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是光前往四天没去的学校。
「赤城,你感冒好了吗?」
是光的同学吉田在走廊上跟他搭话。
「咦?对、对啊。」
被当成感冒了吗?跟休息几天就流传起赤城是去全国巡回找碴的那段时期比起来,差别还真大。
「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请假那几天的笔记。」
是光很感动。
他走进教室,看到帆夏在座位上周手机,神情严肃。帆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噘起,瞪着手机萤幕。
「早啊……」
是光一僵硬地跟帆夏打招呼,帆夏就回过神,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试图遮住画面。
「早……早安。」
然后继续在桌子底下默默操作手机。
(怎么了啊?式部刚才看到我的脸,是不是超慌张的?)
跟之前在夕雨住的医院遇到她时的反应一样……
在是光在意帆夏的态度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光表情瞬间僵住,寄件人却是美智留。
(咦?)
他抬起头,看到美智留拿着手机,在座位上看着是光。
(为什么要传简讯?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是光打开简讯,内容是:
『下课时间,瞒着小帆到顶楼来。』
「看来这次不是告白呢。」
是光看着面无表情的美智留,光则一脸正经地呢喃。
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来到顶楼时,美智留已经先在那里等他。
越来越有冬天气息的天空万里无云,吹过来的风却冷到是光起鸡皮疙瘩。
是光慢慢走到美智留面前,美智留大概是在注意时间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昨天午休时间,小紫妹妹跑到我们学校了唷。我跟她说你请假,她吓了一跳。赤城,你没跟家人说你没来上课吗?」
「嗯……」
是光一面回答美智留,一面感到惊讶。
(小紫到学校来了?)
他跟光四目相交。
(昨天晚上,小紫会来找我一起睡,是想跟我讲这件事吗?她为什么没问我跷课的事?是说,什么事让她特地跑到学校找我?)
「你要跟我讲的就是小紫的事吗?」
「这也包含在内没错……」
美智留支支吾吾的,表情蒙上阴霾。
「我一苴想跟你商量小帆的事。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陉陉的?」
美智留抬起头,认真仰望是光。
「你没来学校的那段期间,小帆会早退、会迟到——明明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问她原因,她也只说亲戚那边有事,就算在学校,她也一直用手机在做些什么,专注到跟她讲话她也没注意到。」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大部分的情况下,帆夏上课时间也会一直在桌子底下用手机。不如说完全没在用手机的帆夏还比较异常。
「赤城是因为没亲眼看到那样子的小帆,才会这么觉得。她会用很可怕的表情瞪着萤幕。眼睛整个是红的,嘴唇被她咬得太用力,都变成紫色了。」
那家伙眼睛本来就是吊起来的,表情也很严肃啊……是光一边心想,同时也觉得今天早上跟她碰面时,帆夏的反应不太对劲。而且两人在医院撞见时,她的模样也跟美智留说的一样,「怪怪的」。
是光板着脸陷入沉思,美智留彷佛很难以启齿似的,开口说:
「小帆是不是在对奏井同学做什么呀……」
「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是光眉头竖起来了吧,美智留缩起身子。光也严肃地看着美智留。
「那、那个……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唷!也要对小帆保密!小帆应该也不会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平常的小帆,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管怎样,它就当成我跟你之间的秘密吧!」
美智留干叮咛万嘱咐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我之前借小帆的手机用时,看了一下里面……结果发现一个叫『kanai』(注1)的资料夹,里面存了一堆奏井同学的照片。」
「!」
注1 「奏井」的罗马拼音。
是光倒抽一口气。
光脸上也浮现惊愕之色。
「小、小帆变得不太说话,是在你家见到奏井同学后的事。我觉得小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可是我一个人在那边想的话,就只会住不好的方面想像。」
「……我去问问式部。」
是光低声说道。
「咦!」
美智留惊呼出声。
「等、等一下,赤城……!不要跟小帆说——我们不是约好了,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秘密——等、等等,赤城!」
美智留十分慌张,是光却迳自走向出口,神情严肃地走着。
「是光,我也觉得突然去问人家不太好。」
「我知道。」
他瞪着前方回答。
是光回到教室,帆夏双眼通红,紧盯着手机。手腕上的细链在空中摇晃。
「式部。」
帆夏吓了一跳,把手机藏到桌子底下,望向是光。
「之前我们在医院碰过面对吧。」
「……!」
她又颤了一下。
「对、对呀。」
然后噘起嘴巴,冷淡地回答。
「那又怎么了?」
「你是哪个亲戚住院?」
「咦?」
「是哪边的亲戚?」
「哪、哪边的——」
帆夏哑口无言。
「是爷爷吗?还是伯父?堂妹?」
「你、你你你你问这些干么!」
是光凝视帆夏,压抑自己的感情——低声说道。
「没干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做什么。」
「!」
帆夏倒抽一口气。
「回答我,式部。」
帆夏紧咬下唇,回望是光,但她双眼泛泪,像在犹豫什么似的,眉梢在脆弱垂下的下一瞬间又高高竖起。
「是我曾曾祖父啦!」
她大叫着握紧手机站起来,跑出教室。
「啊,小帆。」
从顶楼回来的美智留追了上去。
是光坐到位子上把脚伸出去,双手环胸,牙关紧咬。
「——你曾曾祖父是还活着喔。」
◇ ◇ ◇
美智留再三询问「小帆,赤城对你说了些什么?」,帆夏用「抱歉,我要上厕所」逃避她的质问,关进厕所,坐到放下马桶盖的马桶上,双手握着手机低声呻吟。
(怎么办!被赤城发现了。他一定在怀疑我!)
——回答我。
帆夏想起是光威吓她时,有如眼底深处燃烧着火焰的坚强目光,胃揪了起来。是光早就知道帆夏去医院不是为了探望亲戚。
那个时候撞见是光,对帆夏来说是大大的不幸。
(我去医院是因为我收到一封简讯,说奏井同学在买卖毒品,我要调查那是不是真的——谁说得出口啊。)
——奏井夕雨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卖掉从国外带回来的毒品。
起初,帆夏并不相信这种推理剧般的事情。她也不觉得看起来乖巧老实的夕雨有那种胆量或行动力。
所以,她想确认那是无凭无据的毁谤,让自己放心,便偷偷跟踪夕雨,观察她的模样。
然后她看到夕雨抱着红色花束走出房间。那种花是简讯中提过、买卖毒品时当记号用的虞美人草,而且夕雨不是一个人。
他跟一名穿西装、戴眼镜、又瘦又高的青年在一起。
下垂的肩膀让人觉得很不可靠,但他身上的东西每一个看起来都很高级,对待夕雨的态度也十分亲昵,夕雨似乎也很信赖他。
(我好像在哪看过那个男人……)
帆夏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过那张看起来人很好的平凡相貌。
只不过,知道那个人和奏井夕雨关系亲密到长时间待在同一个房间、两个人在晚上出门,让帆夏心情沉重起来。
奏井夕雨背叛了赤城是光。说夕雨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的简讯瞬间闪过脑海,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
(奏井同学瞒着赤城,在跟那个男人交往吗?)
毒品的事,帆夏也藉着简讯中提供的情报遥行调查。
她点进简讯中网址的瞬间,用上行话的毒品买卖正好也在进行。
卖家是「虞美人」,记号是红色的虞美人草——
帆夏在地下网站查到的「虞美人」目击情报和抱着红花外出的夕雨,外表特征和服装都一致。
她有一次搭计程车跟在夕雨搭的车后面。车子在有点远离住宅区的一栋老旧房屋前停下,夕雨拿着花束走进屋内,待了两个小时左右才走出来。
夕雨离开时,手上并没有拿花束。
帆夏只得将在街上发样品两天的打工薪资付给计程车司机。
一打开名为「kanai」的资料夹,就显示出大量帆夏这几天拍的夕雨照片。
抱着红色花朵的夕雨。
跟眼镜青年一起搭车的夕雨。
被青年搂着肩膀、露出腼腆微笑的夕雨。
(我在做什么啊。)
竟然尾随情敌、偷拍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照片,真是卑劣的行为。
竟然收集他人的秘密,存了一堆资料——
(可是,如果奏井同学是「虞美人」,她在买卖毒品是事实……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铃声响起,厕所里面安静下来。
美智留应该放弃、回教室了吧。
帆夏坐在马桶盖上垂着头,手中的手机再度震动,通知她收到新简讯。
帆夏打开简讯,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 ◇ ◇
帆夏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上课十分钟后的事。
她跟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下,然后坐到是光旁边的座位。事实上,帆夏确实面无血色,她的脸色差到被老师关心「你可以去保健室喔」。
「不要紧的。」
帆夏小声回应,美智留在座位上回过头,哀伤地看着帆夏。
在那之后,每到下课时间,帆夏就会迅速离开教室,在老师快要来之前才回来。
可以确定她在避免是光和美智留找她说话。
「我传了简讯,可是小帆都不回覆。」
美智留很沮丧。
午休时间,在学校顶楼,光认真询问是光。
「你觉得骚扰夕雨的是式部同学吗?」
「式部不是那种人。」
是光立刻回答。
紫色天芥菜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无论情势多么不利,她都会正面面对、战斗,如果不利的是对方,她很有可能会伸出援手——帆夏就是这种人。
「是光很相信式部同学呢。」
光语气温桑。
是光毫不害臊,继续说道:
「是啊。如果非得在这所学校选一个人相信,我会相信那家伙。我就是这么信任她。」
至今以来,帆夏再三展现出她正直的心意与行动,做为诚实的天芥菜帮助是光。
帆夏噘起嘴巴瞪着自己的面容浮现脑海。是光那位好事又一心一意的同班同学——
「那我和式部同学的话呢?你会相信谁?」
「式部。因为你瞒着很多事,还会若无其事地骗人。」
「这评价真令人难过。」
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扬起嘴角:
「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你喔,是光。我也会相信你信赖的式部同学。式部同学不是会骚扰情敌的人。假如她真的做了那种事,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啊……」
问题就在于此。
呻吟声自是光紧咬着的嘴唇间传出。
「唔唔,希望式部那家伙没有被卷入不妙的事件。」
例如跟被人吊雨伞在房间的夕雨一样,帆夏也在被人骚扰之类的。
如果是好胜的帆夏,感觉她不会害怕,而是会自己去找犯人。虽然这跟她收集夕雨的照片和造访医院有什么关系,仍旧是个谜……
「可以确定她在做的事没办法跟你说。」
「可恶!我该怎么让她坦承?这比夕雨的事还要难处理。」
「抱紧她,对她说『我很担心你』,在她耳边用难过到极点的语气呢喃之类的。但式部同学感觉会在最后关头表示『我还是不能对你说』,然后沉默不语。」
光的提议令是光脸颊发热,讲不出话来。
这时,雏出现在顶楼。
「好久不见。」
雏带着少年般的淘气眼神走近是光,爽朗地向他打招呼。
「赤城先生一直没来学校,敝人不禁猜想你是不是跟奏井小姐私奔了呢。」
(什么鬼啊!)
是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不过,你来学校真的太好了。赤城先生不在的期间,大家都怪怪的。」
——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美智留的声音和雏的话语重叠。
意思是学枝里都是怪怪的人?
但在是光忙着处理夕雨的事之前,朝衣、葵和月夜子就不太对劲……
「朝之宫和葵之上会用彷佛散发出冷气的眼神互瞪,不跟对方说话。拜此所赐,连她们周遭的人都沉默了。」
跟之前是光看到的情形一样。
(在那之后一直是这种状况吗?)
「月之宫的社团教室每天都被扔进蜘蛛图片或假蜘蛛,即使她表现得很开朗,内心却相当难受。」
「蜘蛛!」
「好过分!月夜子最怕蜘蛛了。」
月夜子家——右楯家有座祠堂,封印着变成蜘蛛把丈夫和其情妇吞噬的女人,月夜子一直很害怕。
是光也记得月夜子光是看到一只小蜘蛛,就会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僵硬。就算是玩具,每天看到也会让人受不了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到处都在散播月之宫害怕蜘蛛的连锁简讯。」
雏亮出手机萤幕给是光看。
画面上显示一排红色文字。
『以虞美人之名,给予右楯月夜子制裁。将对拒绝命令之人降下灾厄。』
是光觉得胃部有如被灌进黏稠的黑色液体。
虞美人的目标不只夕雨!
在是光心思全放在夕雨身上的期间,虞美人也在学校肆虐。
(该死!)
强烈的怒气令是光觉得血液沸腾。
雏冷静地告诉他:
「简直像怨灵曾经在学校各处徘徊过。不,现在也——」
「怨灵……」
光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学校里面有怨灵——这是朝衣之前说的。这所聚集古老名家子嗣的密闭空间酝酿出的恐惧与疑心,让怨灵的存在化为现实。
把假蜘蛛和蜘蛛图片扔进日本舞研究社社团教室的学生们,说不定也被那些怨灵附身了。
「笑死人了。」
然而,这却是在现实发生的事。
雏对是光投以满是期待的眼神:
「大家都在谣传奏井小姐的怨灵复活时,就是赤城先生把它祛除的。所以这次也……」
这畴,雏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她开殷刚收到的简讯,一脸严肃。
「听说朝之宫和葵之上在吵架。去看看吧。」
「小朝和葵小姐?」
「喂,近江!你说她们吵架,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跑在雏旁边,大声呐喊。
「字面上的意思!她们好像在走廊上大吵特吵!」
「小朝和葵小姐该不会扭打在一起,拉对方的头发、用拳头互殴之类的吧。」
光看起来也相当混乱,讲话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
要是发生这种事,真的只会让人觉得她们被怨灵附身。
是光喘着气冲下楼梯,在二楼走廊上狂奔。
「在那里!」
雏指的方向围着一道人墙,人墙另一端传来争执声。
「给我适可而止。我知道从烹饪教室拿菜刀放到我抽屉的人是你,葵。」
「不关我的事。小朝才是,你不是把花道社的剑山放到我的鞋柜吗?」
「劝你不要胡说八道。在我的柜子洒满裁缝教室的针,亏你还能这么平静。」
「小朝才不知羞耻又厚脸皮。竟然把我的体育服弄湿,露出名字摊在美术教室前的走廊上。」
「你不是也在我上体育课时,把我的裙子剪短,用衣架挂在学生会室的门上吗?还特地挂上我的名牌。」
「我才没有做这种事!」
听声音确实是朝衣和葵,但传入耳中的对话内容,让是光再三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光也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
「你们两个该停了吧!太难看了!」
「俊吾哥不要插嘴!」
「头条,烤你的牛奶戚风蛋糕当葵的点心去。」
「请你不要看不起牛奶口味。喝咖啡能不加砂糖很了不起吗?」
「我又没这么说。」
「你说了,在简讯里。」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是你传了好几封奇怪简讯给我吧,葵。」
「我们还在绝交,我怎么可能会传简讯给你。」
是光拨开人潮,终于走到前面。
朝衣和葵并没有「扭打在一起」,但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刭快要碰到额头,瞪着对方,头条则是愁眉苦脸站在另一边。
「喂,别再吵了!」
是光一大叫,两人的脸就同时转向是光,脸颊泛红。
「赤城同学……」
「……唔。」
她们都红着脸看着是光,表情僵硬,不过通知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一响,朝衣和葵就僵硬地别过脸,回到教室。
「为什么赤城叫她们停她们就停了……明明我制止她们都没用。」
头条喃喃自语,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聚集过来的学生也各自离开。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刚才的所见所闻。令人不快的骚动宛如怨灵的呢喃,在走廊上扩散,令是光板起脸来。
雏不知何时站到他旁边,带着少年般的伶俐眼神。
「朝之宫和葵之上刚才说她们收到了简讯。是那个『虞美人』吗?关于这点,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就来调查看看吧。」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雏开朗地对是光说,然后望向怅然若失的头条,弯起眼角,露出柔和微笑离开。
◇ ◇ ◇
第五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皱眉目送帆夏急急忙忙走到走廊上后,前往月夜子班上。
「赤城,你来上学了呀。」
一看到是光,月夜子就高兴地扬起嘴角。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啊,你是听说朝衣小姐和葵小姐在走廊用菜刀和剑山打架对吧。似乎是葵小姐用剑山扔朝衣小姐,朝衣小姐则用菜刀防御。我也好想看唷。」
月夜子咯咯笑着。跟平常一样活泼开朗。
但她的脸颊有点消瘦,眼睛也有血丝。
「学姊,我听说有人往社团教室里面扔蜘蛛……」
「讨厌,是图片和玩具啦。不是真的蜘蛛。我起初是吓了一跳没错,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月夜子笑着逞强的模样,让是光看得心痛。
光的表情也很难过。
「我用毛笔帮你写个大大的『禁止蜘蛛』。把它贴在社团教室门上吧!」
「谢谢你。你的字一定会很有效。」
是光跟月夜子约好今天回家写字,明天一大早就拿给她后,离开月夜子的教室。
他走在走廊上,一面打简讯给朝衣『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见个面』。
轫衣马上就回覆了,内容是『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明明她自己会用校内广播把我呼来唤去,现在却这样。」
「因为小朝虽然喜欢掌握别人的弱点,却不想让自己的弱点被别人看见。」
「太差劲了吧!做为一个人这样不行吧!」
光为朝衣说话(?),是光则予以吐槽,瘪起嘴角。
他传了封内容一模一样的简讯给葵,同样立刻收到回覆。
『我知道了。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没有连葵都拒绝他,是光松了口气。
放学后,是光前往顶楼,看到正在等他的葵一脸泫然欲泣。
「今、今天,让你看到这么丢人的模样……真、真的很对不起。」
葵低下头,乌溜溜的大眼泛着泪光,白皙脸颊染上红潮。乌黑直发无力地摇晃,裹住葵纤细的身躯。
跟朝衣争执时,葵的表情明明很可怕,现在在是光面前缩着身子、低着头的葵,却跟平常文雅有洁癖的她没什么两样。
这让是光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葵憔悴的模样心生动摇。
「你跟斋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困扰的话,就跟我说吧。」
葵仍然低着头,缄默不语。是光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后,葵轻轻抬起头。
「我非常困扰……情况很严重。」
她低声说道。
「不过——」
清澈双眸仰望是光。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
葵语气诚恳,拚命对震惊的是光诉说。
「到目前为止,我受过赤城同学很多帮助。在我伤脑筋的时候、迷惘的时候,赤城同学总是会冲到我身边拉我一把,我非常高兴。可是,我觉得一直让赤城同学拉着我的手是不行的。这样跟我依赖小朝的那段时期没什么两样。所以,虽然很辛苦——我自己的事,请让我自己解决。」
是光讲不出话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旁边的光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葵腼腆一笑。
「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葵的目光坚定且率直,刺进是光心中,也令光眼神动摇。
于圣地绽放的白花不只清新,还试图让自己拥有刀剑般的锋芒与坚强,这十分耀眼——却又令他痛苦得犹如胸口被紧紧勒住。
「……我知道了。」
光是要这样回应,就让是光竭尽全力。
葵高兴得脸泛红潮,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乌黑长发在清爽微风的吹拂下于空中摇曳,然后离去。
是光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和光两个人像笨蛋一样仰望着天空。
天空宛如一张涂上蓝色水彩的画布。色彩鲜艳,却又让人觉得冰冷寂寥。
是光口中吐出软弱的声音:
「……我之前是不是把『我会保护你』这句话讲得太简单了啊……」
说不定,那是更加沉重的话语。
「……」
光满面愁容思考着。他欲言又止,垂下眼帘。
是光也辛酸地咬紧牙关,持续仰望天空。耀眼阳光刺进眼中。
扬言要保护他人是傲慢之举吗?所以夕雨也……
——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是光说出「保护」一词,是因为那是能让自己放心的最简单的方法,也许他并没有理解,对方也有自己的意志、理由和矜持。
葵的心情也好……夕雨真正的想法也罢……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菽寞感逐渐扩散开来。
是光犹豫着打开手机,打电话给夕雨。
他将手机拿到耳边,屏息以待,电话却打进语音信箱。是光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
(式部的事情也是……该怎么办才好……)
想起走出教室的凛然背影,是光胸口又揪了一下。
「回去吧。」
「……嗯。」
是光踏着沉重步伐离开顶楼。在下楼梯的途中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怎么了?」
气氛十分不平静。
因为要回家而刚好集中在走廊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是光竖起耳朵。
「——掉下来了。」
「说是意识不明。」
「新闻社的——」
伴随「怨灵作祟」一词,「近江」这个名字从学生们口中传出。
一听见雏的名字,是光觉得头顶彷佛被打入一根桩子。
(近江她?)
「是光!」
光也很震惊。
「喂!新闻社的近江怎么了?」
是光气冲冲地询问压低声音交谈的学生,那名学生「咿!」吓得叫出来后,战战兢兢告诉是光,雏从楼梯摔下来,失去意识被救护车载到医院。
冲击再度从头顶贯穿身体。
——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是光跟开朗断言的雏道别后,连半天都还不到。然而那个机灵活泼的少女,偏偏在今天摔下楼梯,意识不明。
这是巧合吗?
宛如昆虫振翅声的嘈杂私语在耳中扩散。好几种声音参杂在一起,是光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在讲什么。每一个好像都是女人的声音——
——听说是怨灵在作祟。
(怎么可能!)
他驱散在脑中扩散开来的不祥迷雾,前往雏摔下来的四楼楼梯。
那里没有半个人。
想必是因为大家都怕怨灵的作祟降临在自己身上而不敢靠近吧。
明亮的日光斜斜照射在安静到让人觉得不快的楼梯上。
是光突然看到楼梯平台上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光低声说道。是光一步步走近,弯下腰来。
一条精致的银色链子?
捡起来一看,似乎是条手链。
光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到他的反应,是光也注意到了。
(式部平常是不是都有戴这种链子?)
是光这个男人无法判别女性戴的饰品。链子属于设计简单的饰品,类似的在店里应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光似乎判断它跟帆夏戴的手链是相同款式的。
是光脑中也浮现帆夏用手机时,在她手腕上晃来晃去的银色链子,放着链子的手心丧失温度。
跟帆夏平常戴的手链类似的东西,掉在雏摔下楼梯的现场。
其中有什么含意吗——
是光用力握紧手链。
这时,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紧张地爬上楼梯,彷佛在观察周遭情况的人,是帆夏。
她看到是光绷着脸站在楼梯平台时,倒抽一口气。
「……赤城,你为什么——」
「近江从楼梯摔下来,被送到医院了。」
是光紧盯着帆夏。
「……我刚才听说了。」
帆夏咕哝道,神情僵硬。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吧。」
「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边?」
「又不会怎样。你不也来了吗?」
帆夏别过头。
是光走近帆夏,抓住她右手手腕。
帆夏瞪大眼睛。
「做什么——」
她试图甩开是光的手,是光却越抓越紧,低头看向帆夏的手腕。
然后确认帆夏上午朋手机时,在她手腕摇晃的银色手链不见了,眼眶和大脑不禁开始发热。
「放开我。」
「你的手链呢?」
「啊?」
帆夏一副不明白是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模样。
「我在问你的手链呢?你平常都会戴那个银色的东西吧。」
帆夏眼神变得有点怯弱,大概是被是光的气势压倒了。
「今天……弄丢了。」
「在哪弄丢的?」
「从教室阳台掉下去。」
讲到一半,帆夏语气和眼神又恢复以往的刚强,用力甩开是光的手。
是光一递出手链,她脸上就浮现惊愕神情。
「我的手链……?你帮我捡回来的吗?」
「是啊。在这个楼梯捡的。」
「咦?」
帆夏表情又转变成困惑。
「这是……」
是光语气严肃地质问:
「式部,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医院遇到你时,你不是要去看亲戚吧?别隐瞒了,给我说!」
焦虑与急躁涌上喉头。
式部帆夏不是会无故伤害他人、诋毁他人的女人。
他知道。
然而正因如此,帆夏独自行动,还试图不让是光知道这件事,让他觉得心神不宁、感到不悦。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收集夕雨的照片?
是跟在夕雨后面拍的吗?为了什么?
(你的手链为什么会掉在近江摔落的楼梯!)
就算要抓着帆夏的肩膀摇,他也想问个明白。
不然帆夏会一直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做可疑的事吧。要是跟失去意识、被送到医院的雏一样,帆夏也遭遇危险——要是她受了无法挽回的伤——
要是她连性命都受到威胁!
帆夏双唇颤抖,瞪着是光。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大吼大叫啊!」
「我很担心你!」
是光将在内心翻腾的感情传达给帆夏,帆夏一瞬间露出平淡表情。她眼眶微微泛泪,双唇轻抿,哀伤地看着是光……
但她马上竖起眉头,像要对抗是光般激动地吼回去。
「不需要!你之前明明都没来上课,一直去找奏井同学。」
话语停在是光喉头。
帆夏面容扭曲,接着大叫。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茫然地站在原地,彷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说要保护他人是错的吗?太轻率了吗?太傲慢了吗?
是光又开始纠结,胸口紧紧揪起。
——我会保护你。
他对帆夏和其他女孩都这么说过。
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去帮你。
我绝对会保护你。
因为对是光来说,守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只是想帮助眼前遇到麻烦的人。
然而,如帆夏所说,他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
帆夏握紧双拳,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激动的声音说: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别管我了!」
帆夏转身背对是光,笔直的茶色发丝和短裙下摆在空中飞扬。她驱使纤细的双腿飞奔而出,彷佛不想继续跟是光待在一起。
得追上去才行。
否则帆夏不知道会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她会离是光越来越远。是光会看不见她的身影。
不立刻追上去的话——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准备迈出的步伐戛然而止,是光带着想要呐喊出来的心情抽出手机,打开匿名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断头台之刑。』
锋利刀刃切断夕雨纤细的颈项——以及帆夏和是光脖子的画面闪过脑海。
脖子窜起一股寒意,身上冒出冷汗。
「是光,打通电话给夕雨看看。」
听到光紧张的声音,是光低头看着模糊视界中的手机萤幕,全神贯注于找出夕雨的电话号码,拨号。
喀嚓……无情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切换进语音信箱。
——你没办法吧?
——同时保护两个人。
——你没办法吧?
必须去追帆夏。
必须去找夕雨。
必须选择其中一方。
必须——舍弃其中一方!
现在已经听不见帆夏冲下楼梯的脚步声。
「啧!」
怀着手腕代替头被切断的心情,是光也跑下楼梯。
跑向医院。
跑向夕雨身边。
◇ ◇ ◇
我仔细盯着猎物,宛如一只潜藏在花朵中的蜘蛛。为了排除那些试固诱惑他的肮脏女人。
大家都以为我是温和无害的人,小看了我,所以我无论什么地方都能融入。
就算我走过去搭话,也没有人会警戒我。
只要让对方以为我比他们还要愚蠢、迷糊,就能进入大部分人的内心,操纵他们。
例如她。
无法接受心上人带着比她还要柔弱、温柔的女孩,黏着她不放,把她当公主对待。
表面上是他可靠的帮手,觉得能成为他的助力的人口一有自己,故作镇定,其实却十分憎恨那些接近他的女孩。
真想做些什么把她从他身边排除。
没错。其他还有很多女孩,误以为只有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
觉得自己比谁都还要聪明冷静、擅长权谋术数,其实十分感情用事,计划也漏洞百出的她。
在他人的宠溺、疼爱、庇护下长大,对此抱有情结,只不过是在茶店打工就以为自己已经能自立的她。
自由奔放、讲男人感觉会喜欢听的话、装成一个好女人,其实只是个轻浮女的她。
跟只卑贱杂种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的她。
以年轻为武器,天真烂漫地缠上目标的她。
以及自以为正义的伙伴,沉浸在保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的优越感中的——
跟六条合而为一的我用「六条」的双眼去看,使用「六条」的力量。
在愚蠢女人——下贱女人们心中种下疑神疑鬼的种子,害她们惶恐不安,挑起她们的憎恨心。
他在背叛你唷。
他被那个女人骗了唷。
能拯救他的只有你唷。
丑陋之人就这样互相吞噬、消失殆尽吧。
揭发对方的秘密、贬低对方、憎恨对方、对对方吐出诅咒话语,坠落到最底层吧。
「我」以六条之名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