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
这是,「我的神,我的神!
为什么离弃我?」之意。(译注:出处有三处可找,分别是诗篇22:1、马太福音27:46、马可福音15:34。第一句为拉丁语,“Eli, Eli, Lema Sabachthani?”的谐音。)
1
感觉到早晨的气息,谏也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打个呵欠。
在便服外面套上圣职衣,轻拉领子。
虽然是硬质的,穿起来感觉倒也不差。
谏也的圣职衣――断罪衣是为与〈兽〉战斗而制造的奇迹与现代科学的融合产物。毕竟有着作为强化服的一面,内部构造中会包含许多机械部分,舒适与否本应置之度外。
更何况,明明是两年前『九濑谏也』穿过的衣服,何时看都洁净如新。
虽说每周一次维护的同时顺便干洗,但超越那种基准的某种事物寄宿在里面。
(真是够荒唐的……)
一边想,一边不由得叹了口气。
每天穿这件圣职衣时,少年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才是第一次穿一般的错觉。
〈兽〉也好圣战也好自己的处境也好,这都是次要的。
这件衣服将自己引导至『九濑谏也』一般,陷入那种心境。
(……嘛,奇怪的事想太多了也没用。)
最终得出以往的结论。
走出房间,抑制住第二次袭来的呵欠,朝同样在二层的客厅走去。
没什么好顾虑的。
本来,这个家就只有谏也和诺温居住。
由于卡洛安排过,这个家内部没有设置教团的监视设备。正因为如此,在这里,谏也可以变回少年自己的脸。
「呼哇啊、啊……」
第三次的呵欠。
刚好从厨房传来诺温心情愉快的菜刀声。“咚、咚”等速伴奏的旋律,少年听着十分悦耳。
搔痒鼻孔的是烤制面包和芥末的香味。
在早晨的阳光下,穿着围裙的诺温微微点头。
「您早。」
「嗯。」
谏也习惯性的回应之后,挠着头走到饭桌前。
桌子上放着很多盘子。
大小盘子琳琅满目,色拉盘和汤盘等复数个摞重叠起来,堆成小山。从还热着的盘子、附着的沙司和芥末可以看得出是刚吃完的……仿佛刚才有十多个人进行聚餐。
茫然地看着那些,喃喃道。
「今天好像,特别多啊。」
「……对、对不起。因为诺温的料理太好吃。」
「是吗。嘛,诺温的饭的确很好吃。」
「是、是的。」
少女连连点头,这次从厨房诺温低下头。
「抱歉。看错玻璃大人的早餐需要量的是我。冰箱里面一周份的储藏全部加进去,现在也只够谏也大人的早餐……」
「没没没、没问题。只不过是筷子动得比较快些……」
原来如此,似乎被玻璃吃光了。
少女忸忸怩怩地来回晃筷子的样子,就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对于平日里经常看着学生会长一脸认真的谏也,不禁觉得很新鲜。
(……这样也不错啊。)
一边在心里作出感想,安逸地坐在位子上。
跟往常一样,按谏也起床的时间烤好的面包,咬一口。
酥酥的口感和,在嘴里散开的小麦味。不由自主地面露微笑。来到这个都市才明白,刚出炉的面包仅此而已就很好吃。
于是。
――又过了几秒之后。
「……唔呐啊!?」
发出奇怪的声音。
「谏也哥哥!?」
在慌忙转过头的玻璃面前,谏也极为勉强地粉饰成『九濑谏也』。
「为、为、为什么……玻璃小姐、会在这里?」
好不容易说出口。
是的。
在少年眼前吃饭的――毋庸置疑,正是朱鹭头玻璃。
「啊啦。」
少女眨了眨眼。
侧着小脑袋,黑发也随之晃动。
头发从校服滑下来的光景,足以绘成一幅画。但是谏也没时间看入迷。
面对只顾惊惶失措的谏也,玻璃问道。
「卡洛神父没告诉您吗?」
「Brother……卡洛……?」
用嘶哑的声音鹦鹉学舌地反问一句,却发生更离奇的事情。
吱――……是从附近传来的刹车声。
解开围裙,诺温面无表情地说。
「车子到了。」
「哈?」
「请动身吧。剩下的早饭已经做好带过去的准备。」
「唉?啊、哦哦。」
不明所以地点头。
拿着只咬了一口的面包,跟玻璃一起走出玄关,谏也顿时瞪大眼睛。
跟前正停着面包车。
而且,侧面印着御陵学院的校章。
「什、什么……」
「啊—!发现会长和九濑神父和小诺温!寅寅寅!我展开突袭!」(译注:NETA来自日本偷袭珍珠港成功之后发出的电报,原文为“寅寅寅!我突袭成功!(トラトラトラ!われ奇袭に成功せり!)”)
从窗户探出身子伸手指过来的,是架城真雪。
一下子从面包车的搭乘口跳下来,抓住玻璃和谏也的手腕。
「好!捉住!俘虏要老实坐上去!」
「这、这是……」
「不用问不用问,快坐快坐!小诺温也是!」
一半以上是强行地拉了过去。
诺温也只能从身为主人的谏也后面跟过去。有没有不满暂且不论,灵巧地单手拿着篮子,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方坐席。
「好—!捕获九濑神父和诺温小姐两个人!启程啦启程!」
真雪对前面挥了挥手,似乎早已习惯(或者是放弃了),车子出发了。
突然出发使得身体向前倾倒,
「这、这是要、去哪里?」
谏也问,坐在前面位子的高个子探出木然的脸。
「咦?没听说吗?」
狮子鼻加上圆圆的眼睛,长相有些粗野但稚气尚存的学生。
在这里唯一一个二年生,学生会书记·铃木大悟。
不愧是兼任田径部成员的男生,大块头的身体和绷紧的肌肉。
展开那双大手,
「是海边哦海边!」
夸张着表现出欢喜。
「为、为什么是海边?」
「因为十一区的海边就是御陵学院的合宿地点,每年各个社团都会用来合宿。事先前去检查,并对各个社团的合宿日程进行最终调整也是学生会的工作。」
坐在旁边的玻璃,对此说明。
「是的是的!顺便可以利用学生会的预算吃个够·最高级的野餐会(BBQ)、放烟花!」
「――铃木同学。」
玻璃冰冷的声音,告诫得意忘形的铃木。
「学生会的工作,首先是要扫除吧?之后,虽然会有相应的回报,但是要求回报的态度可不值得赞赏哦。」
「押、押、押忍!」
不知道为什么,铃木用空手道的姿势回礼。
至少可以看出,切身体会过身为会长的玻璃的可怕之处。
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后辈,玻璃附加一句。
「还好有谏也哥哥和诺温小姐在,这次男劳动力和料理可以期待一下。」
「唉?」
听了这话,谏也愣愣地歪着头。
「俺……不对,我也要吗?」
「是的。」
玻璃很开心似地笑道。
「谏也哥哥能来真的很高兴。卡洛神父不但自己不做,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偷懒!」
「……毕竟卡洛神父是个彻头彻尾嫌麻烦的人。在检查合宿场之前急忙推举谏也先生当顾问,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这是副会长的长岡静佳附上注释。
即使是在匆忙的面包车内,这个学生性别不明的侧脸上总是带着从容。
与此相对,谏也一脸茫然地反问道。
「嫌麻烦是指……?」
「嗯。」
纤细的脖子点了点头。
「卡洛神父喜欢活动,但是很讨厌事先准备和事后整理。大概一个月前兴高采烈地说『唔呵呵呵这次有秘密武器哟~』,就想着会不会变成这样。通常带头挺身而出的会计四辻同学,这次又回老家去。」
「啊……」
少年张大了嘴巴。
事到如今,谏也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加速前进,海滨在等着我们――!扫除五分钟搞定,海滨!饭!泳衣――――!」
「啊啊喂!会长穿泳衣的样子只有我能看!」
「两个人都冷静!」
「会长,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那个。这种时候作为学生会顾问谏也大人的助手,应该默默地看着的是我吗?」
「…………」
在骚动不断的面包车中,少年神父一个人沉默着。
在心里吼叫的只有一件事。
(――那、那那那那那那个、浑球得意忘形的懒虫烂眼罩――!)
确信昨天的大骂还远远不够――把这种叫喊藏在心里,破口大骂。
2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之后,
「……结果,变成这样了吗。」
谏也听着波涛的声音。
ZAZAZA ZAZAZA
ZAZAZA ZAZAZA
忽近,忽远,在耳边反复回荡的波涛声。
天空一碧如洗,艳阳仿似更高。
那是不禁让人叫好的晴彻海滨。
御陵市·第十一区。
在形状如月牙的御陵市,其欠缺部分――与内侧弧相接的海湾地带。
「好啦!扫除一个小时搞定啦啊啊啊啊啊啊!」
「呜哦哦哦哦!我也要拼命拍会长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同跳起,在空中拍响手掌的是真雪和铃木。
在这种方面非常合拍的两个人。
由于距离暑假还差一点,海滨的热闹程度也一般,但是这两个人的激动情绪使在场的喧哗倍增。
(明明扫除就能结束一天……)
在他们背后,安置在海滨的折叠椅子上,谏也抱头坐着。
(没想到……诺温那家伙做到那种程度……)
暗自叹息。
少年等人到了合宿场地时,不愧为一年没使用的地方,遍地都是灰尘和蜘蛛网。脏成这个样子想必会花上一整天而暗自放心的谏也――结果,就如眼前。
称为魔法也不过分。
从合宿场地的库房取出来的扫帚和抹布。
明明是些放置一年即将废弃的道具,在诺温的手里仅用数十秒就能让地板和墙面闪闪发光。坏心的婆婆摸了一下窗格,伸去摸的手指反而变得更干净一般的彻底。
即便是谏也也无话可说。
最后连厨房和餐具也擦洗整理,不知不觉间把学生会一天份的工作提早结束。
(……自动人偶的程序里,连那种东西都有吗?)
带着几分无奈,揉揉太阳穴。
就算后悔带过来,也没后悔药可吃。
结果,没兴趣却被带到海边的少年,心不在焉地看着学生会的每个人。
「首先是游泳喽噢噢噢噢噢!」
「我、我要去准备单镜头反光相机和偷拍用相机和手提摄像机和阅览用笔记本套装!」
互相背对,仿佛事先说好一般一齐朝反方向狂奔的两个人。
也许这就叫作青春,但总觉得从各种意味上搞错了。
「……嘛,算了。」
谏也用全身的体重靠在椅背上。
令人犯愁的是,有卡洛的指令不能脱这件圣职衣。虽说布料如亲眼所见非常清凉,无奈裹着全身的事实却无法掩饰。
一副状态很好的样子散播紫外线的太阳是那么的可恨。
不停往下淌的汗水经过鼻子边,流至下巴。
因为太麻烦,恨不得就这样病倒。得个热射病什么的或许能舒服一些。如果是吸血鬼就能变成灰,从各种麻烦事中解放出来。
就在这时。
「那个……谏也、大人……」
微弱到马上要消失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
「嗯?」
用优等生的脸回头。
谏也的时间,这一刻停止了。
那里,站着一位白色分离式泳衣的人影。
司空见惯的人影,在泳装下却出奇的纤细。
用力抱紧会折断一般,不禁产生那种感想。同时重点部位也渐渐成熟,看起来如棉花糖一般柔软。胸部的大小也恰到好处,中间轻飘飘的缎带增添几分可爱。
谏也一脸难以致信地叫出人影的名字。
「……诺、温?」
「ZA、在……」
一副无法照面的感觉,人偶羞得深深低下头。
「那个……玻璃大人说,要借泳衣给我……」
把头低到能看见自己脚尖的程度,唯有通红的耳朵无法掩饰。
紧握双手,叠放在大腿前。肩膀缩到不能再小,仿佛诺温马上就要消失。
「…………」
谏也张口结舌。
屏着呼吸,无数次地反复眨眼。
直到刚才还热到发狂的世界,如今却像异世界般离意识远去。
「要、要赔罪的是我!露出这种丑态――」
「没、没那种事……」
不知所措地挥了挥手,但说不出下文。
「可、可是、谏也大人、一直不说话,一定是我的不谨慎所致,除了我的不堪入目的样子没有其它理由!」
眼睛也不敢对视,诺温直咬嘴唇。
谏也只是困惑。
因为太美丽――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为了用其它台词掩饰,绞尽脑汁时,
「嗯?怎么了?」
「呀!」
从背后轻轻放上手,诺温不禁身体一颤。
「长岡同学……」
「唔呵呵呵,小诺温很可爱吧~。挑选花了不少时间哦?」
身上穿着蓬松的套头衫,依然性别不明的副会长·长岡静佳搭着诺温的肩膀。
「那么……那件泳衣,是长岡同学?」
「嗯。和会长一起选的。怎么样?怎么样?小诺温又细又白又小就像妖精一样,心里扑通扑通跳吧?」
「不、那是……」
「嗯~嗯,还是说谏也神父更倾向于成熟一点的?」
手指贴着下巴,静佳歪着小脑袋。
「什……!」
少年说不出话,
「――谏也哥哥?」
这次是从谏也的身边,响起新的声音。
这边是鲜红的连衣裙。
在阳光下闪耀的长发。大胆露出的后背,晶莹白嫩的肌肤没有半点斑点。尚未成熟却又修长纤细的肢体,体现出不得不让人想象今后的发育之美。
……不。
不仅如此。
然而,在谏也看来,深得光明祝福的少女,仿佛存在一点看不见的影子。
与其说是阴影,更像是根源性的黑暗存在于某处,使得对少女的印象更深。
圣女的肌肤之下……潜藏着完全相反的某种事物,
(……啊……!)
朝腹部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与极普通的皮肤无异,谏也不禁松了口气。
那副样子,玻璃似乎也察觉了。
脸靠近耳旁,轻轻呢喃。
「是在……担心我的腹部吗?」
「啊,没有……」
玻璃的身体里,寄宿着〈兽〉。
而那象征就浮现在腹部,谏也知道此事。
「不用担心。平时不会那么明显。」
玻璃颔首,并附上微笑。
「而且,我很开心能让谏也哥哥担心我~」
「是、是吗……」
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少年咯吱咯吱挠起头。
脚未沾地的心境。
不知是心醉神迷,还是心神浮动。
这种感觉,是因为眩目的夏日阳光和海潮声的关系吗。
作为掩饰难为情转过头,谏也蹙起眉。
「诺温?」
「没、什么。」
用格外清楚的发音,人偶别开视线。
脸颊好像鼓了起来,也许是看错了。
「那么,现在去游泳的就是我。据说海水浴就是这样的。」
「是、是吗。……可是、诺温,可以游泳吗?」
一边戴好优等生的假面警惕着玻璃和静佳,出口问道。然而诺温微却嘟着嘴说。
「性能方面没有问题!」
赤祸的脚在热沙上一蹬。
说到那速度,连国家级短程运动员也会愕然失色的程度,银色双马尾在转眼间已经远去。
对着哑然目送的谏也,
「啊,谏也神父不游吗?」
静佳歪着小脑袋问。
「是、是的。……我好歹,是个监视员。泳衣也没带过来。」
轻轻点头。
(话说,怎么?刚才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一边自问自答,戴好假面。
总有不自在的感觉。
甚至觉得在教团冒充『九濑谏也』更好些。炎热自不用说,一直挥之不去的违合感让人无法忍受。
诺温又是怎样的呢。
自己邀请而来的人偶,对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呢。
(果然,不应该让她来当助手吗……?)
若真是如此,自己犯下了痛恨不已的过失。
必需想个赎罪的方法。
不由得叹了口气,突然有大叫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会会会会会会会会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真雪。
双手担着一整套相机,早早归来的少女。
看到玻璃的泳装,绷直的身体颤个不停。
似乎是感动的颤栗。拿着相机和手提摄像机的手也在痉挛,雀斑少女紧紧闭上眼睑。
「啊啊啊,我快不行了……!幸福得要死……」
摇摇晃晃,身体向后倾倒。
「真雪?!」
「真、真雪同学?!」
玻璃和谏也慌忙接住少女的身体。
†
接下来是节日般的狂欢。
沙滩排球,沙滩抢旗,滑水板。从钓鱼到乘冲浪板,就连敲西瓜比赛也被拉过去。当然,穿着圣职衣的谏也基本上只能旁观,即便如此大家的爽朗笑容没有中断,尽情地欢闹着。
将一切都抛至脑后一般,大闹了一场。
虽然游到对岸回来的诺温仍有些不高兴,真雪一味地缠着玻璃,静佳和铃木似乎是对胜负对决非常认真的类型,总之正在争持。
不管怎样先告一段落,谏也到不远处休息。
倒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闭上眼睑。
轻轻地,一呼一吸。
睁开眼睛,天空带着几分赤红。
「……唔呼啊?」
蹙着眉头,忍住呵欠。
本来只是想眨个眼,没想到打起了盹。
照这个样子看来,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海滩上的人也少了一大半,三三两两地准备回家。如此说来,学生会的各位也差不多回合宿地点了吧。
「啊啦。这么快就起来了?」
甜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遮阳伞的影子下,感觉到另一个气息。
揉一揉眼睛,少年抬起脸。
「玻璃小姐?」
叫出她的名字。
是玻璃。
但并不是玻璃。
「―――!」
一瞬间,谏也全身的神经因紧张而绷紧。血管里流入干冰了一般。仿佛脸上失去血色的声音都能听见,少年神父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个对手的存在本身,就能将稀薄的黄昏色误以为鲜血之赤。
眼神荡漾而甜蜜,蕴含蛊惑的微热。
舔舐嘴唇的舌尖,宛似熟透的石榴。
在那里的是――
「――你,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想出来才出来。」
说着,妖女把头发向上拢。
仅仅这个动作,就与平时的玻璃完全不同。
用手摆弄浓密发丝的动作。有如为吸引男人而存在一般,白晳生香的玉颈不禁让人发昏。纵然是同一件泳衣,穿在这个妖女身上,就如淫猥的睡袍。
又像是把圣女的假面,一转眼揭下来一样。
「以前也说过哦?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即使不想出来有时候也会出来。这次是后者。」
妖女哧哧笑道。
与玻璃一样的脸。
与玻璃不一样的人格。
「…………」
谏也咬咬牙。
谏也认识这个对手。
潜藏在玻璃里面的另外一个人格。
――啃噬〈兽〉的〈兽〉。
妖女如是说明自己的身份。
事实上,在上次事件中授于谏也打败〈兽〉的『力量』。
然而,并不认为是自己人。
这个妖女对他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而且嗜血、嗜色,拥有无人可比的傲慢又贪婪的性格。
也许,正因为拥有〈兽〉之上的邪恶,才能啃噬〈兽〉。
「明明不用那么戒备……」
妖女喃喃道。
谏也忿忿地吐出一句。
「面对怪物怎么能放松警惕!」
「啊啦,真过分~」
妖女反而加深了笑容。
在晚霞渐渐增强的世界里,妖女的声音轻柔地敲响少年神父的鼓膜。
「但是,你可以无所顾虑地跟妾身说话哦?」
「……别开玩笑了!」
谏也感觉到,一瞬间的踌躇。
因为自己也知道,妖女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
谏也在对这个都市所有的人说谎。
对一般人说――自己是新任神父·九濑谏也。
对教团有关人士和雷胡拉说――自己是『圣战英雄』的『九濑谏也』。
而且,甚至对卡洛和诺温――隐瞒了这个妖女的存在。
唯一可以坦诚谈话的对象,竟然是这个妖女本人,何等的讽刺啊。
妖女不知不觉间贴近谏也。
「不要忘了哦。」
看似搂紧,却又绝妙地留下几厘米的间隔,女人的手滑过谏也的轮廓。
从脸颊到脖颈,从脖颈到肩膀,从肩胛骨停留在腰部。
「你已经与妾身定下契约。」
指甲刺入少年的右手背。
微弱地疼痛和――更为可怕的是,隐藏在那份痛楚中的毛骨悚然的快感。
「不会忘的。确实从你那里得到了『力量』。所以,我会尽我所能隐瞒你的真面目。」
「算你明智~」
哧哧一笑,妖女离身。
然后,缓缓地转身向海涛。
按住长长的头发。
「――海边不错嘛。」
喃喃说。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这一瞬间,妖女和玻璃的脸显得难以辨别。
不。
宛如,年幼的小孩子。
抚摸自己的脸颊,妖女静静地长出一口气。
「这孩子也非常开心吧。」
如是说。
「知道玻璃的心情吗?」
「是啊。有知道的时候,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这跟记忆的条理不同,感情是更加暧昧不清的东西。」
「真是随便啊。」
「人的心情什么的,也就那样哦。」
说这些话时,已经回到妖女的脸。
淫荡又淘气的那张往常的脸。
「不过,妾身与这个孩子的分别,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明显哦。」
「别开玩笑了。」
谏也不予理睬。
格格地,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呐。去走走吧?」
「为什么、要跟你……」
「丢下怪物一个人不管,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之类的,需要找这种借口吗?」
「……把这个穿上。」
少年从椅子上下来,把真雪给他的风衣扔过去。
妖女也顺从地披在肩上。
就这样,两个人在沙滩上漫步。
染成夕色的沙滩上,妖女和少年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妖女突然伸出食指。
「――看,前几天的双子塔。」
邻近的第十一区。
手指的延长线上,耸立着湾岸地带的双子塔。
「…………」
那边是两周前,玻璃和雷胡拉、还有诺温一起与〈兽〉战斗的地方。
同时也是这个妖女啃噬〈兽〉的场所。
「那里,教团似乎是以剥落事故处理了呢。若按最初的预定,就快要开放的,据说延期了三个月。」
「你……那样就满足了吗?」
「唔?」
妖女一下子转过身。
得意地一笑。
「怎么说呢。总之饱饱的~」
说着,摸摸下腹部。
「是啊,不会没原由地袭击你们。就算这样说,也不知道会不会信用妾身呢。」
然后,妖女转身。
海岸的对侧――御陵学院合宿地的反方向,高级宾馆林立的方位。
「稍等一下。」
「哈?你、不是说别把怪物放着不管――」
「那是开玩笑~」
女人,轻轻地把食指贴在唇边。
「总之,妾身跟你约定,在你等待的时间里绝不做坏事。嗯,别看这样约定还是会遵守的哦?」
风衣随风飘动,妖女侧眼看着这边。对此,
「随你便吧,混蛋。」
谏也非常直率地吐出脏话。
†
踩着轻盈地脚步,另一个玻璃朝宾馆走去。
不知为何,心情非常不错。
想来,也许是第一次。
不只是谏也,那样跟其他人说话,对于另外一个玻璃而言非常新鲜,是无法想象地事情。
实际上,知晓她真面目的人,只有谏也一个。
即使有些人知道她是名为〈兽胎〉,啃噬的〈兽〉与被啃噬的人类会处于相持状态,然而玻璃里面会出现像自己这样的人格,却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觉得因为这样会寂寞,但偶尔跟人说话会感到开心是理所当然的吧。
况且,谏也和自己是共犯。
不禁哧哧地笑出声。
如舞步般踩着脚步,绕进后门。
那里是建造新宾馆而需要的广阔工事现场。
现在是休息时间,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只有幽静地昏暗笼罩在由铁骨与水泥袋建造的迷宫之中。
站着的,只有少女一人。
「不过……」
妖女,用鼻子嗅了嗅。
只有她才能感知的特殊气味。
实事上,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嗅觉感知的。
难以形容。
四四方方的气味、黄色的声音等,类似于共感觉(synesthesia)的次元。
阴暗又不祥的气味。
是〈兽〉的气味。
就是为此,妖女才一个人走进宾馆内。
也许,自己的觉醒正是因为这个气味。
虽然考虑过带谏也来,但那个少年的能力尚不安定。
使用断罪衣需要几个条件,而即使满足了,解放能力只能说仍是未知数。从这些方面来考虑,自己一个人狩〈兽〉效率会更高。
――是的。
独自一人的话,有自信解决多半的事情。
不逊于断罪衣模仿奇迹的――不,远在之上的『力量』,正沉眠于自己里面。
问题是,那个『力量』不能维持多久。
理由很清楚。
朱鹭头玻璃这个『容器』,无法承受妖女的『力量』。每次使用强大的『力量』都会遭受猛烈的睡意,变得行动不能。
「……真是麻烦呢。」
一边走在工事现场,妖女歪着嘴唇。
说虽如此,并没有不安感。
也没有想过遇到〈兽〉时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有种,普通的〈兽〉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奇怪的自信。
妖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即使如此,自信依然不会动摇。
又或者是种本能。
不是后天性的知识,寄存于自己生命之初的、根源的智慧。
「……呵呵~」
笑。
舌头舔舐嘴唇。
止不住的口水。
膨胀的只是纯粹的欲望。
好想吃掉――这样的欲望在自己的腹腔沸腾不已。妖女熟知,那份邪恶欲望才是自己的『核』。
――这时。
突然,止住脚步。
在一处死胡同。
杂乱地堆积着建材和铁锹的工事现场角落里。钻过墙壁与铁骨之间的阳光唯独无法穿透那一隅,构成飘浮地黑暗。
那片黑暗,显得异常空虚。
赤瞳。
在被世界隔绝的黑暗里,唯有那只赤瞳看起来非常欢快。
――不,并非如此。
眼瞳的存在感太过强大,以至于使其余之物显得空虚浅薄,如同粗陋的摄影室。令人窒息的强烈意志。沉闷。整个世界将在那只眼前毁灭一般,骇人的重压感。
犹如地狱一般。
那只眼睛正是地狱。
犹如从九层地狱更深处瞪视一般,业火与业难搓合在里面一般的眼睛。
看到那只眼睛时,妖女的意识里产生轻微的动摇。
「…………?」
有种异样感。
与自己熟知的〈兽〉――有着决定性的区别。
比任何人都熟悉,能让自己唤起这般不可思议的自信的对手。
脚不能动弹。
仍沾在泳衣上的海水,浸染她所站着的地方。
从内心涌上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冰冷感情。
好像是――恐惧。
「你、是――」
「你应该知道。」
影子,发出声音。
刹那间。
比影子更漆黑的光,切过妖女的腹部。
穿过腹腔的是骇人的冷气,剜入另外一个玻璃的骨髓,冻结五脏六腑。
不但如此,体内直到刚才仿佛要涨裂般的『力量』,妖女感觉到一瞬间云消雾散。
「呃……!」
空荡的身体,妖女虚弱地跪倒下去。
「是你的……蹂躏者哦,巴比伦的大淫妇。」
与此同时。
猎手与猎物――立场更替了。
3
「……呼啊啊、啊。」
等得不耐烦,不禁打起呵欠。
天际一端本来只是淡色程度的晚霞,如今完全变成鲜艳的深红,渲染御陵市的沙滩。季节上似乎还尚早,这附近海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影。
「搞什么啊,那个家伙。」
谏也噘着嘴,转动肩膀。
明明睡了一觉,疲劳却没有散去。
跟不习惯的学生生活打交道,比想象中要辛苦得多。
与〈兽〉等毫无关系,只是学生一样的时间。
当然,虽说身处学校神父这种特殊的立场,但普通生活对于谏也是无缘是存在。
――『但是,你可以无所顾虑地跟我说话哦?』
毋庸置疑,正如那个妖女所说。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是唯一一个谏也的同胞。
(…………)
稍微想了一下,
「……没办法。这边去迎接吧。」
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俏皮话,朝宾馆的方向走起来。
海滩上出现长长的影子。
「回――?」
谏也抬起脸时,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影进入视界。
「哟,九濑谏也。」
说着,手生硬地上下挥动。
「……啊。」
从宾馆附近走过来的是身穿圣职衣的男人。
大概是二十岁前半吧。
拉丁系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野性味十足的端正相貌。
压得不成型的头发,明明不成体统却意外的整齐,形状好看的下巴长着邋遢胡子。随便的穿着与矫健的身材,显得圣职衣就像漆黑的长大衣。称之为神父,倒更像是意识圣灵教的时尚装束。
那张脸,忽地歪过去。
「嗯、怎么?很奇怪吗?」
「唉?」
「喂喂,怎么?把我忘了吗?两年不见,总不至于把挚友的脸给忘了吧。」
男人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
(挚友!?)
糟了。
这个男人说两年不见。
这个家伙认识曾经的『九濑谏也』吗。
在卡洛的设定里,自己已经『丧失记忆』。只要把这些事复述一遍就可以,可是能马上接受吗。
「嘛,算了。」
亲昵地破颜一笑,男人“啪啪”地拍着谏也的肩膀。
「是壬生啊,壬生苍马。」
「壬生?」
「哦哦,记起来了吗?能见面真是太好了。虽然知道你来御陵市,和卡洛不一样,为了找你花了不少工夫。」
说着,男人――壬生苍马吊起嘴角。
「哈啊……」
谏也的困惑越发强烈。
如此坦率地接触『九濑谏也』的人,还是第一次。
了解圣战的教团有关人员,把『九濑谏也』崇敬为『英雄』。跟谏也说话,如同受到神的启示一般欢喜,或者如同石像般僵直,大多数人就是如此。
当然,卡洛和玻璃等人是例外,但属于极少数。
(这么说,『九濑谏也』的挚友……是真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更遭糕了。
说不定,丧失记忆的虚假设定也会被看穿。
若真会演变成这样,包括谏也在内的御陵市会遭到毁灭。由虚构构成的都市,是一座仅仅一个真实而脆弱崩坏的海市蜃楼。
「怎么?脸色很差啊?」
「不……等一下。」
少年以含混不清地回答保持距离。
与此同时,谏也的视线朝反方向转去。
「谏也大人!」
因为那边有人叫他。
飘扬的银色双马尾,赶过来的正是诺温。
似乎先回了一趟合宿场地再出来找少年,已经从泳衣回到平时的圣职衣。
「……啊啊,诺温。」
心想得救了,谏也面带笑脸。
想必这个人偶知道『九濑谏也』的交友关系。更何况,诺温的任务就是保护『九濑谏也』的假面。
「不好意思,能不能跟这边的……壬生先生,传达我的状况呢?」
如果诺温认识壬生,自然会把自己丧失记忆的设定转告给他。
然而,
「请离开那个男人。」
人偶仓促地说。
「哈?」
一瞬间谏也没有理解她的话,但是事态未等他反应就急剧地有了进展。
银色的光缠住少年的手。
〈银十字剑〉。
由液体金属构成,按诺温的意志随意改变形状的万能武器,变成锁链将谏也强行拉到自己身边。
「――诺温!?」
在人偶旁边屁股着地的谏也瞪大了眼睛。
再次,〈银十字剑〉发生变化。
正如其名,银色之剑。
诺温将反射晚霞的利刃,指向自称壬生苍马的男人。
「――您是什么人?」
「啊啊?真是不和平啊。」
苍马扬起单边眉。
举起双手挥了挥,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
「不是可爱的修女小姐该有的行径吧?」
「教团的数据库里……两年前的圣战中,已经殉教的就是壬生苍马。」
用没有丝毫感情的紫水晶的瞳孔,诺温盯着圣职衣的男子。
「啊啊是嘛。连那种事情都知道啊。」
一副为难的样子,男人蹙起脸。
冷不丁加上一句。
「也就是说,我被〈兽〉吃掉了,是这样想的?」
「…………!」
谏也屏住呼吸。
――高位的〈兽〉,能冒充自己啃噬的人。
这种现象,少年曾经见过。
其中也有圣战的战士被啃噬的例子。
这个男人也是吗?
苍马轻轻哼了一声。
「嘛,是个妥当的想法啊。」
「请不要乱动。」
「别这么说嘛。」
面露苦笑,单手摸摸下巴。
那只右手模糊起来。
下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谏也没弄明白。
突然,诺温朝背后大跳一步。
从后面传来风被截断的声音。
同时,银色液体吹洒在地面上。
退后的诺温手里,〈银十字剑〉从中间至尖端消失了。
「什……!」
「哦,厉害啊。躲开了啊喂。中招之后竟然在半途进行回避行动,这是人类能使出来的招术吗?」
「彼此彼此。――刚才的是居合吗?」
「嘛,差不多啦。」
不知不觉间,男人的手中已经用长『棍』摆着架式。
就像,日本刀一样。
用就像来形容,是因为『棍』子实在是太长了。
缓缓翘曲的形状,算上“刀把”部分足有两米长。这般长度,要从刀鞘拔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然而,这个现实是?
(――居然说是、居合?)
只有那个名字,谏也也知道。
利用出鞘使刀身加速的拔刀术。
(用刀,把诺温的〈银十字剑〉斩断?用那把狗○一样长的棍子,把就连〈兽〉也能砍的〈银十字剑〉?)
诺温的〈银十字剑〉兼有液体的粘性与金属的刚性。即使使用钻石刀也不容易切断的剑。
这已经不是高手之类的问题了。
而且不只是拔刀的瞬间,连刀入鞘也没有看见。
如此高大的刃具居然能使出居合的异常,将一切都显得不现实。自称壬生的男人周围,不禁令谏也产生,仿佛时间和空间都扭曲起来的印象。
(这个、家伙……,真的是、〈兽〉……)
「……哎呀,真是麻烦啊。」
“咚、咚”地用『棍子』敲着肩膀,苍马仰望绯色的天空。
「话说,当殉教处理也太过分了吧。那个组织还是老样子,把事物记载成对自己有利的样子。虽然说历史是胜者写的,是不是太狠了啊?」
做作地用一只手蒙着脸,叹了一口气。
然后,这样加上一句。
「亏我还特地来见巴比伦的大淫妇一面。」
「――――!」
那个名字,夺走了谏也的神志。
仿佛头顶遭到雷劈一般。
意识到时,少年已经推开诺温向前走去。
「您把……玻璃怎么样了?」
至始至终以『九濑谏也』的声音和假面问。
「哦哦,认识她啊。」
苍马歪着嘴唇。
「既然这样,自己亲眼去看如何?嘛,不过对方可能不想见你。」
「你、做了――!」
谏也的激昂和。
「――谏也大人!」
诺温的叫声,同时。
突然,晚霞被反射回去,银色的牢笼包围住苍马。
是撒在地面上的液体金属,形成了银色牢笼。
那些牢笼也在看不见的剑闪下瞬间断裂。再次溶为液体散在沙滩上,但是人偶的目的并不是束缚。
哪怕几秒的争取时间也好。
「请许可――!」
「哦……!」
谏也毫不踌躇的用犬齿咬开大拇指的皮肤。
把淌下来的血液按在人偶的背后,少年大喊。
「以神、及子、及圣灵之名,同时又以九濑谏也之血与名,予以承认。――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HICEST ENIM CALIX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NI TESTAMENTI)。」
那正是圣体拜领的典文。
原是以面包为神的肉、以葡萄酒为神的血的仪式。
被称为圣变化的一连串行为,现在在这里,让人偶成为圣者。
也就是,断罪衣的解放!
「DNA一致。由于圣室·服务器和管理者的权限同时接受承认――圣物箱解禁」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随着机械音,诺温的圣职衣展开。
如翼般展开的是,白银的色彩。
包裹人偶纤细的身体,转瞬间化为天上之铠。
手腕上是如利刃般的护臂,胸口形成仿效十字架的装甲,它们各个部分都跟瞳色一样闪过紫水晶之光。
胸口的圣灵机关和辅助机关像八音盒般鸣响。
正如,降临于大地的天使的体现化。
然而,
「原来如此,伊芙·Kadmon系列已经完成了吗。嘛,当然的。第九祭器是只对你允许的系统嘛。」
苍马扭曲嘴唇。
似乎很愉快的一张脸。
「可是啊,除此以外的话,这边也有。」
他也静静地低喃。
「――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Eli, Eli, Lema Sabachthani)。」
那是圣典的一节。
只容许圣者裹身的、衣服的发动语句。
接受那关键词,无机质的机械音继续。
「断罪衣启动。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我要模仿八万七千五百十四回,神之奇迹降临的状况。」
「什……!」
谏也瞪大眼睛。
那是难以致信的光景。
即便男人的真面目是被〈兽〉啃噬的原断罪衣资格者,但是〈兽〉终究无法发动断罪衣。
事实本应如此。
「咕――!」
但是诺温并没有踌躇。
不为敌人难以捉摸的举动所惑,占据先手并全力以赴。面对不明实体的〈兽〉,那是正确的战术。
强烈地呼喊。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无声地显现出银色火焰。
源于拦截火山熔岩的圣女亚加大的传说的奇迹银炎。即便壬生苍马是〈兽〉,这个奇迹就连『重组』也不允许。
封住去路,包围男人的火焰一齐露出獠牙。
然而。
男人的声音依然很安静。
「我要模仿――圣朗基努斯之刃」
这次,看到了剑闪。
但是只有刃具划过的轨迹。
银色火焰被几条斩线分割,犹如吸进去一般散尽消失。
「了不起啊。」
「从刚才的速度和精度来看,机动速度在四阶梯、秘迹精度同样是四阶梯或者五阶梯。圣灵输出在三階梯左右。……基本特性的强度,是因为受到都市服务器補助的电脑型框架才有的吧?我在教团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完成。虽然不知道是第三世代还是第四世代,正是因为崭新才好啊。」
冷静评定的声音,从渐渐消失的银炎对面传来。
那里伫立着漆黑的剑士。
右边的垫肩上刻着如同鬼面的异貌,而左肩上是宛如圣母般的女脸浮雕。由赤与黑构成的装甲之间塞满了高精度螺旋管和电线电缆,表明这个铠甲兼有机甲服的机能。
再加上『棍』的鞘机械地折叠在腰部,把里面异常长的刀身亮了出来,摆着刀尖向下的姿势。
就连那刀身也是黑的。
漆黑错乱的刃纹里,映着刚才散去的银炎的火花。
剑士说。
「还是不记得吗,九濑谏也?我的――圣朗基努斯的第三种奇迹很简单呐」
「……圣、朗基努斯?」
其名,谏也有印象。
在圣经中也格外重视的场面――也就是,救世主的处刑。
被背叛者用银币三十枚出卖的救世主被钉在十字架上之后,为了确认死亡用枪刺了侧腹。据说当时被溅到血的士兵,确信救世主即是神之子,后来接受了洗礼。
士兵的名字,用希腊语称为朗基努斯。
即圣朗基努斯的第三种奇迹就是――
「确定救世主已死的事实。这本身就是奇迹啊。所以,管它是断罪衣的奇迹还是〈兽〉的魔性,砍碎了归于无就好。」
苍马笑了。
明明完全被敌视,却露出亲昵的笑容。
「怎么样,这里就各自退一步。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打架。」
「保护谏也大人和这个都市的就是我。没有放过不安因素的闲心。更何况还是以“今天”为开场白的对手。」
「嘿。」
苍马睁大眼睛。
「还真是咄咄逼人呐。不像是在跟人偶说话啊。」
诺温――没有回答。
沉默,是为衡量敌我战斗力差距的极度集中吗。
顷刻间。
沙滩爆开。
诺温的身影消失了。
唯有人偶的身体被允许的高速机动。
不只是机械的四肢。只有经过强化骨格和人工神经等改造的诺温才可以完成的,绝对速度的结界。通过断罪衣的增幅被提升至神速,完全凌驾了人类的知觉能力。
加速――!
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
用与思考相同的速度,诺温绕到剑士的死角。
对此,剑士又如何呢。
壬生苍马原地不动。
只是,刀尖向下的漆黑之刃莫名的模糊起来。
火花飞溅。
漆黑之刃与再生的〈银十字剑〉相击迸发出火花。
眨眼间数量膨涨,剑刃相击的声音犹如连绵不绝的旋律。漆黑与银色之光乱舞,间断性释放的圣亚加大银炎,再次被漆黑的轨迹斩裂。
「了不起啊。」
一边挡下诺温的所有攻击,男人带挖苦地哼了一声。
「如果用速度决胜负早就被杀了。毕竟我的断罪衣是老古董。机动速度只有二階梯程度。而且即使机动速度相同,基本特性也比不过机械啊。」
从刃之结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力度和急躁。
与他的心情无关,只有身体在适应着战斗。
对于战斗,壬生苍马已经达到思考和行动完全分开的领域。
「――哈啊!」
诺温从男人的右边蹬起地面。
弯身,描绘出美妙绝伦的团身空翻(MoonSalto)。
转半圈,人偶手中的〈银十字剑〉,划向男人的头盖。明明只是杀人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优美的跳跃,仿佛瞬息间凝固了晚霞。
豁然,漆黑之刃吸引了晚霞之色。
清脆的声响,越过绯色的海岸。
那是悠长的声响。
人偶在距离数米的沙滩上着地之后,两个人许久未动。
是不能动。
「……不要命、了啊。」
抱不平的男人丧失力气,双膝跪倒在地。
从按住的喉咙,滴着湿淋淋的血。
从空中刺下的银剑,与苍马的一刀相击持平而告终。但是相抵的瞬间,人偶的左手中杀出新的利刃。
在腾出的手里形成的是,另一把〈银十字剑〉。强行扭转身体变出的利刃,这次总算趁虚切开男人的喉咙。使对方习惯惊人的高速战斗,突然转变为三次元的动作,大概就是诺温拟定的战术。
然后,说到人偶――
「诺温!」
谏也叫道。
银发人偶也单膝跪地,蹲坐在那里。没有一声呻吟,反而显得场面越发惨不忍睹。白银的断罪衣各处都是裂痕,尤其是左腕陷进一半,从切面露出电线和白色人工血液。
在诺温乱舞时,苍马并不只是击退而已。
被精确挡回的利刃,确切地捕捉到了人偶。刚才的跳跃,正如男人所说,是不要命的一击。
(……这个、白痴木头呆!)
不顾一切想要跑过去的谏也脊梁一颤,僵直。
「喂~喂~挚友。就没话对我说吗。」
因为从背后叫住。
对那声音,诺温也回头。
壬生苍马已经站起来。
漆黑的断罪衣上确实染有血迹,但是男人的右手放下刀,沿着脖颈流下来的朱色线抹去。
擦过的轨迹里,没有伤痕。
(……『重组』!?)
谏也睁大眼睛。
〈兽〉所具有的,能将一切普通兵器无效化的再生机能。
已经无需怀疑。
这个男人,除了〈兽〉的使徒没有其它可以解释的。
「急忙使出那把剑来,没时间融入圣亚加大的火焰吧。如果做到了,大概会比较麻烦吧。不过,不会第二次中同样的招术。」
用又长又大的刀背敲着肩膀,苍马转移视线。
「九濑谏也,那你呢?」
「什么、事。」
「好歹也是圣战的英雄,一味地受人偶保护真是让人不解啊。那身断罪衣是摆设吗。」
「…………」
少年没有因为那句话而动摇。
悄然整顿呼吸。
抛开胆怯,用力握紧拳头。将遇到什么样的怪物都不会动摇的勇气,将英雄毅然决然地意志伪装下去。
背对着诺温,少年戴上『九濑谏也』的假面。
「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记忆。」
「记忆、没有了?」
「是的。」
始终保持平静,但是堂堂正正、充满自信的声音。
把举止一一再现出来。曾经『九濑谏也』所拥有的完美气质,哪怕只是这一瞬也要创造出来。
制造出,能将记忆丧失的设定贯彻到底的近似值。
(可、恶……那个木头呆……不会有事吧……)
背后的诺温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但即便如此谏也继续集中演技。
随后,苍马眯起眼睛,盯着戴假面的少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啊。」
犹如猛禽类的眼睛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把对手底部的底部都看破、内部的内部都洞穿一般――极为刻薄、冰冷、恐怖的眼瞳。
(……这个、家伙?)
谏也咽了口唾沫。
如果是别的〈兽〉,本想随便糊弄过去。
即便继承了『九濑谏也』挚友的记忆,〈兽〉终归是无法理解人类的完全不同的生物。
但是,这双眼睛。
这个、男人是――
「你……真的是、九濑谏也吗?」
(……不、好。)
谏也拼命忍耐勒紧喉咙般的恐怖。
「――是谏也大人。」
这时,传来反驳的声音。
「我所保护的,不会有别人。」
是诺温。
〈银十字剑〉作为拐杖,人偶再次站起来。
「哈。」
壬生苍马淡淡一笑。
「原来如此,人偶作证啊。」
腼腆似的咧开嘴,用刹那间的呼吸男人踏出一步。
只用一个动作旋转刀刃。
诺温朝背后大跳一步。
〈银十字剑〉又从中间斩断,人偶在空中乱了体势。受害评估(damage report)还没有出来。即便如此也不能退缩。
「我要模仿――圣女亚加大的火焰!」
极大的银炎,在人偶的头顶膨胀。
苍马,自然地迈出脚步。
然而,本应相距几米的两者之间的间隔,却不自然地缩近了。
可称作拉长身体的缩地步法。不用像诺温那样蹬沙滩,壬生苍马就能捕捉利刃圈内的人偶。那不合理的速度使诺温的奇迹丢失对手,银炎只烧到沙滩。
「壬生理心流,入身月轮。」
风雅的名字,难道是裁断人偶的招术之名吗。
刻着鬼面和圣母的垫肩圣灵机关,宛如叹息般呻吟。
(――――!)
谏也为之战栗。
他想,会输。
至今为止,不止一次地看过诺温的战斗才会产生的直觉。
无意识间少年的身体动了。没有考虑过能不能赶上,向男人的刀刃和人偶之间,不顾一切地跑进去。
将谏也的身体一分为二一般,挥下又长又大的漆黑之刃。
同时,乱了方寸。
眼看就要击中时,男人的刃具朝完全不同的方向划过去。
斩断人偶的步法,随即逆转。跳离的同时挥开的刀刃,将全方位射来的全自动子弹一一斩落。
从沙滩彼方出现的枪口和奇迹之名,苍马是否晓得呢。
「我要模仿。――模仿大卫的投石器!」
「雷胡拉!」
回过头的谏也接连听见枪声。
圣人的名字是大卫。
平凡的牧羊人打倒异国巨人的奇迹――对其进行模仿的魔弹,每一颗都描绘着复杂精妙的轨迹,追踪壬生苍马。
有时,会让人以为没有意志,描绘出不规则的弹道;
有时,会像将棋一般堵住对手的后路,从全方位迫近的魔弹风暴。
刀刃,也对此应战。
在沙滩上踏穏,转腰操纵轨迹。
近乎无视惯性自由自在变幻的刀刃,只把命中苍马身体的子弹绝妙地切断。不顾数量的倍增,仿佛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苍马露出笑容。
「哈!有种耍杂技的感觉啊!」
「……虽然很抱歉,没有陪你玩的打算。」
用适于压制射击的面攻击封住男人的行动,同时黑肤色的少年修道士大步走近。
像T十字的独特形状,特制UZI冲锋枪。
前进时在嘴里衔住新的弹夹,放进打完的枪身里。
包裹黑色皮肤的已经不是圣职衣,而是白银色的断罪衣。十字型的短机关枪加上十字的射击姿势,保持着一定的间隔,少年修道士严肃地盯着剑士。
「对你的调查之后做也可以。是的,虽然很抱歉,和〈兽〉有关的东西要当场消灭。」
「消灭,而不是杀死、吗。」
苍马愉快地笑了。
从唇间窥见的牙齿,如同肉食兽一般飘荡着狰狞的气息。
「真羡慕啊,那种作风圣灵教非常看好。」
用手巧妙地一捏,又长又大的利刃像魔法一样收入鞘中。
用居合的姿势降低重心,苍马闭上一只眼。
「既然是枪手,看谁射得快怎么样?」
「非常抱歉。没有配合那种玩耍的兴趣。」
雷胡拉丢开那种邀请。
视线盯着剑士保持警惕,一边对旁边的同胞说。
「可以动吗?」
「……只限短时间,不过战斗能力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三。」
诺温起身。
只要不是致命伤,这个人偶当然不会丧失斗志。
死斗,还没结束吗。
此时夕阳就要下落,在夜色即将笼罩的沙滩上,断罪衣使用者之间奇怪的战斗将要进告入更大的混乱中。
对峙了几秒。
可是,苍马的表情突然反常地扭曲起来。
「时间到了、吗。明明变得有趣起来。」
男人如是说,叹了一口气。
「什么?」
「再见吧挚友。还有,转告给卡洛。――就说,两年前的死神回来了。」
不是对提问的雷胡拉,而是潇洒地指着谏也,苍马握住刀柄。
「我要模仿――」
刚才,壬生苍马说过。
不管是奇迹还是魔性,用朗基努斯的奇迹制伏。
那么,沙子或水呢?
「等一下!」
制止的同时毫不犹豫的射击,可以说不愧是雷胡拉吧。
然而,
「――圣朗基努斯之刃」
“铮”地一声,比先前锐利一层的居合斩击,带来超乎想象的结果。
「什……!」
谏也想起,圣典中最为有名的光景之一。
从埃及领着民众逃走的圣者,柱着拐杖面临大海时的奇迹。
剑士的一击,不只是沙滩连海上也一条直线切开,引起巨大的沙浪和海涛。想必是这条海岸形成以来最大的巨浪,使近邻的所有传感器瞬间无效化。
纵然是雷胡拉也无法追赶那背影。
沙尘和飞沫平息之后,捂着胸口,少年修道士弯下身去。
「这边……虽然也有击中的感觉……」
断罪衣的胸甲出现较大的裂痕。从雷胡拉的胸口到肩头被刚才的居合砍到,迸散出轻微的火花。回到圣职衣的复原程序也变得笨拙,雷胡拉深深叹息。
随着黑玉耳饰的摇动,朝谏也抬起头。
虽然只是些许,声音中隐含着战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兽〉会起动断罪衣?」
「不知道。」
谏也老实回答,摇摇头。
谜团重重也有个限度。
真的是『九濑谏也』的挚友吗?
亦或那个人物被〈兽〉啃噬了?
若真是如此能使用断罪衣的理由到底是?
一切尽在迷雾里,谏也咬牙忍住强烈的脱力感,反问道。
「雷胡拉先生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不过是受到诺温小姐的救援信号而已。刚好在附近视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这样啊。」
所谓的视察着实是个令人在意的词语,谏也总之先点点头。
对此,雷胡拉歪着头。
「话说,玻璃小姐呢?」
(――――呃!)
体温一下子降了几度一般。
「诺温……?」
「是。」
回应道。
银发人偶也被海水濡湿,不只是断罪衣,就连裂开的胳膊上的伤口也能窥见电线和金属骨骼。
「你的、身体……」
「〈矛〉和〈塔〉的后援部队正向这边赶过来。认为修复不会成为问题的就是我。」
「是、吗。」
谏也暗自咬嘴唇。
把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委托给其他人一般的那种表情。
「雷胡拉先生,请照看一下诺温。」
「哈?」
「拜托了。」
罕见地低下头,少年神父转身。
谏也朝朱鹭头玻璃消失的宾馆跑过去。
†
闯入宾馆内的建设现场,谏也愕然张大眼睛。
那里就像爆炸的中心地点。
铁骨多处折损倒塌,水泥地崩落。就好像只有栅栏内侧被局部风暴席卷过一般。
是谁造就了这种惨剧,很明显。
被切断的,铁骨断面的平滑。
犹如被吸进无底深渊一般犀利的切口,即使利用现代科学精髓也无法再现。闪过谏也脑海的是,刚才袭击少年的魔刃。
「壬生、苍马……」
咕嘟,咽了口唾沫。
(我第一个来到现场……也就是说……)
此般惨状,宾馆的客人和业务员不可能没察觉。
若说真没有发觉,答案只有一个。
丧神现象。
由缠绕在〈兽〉身上的世界的扭曲引发,使周围对其行为无法理解的现象。
(那么……那个家伙是……)
同时,环顾周围。
「呃――」
(唔……)
这时,少年的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呻吟声。
回头。
眼睛渐渐习惯黑暗的谏也,发现倾斜倒塌的铁骨和混凝土之间,倒下的人影。
「你是……」
当接近倒下的人影身边时,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是玻璃。
「谏也……哥哥……」
说着,少女睁开眼睛。
那张脸,已经回到原来的玻璃。
但是仍处于茫然的状态,精神恍惚的声音。
「……玻璃、小姐。」
「我……跟谏也哥哥在海边散步……然后去买饮料途中迷了路……到这里来……」
玻璃恍惚地说。
与事实不相符的说词。
记忆的条理,被另一个玻璃――那个妖女篡改过了吧。
那个妖女出现的时间段里,记忆的欠缺与模糊为了不被真正的玻璃怀疑,会适当地修正。
所以,撇开这部分,
「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在谏也单刀直入地询问时。
少女的手一颤。
「啊啊啊……!」
伴随痛苦的声音,纤纤玉指揉弄平滑的腹部。
不由得对淫靡的景象屏住气,
「――――咕!」
谏也一时之间止住了呼吸。
直到刚才在建材的阴影里没有注意,连衣裙式泳衣,只有那部位被巧妙地切开。
不,谏也感到愕然的还在其后。
腹部的,令人厌恶的纹样。
标志着少女是被〈兽〉寄宿的〈兽胎〉的,不祥印记。正因为白皙光滑的肌肤,更加突显出它的丑陋。
如蛇般。
如泥泞般。
不断蠢动的刻印,被一分为二。
〈兽胎〉的刻印被笔直横向切断,连那皱纹和丑陋的色调也变得淡薄。
「是被……斩的……」
少女说。
「……连身体的内侧……被、那个、黑刃……」
除了纹样,少女的肌肤没有一丝伤痕。
但是,少年相信。
如果是那把刃。
如果是那把将诺温的炎和〈银十字剑〉斩断的大刀,可以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刀两断。
「马上,把治疗班――」
没等谏也说完,手被抓住。
强有力地一握。
「谏也――哥哥!」
少女叫道。
与刚才的声音不同。
忍住痛苦,少女的声音中恢复了刚强。
「快追……那只……〈兽〉……!」
瞳孔中燃烧着斗志。
就是这种少女啊。
朱鹭头玻璃,不单是一位圣女。
在谏也所知道的范围内,最――也许还在雷胡拉之上――憎恨〈兽〉、想跑到最前线的斗士。
不输给反面另一个妖女的,庄严的精神。
「请冷静一点。我去把治疗班叫过来,玻璃小姐就在这里――」
「不……可以……!」
玻璃摇摇头。
毫无力气的身体,好像现在就要站起来一般,咬牙用手支起。
「他说……不是……你。」
少女说。
「我想见的是,巴比伦的大淫妇……不是你。所以……」
拼命换口气。
喘息。
宛如从水面跳出美丽的鱼,努力吸取氧气一般。
从铁骨和混凝土之间探出身子,少女完全不顾体面,想站起来。
「玻璃小姐――!」
「所以……」
少女,再一次说出口。
铿……听到沉闷的声音。
那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钝重、冗长、回荡的声音。
谏也回头。
少年猛然想起。
在与壬生苍马邂逅之前,对某个建筑物,与另一个玻璃说过的事情。
两周前,与妖蛾的〈兽〉战斗过的双子塔。为了建成海湾地带的象征而开发的巨大建筑物,在这个工事现场可以通过铁骨之间的缝隙望见。
它,错开了。
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停止一切思考。
少年难以致信地睁开不能再大的眼睛,朱鹭头玻璃为预料中的惨事的发生而握紧拳头。
骇人的轰呜。
震动地表的冲击。
少女,发青的嘴唇动了。
在压倒一切的爆音中,只有那呢喃声无比地清晰。
「所以……在见到巴比伦的大淫妇之前……一天一幢,毁掉这个御陵市的大楼……」
正如所言。
就在刚才,海湾地带的双子塔倾斜倒下,把几十万吨的重量崩落的场景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