一丝情感。
她并非像洋娃娃一样有着僵硬无表情的脸孔,若以颜色比喻,她脸上带着的是白色的表情。
她的表情看不出些微动摇,在这幅景色中,摇曳的只有少女在空中飞舞的长发。
扎成两束的银丝般秀发,在深黑一词也不足以形容的夜空中摇摆。
经过了不晓待多久时间,他注意到那双宛如实石的碧蓝瞳孔看了过来。
由少女的瞳孔投来的视线澄澈透明。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察觉——“自己”认识这名少女。
这种感觉驱使着他的思考,只是他遍寻记忆,就是想不起这位如银器般纤细美丽的少女。
即使只是擦身而过,偶然萍水相逢,这样的少女也令人难以忘怀——他觉得有印象,却不知道是什么印象。
——他并非想不起来,而是不知道。
他确定“自己”认识这位他应该不晓得是谁的少女。
宛如一道消失但仍残留在原地的“痕迹”。
他停下一无所获的思考,回望少女的视线。
不知为何,少女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哀伤。
她的表情与瞳孔依然透明——银白少女的身影毫无变化。
然而,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说,改变的不是少女,而是自己对少女的认知。
无从捉摸的记忆,为他心中涌起的感情加上了“轮廓”。
“他”认识这个少女——他明白少女的“哀伤”。
他由自身的感情出发,试图探寻更深处的诅忆,却无功而返。
——思考掠过了脑海。
尽管如此,他依然尽力寻觅到最后一个角落——要找出“这个”记忆究竟是“什么”记忆。
我和这个少女……——
◆
——一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喧嚣的教室。
他让模糊的视线聚焦,望向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发现早已过了放学时间。
“……我……在作梦吗?”
他觉得自己死命地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就状况上来说,他只是睡了一觉。那个想不起来的拚命思考,不过是一场梦境。
矢上玖朗为驱赶睡意,从座位上起身,伸展了下背脊,思索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却完全唤不醒记忆。
玖朗以掌心撑起下颚,为厘清茫然的思绪陷入沉思,但是就是找不到梦的内容和究竟是何时睡着的相关线索。
“啊!”
不过,别件事情掉进了思考布下的网子,令他不禁惊呼出声。
一想起这件事,原本占据思考的所有琐事市刻被抛在脑后,他迅速打开书包,准备踏上归途。
“哟,玖朗……咦,太快了吧!你要走啦?”
玖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俐落地动手整理书包时,背后传来莫名开朗的声音。
“原来是御堂啊……有什么事吗?”
他回头确认出声的人是谁,发现同班同学御堂戒司站在他的背后。御堂将中指抵在时髦的眼镜镜框上,装模作样地向他搭话。
“玖朗,你刚才睡超熟的耶?导师注意到你睡着了,一直在瞪你呢。”
“…………你的意思是我在班会开始前就睡死了?”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梦话啊?你在前一堂的数学课就睡着啦,而且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睡到班会,刚刚才醒过来的不是吗?不过你数学课是上到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倒是没那么仔细注意。”
御堂娓娓道来,玖朗听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疑似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明天再去道歉吧。”
玖朗在犹豫后,难为情地低喃道。御堂听到这话,打趣似地咧嘴笑了一下。
“你如果过意不去,也可以现在马上就去道歉啊,竟然特地拖到明天?算啦,既然你等下有约也没办——”
“……御堂,你怎么还在教室?等一下学生会不是要开会吗?”
御堂双臂环胸,挖苦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别的声音重叠了上来。
玖朗循着语气冷淡的声音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识的脸。他从小学以来的青梅竹马,奏月真抚就站在那里。她留着一头乱翘的栗色短发,更突显出俏皮可爱的一面。
真抚双手扠腰,以斥责的眼神瞪视御堂。
“为……为什么奏月会知道只有学生会干部才知道的会议?而且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也没意义!难道你是学生会的幕后干部吗?这实在是冲击性的重大发现!”
“……我是受和你同属学生会的成员拜托,要我转告你别开溜了。”
御堂显得惊愕不已,频频后退,真抚只是冷冷地做出回应。
玖朗听真抚这么一提,才记起御堂是代表一年级全体学生的学生会干部——即使心里有底,还是看不出他有这么一面。
“这样啊……玖朗,我们这种受欢迎的人还真辛苦。”
御堂将手轻轻放在玖朗肩上,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好啦好啦,不要再闹了,快去吧。”
御堂摆出正人君子的表情,真抚则是一掌往他的后脑勺劈了下去。
呃噗!御堂从喉咙里吐出不晓得怎么发出的声音。
御堂的相貌可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又有足以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优秀成绩,也颇具行动力,可惜就是举止轻率,这成了他唯一的缺点。
玖朗望着御堂和真抚斗嘴,轻轻吐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平凡的日常生活吧,日常生活……是吗?)
他正想得出神,真抚抛下发出闷声的御常,将目光转到玖朗身上。
“玖朗也别发呆了,你不是有事吗?”
“……啊。”
真抚的话提醒了玖朗刚才想起的中情,
糟糕……已经因为睡过头晚了一步开始收拾,又被一堆事情拖延,浪费许多时间。
“——对不起,真抚!”
玖朗手忙脚乱地收好书包,匆匆道了声再见就冲了出去.
“真是的……再见!帮我和九季冢学姊问好!”
真抚像是对玖朗的目的了然于心,在最后抛出了一句送别的话。
◆
玖朗从三楼的一年级教室一口气往下冲向校舍玄关,在放学时间的拥挤人潮中,一鼓作气地赶忙换好鞋子,找寻到此的“目的”。
然后——他马上就找到了。
尽管眼前有许多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也不成问题。
不对,其实不需要特地扫视,他的视线也会被主动吸引;不需要特地寻觅,他的目光也会主动停留——玖朗就是为了这样的人,来到这里。
校舍玄关一角——有个少女正倚着柱子站立。
少女的身材纤细修长,穿着酒红色的制服,留着一头及腰的乌黑亮一丽秀发。她一出现,就美得令人屏息。
站在那里的正是任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优美的少女——九季冢钢音。
“——玖朗。”
他从如此一位美人的唇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他开口之前,对方抢先一步发现他的到来,唤出他的名字。
“钢音同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玖朗调匀有些喘不过来的呼吸,叫着少女的名字,赶到她身边。
放学后,有许多学生约在玄关附近碰面,将玄关挤得水泄不通,她所在的位置却正好空旷无人。由于玄关一角的柱子和玄关有点距离,再加上周遭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意识到她的存在,最终导致没有半个人影靠近她身边。
接近她,仿佛登上舞会般……显眼。
玖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正住他身上集中。
他有过无数次相同的经验,可是——四周的人应该也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大家并非关心钢音这样的美少女竟会和平凡无奇的玖朗相约碰面,其实更近似于把这当成一种诡异的现象看待。
——玖朗感觉到身后弥漫着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嫉妒的诡异气氛。
(算了,反正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
“……说不定有一天会变成校园七大怪事之一呢。”
“嗯?怎么了?”
玖朗的嘴和表情泄漏出他脑子里自嘲的念头,钢音见状敏感地做出反应,开口询问。
不过,玖朗不打算解释,只是随口敷衍:“抱歉.没什么。”
为了让她安心,玖朗刻意装出笑容,不料钢音似乎认为笑容背后另有隐情,更盯紧了他的脸.窥探他的脸色。
“……玖朗?”
“……钢、钢音同学?”
钢古那水晶般深邃而澄净的瞳孔就这么逼近了他的脸。
两人眼神交会,凝神注视着对方.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玖朗感到无法呼吸,身子才一僵,钢音就缓缓开口:
“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大概一个月了。”
钢音也显得有些腼腆,轻声低语着。
“而且,你昨天因为时间比平常充裕,是不是太勉强了?所以,那个……你的身体状况还
好吗?”
钢音垂下细长的眼瞳与柳眉,盯平他瞧。他也察觉,钢音的动作和表情表现出的不是难为情,她只是单纯地在为自己担心。
——她修长的指尖窥探似地抵住玖朗的胸口。
她并未直接碰触到玖朗,玖朗却觉得制服下的胸膛隐隐发烫。
她的指尖让他觉得紧张——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他同时也忆起一个月前胸口遭到贯穿,以及从那里注入的力量,热度自然逐渐上升。
——濒死之际,她救了自己的景象在脑中苏醒。
照这样子看来,她是在意玖朗会迟到以及露出自嘲的表情,说不定与他死里逃生后的身体状况相关,为此担忧不已。
不过她大可放心,这次的情形与那件事情完全无关。
“一点问题也没有!”
玖朗语带歉意,像是要为她一扫阴霾似地大声说道:
“对不起,我会迟到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被御堂缠住了……”
玖朗猛地一声大喊,钢音有些受到惊吓,霎时睁大了眼。不过,片刻之后,她说了句:
“那就好。”朝他抛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笑得他内心狂跳,半晌说不出话。
“………………玖朗?”
“——!是!”
“玖朗……你果然在逞强。”
“没、没有!我没有逞强!这件事我很难解释,总之我很好!”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我怎么可能表明……其实是我的心被钢音同学夺走了呢。)
“………………嗯?”
他一方面感叹自己对钢音的心意……同时发现弥漫在周遭空气中的情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周围的视线尖锐地集中在他身上,而且不像刚才只是感到稀奇,如今更多的是带刺的好奇心。
(………………咦、咦、咦?)
在无意识中,他察觉到了什么,冒出一滴冷汗。
他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冷,反覆思量,客观回想刚才的情形。两人的这一连串互动看在外人眼里、听在外人耳里,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相互凝视的两人……少女脸上羞涩的表情……少女带着这表情说出的话……自己像是在掩饰什么的语气……
他意识到自己遭到误会,又飙出一滴冷汗。
(不不不不……不对!刚才不是那么一口事,先不管那一回事是怎么回事,总之那些话有更深入的涵义……!)
高声辩解的冲动从他的喉咙深处涌起,不过他又不能就这么大声喊叫,只得用力吞下这股冲动,勉强自己缓慢张开了嘴。
“……钢音、同学。”
钢音听着玖朗僵硬的语气,不禁感到疑惑。
(啊啊,对不起……!)
玖朗见到钢音回望时的纯真神情,在心中不停致歉。
“我……我们该走了吧!”
说完,玖朗像是要重新提振起精神,气势十足地迈出步伐。
——玖朗心想。
——如同钢音所说,一个月前正是“开始”。
矢上玖朗在“倒楣”遇害时,“碰巧”遇上九季冢钢音,她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这件倒楣事不单纯只是意外,少女也不单纯只是个美少女。
他卷入了荒唐无稽的“不可能发生的事”,在学校拥有〈谜幻的美丽才女〉别名的钢音其实是“正义的使者”,也是名“魔法师”。
——一般来说,无论对方的说明再怎么真挚诚恳,这种话大多可以一笑置之。
只可惜,尽管颠覆常识,“那些话”都是现实,有个与以往不同的“那个”世界存在。
与日常生活脱节——将幻想视为真实的世界。
钢音将“奇迹”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生命。他一度感到怀疑,想把这当成一场梦境,但是异形在眼前发动攻击,遭到钢音轻松解决,此一现实,扫尽了他的疑惑。
他不得不相信,这的确是现实。
不过,若真有那个世界,普通人绝对不会想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还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所以,他们的“相遇”是“倒楣的巧遇”,总有一天会成为无法抹灭的“回忆”。
——至少,钢音对玖朗有这样的期许。
可是,玖朗无法将与钢音的“相遇”当成“回忆”。
他希望能和被称为〈救世执行者〉、持续与异形奋战的钢音,共同承担命运。
因此,他选择与为保住性命暂时注入体内、可说是她半身的“奇迹”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默之剑〉共存。
——他在自己身上刻划真实的“幻想”,投入幻想的世界,欣然接受“奇迹”所引来的、永无止尽的荒唐战斗。
他接受这一切——那一天,矢上玖朗誓言要成为钢音的剑。
玖朗他——希望能伴随在钢音左右。
呃,反正就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待在一见钟情的少女身边。
当然,钢音的生存方式,是一直以来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自认绝对是全世界最不热哀过活——的玖朗在一朝一夕间模仿不来的……
◆
——钢音理所当然似地从虚无中取出厚重的“杖”。
“今天就别太勉强了,稍微复习适应一下就好。”
尽管玖朗表示不要紧,她还是有所顾虑地交代着,并示范性地将“杖”化为实体。
那把杖——与她的身高差不多长,厚重如钝器,也类似钉刑使用的十字架,是只有外型还隐约留有些杖形的一把“杖”。
她不是从别的地方,正是从自己的体内,显现那把散发出压倒性存在感的杖。
〈凿穿叛神颅骨之杖〉——那是她为对抗异形所使用的异世界武器。
“那把杖”是形成她半身的“奇迹”力量——玖朗体内拥有的则是过去同样是她半身的力量。
钢音气定神闲地看向玖朗,他点了个头。
他模仿钢音的动作,让“奇迹”具体现形。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他呼唤奇迹之名,意识着力量。
剑出现在意识里的那一瞬间,四散在体内的“力量”随之像是记起存在意义似地蠢蠢欲动。他知道,〈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所拥有的庞大战斗记录正进入脑中。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存在侵入玖朗的意识,将万物视为屠杀对象的存在所拥有的“意志”,正在为玖朗的整体思考注入战意。
(……这就是与钢音同学的命运共存的力量……!)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强大的力量与严苛的意志焚烧他的身体,折磨他的思绪,引起他的错觉。
(我……发誓要接受的力量……!)
玖朗将誓言放在心上,坚持自己的意志,以思考掌握摧残体内、试图冲出体外的力量,进而安抚压抑。
接着,他对存在于体内的强大力量施予明确的意象——以思考为无形之力铸型。
最后,为了让想像成为现实,他任凭身体随意志行动——伸出手臂,张开手掌往虚空中一抓。
——将错觉引入现实。
“————…………!”
藉由自觉与认知,他将手中紧握的东西固定为实体。
——奇迹成形,化为现实。
过没多久,笼罩在那东西上的光芒剥落——露出钢色的剑刃。
那是没有剑锷,遑论华丽装饰,只有剑刃与剑柄,质朴粗糙——除此之外找不到适当的字可以形容,显而易见的……一把“剑”。
玖朗大口喘气,了解自己的手上工握着一把剑——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嗯?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道歉?”
“唔……你教了我好几次,要让剑现形是不成问题,可是……我的速度和钢音同学还差得远了……”
玖朗想到自己远远不及刚才钢音展现出的速度,不由得垂下了肩膀。
“既然你已经能成功让剑现形,又持续在进步当中,其实不需要太在意……而且,我是力量的原主,玖朗则是灵魂与力量同化,说不定两者在细微的感觉或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样。”
钢音将沮丧的玖朗当成“深受困扰的孩子”,激励着他。
“第一次让剑现形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浑然忘我,进行得很顺利……要是能唤起当时的感觉,或许能加快现形的速度,可惜我就是搞不太懂现在和那时候究竟差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玖朗那时候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现在则是有意识地在做这件事。要给予不定形的力量意象,在质感及形状等每个细节都需要缜密地在心中描绘,在驾驭力量的同时,发挥思考的想像力。
既然你的顺序没错,这就是你现在需要训练的步骤。习惯了之后——只要钻研与反覆练习——就能和那个时候一样,在无意识中使剑现形。你现在现形的速度不是比刚开始快多了吗?只要能达到那种程度,你就可以分出意识给‘其他要素’,或是达到无缝现形——”
钢音说着,让杖化成四处迸散的光点。然后,她再一次挥动空无一物的手臂——挥完,杖又出现在她手中。
“……!”
玖朗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在何时取出了杖。
“——像这样,在对手眨眼或意识出现缝隙的瞬间取出武器。”
钢音以行动实际示范她所说的话。
看来就像是钢音以自己的方式.鼓励不满足于现状的玖朗。
同时,那也是将两者的差距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这样的鼓励方式是否能收到效果,实在令人质疑,但是——
“谢谢你,钢音同学。”
——玖朗笑着向她道谢。
他并非是在说客套话,一字一句都出自真心。只要钢音的心里有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玖朗在钢音有些笨拙的鼓励下露出笑容,重新打量四周。
他们在荒凉的广场上——九季冢钢音家的庭院内,再普通不过地进行着由空中取出杖和剑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钢音家垂立于市区外的山丘上,是栋充满历史气息的老旧建筑物。
这里不只山地宽广,又远离住宅区,以石壁与外界区隔,简直是与世隔绝,因此不需要在意周田的目光,正好适合拿来当作进行这种训练的场所。
玖朗和钢音每一天都会来到这地方,勤加锻炼。
“对了,玖朗——”
“……有什么事吗?”
休息中的玖朗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钢音,只见她让杖如雾般散尽,缓慢朝他走近。
她边走着,双手移往颈项,掏出藏在制服底下的东西——项链。她的脖子上挂着两条项链——她优雅地取下其中一条。
“那是……”
在看见那条项链的瞬间,玖朗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钢音将“那条项链”递给玖朗,链子上串着不是十字的剑型饰品——“剑型十字架”。
玖朗记得这个“剑型十字架”……不,他根本忘也忘不了,那是钢音一个月前交给他,他又归还给钢音的东西。
十字架是一种作为媒介的装饰品,作用是抽取、分化,无负担地行使钢音的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她为了不让玖朗背负〈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命运,将“剑型十字架”交给了玖朗——玖朗则是为取得战力,即使需要独自承担命运也在所不惜,又将“剑型十字架”还给了她。
玖朗将“剑型十字架”还给钢音,表明自己选择与她同行的决心。
因此,他实在想不通钢音为什么又递出了“剑型十字架”。
“钢音同学……呃,这是?”
“啊啊……你别误会了。你的灵魂已经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这交给你不是为了那个用途……这个东西我在从自己的力量中过滤〈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时也会用到,可以帮助你想像‘剑’的形象,还有——”
钢音往自己的胸口找寻另一个杖型的十字架,指示玖朗将显现的剑放在一旁。
玖朗在钢音的指示下,将剑插入地面并且放手。他的手一放,剑刃旋即化为光束,刚才费尽千辛万吉、好不容易才现形的剑,极其自然地消散在空中。
“现在的玖朗本身就是‘剑’,藉由目前方式显现、固定的剑,只要一离开身体,就没办法维持形状了对吧?如果透过这个十字架作为媒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剑持续显现……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不过你还是可以试着将使用过后的感觉运用在之后的步骤。”
钢音建议他可以将“剑型十字架”当作辅助工具使用,先试着用过一次,再以那样的感觉练习使用方式,应该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玖朗在明白钢音的目的后,接下了“剑型十字架”。
“我知道了——可是,这么做好吗?钢音同学现在可能用不到这东西,可是……这东西很重要吧?”
玖朗悄悄看了钢音一眼,这个装饰品不论派不派得上用场,一定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一样,是与她息息相关的物品,玖朗仍在衡量是否能轻易以“便利性”作为理由收下。
钢音像是察觉到玖朗的想法,脸上透露出笑意,将自己的手叠上玖朗拿着十字架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啰,如果我说,希望玖朗能拿着这东西呢?”
——听她这么一说,玖朗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他的掌心在钢音的手中愈来愈烫——令他察觉,自己无可救药地迷恋眼前的少女。
玖朗本想以微笑回应钢音的用心,笑容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嘎叽叽叽叽叽!
一个宛如往温暖心房上浇冷水的尖锐声音响起,那是俐落得像只会在电视里听到的紧急刹车声。
玖朗的视线里没有出现半台车,惊吓之余,他眼神猜疑地望向钢音家的入口。
出了钢音家,外面当然就是马路,不过这里远离闹区,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会出现需要让车子发出那种声音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察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人缓缓步上石阶。
——眼前出现一名妙龄美女。
玖朗没见过这号人物——他的意识深处刚要升起警戒,就听见钢音叹息般的低语。
“……镜火。”
他斜眼看向钢音,注意到钢音正快怏不悦地瞪视前方的美女。
“嗳,这地方那么空旷,车子一不小心开得有点太猛了呢……危险,真是危险。”
穿着西装裤装的美女,撩起长及肩膀、刚硬的自然卷发,嘀咕着走了过来。走到一半,她便发现庭院里有人,以及钢音凶狠的视线。
她稍微加快脚步,笔直走到钢音面前——
“好久不见!钢音。”
“什么——?”
然后,她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把抱住钢音。
“镜火……我记得上次和上上次我都提醒过你,来的时候安静点。”
“哎呀!呃……每次我都想着要安静,这就叫做力不从心吧?何况我可没有超速喔!”
(这两个人……认识吗?而且她为什么要特地做出一点可信度也没有的解释……)
他愣望着两人的互动,美女似乎这才发现庭院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的手臂紧抱住钢音的身体,转身面向玖朗。
美女居高临下地盯着玖朗的脸。
“………………敌人吗?”
接着,她冷不防地做出暗含敌意的推测。
钢音喝斥了一声“镜火!”,美女随即爽朗地向他道歉。
“哎呀,抱歉。和钢音在一起的家伙大多是对战中的敌人嘛,像是那个时候这个时候还有某个时候啊,还是得先确认一下才行……对吧?”
看来她就喜欢开这种玩笑。
“玖朗……对不起,她就是这种个性。”
“没关系,我不在意。”
“……谢谢。好,我来介绍你们认识。”
钢音转换心情似地轻咳一声,吸了凵气。
“我是在‘某个’事件中认识她的,你放心,她也知道我和‘这个世界’的事情。”
“——我是华月镜火。”
美女报上自己的名字,嫣然一笑。
玖朗依然绷紧了神经,再度观察起这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女——华月。
钢音的身材修长,她甚至更胜一等,笔挺的西装呈现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是位无庸置疑的绝色佳人。她全身散发出天真烂漫的活泼气氛,消弭了及肩的刚硬自然卷发原有的艳丽风情。
“……那么,这个年轻人是?”
华月认为自己的介绍已经结束,饶富兴致地催促着钢音。
钢音再来要介绍的当然就是玖朗,但是她说起话来支支吾吾,显然是不晓得该如何介绍才好。
“他是……唔,我的——”
“——我的名字是矢上玖朗。”
玖朗刻意往前跨出一步,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许多缘故.你可以把我看成是她的伙伴。”
——我是钢音的伙伴。
他有些难为情地将这件事说出口,为了强迫对方接受“这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琐事”,他说着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呵……钢音的伙伴啊。”
华月的脸上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纤纤玉手,与玖朗相握——就这么顺势朝玖朗发动攻击。
“——!”
她瞬间往握住的手注入推力,在玖朗反射性地站稳身体后,又一口气把他的手往下拉。
她显然是以“技巧”而非蛮力取胜,华丽的动作更是令玖朗惊愕不已。
为了保持姿势平稳所做出的反射动作,反而使玖朗动弹不得,僵直了身子,华月于是使用空着的左手,往死尸般的身体轻快地挥出一拳。
“哎呀——?”
这一次,换她大感惊愕——玖朗采取的动作出乎她的意料。
——玖朗不再站稳脚步,而是任由身体被拉扯前进。
华月将玖朗反射性的身体动作列入考童,反而没有逮到攻击时机;玖朗则抓紧空隙,甩开她的手臂,挡下她的攻击。
窣窣——两人停下了动作。
“……”
片刻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手,离开对方。
“招呼打到这里就行了吧?”
玖朗一问,华月立刻扬起嘴角,重新慎重地打量起玖朗,满意地做出回应。
“好,你合格了。看来是个可靠的男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才是可靠的大姊——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他们互相试探对方,察觉对方其实与自己“相似”。
他们在交手中,看出彼此都为了“避免伤害钢音的友人”而手下留情。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啰——矢上玖朗小弟。”
“请多多指教——华月小姐。”
华月笑容满而地伸出手,玖朗苦笑着回应了她的动作。
◆
“对不起喔,玖朗小弟好像是被我赶回去的一样。”
——招呼过后,玖朗藉口有事先走了。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只是仍然看得出来他这么做是顾虑到难得来访的华月。
“你不觉得矢上玖朗小弟还满有意思的吗?”
华月眺望窗外暮色,意有所指地说。
钢音朝乐在其中的华月抛去一道尖锐的目光后,在与高雅的房子相称的精致高级木桌上,静静放下两杯煮好的咖啡。
由钢音的样子看来,她并非在责怪华月对玖朗出手,可是不在场的玖朗对华月的举动有何想法,让她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抱歉啦,因为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是钢音的伙伴嘛,身为姊姊,我当然会在意啊……你说对吧?”
华月收起轻浮的态度,露出关爱的眼神。
也许是感受到华月的真心,钢音为了掩饰羞赧赶紧开口。
“好了,别说这个了。所以呢——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你不可能只是来聊天的吧?”
“你竟然说得这么直接,姊姊好伤心啊……不过大人可悲的地方就在这里,答案也不能给得太直接。嗯,我是真的很想和好久没见到面的钢音叙旧,不过我也是真的有件小事要来拜托你。”
华月答道,语气里尽是淘气。
钢音听着这话也不禁垂下眼帘,摇头叹了声“唉”,然后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似地,说了句“真是的”。她仰起头,发现华月不知为何指向窗外。
“今天真是贵客云集呢。”
在华月的怂恿下,钢音也将视线挪向窗外,透过玻璃,她看见有个人影正走上石阶。
那是留着金色长发,身穿浅色洋装,在某种意义上与华月完全相反类型的美女。
钢音认识这位宛如由幻想中走出来的美女。
她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无误,轻轻唤了声她——来自异世界的圣剑随从——的名字。
◆
公园前的街灯闪烁,正好亮了起来。
“——啊啊,好,那就下次再说啰。”
玖朗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喃似的道别声后,便将平板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掉电话。
“唉……被放鸽子啦。”
他嘟囔着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要是能实际演练,可以更快习惯用剑呢。)
他盯着一片漆黑的手机液晶荧幕,脑中浮现的是和他通电话的对象。
(没办法,堂堂勇者大人还是赢不过母亲啊。)
为了打起精神,他擅自想像电话另一头的情形,不禁苦笑。
玖朗在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他拉开罐装咖啡拉环,稍作休息。
他决定悠闲享受这段因为遭人爽约而多出来的空档。
“……对了,就是这个公园呢。”
他喝了口咖啡,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彼御公园——一座看似森林公园的大公园。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公园平常就显得荒凉冷清,这个时间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玖朗向来将这个公园当成捷径。
他一向如此——就和今天一样,那一天他也走过了这里。
(〈幻想的根源〉……〈绝对睿智〉啊。)
他在已里念着不曾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辞汇。
如同谣言其来有自,现在听来虚幻的妄想与传说、神话、幻想都有其源头。
——存在于谎言与虚假的开端,真正的根源。
由异世界“降临”,本来不可能存在这世界的“奇迹”——那就是〈幻想的根源〉。
一个月前,玖朗曾经差点丧命。在遥远的过去曾到达真理的贤者所留下的最高智慧〈绝对睿智〉——他便是遭到这么一个〈幻想的根源〉贯穿身体。
原本能使用不存在这世界、由异世界降临于此的魔法与奇迹的,只有身上存在着“异世界法则”之人。
拥有由异世界“降临于此”之人的血统,是必要的资质与条件——但是玖朗是个不具备这种资质的凡人,他只是碰巧成为〈绝对睿智〉此一奇迹的触媒。
发生这件事情的地方——他遭到〈绝对睿智〉贯穿身体的地方——就是这个公园。
在过度负担异常力量的情形下,玖朗的存在面临崩坏,陷入濒死危机。
他以为自己只能缓步走向死亡,但是她——钢音救了他一命。
她将自身的力量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性命。
最后,〈绝对睿智〉这个奇迹的显现失败并且消失,他则选择和钢音传给他的力量同化,与奇迹共存。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第一次见到她……)
才过了一个月,他却感到莫名怀念,因为事情实在过于荒谬,简直宛如一场梦境……但是不仅如此。
矢上玖朗年幼时便失去双亲,他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死里逃生,在那之后,他对生命失去热情,终日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然而,自从玖朗发誓要待在她身边的那一天起,他不再否定生命,与她共度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充实的一天。尤其他以往从不曾回顾过去的日子,和那时候相比,现在只是过没多久的小事,也能令他感慨万千。
(……结果我满脑子都是钢音同学……)
他本来只打算稍微沉浸在思绪里,却忆起过往种种,不自觉陷入沉思。他振作似地吐了口气后,为了转换心情,将视线往上移。
——他不经意地眺望夜空。
不过,眼前出现的并非寻常的夜空。
“——咦?”
玖朗抬头,瞧见一道“杂讯”在正上方的天空奔弛。
那道杂讯一个劲地往前奔驰,同时扩大,仿佛撕裂了天际。如电视荧幕断讯般的杂讯填满整片天空,又瞬间收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玖朗像是发现不能看到的世界的“裂缝”,惊叫出声。
他眯着眼,重新观察起恢复平静的天空。
他再次感到困惑。
在杂讯消失的天空里——
“……有个女孩子?”
——有个年幼的少女。
片刻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旳少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少女就如字面所述,毫无窒碍地飘落地面。
“哇啊————!”
玖朗急忙抛开手中的咖啡,伸出双臂,试图接住快要落地的少女。
——尘土声沙沙作响。
“好……好痛。”
玖朗以身体直接承受少女落下的力道,当场摔倒在地,姿势惨不忍睹。他甚至来不及采取防御动作,只得以背部着地,好不容易才将少女抱在怀中。
“……啊啊,真是的。”
他凝视在地上滚动的空咖啡罐,嘟哝说着。身体的疼痛减轻后,接着传来的是怀里抱着少女的感觉。(吐槽:系统:玖朗获得“软妹”一只)
“这不是……梦吧。”
他很清楚——少女从天而降。
“不过,如果不是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其实也搞不懂该向谁问,只是任凭自己朝夜空发出无解的疑问。
总之,玖朗先将少女放在自己刚才坐的长椅上。
少女落下时,只有玖朗惊慌失措,少女像是早在落下前就失去意识,未曾发出一声惨叫。
玖朗轻轻放下娇小的少女,让她在长椅上躺着。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玖朗放开手,独自苦恼着。
少女的身材娇弱——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
她扎成左右两束马尾的发丝银白,仿佛闪烁着灼灼光辉,富有光泽,肌肤如陶器般白皙,身上穿着的则是装饰华丽的洋装。
由她从天落下的情况可知,她不是位普通的少女,但姑且不论她出人意表的现身方式,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少女。
若将钢音比喻为美如雕像的少女,眼前的少女就宛如丽质的人偶获得生命般完美无瑕。
玖朗蓦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但是他想破了头,还是毫无头绪。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才是。)
他在心里嘀咕着,认定是自己误会了,再度深陷迷惘。
他低头瞧着美少女,在她身边发出“嗯——”的沉吟声,双臂环胸,以相当引人侧目的姿势,烦恼着不知该如何处理。
在苦恼的玖朗背后,出现了一道声音。
“——看来好像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在这时间,公园内竟然有人和自己搭话,玖朗深感讶异,回头看向对方。
日已西沉,四周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以固定间隔设置的街灯,照亮了那个人的身影。
刹那间——玖朗在以视觉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前,无意识中摆出了备战姿势。
阴沉的红衣男子——这是他从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中得到的第一印象。
男子的身材细长,身穿近似血锈的赤红色西装,留着黑发却充满异国风情。墨镜底下的那双眼瞳看不清楚,但是透过镜片,也能感觉到他朝这方向射来锐利的目光。
男子的打扮怪异,但只消一眼就可察觉,男子的怪异并非来自那身装扮。与服装无关,而是男子的存在本身,带来足以压制四周的异样气息。
玖朗咽了下口水。
“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造成您的困扰,我在这里要向您致歉。”
红衣男子慢慢走近,说话的口气彬彬有礼。
“您捡到了我‘遗失的物品’。噢,您放心,只要一拿回来,我马上就会离开。”
红衣男子点了个头致意。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察觉到玖朗露出警戒的态度,为了让玖朗放下戒心——抑或只是出于形式,他根本不把玖朗放在眼里。
红衣男子一味前进,甚至对玖朗有何反应不屑一顾。
“住手。”
玖朗像是要保护在他背后沉睡的少女,伸出左臂,制止红衣男子继续往前。
“不管你多么诚恳地提出要求……你以为我会随便应一句‘噢,这样啊’,就把她交给一个浑身上下流露出肃杀之气的家伙吗?况且——”
玖朗感受到空气刺骨,背上渗满汗水,他明确地表示拒绝,驳斥红衣男子那句他怎么也无法容忍的话。
“——我才不是捡到什么物品……!”
他发出怒吼。
面对玖朗的怒气,红衣男子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朝他投去轻蔑的眼神。
“年轻人……那的确是个‘物品’喔。”
他的语气平静且凶狠,然后,他像是感到遗憾般摇了摇头。
“可惜,我就算解释你也听不懂吧……所以,算了。”
“——!”
一阵寒颤窜过玖朗的神经,红衣男子朝他发出明确的杀意。
红衣男子在话中暗示,不论玖朗有什么想法,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也只是白费力气。
——喀啦喀啦。
不知不觉间,男子的手中垂下一条与那套西装格格不入、缠绕在右臂的沉重长锁炼。
——世界在玖朗面前扭曲了。
他身处在与日常生活完全隔绝的现实当中。
他心底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让他理解到这一点,红衣男子手中的锁炼不只是条铁锁炼,更是个致命武器。
“不打……不行了。”
玖朗如果从公园离开,男子大概不会特地追上前来。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重回安稳的日常生活,但是这个选项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玖朗意识着内在的“力量”。
矢上玖朗接收了钢音的力量,发誓——要与她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也明白,这是条既不平坦也不安全的路。
因此,他无法在这种状况下抛下少女离开。
他紧握右拳,将决心传至四肢。
(接下来就等……看看红衣男子会不会给我显现的时间。)
玖朗消除心中不安,集中意识,手无寸铁毕竟难以应战。
然而,下个瞬间,一个决心与觉悟尽失的感觉侵袭他全身。
“——!”
由他的背后,传出一股海啸般凶残的“气息”,消弭了前方异样的压迫感。
玖朗像是受到惊吓,反射性地回头。
他的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单纯因为危机感展开行动,在身体做出反应后,思考才慢了一步开始运转。他以为,背后出现了红衣男子的同伴或其他危险。
“——!”
他的双眼捕捉到背后的情形,起先脑中感受到的只有困惑。即使出现异形或怪物也不足为奇,但是情形正好相反,他的背后“一无所有”。
玖朗哑然望向虚空。
他凝神注视,眼前除了睡在长椅上的少女,什么也没出现。
他以理性抑制不可置信的感觉,将视线挪回前方。尽管背后没有威胁出现,前方的异样感依然存在。
他料想红衣男子会以恭敬有礼的态度站在原地,出乎意料的是,红衣男子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楚眼神,表情却显得很苦涩。
“……看来束缚完全解除了。依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无法应付……还是算了。”
“……你在说什么?”
“能追到转移的地点已经算是侥幸,下次再卷土重来。”
红衣男子挥了下手臂,俐落地收起垂在手中的长锁炼。
“喂、喂!”
红衣男子缓缓往后退去,没有回应玖朗的呼眵。
他犹如融入街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就这么消失了气息。
“……可恶。”
玖朗察觉男子的气息消失了,紧张感一时仍无法消解。红衣男子最后说的话以及离开的理由,依然成谜。
他凝视黑夜,伫立了一会儿。
“唔……”
背后传来近似吐气的声音,松懈了他紧绷的情绪。
他一回头,少女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咦……你醒啦?”
他松了口气,赶向少女身边。
在他弯下膝盖,注视着少女的脸时,少女正好微微睁开了眼睑。
少女缓缓睁开眼,像在确认眼前状况似地眨了好几次眼,然后,她的手动了起来。
她将掌心贴在眼前的玖朗脸上,仿佛在找寻映照在眼里的物体。
“……你还好吗?”
玖朗尽管有些担心语言不通,但又认为烦恼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抛开了迟疑,直接对着少女发问。
他旳询问引起了少女的反应,她的掌心沿着玖朗的脸颊移动。
然后,她张开小巧的唇瓣,发出了声音。
“玖、朗。”
——玖朗。
少女唤着玖朗的名字。
玖朗顿时无法思考,身体僵硬。
那个他担心不晓得能不能沟通、还没说过一句话、从天而降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里满是惊讶与困惑。
没多久,玖朗摇了摇头,摒除混乱的思绪。就算只有外表恢复平静,他也要再次向少女确认。
(也许只是我听错了?)
他逼自己相信。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高多了。
(没错……吧。素未谋面的少女,怎么可能叫出我的名字?)
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的同时,少女又再次垂下眼睑。
少女碧玉般的双眸显得朦胧。
“……喂,等一下!至少再说一句话——”
既然不能出手摇晃少女娇小的身躯,他只好以叫声制止。
——少女轻柔阖上碧蓝色眼瞳。
不过,少女在最后以微弱的气息,又说出了一句话。
那仿佛回应玖朗拚命呼喊的一句话,再次冻结了玖朗的思考。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少女在最后说出的,不是玖朗的名字。
那是与玖朗关系密切,甚至贯穿身体,深深印人体内的物体名称。
‘————’
少女的小嘴吐出丝丝话语。
她的声音模糊,犹如喘息。
因此,要当成只不过是耳误便置之不理,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玖朗怎么也难以做到。
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听错这个名字。
“——〈绝对睿智〉。”
他在无意识中反刍着少女睡前最后说出的话。
他喃喃说着那一天,使自己命在旦夕,进而与钢音相遇——造成因果起点的“奇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