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遗失的雨伞还找得回来吗?
(……照理来说,应该早就丢掉了吧……)
隔天。是光去了夕雨的班级。
他们同样是高一,不过学生人数很多,所以她的教室和是光的教室距离很远,位于二楼。
走廊墙边有一个伞架,里面插着两、三把雨伞。今天天气很晴朗,窗外投射进来的清澈阳光亮得刺眼。
夕雨雨伞不见的那天,雨从一大早就下个不停,所以伞架里一定插满了雨伞。
其中只有夕雨的雨伞消失了。
藏起雨伞的会是最爱欺负夕雨的那群人吗?
可是那些女生的伞隔天也不见了,还被发现吊在化学教室。
——有人看见……怨灵。
——有谣言说是奏井同学的生灵来报仇了。
是光不相信这种鬼话。
那么到底是谁把伞吊在化学教室?
偷走夕雨雨伞的到底是人?还是……
窗户一开,强风立刻灌了进来。宽广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昨天的雨水冲洗得闪闪发亮。学生们的活泼声音随风而来。
多么祥和宁静的景象。
(……看起来这么漂亮又健全的学校竟然也有霸凌事件。)
他觉得很难过。
读国中时,经常有其他学校的流氓来找是光麻烦,或是打架。
对手多半不只一人,他却总是单枪匹马。他不喜欢逃跑,也不甘心向这种号召大队人马、带着武器去打架的卑鄙小人屈服,所以每次都尽力对抗。
他还以为上了高中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没想到乍看和平的学校里竟然有更阴险的行为。如果是想法单纯的流氓来找碴,通常可以当场解决,但霸凌是发生在台面下的事,所以感觉更可怕。
说不定表面越干净健全,实情就越不堪。
可能就是因为内在太肮脏,才要用干净的表象去遮掩。
正当是光用锐利的眼神望着空空的伞架时……
「啊!赤、赤城同学……」
后面传来惊愕的声音。
绑辫子的班长站在是光身后,镜片底下的眼睛瞪得浑圆。
「你、你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干么这么惊讶。」
「我、我我我我要去找八班的班长讨论下次班代会议的事,经过这里刚好看到你盯着别班的伞架……如果你打算在这里装设炸弹,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不对,其他地方也不要。」
班长一边害怕地倒退,一边仍然谨守班长的职责,对是光提出忠告。
(炸弹?……这家伙到底把我想成怎样的人啦?)
他就连想生气都气不起来,肩膀松软垮下。
这时,美智留的裙子口袋里发出儿歌「狗警察伯伯」的旋律。
「哇!」
美智留慌张地拿出手机,看见屏幕显示有新简讯。
你非得用这种歌当铃声吗……是光正在傻眼,突然惊觉美智留的表情变僵。
不久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帆夏也收过来路不明的转寄简讯,内容说的是光的死因。
「喂,怎么了?」
「那个……我收到奇怪的简讯。」
美智留用颤抖的手把手机屏幕对着是光。
是光一看,立刻气得暴跳如雷。
『光之君的女人们。第一章《奏井夕雨》。』
「借我一下!」
是光抢过美智留的手机,仔细阅读。
『拒绝上学的怨灵附身女。杀死光之君的是奏井夕雨的生灵?』
整篇内容都令他愤怒得七窍生烟。
(混账!到底是谁传来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把手机丢还给美智留,全身散发着潻黑的杀气走掉了。
留在原地的美智留慌得不知所措。
「怎怎怎怎怎么办?他好像很生气耶,说不定会抱着炸弹去攻击谁……如果我们班的学生做出那种事,我这个班长也得负责,哇啊啊……对、对了!要快点通知小帆!小帆上过泰拳训练班,身手很好,而且她也的确揍过赤城同学。小帆~~~~赤城同学不好了啦~~~~」
她大叫着跑回自己的班级。
此时的是光……
「夕雨才不是怨灵附身女!我要证明给大家看!」
他脸颊肌肉抽搐,眉梢挑得比平时更高。半径两公尺之内的学生全都吓跑了。
「到底是谁到处散发那种无聊简讯?有什么目的?」
他忿忿不平地骂道。
「说不定那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欣赏大家被谣言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一旁传来阴沉的声音。
是光偷偷瞄去,看见光一脸忧愁地望着前方。
他立刻转开视线,咬紧嘴唇。
(我才不想理你咧。既然你这么爱装死,我就当你真的不在。)
是光拗起脾气。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三年级的教室。
为了去见夕雨「主动高攀」的头条俊吾。
来到了相差两年级的教室,走廊上看到的学生都更像大人。
「喂,那个是传说的新生吧?」
「他来三年级这里干么?」
「的确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听说他一直死缠着皇子耶,我们学校已经堕落了,竟然让那种流氓到处横行。」
「听说他杀了光之君耶,这是真的吗?」
四面八方投来了像是发现入侵者的冰冷视线。
是光不服输地昂起下巴。
「我要找一个叫头条的人。」
他在教室门口说道,里面立刻一片哗然。
学生们困惑地面面相觑,还有人说:「最好快去报告老师……」
就在此时,有个男学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向是光。
那是个俊美的男生。
腰杆挺得笔直,走路姿势非常有气质。
一头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极富男子气概的下巴,深邃有型的五官。
他规矩的穿著、利落的动作和高傲的眼神都透出上流阶级的味道。
是光皱着脸,像是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抓伤似的,浑身都不舒服。
「我就是头条。」
那浑厚洪亮的声音也让人听得很不是滋味。
帆夏说过「头条学长的女人缘足以和光之君匹敌」。
但他和光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眼前这个男生没有光那种轻柔的透明感和令人安心的魅力。
他感觉更有男人味,彷佛已经不是少年,而是个成年男子。不过他本来就比光大两岁,会给人这种印象也很合理。
两人移动到走廊上,是光说:
「我有话要问你,是关于奏井夕雨的事。」
头条皱起眉头。
「我对那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夕雨之所以拒绝上学,是因为和你共撑一把伞造成的。」
头条冷冷地看着是光。
「喔,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不过她只是在某个雨天撑伞陪我走了十分钟,她拒绝上学是她自己的事,我没必要接受你的质问。」
「你说什么……」
是光气得青筋浮出。
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账家伙竟敢说这种话!她拒绝上学是她自己的事?你是说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吗?
「那只是少数几个女生的不当行为罢了,她不上学之后,我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就消失了,她却直到现在都不肯上学,所以那当然是她自己的事。」
「夕雨不敢上学是因为有人把欺负她的那些女生的伞吊起来,害她被谣传有怨灵附身。」
「那不是跟我更没关系了吗?」
头条冷冷地回答,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态度。
是光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更僵硬,呼吸也更急促。
头条仍以逻辑清晰、公事公办的态度说:
「难道你想说我玩弄了奏井夕雨的感情又抛弃她吗?话先说在前头,我很清楚自己应该跟怎样的女性交往。只有生长在有财富有权势的家庭,从小接受良好家教耳濡目染的千金小姐才是我的对象。如果是中小企业课长阶级的家庭、国中才入学的女孩,我的亲戚绝对不会接受。就算真的交往了,也只会因为双方环境相差太大,让彼此受到折磨。我绝对不可能和那种对象认真交往,为什么那些女生就是搞不懂这点,还要去嫉妒奏井夕雨呢?」
头条厌倦地叹了一口气,是光气得一拳打上他的脸。
他往后倒下,背部撞上墙壁。是光揪起他的衣襟吼道:
「你说够了没!夕雨如今看到穿学校制服的女生还会害怕,还会想起她被欺负的事!一看到下雨,她就裹着毛毯全身发抖,说她没有雨伞不能出门!对你来说,那件事或许只是几个蠢女人在胡作非为,只是过去的一件小事,但是夕雨直到现在都还没解脱!她这一年来都关在阴暗的房间受苦!你竟敢说这件事跟你无关?」
夕雨是那么害怕地用毛毯遮着头脸身体,哭着小声说出「不想去学校」。
颤抖地说出,与其去上学,她宁可饿死在家里。
她只不过是看到撑着伞的帆夏,就吓得脸色苍白,陷入惶恐……
结果这家伙竟然说和自己无关?
是光简直要气炸了。
既然觉得夕雨不是他该交往的对象,干么跟她共撑一把伞?
是光不知道是夕雨主动开口,还是头条一时兴起。
是谁先提的都无所谓。
(可是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大喇喇地跟她一起撑伞?)
既然觉得人家生长环境和你不同,不是可以认真交往的对象,那又干么随便接近人家?既然不想负责,干么做出那种事?
他毫无愧疚地毁了夕雨的日常生活,也没有挺身保护夕雨。
这种人根本没资格提起夕雨的名字!
是光更使劲地揪着头条。
头条难受得扭曲脸孔。
人潮渐渐聚集,连老师也来了。宣告下课时间结束的钟声轻快的和这个紧张场面很不搭调。
头条推开是光的手。
「没事了。」
他以不自然的语气对老师说。
老师困惑地看看头条,又看看是光。
头条迅速整理一下头发和凌乱的服装。
「要开始考试了,你也快点回自己的教室吧。」
说完他就走了,老师也结结巴巴地对是光说「快、快回去吧」。
是光还继续瞪了头条好一阵子,才转身跑走。
帆夏看到上课后才冲回教室的是光,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光的神色严峻得可怕,帆夏又担心地僵起脸孔,她在考试期间也一直在偷瞄是光。
是光彷佛要发泄他对头条的怒气似地用力写考卷。数学考卷上的图形看起来就像头条的脸,令他不时愤怒得眼眶发热,口中发出呻吟。
考试结束,到了下课时间,他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赤城……」
帆夏开口叫他。
「……我没事。」
是光低声说,接着拉开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他去的地方是厕所,在洗脸台不停用水泼脸,泼得水花四溅。
其他学生走进来,发现那个红发流氓在里面杀气腾腾地洗脸,连厕所都不敢上就逃走了。
五脏六腑收缩翻腾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是光开始生自己的气。
『去上学吧。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他说出这句话时,夕雨只是以怯懦的眼神看着他。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揍人就能解决的。
我明明知道……是光对自己的肤浅感到气愤。如果在夕雨面前揍了头条,一定又会吓到夕雨。一想到这里,他就懊悔不已……
他洗脸大概洗了五分钟以上。
脑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浑身湿透,喉咙发渴。镜中映出的是顶着一头滴水的乱发、
神情凶恶的家伙。
虽然镜子照不到光,是光知道他大概还是一脸轻松地站在自己背后。
「你不用放在心上。」
后方传来温和的声音。
是光双手抓着洗脸台两端,瞪着镜子。他死都不想回头。
「……俊吾能挨打一次也好。」
安抚般的声音钻进是光的耳中。
「俊吾是头条家的继承人,这所学校里大概没几个人敢揍他。」
(光认识那家伙……?)
是光很想回头,但还是紧抓着洗脸台边缘忍住。
(混账,我才不想听你说话!就算你现在装得再亲切也没用!)
他生气地咬牙沉吟,但还是很在意光和头条的关系。
光像是没有察觉是光心中的纠葛,用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
「俊吾的家族……头条家代代都辅佐着帝门家。你应该听过帝门集团吧,经营规模很大,旗下连银行都有。集团董事长就是帝门家的当家,我的父亲。但也有人说,控制帝门集团的并不是身为招牌的帝门,而是实际去经营的头条一家。也就是说,生在那个家族的俊吾和身为情妇私生子的我……关系可能有点复杂……」
所以他们一个是企业主家族的儿子,一个是经营者家族的儿子?要比喻的话,光是皇子,而头条就是大臣的公子啰?
是光虽然不想听,但也没办法阻止光的声音钻进耳朵,因为捂住耳朵或叫他闭嘴都等于是承认他的存在……
「此外,俊吾也是葵小姐的表哥。」
(葵的表哥!)
「顺便告诉你,俊吾的爸爸的三姐的丈夫的妹婿的表哥,就是小朝的爸爸的堂姐的表弟的外甥。」
「这亲属关系也太复杂了吧!谁搞得懂啊!」
糟糕!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却忍不住吐槽了。是光急忙闭紧嘴巴,瞪着洗脸台。
「对啊,那些人的亲属关系真的很难搞。要不要敝人亲切地为您解说啊?」
突然传来了第三者的声音。
而且是从厕所隔间传出来的!
有一扇贴着「故障」纸条的门轧吱一声打开,跳出一个胸部丰满的娇小女孩,把是光吓得半死。
「你怎么……这里是男厕耶!」
「那又怎样?」
新闻社的近江雏抓着马桶刷,微笑着贴到是光身上,像平时一样连珠炮般地说:
「敝人的兴趣是在厕所一边刷马桶一边收集信息。厕所会让人心情松懈、坦露自我,很容易说出心底的秘密喔。偶尔还会发生动私刑或勒索之类的事,真的很刺激耶~赤城先生下次也来和敝人一起躲进厕所看看吧?一定能见识到新世界喔~」
「我才不想见识那种东西。别拿着马桶刷黏着我,给我出去。」
是光想推开雏,她却把弹性极佳的胸部和大腿贴得更紧。
「这么冷淡不太好吧,敝人不只会打扫厕所,其他方面也很能干喔。赤城先生刚刚好像很烦恼地自言自语,敝人或许可以提供赤城先生想知道的情报喔。」
「什、什么意思?」
雏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意味深远地盯着是光。就像魅惑人心的小妖精突然变成了调皮少年,令他心中一惊。
「意思是敝人可以帮忙说明,光之君在帝门家族之中扮演的角色,还有光之君死掉之后能得到最多好处的是谁。」
是光又是一惊,差点忍不住看光那个方向,又连忙打住,默默地对自己说「不干我的事」。
「我不需要!而且你这个人太可疑了。」
「咦!这句话伤了敝人的心呢。敝人明明这么开诚布公,赤城先生到底还有什么不满呢?」
「一般女生才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看到我走来就会逃开,但你反而主动接近我,也不怕我,太不正常了。还有,你别一直贴着我。」
雏从是光身边退开,露出怜悯的眼神。
「这种想法……太可悲了,竟然觉得每个接近自己的女人都是图谋不轨。」
「呃……」
看到雏突然正色,说话变慢,是光不禁愕然。
(我、我又没说错……大概吧……)
但是雏的眼神看得他渐渐地失去自信。
「有女人来接近自己,或许是因为男女之间的好感……赤城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不可能的,绝对没有这种事。)
是光快要招架不住,心虚地后退。
「我要回教室了。你想刷马桶就去女厕刷,说不定还能在朝会上得到表扬咧。」
「请不要逃避!」
雏又扑到他身上。
「喂!」
带着汗水的温热肉体贴了上来,是光隔着薄薄的短袖衬衫清楚地感觉到她丰满的胸脯压在自己的腹部,吓得大惊失色。
光在一旁冷静地说:
「我还是趁现在先问吧,我要在什么阶段转身比较好?接吻可以让我看吗?」
「什么阶段都不用啦!」
明知应该忽视,是光还是忍不住大叫。
「放心吧,绝对会让你通体舒畅,一切都交给敝人吧。」
「喂!别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痒死了!」
「告诉你喔,赤城先生。奏井夕雨在头条学长的心中『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喔。」
听到雏在脖子边吐出的细语,是光顿时忘了抵抗。
「因为头条学长『知道光之君会去奏井夕雨的公寓』……因为头条学长把光之君视为……」
是光渐渐被雏的话语吸引时……
「哇啊啊啊啊啊!」
厕所门口传来惨叫。
「赤城把女生拖进男厕啦~~~~」
(什么!)
是光吓得推开雏,面无血色地跑出厕所,这时走廊上已经变得闹烘烘的了。
「听说那个流氓在厕所里乱搞喔!」
「赤城强迫女生跟他进厕所做那种事耶!」
雏从愕然的是光身旁探出头。
「哇,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公认的情侣了呢。由强暴发展出来的爱情,好像女性漫画喔~」
她矫揉作态地笑着说。
◇ ◇ ◇
「恭喜你啊,赤城。」
高中部学生会长,被称为朝之宫的高二生斋贺朝衣露出充满羞辱、厌恶和嘲讽的冰冷眼神,对是光说道。
「你的龌龊行为将会被写进传统悠久的平安学园黑暗史,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今日所有考试都已结束,到了放学后……
是光愠怒地坐在学生指导室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朝衣。
(为什么不是老师来问话,而是这个家伙?学生会长的地位有这么高吗?)
「因为老师都很信任小朝嘛。虽然她有时会滥用权力开除恶质教师,或是逼素行不良的学生退学,但她基本上还是很公正能干,你不要用这种不信任的厌恶表情瞪着小朝啦。」
光在背后苦劝着是光。
但对方可是身为学生却能开除老师、又能逼学生退学的厉害角色,是光实在无法放松。
就算是表姐弟关系,光也太偏袒这家伙了吧?当然,是光还是铁了心不理光。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拉她进去的,我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只是讲几句话而已。」
「有需要进男厕吗?」
「那、那是有理由的。」
「你有什么理由在男厕里抱住女生?」
「我才没有抱她!」
「有证人说看到你不顾近江同学的反抗,强行压倒她。」
「那是因为偏见而产生的幻觉!」
「别人会有偏见还不是因为你平时的行为有问题?综合分析起来,确实是很有可能。」
朝衣故意大声地自言自语。
「唔~~~~」
再待下去也只是继续听她的冷嘲热讽。
「总之我什么都没做,我想说的只有这些。没事了吧?」
是光站了起来。
「等一下,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
朝衣严厉地说道。
是光停下脚步。
朝衣坐在椅子上不动,和声音同样尖锐的眼神盯着是光。
「听说你打了头条?」
头茶是高三生,年纪也比朝衣大,她却毫无敬意地直呼他的姓氏。
「……因为那家伙做了欠揍的事。」
是光压抑着怒火,沉着地低声回答。
「是为了奏井夕雨吗?」
朝衣的发问让是光惊讶得肩膀一颤。
(她全都知道了?果然不能小看这个女人。)
「是啊。」
是光也不回避,直视着她说。
朝衣微微扬起嘴角。
「因为光在生前去过奏井夕雨的家里?」
「……是啊。」
「看来你还在假扮光的代理人嘛。」
语气之中隐含着刺痛人心的批判和不耐。
是光愕然屏息。
——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我绝对不认同你当光的代理人。
是光又想起了朝衣以前说过的话。
朝衣和当时一样露出充满恨意的眼神,继续说:
「像你这么肤浅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光真正的心愿和期望。」
要是一周前听到这句话,是光绝对要跟她争到底。
他一定会自傲地说,我和光是朋友,因为他拜托过我,所以我要帮忙传达他的心情。
可是现在听到朝衣这句话,是光却完全没有半点自信。
他的确不知道光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光想要叫他做什么、怀着什么心思要他去见夕雨,也不知道光为什么对夕雨的事不闻不问。光的心愿、期望、爱情,他一点都不了解。
他甚至不想看在背后听他和朝衣对话的光。
「……光很重视夕雨,就算是死了,他也不会任由夕雨继续躲在家里。光、光也很担心夕雨。」
朝衣的嘴唇浮现冷笑。
「你说光很重视奏井夕雨?对光来说,她只是无数玩伴之中的一人而已。不对,可能连玩伴都算不上。」
(这女人……竟然知道光和夕雨的关系?)
是光的胃都绞起来了。站在后方的光没再开口。这家伙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插嘴,这种时候反而不吭声?
「不对,光真的很重视夕雨,不然那个花花公子干么去一个不可能脱光衣服和他亲热的女生家里?」
是光紧盯朝衣,极力反驳。
朝衣皱着眉,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的说话方式真低级。」
「是啊,因为我不是高尚的贵族嘛。」
「所以你才会像狗一样到处乱嗅?你不知道这是多危险又愚蠢的行为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会招来怨灵。」
朝衣尖锐地回答。
是光被她的发言和魄力震慑得说不出话。朝衣又用警告般的严肃语气继续说:
「你以为怨灵很不实际吗?事实上这所学校无论过去或现在都有怨灵。奏井夕雨就是被那个东西吞噬的。因为有人谣传她勾引头条,导致女生们的嫉妒和恶意化为有意志的怨灵去攻击她。而且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连欺负她的那些女生都因怨灵而受害。怨灵在口耳相传之下,又产生了新的怨灵。
赤城,如果你再挖出那件事,让大家想起当时的情况,又会招来充满恶意的谣言。这么一来,不只对奏井夕雨没好处,和她扯上关系的光也会名誉受损,还会破坏校园的秩序。我身为光的表姐,又是高中部的学生会长,绝不能对你的恶行坐视不管。」
朝衣坐得笔直,语气也相当冷静清晰,和头条的态度如出一辙,是光看了就火大。
不过朝衣说得没错,所谓的怨灵一定是活人心中的黑暗情感累积而成的。
他的行为一定会在校园之中引发另一波动乱和谣言。
朝衣的担忧很有道理。
「就算是这样,如果我放着不管,夕雨就没办法摆脱过去的怨灵了!」
每次想起夕雨裹着毛毯缩着身子哭泣的模样,是光全身皮肤和胸口就会痛得像是快要裂开,脑袋和心中都热了起来。
「一年前,没有人保护夕雨。」
这所学校的人舍弃了那个脆弱善良的少女。
光也一样,他把是光带到夕雨面前之后,就说自己是无能为力的鬼魂,不再插手。
是光至今还是搞不懂,光对夕雨到底怀着什么感情,他和夕雨到底有过什么约定。
或许自己就像朝衣说的一样,没资格当光的代理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这次我会保护她!如果怨灵又出现,我会痛扁它一顿,让它不敢再接近夕雨!」
这种涌上喉咙的强烈情感是千真万确的。
无论光对夕雨是怎么想的都无所谓,就算夕雨如朝衣所说,只是光的无数玩伴之一也无所谓,我绝对不会舍弃夕雨!
我要保护夕雨!
我会跟怨灵奋战到底,直到他惨叫着逃走为止!我会让夕雨不用再露出那么害怕、那么寂寞的表情,可以开心地和朋友一起度过校园生活!
朝衣也生气地瞪着是光。她一定觉得这家伙果然很肤浅,不过是光才不理她。
趁着还没听到更不舒服的发言之前,他抢先开门走出学生指导室。
朝衣在后面叫道:
「等一下!」
但他这次没有听命。
朝衣在学生指导室的门边咬着嘴唇,目送赤城是光的背影离去。
「太帅了……」
门后传来玩笑般的语气,朝衣吃惊地回头。
新闻社的近江雏从门后露出戏谑的脸庞。朝衣发现脸色苍白的帆夏也在场,不禁皱眉。
那两人站在学生指导室门口,想必是在偷听他们讲话。近江雏有自己的目的,式部帆夏大概是因为担心是光才来的。
「对不起,我只是……碰巧路过。」
帆夏尴尬地低着头说。
雏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他说『我会保护她』耶……哇,好感动喔。赤城先生果然是个好男人,敝人都快爱上他了。」
她一个劲地说着。
站在一边的帆夏却表现出受到打击的神情。
朝衣看看这两人,又朝是光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愤然丢出一句:
「……会随随便便说要保护谁的男人,真是令人作呕。」
◇ ◇ ◇
(我会保护夕雨!)
现在是期中考时期,走廊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是光眼中迸发精光,大步走着。
「我要大张旗鼓地赶走怨灵,让那个扑克脸的斋贺朝衣吓得双腿发软!」
「我也很想见识小朝吓得双腿发软的模样……不过,是光,这样真的好吗?」
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是光早就抱定主意当作没听见,可是他沉重的叹息、欲言又止的态度,令是光忍不住在意起来。
(什么意思?这样有什么不好?)
尴尬的沉默令是光好想偷瞄,但是还没转头就先听到光严肃的声音:
「夕雨如果摆脱怨灵,你就会失去夕雨。」
是光赫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望去,发现光的表情无比凝重。
像是在传达无法避免的不幸一般,光以悲伤黯淡的眼神凝视着是光说:
「我知道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况,要我告诉你也可以。如何?是光,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