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再过两天就是葵的生日了,明天又是周六,所以决胜的关键只剩今天了。一定要全力以赴!」
「嗯,是光!」
周五早上,是光斗志高昂地走出家门。下了电车,来到通往学校的泥土路时……
「说不定小朝已经做了什么准备。」
光有点担心地说。
「那女人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她瞪我的时候眼神超有魄力,这种人说不定会在背地里使唤流氓做什么坏事咧。」
「这、这个嘛……我是没办法反驳啦,不过……」
「真的假的?她是地下老大?」
「应该不至于吧……应该……」
光回答得很含糊。
「小朝的确很强悍、很聪明。她是独生女,所以她向来把葵小姐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经常骂我对葵小姐不诚实。她很会照顾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你把女生想得太好了。啊!难道你跟那个臭屁的女人也有一腿?」
是光愕然地问道,光只是淡淡地笑着回答:
「没有。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小朝也不可能和我交往的,即使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和小朝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讲得异常肯定。
「赤城————!」
帆夏突然从后面跑来,裙摆和头发都在飘舞。
她峥大眼睛,皱紧眉头,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心,一把揪住是光的手臂。
「你、你怎么了?式部?」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啊?你在说什么?」
「我打了你的手机十次左右都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手机?」
是光从书包拿出手机一看,帆夏的来电纪录和简讯加起来有十通以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纪录。
「喔,我关机了。」
「搞什么嘛!」
帆夏挑起眉梢。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打给我。」
「那你带手机有什么意义啊!你都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打电话的……呜呜……」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光皱着脸问道,帆夏立刻抿起嘴巴,一脸忧虑地说:
「昨天放学后,朝之宫向我问了你的事。」
「朝之宫?」
「就是斋贺会长啦。」
「斋贺……喔喔,是『小朝』啊?那家伙是会长?」
「小、小朝?你叫会长小朝?」
帆夏吓得目瞪口呆。
「干么这么惊讶?」
是光觉得莫名其妙,转头望向光,发现他一脸同情地耸着肩膀。是光也搞不懂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帆夏突然抓住是光的衬衫领口拉近。
她鼓着脸颊,瞪着是光说:
「你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耶!说到二年级的朝之宫,也就是斋贺朝衣,当然是说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啊!不只是高中,她在国小部、国中部也一直是学生会长耶!在我们学校里,斋贺会长可说是权势最高的『贵族』,听说连老师都不敢和她作对呢!」
帆夏用蕴含着怒意的语气继续说,有个学生会执行部成员反抗朝衣之后就突然转学了,还有一个老师对朝衣的做法有微词,结果在学期中就辞职了。
「葵之上是斋贺会长的好朋友……应该说会长就像是葵之上的保护者,所有接近葵之上的男生都被会长肃清了。会长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眼神看起来好冰冷,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还是让我吓到竖起寒毛……一定是因为你一直缠着葵之上,所以被斋贺会长盯上了。我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已经……」
帆夏的脸和是光贴得很近,虽然她急得横眉竖目,却也害怕得眼眶湿润。
(……这家伙干么这么激动?表情干么这么认真?)
是光第一次被女生揪住领口,感觉非常奇怪。
「式部同学是在担心你啦。真是个好女孩。」
光神情温柔地回答。
「是这样啊?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谢啦。」
帆夏突然脸红,立刻放开是光的衣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担心你!根本想再踢你上百脚!我来提醒你千万不要惹到斋贺会长,才不是因为担心……我、我只是怕自己被视为你的同伙,会受到连累……」
她转开了脸,愤然说道。
「式部同学真可爱。」
光噗哧一笑,是光仍然摸不着头脑。
「总面言之,你这阵子最好安分一点。」
「没办法。昨天我才和她吵起来。」
「啊?」
帆夏转回来看着是光。双眼睁得浑圆,表情异常震惊,夸张得有如搞笑艺人。
「我回家时碰巧遇到她,因为她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命令我,我就骂她『谁要听你的话啊!混帐!』之类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会长说话啊!」
帆夏垂着眉梢惊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么让步吧。」
是光不高兴地回答。
「你真是个大笨……」
「如果斋贺想要对你干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帆夏一句「大笨蛋」还没说完,就僵住不动了。
她的耳朵和脖子变得通红,眼睛睁大。
(这家伙怎么了?干么脸红啊?)
「是光,你还说我是花花公子咧,我看你明明也很有天分嘛。」
光喃喃说道。
是光差点脱口说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
帆夏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少、少来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保护自己啦!……哼,可别小看我了,我我我我我才不需要你来保护咧!」
她嘴上这么说,视线却飘移不定。
「真是的……你现在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担心别人吗?真是搞不懂状况。竟、竟然说要保护我,装什么帅嘛……讨厌啦,害我的脸都热起来了,大、大家都在看了啦!」
是光此时才发现,正如帆夏所说,每个从旁边经过的学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离我远一点啦,免得别人以为我和流氓一起上学。」
帆夏低头掩饰脸上的红晕,快步走开。
「我才不是流氓!」
「不要跟我说话啦!」
帆夏渐行渐远。
「唔~~~~我真是搞不懂女人!」
是光还以为她担心朝衣盯上他,结果她却突然生气、脸红、慌张,接着又生气起来,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是光不高兴地走在帆夏几公尺的后方,光兴奋地对他说:
「式部同学真的很可爱耶,好胜又纯情,真是太迷人了,有够萌的。是光,这种时候就该趁胜追击,对她说『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她一定会更害羞的。啊啊,真想看。」
(喂……你忘了葵的事吗?)
是光给了光一个白眼。
(讨厌啦,我干么这么紧张啊!)
帆夏快步走着,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旁徨。
(我的脸一定红透了。)
昨天斋贺朝衣把帆夏带到学生会室,打听了是光的事。
还说了「式部同学,听说你跟他似乎很要好」之类的话。
她那充满威严的美丽双眼让帆夏紧张得浑身发抖,但帆夏还是忍不住说:
「赤城乍看之下像个流氓,其实他个性正直,又很努力,对喜欢的人非常专情!他也不会对女生使用暴力……我误会他是色狼,踢了他一顿,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还手……他的本质是很绅士的!而且他很喜欢猫……啊,这个我不确定啦,不过他写字很漂亮,作业也都会乖乖写完……」
帮是光说话一定会被视为他的同伙,跟朝衣作对绝非聪明人的做法。
帆夏明明很清楚,却仍然全力大叫:
「赤城是光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来的好男人!」
(我干么说那种话啊?要是会长生气了一定很恐怖。)
最后帆夏强硬地丢出一句:
「如果会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随即离开了学生会室。
(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做。)
竟然对朝之宫摆出那种挑衅的态度。
自己根本没资格骂是光是笨蛋。
(会长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她真的想把我……)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想起是光专注的表情和语气,帆夏又开始脸红了。竟然会在现实生活里听见类似爱情小说男主角会说的台词。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哇啊啊啊啊啊!别想了!别再想了!)
她心情沉重地走到校舍入口。
(奇怪?)
帆夏发现状况不对。
走廊上挤满了人。
女生们都哭丧着脸,纷纷说着「好过分」、「是谁做了这种事」之类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
帆夏急忙换鞋子,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小帆!」
绑辫子的朋友出声叫她。
「美智留,大家在吵什么啊?」
美智留忧心忡忡地说:
「真恶劣,竟然有人割破了光之君过世的报导和签名板。」
帆夏的目光被布告栏吸引过去。
上面贴着划有交叉裂痕的帝门光追悼报导和用来留言的五张签名板。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站在人群的最外圉,一脸严肃地盯着贴在墙上的报导和五张签名板。
报导和签名板都有打叉形状的割痕。
谢谢。再见。我最喜欢你了。
以黑笔写下的留言,还有光的特写照片,都出现了斜斜的裂痕。
在是光身旁的光同样愕然屏息,看着关于自己的报导和签名板上的打叉记号。
(到底是怎么搞的?这是谁干的?)
是光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众人发现表情僵硬、目露凶光的是光来了,立刻吓得退开。
是光前方的人们纷纷让出路来,周围一片寂静,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到布告栏前。
他紧闭着嘴,神情肃穆地盯着报导和签名板上的叉叉。
大概是用美工刀割的吧?刀痕很平滑,没有半点撕裂的痕迹。
是光突然想起画布上的丑陋大叉,胸口顿时紧缩。
充满金光的楼梯涂上了粗黑的斜线。
是光举起发冷的手指,摸摸报导上的切痕,突然有个小小的东西从纸后落到他的脚边。
「……?」
他蹲下去拈起来一看,那是个只有米粒一半大小的银色星星。
光也注视着那个东西。
「这是……」
光正要开口时……
「赤城同学。」
有个成年男人叫了是光的名字。
是光回头望去,后面站着一位相貌严厉的男老师,以及是光的级任导师。
畏畏缩缩的导师身旁那位年长的男老师厉声说道:
「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从导师担忧的表情和男老师的严肃眼神,是光感到铁定没有好事。
「是副校长西寺老师耶。」
光悄悄说着,语气非常紧张。
是光回答「好的」,便跟着副校长走去。
旁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在他视野的一角,还看见了一脸担心的帆夏。
背后有人偷偷说着:
「凶手会不会就是他啊?所以他才会被老师叫去?」
「有学生说看到你拿刀割破签名板。」
是光跟着副校长走进挂着学生辅导室牌子的狭窄房间,双方隔着会议桌坐下,副校长立刻以质问的语气说。
「啊?是谁?」
是光愕然地问道。
副校长严厉地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有学生说昨天放学以后看到你用刀割破签名板,而且不只一人,总共有三个人看见。」
(怎么可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是斋贺搞的鬼吗?)
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平白出现三个目击证人?
帆夏说过,斋贺会长对敌人绝不手软,敢反抗她的无论是学生或老师,都会默默地从学校里消失。
(混帐!斋贺朝衣,你太卑鄙了!给人乱加罪名就是你的作风吗!)
是光脸颊抽搐,胸中血气沸腾。
光看到他的眉毛越挑越高,眼中充满怒火,连忙说道:
「是光,我二十四小时都和你在一起,我比谁都清楚你没有做。所以你冷静一点,不要动怒。」
接着又安抚他说:
「现在先忍耐一点,冷静地向副校长解释吧。」
是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心情似乎比较平静了。
要不是因为光在旁边劝阻,场面一定会搞砸的。
说不定他会大吼「把说是我干的那些家伙带来,也叫学生会长斋贺过来」。
要是真的这样做,一定会被视为恼羞成怒。
「不是我做的。」
是光瞪着副校长,斩钉截铁地说。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冷静地否认,好像都有点惊讶。
「不过我听说你前几天也曾经对留言的学生怒吼。」
「那是……我又不是在吼那些人,而且那件事和这次的事无关吧?」
「难道那些证人都看错了?」
「我不是他们,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我至少记得自己昨天做过哪些事。我在最晚离校时间之前就走出学校了,假如那些人真的看到凶手,也不可能是我,我本来就没做过那种事。」
「那么,有人可以证明你在那个时间已经回家了吗?」
「我在光的公寓碰到斋贺会长,她可以为我作证。」
提到她的名字,是光就满肚子火。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压抑心底激烈的怒气,但副校长仍然不为所动。
「这件事我已经听斋贺同学说过了。」
副校长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他说。
(什么?)
「斋贺同学说你自称是帝门光的朋友,她反驳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因此非常生气。」
事实的确是如此。
但是从副校长的语气听来,仿佛把是光当成谎称自己和光是朋友的骗子,再不然就是无法区分幻想和现实的疯子。朝衣一定就是这样告诉副校长的。
「她说你当时非常激动,她很担心你会做出什么事。还说你或许是后来又回到学校,时间上也很充足。」
「开什么……」
是光正要喊出「开什么玩笑!」时……
「是光!忍住啊!」
光出言制止。
「我都知道!我知道事实是怎样!」
是光勉强忍住脾气,但心脏已经开始疯狂搏动,脑袋也呼呼发热。
他几乎喘不过气。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眼神凶狠、激动喘气的模样,好像察觉到自己有危险,表情都僵硬了。
「不是我做的。光和我是真正的朋友,我绝不可能割破别人写给朋友的留言。」
是光因愤怒而压低嗓音,喉咙有些刺痛。
副校长还纠缠不休地一再逼问「你真的没有做吗」?
是光好几次差点爆发,但是由于光的制止,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是我」。
最后副校长叹着气说「下次我会找斋贺同学一起来谈」,终于放过了是光,这时第一堂课的下课钟声正好响起。
「听说赤城就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所以副校长才找他去谈话。」
「果然是那个流氓干的。」
「我早就觉得是他了。上次他在走廊上对女生大吼,那副凶狠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吃人似的,今天早上他还用可怕的表情瞪着报导。」
「听说他自称是光之君的朋友呢。」
「怎么可能嘛。那两人的差异就像皇子和仆人。」
「没有人会相信的。」
「对了,他是不是去过光之君的葬礼啊?」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连死人都要纠缠?一定是因为没人相信他和光之君是朋友,所以他才割破签名板泄愤。」
「好差劲喔。」
无论是光走到哪里,都听得到诸如此类的对话。
「可恶!我绝不原谅那个女人!斋贺朝衣!」
走向教室的是光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家伙诬赖我是阴险的割纸凶手,打算彻底孤立我。太天真了,我用不着她玩这种小把戏就已经受到孤立了,我也早就习惯被人说闲话了。)
「……真的是小朝做的吗?」
光垂下眼帘,忧愁地自言自语。
「这不像小朝会做的事。」
「你说什么啊!」
是光压低声音说。
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是会做这种卑鄙行为的人。
不过光仍然皱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说:
「我也认为诬赖你是凶手的人是小朝……可是割破签名板的应该另有其人,小朝只是利用了这个情势。」
「另有其人……」
「小朝如果『知情』就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小朝不会甘冒那种风险。」
光眼中的温度瞬间退去。
他露出了冰冷的表情,仿佛深深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搜寻「答案」,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是光第一次看到光这种表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又想起画布上的大叉,突然觉得胸口痛得像是被剖开。
帆夏从前方跑过来。
「赤城,那个,你没事吧?」
她慌张又担心地看着是光问道。
是光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回答:
「没事。」
「副校长说了什么?」
「他怀疑我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可是我真的没做过。」
其实是光对朝衣和副校长等人还是很气愤,但他不想让帆夏担心,所以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话虽如此,他的凶恶外表还是改变不了。
帆夏害臊地噘起嘴。
「这、这样啊……那就好。」
她故作漠然地说。
「式部同学真的和赤城那个流氓混在一起耶。」
「真教人失望,式部同学该不会也是流氓吧?」
旁边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是光听了立刻大吼:
「刚才是谁说流氓的!说我是流氓无所谓,式部才不是流氓!」
「喂,赤城……」
帆夏吓了一大跳,急忙制止他。
正在沉思的光也慌张地劝阻:
「是光,为式部同学打抱不平的确很有你的风格,可是把事情闹大反而会给式部同学添麻烦啦!」
「呃……」
是光愣了一下,但是旁边又有其他声音传来。
「干么?恼羞成怒啊?」
「割破光之君的签名板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他握紧拳头,气得几乎爆血管时……
「不是的!割破签名板和报导的不是他!」
是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光也睁大眼睛愣住不动。
那个苍白着脸大叫的人竟然是葵。
为什么葵会说这种话?
惊愕屏息的是光又听见了葵的叫喊。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她纤细瘦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眼中充满深刻的痛苦,不断大喊「不是的」。
脸色苍白,笔直的黑发猛然甩动。
葵的声音渐渐细微,然后抱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去,像是感到寒冷似的。
寂静的走廊上,第二堂课的上课钟声冷清地敲响。
是光垂着双手愣在原地,心中想的是葵在画布打上大叉的一幕。
◇ ◇ ◇
午休时间,是光带着便当去顶楼的途中,听见了关于割纸事件的传闻。
「听说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做的。」
「葵之上本来就经常说光之君的坏话,在葬礼的时候也……」
跟在是光身旁的光始终表情僵硬地沉默不语。
到顶楼之后,是光伸直双腿坐在墙边。
「你是怎么想的?真的是葵做的吗?」
他犹豫地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可是葵小姐的确有动机。」
光皱着眉头难过地回答。
葵没有说是自己做的,但她那句「不是的」听起来不像是纯粹为了帮是光开脱,反而像是受到罪恶感苛责而忏悔。
(如果真的是葵做的,光就太可怜了……)
周日就是葵的生日,要给她的礼物该怎么办呢?光一脸严肃地保持沉默,让是光不知该怎么提这件事。
可恶,如果真是这样,我还宁愿凶手是自己。
是光一边想,一边板着脸拿起小晴做的特大号豆皮寿司。
旁边突然射来一道亮光。
「——!」
接着是啪嚓一声,有个女学生拿手机对着是光拍照。
她有一头俏皮的短发,虽然体型娇小,却更突显出肉感的大腿和丰满的胸部。
「不好意思,赤城先生!我可以再拍一张吗?这次要从正面拍。」
是光还没答应,她就走到前方,手机又啪嚓地闪了一下。拍摄结束的通知音效哔哔响起。
「你想干么啊?」
「是,敝人是新闻社的一年级新生近江雏,一年四班,座号是女生的二号,血型是AB型,生日是二月三日水瓶座,正在征求男友,喜欢的男生类型是戴眼镜的理科生。为了挖新闻甘愿戴猫耳穿学校泳装扫厕所。喜欢的食物是义大利面,爱好番茄口味加起司粉胜过肉酱,番茄义大利面一定要加起司粉才对味嘛。车站前有间咖啡厅叫April Fool,他们的番茄义大利面套餐有附咖啡、红茶、花草茶、自制的薄荷冰淇淋,只要八百五十圆,洗手间也很干净,真是太厉害了。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越讲越快,最后简直快到听不清楚,让人听得头昏眼花。
穿学校泳装扫厕所是怎么回事?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怎么可以擅自拍照啊!」
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是光像只猛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却不以为意。
「我问过你能不能拍一张啊。」
「我又没答应。」
「哎呀,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嘛。目前受到热烈讨论的赤城先生似乎和光之君是朋友?」
「是又怎么样?」
反正她一定会说「难以相信」,或是「一点都不配」之类的话吧。
雏却和善地回答:
「敝人正在调查光之君的事,所以要收集各方面的资料。」
「你想趁着这次的骚动再写一篇光的追悼报导吗?」
「啊,赤城先生今天早上也遇到了大麻烦呢。不过敝人对那种挟怨报复的下流行为没兴趣,唔,虽然葵之上的发言很有话题性,不过那也只算是三流的新闻。敝人目前追查的是『光之君的死亡真相』。」
「光的死亡真相?」
是光听得皱起鼻子,雏对他粲然一笑。
雏仿佛由少女变为少年似地露出强势又尖锐的笑容,让人看得心有余悸。
#插图
「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光之君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
是光震惊地吸了一口气。
光是「被人害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光!)
是光回头看着「当事人」,光则是以冰冷严峻的表情望着半空,冷得连空气都几乎为之冻结。平时总是温柔微笑的嘴唇,如今却用力咬紧,白皙的脸颊僵硬得有如石头,眼中闪着锐光。
是光冒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是「真的」?
「喂,赤城先生?你干么转向那边啊?」
就在雏叫着他的时候。
「赤城!你在这里啊!」
有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帆夏从顶楼门后探出头大叫。
「怎么了?式部?」
「葵之上有麻烦了!光之君的粉丝把她拉出去了!气氛看起来很不妙!」
「葵小姐……!」
光慌张地叫道。
「哎呀,一定是因为葵之上平时常讲光之君的坏话,惹毛了光之君的粉丝吧。再加上这次事件,想必超过了她们的忍耐极限。」
雏好像很愉快地说着。是光丢下便当,朝帆夏跑去。
「式部!那些人去哪了?」
「往树林去了!」
是光立刻冲下楼。
「啊!等一下!赤城先生,采访还没结束啊……」
雏也摇晃着胸部追了过去。
◇ ◇ ◇
(葵!你千万别出事啊!)
没想到在这间充满千金小姐和有钱少爷的私立名校里,竟然也会发生类似流氓寻仇的事。女人一旦抓狂起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是光在楼梯奔跑时,光在他的头上紧张地说:
「是光,你听我说,我认为割破签名板的人不是葵小姐。虽然葵小姐有『动机』,但依照她的个性是不会去『实践』的。当然,也不是小朝做的,因为小朝如果知道葵小姐在美术社活动时在画布上打叉,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害葵小姐受人怀疑的事。」
是光冲过走廊,穿着室内鞋直接跑到校舍外。这段期间光仍用严肃的语气说着:
「对,小朝『并不知情』,所以她听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个事件,诬赖你是凶手。」
是光气喘如牛地左右张望,然后冲进校园的树林里。
光的声音越来越紧张。
「这事件的重点是,为什么凶手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划出打叉的记号?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基于某种企图故意做的,就可以推论出有嫌疑的人了。凶手不是葵小姐,也不是小朝,这样看来……」
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
「亏你还是双方家长订下的未婚妻!」
是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葵靠在粗厚的树干旁,咬紧嘴唇,眉梢挑起,脸色发青。
大约有将近十个女生包围葵。
她们似乎正在责备葵。
「只因为光之君不爱你,你就恨他入骨,还割破大家给他的留言,太难看了!」
「光之君竟然有个个性这么恶毒的未婚妻,真可怜,难怪他会想去找其他女人。」
无论被说得多难听,葵始终表情僵硬地不发一语,眼中浮现不肯屈服的光辉,嘴唇抿得死紧。
「你瞪什么瞪,有话想说就说啊。反正你是从幼稚园就待在这间学校里的『贵族』,当然看不起我们。」
被葵的态度激怒的女孩举起手来。
「我已经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是光急忙跑过去,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
「给我住手!」
葵大吃一惊。
那群女生全都转过头来。
是光强硬地挤过那群女生的包围,挺身挡在葵的前方。
葵的脸贴在是光背后,她惊愕地一抖。
「你们别想动她!她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人看她不爽,就让我来代替她挨揍吧!」
没错!葵是光最重要的人,一定得保护她!
红发飘舞、目露凶光、气喘吁吁的是光突然跑过来大吼大叫,那群女生都吓得僵在原地了。
此时才赶到的帆夏和雏也呆住了。
「来啊!来揍我啊!」
是光逼近刚刚举起手的女孩。
「什、什么嘛,她明明不把你放在眼里,还用洗笔水泼你耶!而且她割破了大家写给光之君的留言,你干么还要帮她?真是蠢毙了。」
女孩害怕地盯着是光。
就在此时。
是光身旁的光正气凛然地宣言:
「不,不是葵小姐做的。」
是光惊讶地看着他。
光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充满威严而坚定,望着包围葵的少女们。
她们看不见光。
也听不到光的声音。
不过,是光「听得见」。
所以……
「葵没有破坏签名板。」
他重复着光说的话。
为了保护光最重视的葵。
那群女孩讶异地睁大眼睛,是光背后的葵依然缩着身体。
光有如神派来的大天使,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少女。
「凶手……就是『你』。」
「是『这家伙』干的。」
是光走向光指着的女孩,用力拉起她的手腕。
「呀!」
刚才唾骂是光的少女发出小声的惊呼。
帆夏吓得倒吸一口气,雏则是举起手机。
女孩被是光揪住的右手手指上涂了指甲油,还贴着星星和花朵形状的假钻。
和掉在是光脚边的那颗星星一样。
光平静地开口:
「为什么要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如果那是故意的,凶手一定是当时在美术教室看见葵小姐在画布上打叉的人。因为凶手讨厌葵小姐,所以设计嫁祸给她。」
是光听着光的声音,揣测着光的心情,一边跟着低声说出:
「你是美术社的社员吧?葵在骂我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你知道葵在画布上打叉的事,所以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害葵受到怀疑。」
被是光揪住的女孩原本吓得僵直不动,接着就像鱼钩上的鱼死命地挣扎抵抗,最后发现挣脱不了,才扭曲着面孔说:
「因、因为……我不能原谅她。」
女孩眼中露出害怕和迷惘的神色,嘴唇艰涩地动了起来。
「那个女人骂光之君是人渣、卑鄙小人,还说他活该遭天谴……」
她用痛苦的语气提到「那个女人」时,畏惧的眼中顿时浮现愤怒和哀伤,接着又呻吟似地说:
「像、像我这种平凡女生在光之君还活着的时候根本紧张得不敢接近他……那个没有付出半点努力就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却说出那么过分的话……那种话我就算是死也说不出口……如果我是光之君的未婚妻,我一定会比那个女人更珍惜他!我每天都会感谢神的恩赐……可是,光之君的未婚妻竟然……竟然是个会骂他卑鄙小人的女人!」
女孩说到最后就哇哇大哭。
是光的心软下来了。
因为葵在画布上打叉的时候,连是光都气得忍不住对她怒吼。
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想伤害葵,理解到胸口发疼的程度。
是光放开女孩的手,她瘫坐在草地上,可怜兮兮地啜泣着。
「我是那么地仰慕光之君,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可是他、他竟然死了……再也看不到了……我再也看不到光之君了……」
光露出哀伤的表情。像是要为接受不了女孩的情意而道歉一般,他跪在女孩面前,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
女孩不知道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只是哽咽着一再道歉。
「我、我知道……自己只是在嫉妒……可是……我好难过……实在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其他女孩也纷纷开口道歉。
「对不起!」
「请、请原谅我们!」
是光本来就讨厌听到人家道歉,此时更是冷汗直流,脑袋发烫。
「混帐!你们不要道歉啦!与其现在才来道歉,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这么逊的事!」
他正在大叫的时候……
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请不要……」
葵在是光背后断断续续地说。
「……请不要这样……不要道歉……」
他回头一看,发现葵的脸色比早上还苍白,全身不断颤抖。她垂着眼帘,难过地急促喘着气说:
「割破签名板的……不是我……可是……我一直很想这么做……」
是光惊愕地停止呼吸,雏冷静地望着她,帆夏和其他女孩则是一脸诧异。
光的眼中则是充满了沉痛。葵每次开口,削瘦的肩膀每次颤抖,那份沉痛就变得更滦。
「正如你所说,光并不爱我。我也真的……看不起到处和女生厮混的光。他一再愚弄我,还用那种方式消失……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为所欲为……」
葵的声音时而中断,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皱着脸,然后又继续说。缠绕在她心中的哀戚、痛苦越来越明显。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我无法忍受每天早上都要看到和光有关的东西……所、所以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葵的瘦小身躯看起来似乎更单薄、更脆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苦闷。
「因为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她挤出这句悲痛叫喊的瞬间,是光心想,光的心一定碎了。
光没多久前还站在法官的立场,如今却像个受到审判的罪人一般呆立原地。
无法反驳,只是紧闭着嘴唇,一脸哀伤,无力地站着……
葵低着头跑走。
「等一下!」
是光追了上去。
「请别再缠着我了!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边跑边喊。
这句话刺痛了是光的心。
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话?
光就在她的身旁啊!
光为了遵守和她之间的约定,一直停留在这里啊!
(想把记忆全部消除……想把那些东西撕破丢掉……为什么用那么痛苦的声音说出这些话……为什么用那种快哭的声音,那么悲伤的眼神……)
是光心头郁闷,呼吸困难,全身上下都觉得刺痛!
(光还说你是他的希望!可是你……)
「拜托!等一下!左乙女葵!你听我说啊!」
葵从校庭冲往穿廊,是光也死追着不放。他感觉到光跟了过来,感觉到光的心痛和凄苦,同时继续追着葵。
(没时间了!)
葵的十七岁生日就是后天,星期日。如果到时还不能打开葵的心房,就没办法把剩下六个礼物交给她,也没办法将光的心意传达给她了!
这是光最后的机会了!
他再也不能和葵一起庆祝生日了啊!
「你给我停下来!左乙女葵!我有东西要给你!」
葵逐步跑上楼梯。
中午的耀眼阳光从楼梯间的窗口洒落。
「喂!左乙女葵!左乙女!葵!……葵小姐!」
葵小姐。
是光喊出这个称呼后,葵顿时浑身一颤,停下脚步。
但是她没有回头,而是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情况不对劲!
是光急忙跑过去。
光激动地大叫:
「葵小姐!葵小姐!」
葵好像已经意识模糊了,她虚弱地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气,被是光抱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挣扎。她抱起来是那么地轻,是光大感惊讶。
「光,保健室在哪?」
「一楼!」
「你来带路!」
是光抱着葵冲向保健室。
他在途中碰上了随后追来的帆夏和雏。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葵之上怎么了?」
「哇!是新娘抱耶!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浑蛋!敢拍的话我就宰了你!」
是光吼了一句,脚下还是不停地跑。
◇ ◇ ◇
到了保健室,是光让葵躺在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衬衫和头发都已被汗水浸得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滴。
「她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加上缺乏营养。」
保健室老师皱着眉头说。
接着又提到,葵前几天上课时也曾突然觉得不舒服,来到保健室躺着休息。
「当时我就一再嘱咐过她,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也要摄取足够的营养。她大概还在为光同学的事难过吧,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啦……」
光垂着睫毛,很自责地听着老师以忧虑神情说出的话。
老师说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叫是光先回教室。
「我要在这里陪她!」
是光这么回答,坚持不离开床边。
「老师,请让赤城留在这里吧。」
不知是被帆夏的说情打动,还是被是光充满怨念的眼神盯得发毛,总之老师最后终究是答应了。
「谢谢你,式部。」
「没什么啦。希望……葵之上快点恢复精神。」
帆夏像在安慰是光似的,小声地说完就离开了。
是光心痛地看着阖眼躺在床上的葵。
睡眠不足?疲劳过度?缺乏营养?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嘴硬,原来一直在硬撑。」
她一直坚强地来学校上课,放学后也会去美术教室画画,乍看像是和光还在世的时候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其实她的心底已经伤痕累累,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才会故意装得不在乎。
睡在床上的葵,睫毛底下滑出了透明的水珠。
光跪在床边,以极尽懊悔的眼神望着葵的睡脸。
「……葵小姐早就发现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是美术社的社员……她一定觉得原因是自己造成的,为此感到自责……她就是这种人。」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在走廊上哭丧着脸大叫的葵。
那个时候,她站出来帮是光说话了。
就算只是发自罪恶感。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
那句话必定是葵的真心话。
——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她颤抖地坦承自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
还说光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一想到葵说出这些话的心情,还有光听到这些话的心情,是光就觉得心好痛。
「……葵小姐从小就是这样子。就算很难过、很想哭,也会逞强地说『我没事』,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所以……」
光忧心忡忡地低声说着。
她之所以发怒,其实是因为伤心。
因为觉得不被光所爱的自己很可悲,难过得想哭。
是光想起幼时的自己在母亲离去之后拼命在书法上打叉的事。
葵也一样。
她和当时的是光一样,只能用否定一切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心。
在那本相簿中,葵站得离光比较远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望着他。
可是两人合照时,她都看着另一边。
光想必比任何人都理解葵的笨拙、痛苦,也是因为这样,葵喊出的那些话更是深深地刺伤了光的心。
光低垂着睫毛,哀伤地凝视着葵。
他想擦去葵脸上的泪滴,手指却穿透了她的脸颊。
光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是光也看得心痛欲裂。
他好想把葵摇醒,告诉她「光就在这里」。
好想告诉她,「光非常担心你」。
光一再试着触摸葵,最后落寞地把手缩回去。
他闭着嘴唇,眼神忧虑地看了葵一阵子,然后展露出美得令人心痛的微笑,温柔地说:
「是光,保健室外面有自动贩卖机,我想请你去买奶昔回来,等葵小姐醒了再给她喝。」
「喔……好。」
第五堂课的下课钟声响了。
是光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走廊。
光刚才的微笑让他心痛到现在。
是光犹豫了一下,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同时提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问题。
「那个……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他想要装出平静,按下奶昔按钮的手指却紧张得冒汗,喉咙也隐约地发抖。
「你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喀啦一声,罐装奶昔落下。
光用沉静到不自然的眼神盯着是光。
「新闻社的那个女生是这样说的。」
「……」
「如果是假的那就无所谓啦。」
「会是如何呢?」
光以成熟的语气回答。
「毕竟我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后宫皇子……想杀我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转移话题。
为什么他要转移话题?
是光想着想着就觉得背脊发冷。
难道近江雏说的「传闻」是真的!
光保持沉默。
是光不禁觉得有股寒意哽在喉咙里。
「赤城同学。」
斋贺朝衣带着谴责的眼神现身了。
「听说葵昏倒了。」
「她正在床上休息。」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拿出罐装奶昔。
罐子还是热的,指尖有点烫。
「奶昔……?」
朝衣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买给葵的。」
朝衣听了,眼神变得更锐利。
「……光告诉过你葵爱喝奶昔胜过咖啡?」
「是啊。」
是光想回保健室,却被她厉声叫住。
「赤城同学,你可以先回教室了,我来照顾葵就好。」
「我还有话要跟葵说。」
「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葵更不舒服。话说回来,根本是你害葵昏倒的吧?」
光的脸色变得僵硬。
是光停下脚步。
的确……因为是光紧追着葵不放,她才会被送到保健室。
美术社的社员会割破报导和签名板陷害葵,若要追根究柢,也是因为是光天天去美术教室,逼得葵忍不住痛骂光。
是光一直没发现,自己为了传达光的心意一个劲地纠缠,害葵痛苦得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
他很气葵的态度和发言,还对她怒吼,说了很伤人的话。
被一个如恶犬般凶狠的人纠缠、咆哮,葵一定很害怕。或许就是他加深了葵心中的创阳。
光在是光身旁无力地低着头。
是光也紧紧握着罐装奶昔,紧到几乎被烫伤。他无法反驳。
(是我造成葵的压力吗?)
朝衣微微地皱起脸。
「没有好好盯着葵,让她落单,这是我的疏忽。我会好好反省,今后绝对不会再让光的崇拜者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有苦衷的,你别惩罚她们。葵要是知道了,又会开始自责的。」
是光瞪着她说。
「葵的事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朝衣用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回答。
然后她冷眼看着是光。
「就算你和光真的是朋友,也不能拿来当作你伤害葵的藉口。我绝对不认同由你这种人来当光的代理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进是光的胸中。
紧握着奶昔的手心渐渐麻痹,失去感觉。
「我再说一次,赤城是光同学,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任何人都办不到。」
现在一定得说些什么。
我身为光的正当代理人,一定得反驳她。
(没错,一定要说些什么……)
就算难过得几乎胃穿孔,头越来越痛,也一定要……
此时有个声音悄悄地说。
「是光……算了。」
一时之间,是光还无法相信这句话出自光的口中。
光站在是光和朝衣中间,露出令人心惊的淡淡笑容摇头。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光想说什么?
是光感觉立足点渐渐崩塌,此时朝衣又对他说:
「葵的生日由我来帮她庆祝,你就让她忘了光吧。当光的未婚妻,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听到这句话,光难受地扭曲面孔。
——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光的表情仿佛放弃了挣扎,接受事实,死命忍耐,看到这种表情,是光实在无法再向朝衣反击。
(可恶!)
是光暴出青筋,将变凉的罐装奶昔塞给朝衣。
「把这个拿给葵。」
他呻吟似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保健室。
悔恨的心情令他浑身发疼。
光仍低着头走在是光的身旁。他的身影显得非常脆弱,几乎没有存在感。
快到教室了。
是光一边往教室走,一边低声说:
「你真的觉得无所谓了吗?」
光低着头喃喃回答:
「或许小朝说得没错……」
他露出空洞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懊悔。
「从以前到现在,我伤害过葵小姐太多次,说不定现在已经来不及补救了。想要遵守约定,说不定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我明明想好好珍惜葵小姐……却只是害她哭了。」
低垂的睫毛不住颤抖,声音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痛。
光僵硬地抬起头来。
以沉痛的眼神看着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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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微笑。
「再说我已经变成鬼魂了,既没办法给葵小姐幸福,也没办法和她重新开始……」
「唔……」
是光沉吟着。
「我在美术教室对葵小姐说,如果听得见我的声音,就摸摸嘴唇给我暗号……即使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为葵小姐无论多生气,最后总是会鼓着脸颊转过头来……但是,那个时候葵小姐没有看我。」
那时的他们近到几乎身体相贴。
光用无助的眼神,祈求似地看着葵。
葵却头也不回,在画布上打了个大叉。
还说光是「最差劲的大骗子」。
刚才握紧罐装奶昔的手仍感到刺痛。
好懊恼,好无力,几乎难以呼吸。
光的笑容让是光看得好不忍心,所以他一直低着头走路。
朝衣骂得一点都没错。
当光的未婚妻,对正经的葵来说负担实在太重,看到风流成性的光和女生们打情骂俏,一定深深伤害了她。
结果光竟然在死了之后还想对她表达心意,就算再任性妄为也该有个分寸。
支持光这种行为,并且担下代理人一职的是光也是共犯。
都是因为是光不顾一切地再三游说,才引发了那件事,给葵增加更多压力,他后悔得简直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可是,就这么放弃真的好吗?
真的要什么都不做,等葵的生日过去?
难道要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光放弃?
是光走到教室前。
帆夏很担心地等着是光回来。
她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走廊,一看到是光,就从后门探出头问:
「赤城,葵之上呢?」
「没事了。」
帆夏露出安心的表情,立刻又慌张地睁大眼睛。
「咦……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正事要办。」
是光低着头漠然回答,直接走过教室。
上课钟声在他的头顶响起。
「等一下!赤城!要开始上课了耶!还有第六堂课耶!赤城!我在叫你啦!」
帆夏在后面大叫。
是光没有理会,在走廊上继续大步往前走。
「是光?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教室?」
光也不明白。
是光沉默地走上楼梯。
他咬紧牙关,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是光,喂,是光,你没听见吗?」
是光爬完楼梯,推开顶楼的门。
风迎面吹来,高高地扬起他鲜红的头发。
关上门后,是光大声地说:
「我听见了!」
光吓了一跳。
是光昂首仰望,像怒涛般一口气吐出酝酿至今的想法。
「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跟你说!别给我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你不是为了向葵传达心意才死缠着我吗?虽然你已经死了,你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传到了我的这里!」
是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光茫然地注视着他。
是光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光。
他用眼神询问光,你真的要放弃吗?
你遗留在那本相簿里的思念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你在美术教室用那么温柔、那么深情的模样看着葵的时候充满胸中的感情,可以就这样一笔勾消吗?
「葵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你明明对我这样说过!那是骗人的吗?你还发誓说再也不拈花惹草,要专一地对待葵!那些都是谎言吗?」
光脸色苍白,轻轻扬起嘴角。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笑……是光感觉像被刺了一刀。那根本算不上笑容,只像是脸部肌肉因痉挛而抽动。
「那不是谎言,葵小姐在我的心目中真的很重要。」
「既然如此……怎么可以不告诉葵?葵以为你根本不爱她耶。」
——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的呼喊又在耳底回荡。
被陨石砸中的机率有多大?她真的这么没自信吗?
「你不是说没办法丢着哭泣的女生不管吗?不是说看到花朵枯萎一定要去浇水吗?那就告诉她啊!去告诉葵你是多么重视她,多么重视你和她之间的约定啊!你想说的话,你的心情,我全都会帮你传达!因为你拜托过我,我身为你的朋友,一定会帮你传达出去!如果你没办法帮葵擦眼泪,我就拿毛巾帮你去擦个够!还是说,你又想叫我『算了』?」
是光一边嘶吼,一边拼命默念。
快说吧。
快点拜托我吧。
如果你放弃了,葵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你的心意。
她会永远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她的,永远以为你不爱她,以为你们只是挂名的未婚夫妻。
是光那个和人私奔的母亲什么都没留给他,什么都没对他说就走了。
他就连想送母亲的礼物都拿不出去。
可是,光还有机会传达。葵也有权利得到光的礼物。
所以,快说出来吧……
光难过地抿紧嘴唇,皱眉凝视着是光。
清澈的眼神之中交融着哀伤和痛苦。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说出:
「拜托你了……是光。」
有这句话就够了。
是光全身充满了喜悦,又带点害羞,就像去光的公寓那一天的夜里,光对着星光点点的淡墨色天空大喊「我们是朋友」的时候一样。
只要有这句话,无论是多困难的事,他都愿意为光去做。
拜托你了。
只要有这句话,他就能不求回报,不顾得失地一肩扛下。
为了「朋友」,他会高高兴兴地扛下来。
「好!交给我吧!」
欣喜之情盈满胸中。
是光感受着从腹中扩散到全身的喜悦大声回答,接着又开始拔腿狂奔。
帆夏惊疑不定地站在顶楼的门后。
她因为放心不下是光,所以跷课跟过来看。
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是光的怒吼声。
他在和人吵架吗?对方是谁?
帆夏握住门把的瞬间,有个畅快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她的耳朵。
「好!交给我吧!」
听见脚步声走近,她无意识地立刻躲到门的另一边,接着门猛然打开,神情愉悦的是光飘舞着红发跑走了。
(咦?他是怎么了?)
是光刚从保健室回来时,还郁闷得皱紧脸孔,现在像子弹一样跑走的他却变得如此开朗,如此神采飞扬,仿佛笼罩在光芒之中。
他的鲜红发色,以及像个可靠的孩子王一般生气盎然、自信满满的眼神映在帆夏的眼底,令她心脏狂跳,不由得用双手按住胸口。
简直就像昨晚写到一见钟情的瞬间……
是光像只自由奔放的野狗冲下楼。
到了走廊,又继续往前直冲。
仿佛双脚长了翅膀,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里面放着前阵子从购票中心买来的第二件生日礼物。
是光第一次自己去买这种东西,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凶巴巴地说了「两张」,把店员给吓坏了。
手指触摸到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
葵刚好被朝衣扶着走出保健室。
那张小巧的脸庞还是一样苍白虚弱。
她低着头,像在强忍泪水似地抿紧嘴唇。
是光大叫:
「葵!」
葵猛然抬头,看着是光,脸上充满惶恐。
陪在一旁的朝衣皱起脸孔。
她站到葵的前方,像是要遮住葵,不过是光毫不在意,依然笔直走向葵,向她递出从口袋拿出的东西。
「第二件生日礼物!」
葵的眼神更惊讶了。
这个对摺的信封一直放在他的口袋里,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他把信封放到葵的手中。
「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周日一起去吧!」
是光注视着葵充满惊愕的双眼,告诉她下午一点会在学校附近车站的闸门前等她。
「约好了喔!」
他再一次以强调的语气说。
「葵生日那天我会帮她庆祝的。」
朝衣冷冷地说着,想要从葵的手上拿走门票。
但是葵牢牢抓住装着门票的信封。
朝衣的脸颊微微抽动。
葵只是难过地抿着嘴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是光意志高昂地凝视葵的眼睛,对她说: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当天我会把剩下的五件礼物交给你!」
她抓着门票,指尖微微地颤抖。
「葵,你不需要听他说话。」
朝衣拉着葵从是光身旁走掉了。
葵僵硬地回头看了是光一眼。
「葵!我会让你知道光的心意!你一定要来!」
葵猛然一颤,接着转回去看着前方。
是光目送着她低头离去的背影,继续在心中对她呼喊。
(你一定要来啊,葵。你有权利收下光送给你的东西。)
光也一样。
他站在是光身边,祈祷般地说着:
「我等你,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