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
夕雨似乎准备出门。她拿着小小的手提袋,正好把门关上。
她一回头看到是光,眼睛就睁得大大的。想必是因为是光头发和衬衫全都是汗、脸颊和太阳穴抽搐着、双眼充血、喘得肩膀剧烈起伏,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吧。
是光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情感煞车早已故障,他抓住夕雨单薄的肩膀,把她压在门上。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门吗!为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是光,冷静点!」
光从旁劝阻,自内心涌上的感情却冲破胸口、撕裂喉咙,让是光越来越失控,夕雨纤细的肩膀彷佛会就这样被他捏碎。
「你一个人出门——万一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我都收到『处以断头台之刑』的简讯了——如果你还在外头闲晃,我不就不能保护你了吗!我来你这边——不就没意义了吗!」
是光没那个心力选择措辞,他结巴好几次,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对夕雨诉说。
夕雨跟帆夏——是光没办法同时守护双方,他跑到夕雨身边,胸口痛得有如被千刀万剐。然而,夕雨却悠哉地准备出门——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冷静下来!你吓到夕雨了!」
光提高音量。是光猛然惊觉,终于回过神来。
白皙小巧的脸庞面无血色,虚幻双眸中浮现恐惧之色,被是光抓着的肩膀僵硕且冰冷。
(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唔……」
是光松开手指。他将头抵在夕雨肩膀上方的门上,垂下头,喉头因自身难看的行为缩紧。
「赤城……」
夕雨提心吊胆地呼唤他。
「进房间吧……我哪里都……不会去……」
是光一动也不动,夕雨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打开房门推着他进房,让他坐到沙发L。
她轻声对抬不起头的是光说「我没事啃……只是不小心……被刀片割到手指」。夕雨右手食指贴着0K绷,若无其事地说「门上……夹着美工刀的刀片。真危险……」。
「欺……我就在这里,没有受伤对吧?」
「……唔。」
「只是,手指被割了一下而已,其他地方都一样吧?」
「……」
夕雨冰凉的指尖抚过是光脸颊。她蹲在是光面前,抬头看着他,担心地问:
「可是,为什么赤城在哭呢……?」
「——」
又咸又冰冷的水滴滑下僵硬的脸颊,落在放在大腿上紧紧握起的拳头上。
夕雨一次又一次用纤细手指为是光拭去泪水。
模糊视界前方是夕雨如梦似幻的脸庞,她担心地看着是光。光也在旁边凝视他,看起来很哀伤的样子。
「赤城……现在在担心谁呢?你刚刚……提到了式部小姐对吧……」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想起那句他对夕雨说的,丑陋又自私的话语,不禁呻吟出声。
太差劲了。明明是他自己决定要去夕雨那边,他却拿夕雨出气……
「告诉我吧……赤城。你跟式部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撕心裂肺般的后悔也好,不停在脑海穿梭的迷惘也罢,都还没控制住,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赤城……」
夕雨温柔握住是光的于。是光仍然低着头,开口说道:
「式部她……好像牵扯上不太好的事,我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赤城的天芥菜……腿很漂亮……双眼炯炯有神的女孩……」
「赤城的天芥菜」——夕雨不知为何这么说。
或许是意味着——帆夏不是光的花。是光没那个心力深思。一讲出帆夏的名字,是光就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绪乱成一团。
「式部是个很好的人,她帮了我好几次——每次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她都会陪在我身边,鼓励我、给我建议……如果式部她遇到麻烦,我想帮助她。那家伙也是个女人,不能不保护她吧。但式部却说不需要我帮忙。」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才刚刚领悟到这件事。
领悟「保护」一词充满欺瞒与矛盾。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
领悟帆夏如此呐喊时,眼神是悲伤的。
——别管我了!
用力转过身的背影微微颤抖的景象也浮现眼底,让是光觉得胸口疼痛欲裂。那个时候,假如他追上帆夏,他还是会不像样地蹲在帆夏面前,拚命担心夕雨吧。
「……赤城不是去找式部小姐,而是选择到我这边呢……」
夕雨静静呢喃。
「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哀伤。
「对赤城来说……式部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对吧。」
「……嗯。」
是光用微弱声音回答。夕雨在沉默一阵子后,再度哀伤地用让人感觉得出她很努力的语气,慢慢说道:
「我觉得……我能理解式部小姐的心情……式部小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想要保护别人呢……不只是式部小姐……你总是想保护女孩子,可是,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唷……」
夕雨的话静静落在是光心中,堆积起来。
她说,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
「因为……不希望只有喜欢的人……去面对那些困难……因为……不希望喜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
光听着夕雨的话,目光哀感。
是光也觉得这些话刺进心中,而想起葵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她很高兴是光在她伤脑筋的时候,总是会来帮助她。
不过,倘若只是让是光拉着她的手,这样她是不会改变的。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以为是个柔弱大小姐的葵目光坚定,露出微笑——
「因为……不希望赤城因为要保护我……而觉得痛苦。所以……我也想要……自己保护自己……我想变得……能跟赤城平均负担……」
那时,听葵说着那段话,光所感觉到的那份痛楚,如今是光也体会到了。
刺得心底阵阵发麻、令人焦虑的痛楚。
就跟他一面因葵的态度深受感动,却无法抑制内心寂寞一样,夕雨这番话,是光也很难完全接受。
如夕雨所说,是光是想要保护人的那一方,但对方却说不喜欢被他保护、她也想守护他人,是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夕雨她……觉得被我保护很难受……一直都这么难过吗……)
过去躲在公寓不肯出门的夕雨,柔弱、纤细得连雨声都会害怕,是个没有人帮助她就活不下去的少女。然而——
——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在公园表明自己要去澳洲时,是发着抖对是光这么说的。
那时的她,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思绪没有传简讯,也没有打电话给是光,直至今日都在异地生活呢?自己单方面想保护她,是不是否定了夕雨的努力?
是光抓住夕雨为他拭泪的手。
柔软的手被握在是光粗糙的手心中,吓得颤了一下。
是光握着那双手,没自信地低着头——低声说道:
「这样或许是在勉强你——或许很烦、让你觉得很困扰,不过求求你,今天就别出门了。」
他想尊重夕雨的心情。他想了解夕雨的心情。但他现在没那个时间。他一直被敌人玩弄在手掌心,连对方的真实身分和目的都不知道。是光能做的.只有一味守护眼前的人——
夕雨再度陷入沉默。她似乎在凝视垂下头的是光。然后——
「我跟你约定。」
小小声地做出回答。
她温柔的语气就像一个大姊姊,想让不安得快要崩溃的是光放下心来。
「我还能来找你吗?」
是光抬起头,表情僵硬地询问。夕雨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嗯。」
他觉得夕雨的表情,跟光难过时露出的笑容很像。
「赤城,我……想跟你约会。下次,可以陪我一起出门吗?」
「嗯……」
「我好开心。那,这个也约好了唷。」
夕雨伸出小指。
是光也伸出小指,勾住夕雨纤细白皙的手指。
在目送是光关上门的前一刻,夕雨又露出那抹淡淡笑容,轻声呢喃:
「希望……赤城的心情,能确实传达给式部小姐。」
门静静关上。
是光盯着房门好一阵子,心情既悲伤又痛苦。
「走吧,是光。」
倘若光没有出声,他说不定会一直驼背站在那里。
◇ ◇ ◇
「赤城……对不起。」
夕雨凝视关上的房门,喃喃自语。
她送走是光后,站在那边好一段时间,胸口阵阵发疼。
坚强直率、拉着夕雨的手把她带到外面世界的是光,正在被逼到绝境、受到伤害,哭得站不起来。
决定回日本时,她明明因为能见到是光-心中只有喜悦与幸福,高兴得都快要飞到天上了。
(是我……在折磨赤城。)
是光明明只是在为夕雨担心。在第一个对是光说的谎上,又堆积起其他谎言的过程中,不能对是光说的事变得越来越多。
换作式部小姐的话,这种时候她会怎么做呢——夕雨脑中浮现是光的同班同学。
她是个跟夕雨完全相反、感觉意志很坚强的开朗女孩。穿着打扮和发型都很时髦,想必朋友也很多。如果是被光叫做天芥菜的她,应该不会对是光说谎吧。
她应该是因为直接对是光提出意见——才会跟他产生冲突吧。
夕雨很羡慕能像那样跟是光站在同等立场交谈的帆夏。
是光刚才虽然说他选择来夕雨这边,不过那是因为,夕雨比帆夏还要弱小……是光没办法放着这样子的女孩不管。
(我什么时候……能对赤城说出事实呢……)
还是说,她得一直对是光说谎?
夕雨不安得胸口揪紧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除了是光,会打电话给夕雨的只有一个人……
她动作僵硬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
「嗯。知道了……没事……我现在出发。」
夕雨用软弱无力的声音讲完电话后,开始准备出门。
◇ ◇ ◇
天色暗得很快。是光在一片静寂的天空下,走在通往家里的小径上。
他驼着背,头微微低下,在寒冷的秋风中缓慢移动步伐,光则在他身边平静地述说着花的故事。
「败酱草是在《万叶集》中也有登场的秋天七草之一喔……从夏天到秋天,纤细绿枝前端会开满小小的黄花……败酱草这个名字,有一种说法是从『orninaoshi』而来,意思是它拥有的美貌凌驾美女(注2),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它小小的黄花,跟当时女性吃的小米饭——也就是『ominameshi』很像……『omina』意思就是女性。女郎也一样。以前这是用来代表贵族家的大小姐和夫人的词。」
讲这些总比沉着一张脸缄默不语来得好,是光便默默听着。讲什么都好,光大概也想继续说话吧。
点点星辰在墨色的天空上散发出凄冷晈洁的星光。
「能剧中有《女郎花》这出戏,一位女性因为误会丈夫抛弃她,跳进河川自杀了。
她的坟墓开了一朵女郎花,但丈夫一靠近,那朵花就会被风一吹,从他身旁逃离。丈夫一伸手,花儿就摇啊摇的……丈夫一离开,花儿就回到原处……一靠近,就又会远离他……丈夫觉得自己像在被死去的妻子拒绝……便跟妻子一样,也投河自尽了。」
既然要说故事,是光希望光讲个剧情欢乐点的。
(这故事没结局啊?)
这不是现在该讲的故事吧。是光身体又变得更加沉重。
注2 败酱草日文为ominaeshi,ominaoshi有「压制女性」之意。
光也再度用忧郁眼神看着脚边,轻声说道:
……无法相信爱情的妻子,和无法让妻子相信爱情的丈夫……是哪一方不对呢?」
哀伤的语气令是光内心一揪。
无法相信爱情的女人,以及无法让女人相信爱情的男人——
一定是女方太胆小,男方不擅言词。
「我以前一直觉得错的是男方。」
光用的是过去式。
「想让漂亮的花盛开,就不能吝惜水、肥料和阳光。如果你发自内心爱那朵花,无论何时都应该努力传达爱意。不这样的话,花儿会枯萎。可是……」
月光皎洁地照在光端正的脸庞上,如梦似幻。低垂长睫毛下的双眸浮现深不见底的孤独。
「也有无论你怎么告诉对方,我爱你。……心意还是无法传达的人。无论你如何思念她——面对她时有多么难堪——也只会露出哀伤神情的人……」
(是在指你义母吗?)
尽管心中这么想,是光却没有说出口。
听见光这番话,是光自己也想起夕雨跟帆夏。
是光越是拚命保护,神情就会越来越哀伤、脸上失去笑容的夕雨。一脸泫然欲泣,大叫不需要是光帮助的帆夏。
光眼神越来越悲感。
「宛如想要触碰它时,就会翩然逃离的败酱草……被那样再三拒绝,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光带着淡淡地微笑说出的这句话,让是光心头一惊。
——光大概是自杀的吧。
月夜子提出的疑惑,其真相是光还不明白。
光说他是在河边失足。说那是意外。不过,这是不是事实还不得而知。
而且,手腕上的伤痕——光也还没跟是光说明。
虽然成为幽灵的光手上并没有那种伤。
但月夜子说她看到了。
说光为无法实现的恋情感到绝望,一心求死。
——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下一个瞬间,刚才听见的话语在耳中回荡,令他背脊发凉。
「……那是你自己的经验谈吗?」
是光压低声音,慎重提问。
「是能剧的题材啦。」
光依然面带微笑,干脆地回答。
「我是想告诉你,小心不要变成那样。我已经太迟了,不过你从现在才开始。」
「我才不会跳河。」
是光瘪着嘴角。
「是吗?」
光神情温柔:
「可是,被式部同学和夕雨拒绝时,你看起来像在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伤害自己。」
「唔!」
是光想起自己冲进夕雨房间时的丑态,无言以对,脸越变越烫。
「你也会变得那么自虐呢。我彷佛看到被那个人拒绝畴的自己。」
「别、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才没你那么爱哭……应该啦。」
「你忘了吗?我是哭不出来的。所以你这个爱哭的男孩,确实比我还爱哭。」
「不要叫我爱哭的男孩!」
是光忍不住在道路中央大叫。要是被附近居民听见,应该会以为他在发酒疯吧。可是,他觉得那些烦闷情绪好像被吐了出来,清爽多了。
虽然心底还是有点麻麻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惹我生气吧?)
光感觉就会做这种事。
是光斜眼瞪着他,光这次露出淘气笑容,然后用明亮的声音说道:
「欸,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哪个话题?」
「『不对的是男方还是女方?我觉得是男方』的那个话题。」
「不要又回去扯那些啦!」
「哎,你就听我说嘛。这个世界上,我只能跟你说话啊。而且这跟你也有关系。」
「……什么啦。」
是光警戒地回问。光神情平静地说:
「以前,我一直觉得不好好保护我的花不行。为它们浇水、为它们施肥、为它们除虫,只是温柔疼爱它们。不过花儿也好,女孩子也好……她们或许都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看到葵小姐、夕雨和式部同学……我这么觉得。」
形状优美的双唇绽放出微笑。那抹笑容虽然温暖,却也有点凄凉。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女孩子坚强到不用他人守护。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光双臂环胸,「嗯——」地沉吟着。
「你不给我点建议啊!」
「哈哈哈。没办法。我也是死了后才注意到这件事嘛。一起思考吧。」
「喔……喔。」
是光粗声应允。
女孩子或许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光这句话在脑海重播。
女人很弱。
这是是光的前提。
为了达成光的心愿,跟那些女孩牵扯上、帮助她们,大概也是因为在是光眼中,她们都是随时会被风吹断的柔弱花朵。感觉不立刻跑过去张开双臂保护她们的话,她们就会枯萎。
(那式部呢?)
那家伙很坚强。思考模式很有条理,也能自己保护自己。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那家伙?
倘若至今以来,是光都是被光的花儿们的「柔弱」吸引,为此行动,那么帆夏到底是……
是光瘪着嘴,陷入沉思。
这时,光轻轻「啊」了一声。
一名身穿东京都内的女校制服、相貌端正的少女站在是光家门附近。笔直黑发剪齐到肩膀附近,有双清冷的眼睛——
是葵打工的茶店的常客、被光叫做「薄荷小姐」的少女。
是光一跑过去,她就用跟相貌一样带有清凉感的声音说:
「我明明给了你电子邮件信箱,你却一直没联络我,所以我就来了。」
文化祭当天。她来到是光正在帮忙看店的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给了他一张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的名片。
——我的主人想跟你谈谈。
——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宛如天仙的人。
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
那时光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是光也隐约有预料到。所以他本来打算文化祭结束就跟她联络,和那个什么「主人」见面。然而之后却因为不断发生骚动,害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那张名片现在还夹在他的学生手册中。
「抱歉。因为发生很多事。」
「看来是这样没错。」
听少女的语气,似乎知道是光现在的处境。
「美琴。」
光突然呼唤。
是光望向光,他的表情既怀念——却蕴含忧伤。
「你是美琴对吧?那个人『十分中意』的『压箱宝』,冷薄荷美琴。」
「你是美琴吗?」
是光绷着脸确认,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没错。是光告诉你的?」
「嗯。」
是光回答后,光平静地询问。
「美琴,你来这里是要告诉我的朋友什么事?」
「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
「光先生所不知道的,藤花的事。」
光眼中浮现惊愕之色。
美琴静静地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笔直黑发在肩膀附近摇曳。
「不过,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尽快把你碰到的问题解决。没剩多少时间了。」
美琴留下「我还会再来」这句话,挺直背脊,踏着美丽步伐消失在住宅区小径的另一端。
「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人。」
光喃喃自语,神情恍忽。
(藤花是指光的义母吗?美琴是她派来的人?)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啧,够了喔!」
是光粗暴地拿出手机,一打开简讯就倒抽一口气。
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肮脏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母猪!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诅咒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火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毁了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扒掉她的皮!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骨子里都是黑的!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绞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穿刺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下贱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十字架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断头台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妓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服毒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以虞美人之名命令!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降下天罚!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挖出她的眼珠!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子官扯出来!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污秽!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石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淫妇!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鼻子削下来!对奏井夕雨处刑。臭掉的肉块!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用滚烫铁棒刺穿她的指甲!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生下杂种吧!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杀!杀!杀!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被怨灵附身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丑陋!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烙印在她脸上!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灌她硫酸!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低一贱的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
塞满画面的文字摇晃着浮现,是光产生这些文字要一口咬住他喉咙的错觉,呼吸困难,呻吟声自干燥的嘴唇间传出。
身旁的光也同样脸色铁青。
他用被汗水濡湿的手指叫出夕雨的手机号码,按下播号键。
夕雨没接!转进语音信箱了!
「回夕雨那边吧!」
「嗯。」
是光转过身,拔腿狂奔起来。
途中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夕雨,每次听见的都是语音信箱,是光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拳。
但愿跟之前那些一样,只是没品的恶作剧。是光祈祷到觉得头都快要裂开。
他抵达医院,带着充血的双眼询问柜台,得知夕雨外出了。体内血液瞬间冻结。
——我跟你约定。
是光求她今晚待在房间时,夕雨用轻柔语气小声回答。
然而,她却出去了。
「夕雨去哪了?」
「我们没有过问。」
女性柜台人员显得很为难。
是光表示他有重要的东西忘在夕雨房间,希望柜台人员帮他开门。他缠着人家说非得亲眼看看,才总算让柜台人员放他进去。
要是房间留有什么线索——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扔在沙发上的红色花束。用缎带和送礼用的包装纸包装着。
「是虞美人草……」
光面容扭曲。
即使被扔在外面,没有插进花瓶,薄得彷佛透明的花瓣依然娇嫩欲滴、美艳动人,深处的黑色部分让人觉得十分淫狠。
是光表情也僵住了,他拿起花束。大概是因为是光的动作很粗鲁吧,红色花瓣晃了一下,其中有好几片纷纷落在沙发上。
「嗯……?这啥?里面好像……」
「怎么了?是光。」
「花束里面有个小袋子。」
他将花束上下颠倒,一个透明小袋子便跟红色花瓣一起掉到沙发上。
(胶囊药丸……?)
可是,感冒药或肠胃药会收在这种地方吗?简直像要把它藏在花束中——
「是光,这是违法药物。我以前看过!那时它还是合法的——可是因为幻觉作用和依存性太强,就被禁止了。」
「你说什么!」
光的话让是光脸上再度失去血色。
「为什么夕雨房间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不过——」
光语气激动。
「说不定是照顾夕雨的人跟毒品交易有关。」
夕雨说,那个人是帮她安排住宿地点和班机的亲切的人。
说那个人是谁还不能跟是光说。
起初夕雨还很高兴。但渐渐地,每当是光问起那个人,夕雨就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夕雨说那家伙介绍她当志工。该不会——)
是光觉得胃部疼痛欲裂。
「是光,把电脑打开看看!」
是光照光所说,冲到边桌上的电脑旁边,按下开关。
他打开网页浏览纪录,连上一个可疑的网站。
在旁边跟他一起看萤幕的光深深倒抽一口气。
「果然……!这是用来交易毒品的地下网站!虽然上面都用行话在交流,但不会有错。」
「——!」
留言板上的交易纪录也还留着,看到记号是红色的花束——卖家是虞美人,是光握着滑鼠的手心渗出大量冷汗。
波浪鬈长发、身材纤细、十几岁的少女。虞美人的外表特征跟夕雨一模一样!
等等似乎也有交易,是光盯着卖家虞美人和顾客的对话纪录——大惊失色。
「喂,这个客人……」
——我叫天芥菜。
——您好,天芥菜。
难道……不会吧——可是——
「是式部……吗?」
一讲出这个名字,是光就感到一阵晕眩。
「式部同学的话,或许有可能。」
光的话语深深传人心底。
没错,帆夏很有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是光觉得没几个人会用「天芥菜」这种不有名的植物当昵称。
卖家是夕雨!
买家是帆夏!
(搞什么鬼?)
是光用手机打给帆夏。
「她不接!」
「怎么办?是光?」
「这还用问吗!我要直接去交易地点一趟。」
是光准备冲出房间时,房门正好打开。
夕雨抱着红色花束,一脸惊愕站在那里。
「赤城……!你为什么——」
「夕雨!你不是出门了吗!」
夕雨缩起身子,扭捏着回答:
「因为……我忘了带手机……我要去当志工的地方,地图也存在里面……所以……我回来拿它。」
夕雨似乎在怕是光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守约而大发雷霆。她的视线飘向沙发,露出困惑神情。
「为什么……会有……另一束花?是赤城……拿过来的吗?」
跟夕雨怀中的虞美人草一样的花束被扔在那边,花瓣四散。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把毒品放在这里面,送去给客人吗?那束花也是——」
「啊。」
是光抢走夕雨手中的花束,把它倒过来。
然而,除了薄薄的红色花瓣外,什么都没掉下来。他解开缎带,把花束弄散后,也没发现预料中的东西。
「夕雨的花束里……没有毒品……这是……」
光蹙起眉头,喃喃低语。
是光突然把花束弄散,害夕雨吓得缩起身子,眼神流露出恐惧之色。
是光抓住毒品袋,把它递到夕雨面前。
「这东西放在那边那束花里面。电脑里也留着,虞美人。贩毒的纪录!你去当志工时,没有被要求带毒品给别人吗?」
夕雨面无血色:
「什么毒品……?你说电脑里有纪录……我只是把花拿给老人家,陪他们说话而已……」
「你今天要去当志工的地点是?」
夕雨战战兢兢讲出的地名,跟虞美人和天芥菜提到的场所方向完全相反。
现在到底是怎样?
是光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明白的是,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帆夏这个天芥菜。
「是光!必须阻止式部同学!」
「夕雨!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要从这里出去!不跟我约定也没关系。总之不要离开这里!还有,去看看那台电脑!」
响彻整个房间的声音让夕雨吓了一跳。
是光没有等夕雨回答。便冲出房间,跟光一起赶向帆夏身边。
式部这个大白痴!
不要报天芥菜这个名字啦!
你在干么啊!
在行进的电车中,是光觉得胃痛得像被削了一块肉下来,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帆夏,也传了简讯。
『给我接电话。』
『回我简讯啊,白痴。』
他双眼充血,表情凶狠如恶鬼,其他乘客都害怕得远远看着他。
(为什么式部没跟我说夕雨说不定在卖毒品,在那边独自行动?最后还说不用我帮忙。搞什么啊。)
脑中一堆想对帆夏说的话。
「别担心,式部同学在你赶到前都会没事的。你也知道式部同学很坚强吧。」
光在旁边鼓励他。
(是啊。那家伙的踢击是无敌的,吃过好几记的我最清楚了。可是,万一她在暗处被从身后袭击、被一堆人包围怎么办?不管她再怎么强,把自己当成诱饵也太鲁莽了。)
『不要无视我,打电话给我啊,白痴。』
是光咬紧牙关,心想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骂帆夏白痴了,然后传送简讯。帆夏还没联络他。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鼋车的移动速度让是光觉得比平常还要慢,表情绷得越来越紧。
他焦躁不安,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是光连上帆夏的网页,看着充满表情符号的部落格,以及如诗般甜蜜的手机小说,还有恋爱问题。
『紫公主您好久╰(°▽°)╯」请您听一下由由的恋爱烦恼。』
『紫公主~!请救救我·゚゚·(≧Д≦)·゚゚·我不小心对我喜欢的Y男说了很过分的话!』
『初次见面,我叫马卡龙〈(__*)〉我现在有个烦恼。之前,坐在我隔壁的T希望我跟他交往。我是喜欢T没错,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特别意义的喜欢。可是,T跟班上其他女生很要好地相处时,我会觉得心里闷闷的。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情o(;△;)o』
『我是前几天向您请教的沙耶(o^▽^o),多亏了紫公主,我跟U男告白成功了~~~\(^▽^)/紫公主果然是恋爱专家。是我的大大大恩人(o*▽*o)』
帆夏做为恋爱专家紫公主,开朗亲切地一个个回答女孩们在回应栏提出的烦恼及问题。
『恭喜你告白成功♪(◠‿◠)。∠★:°*’太好了——!沙耶小姐!不是靠我的力量,一定是沙耶小姐的努力传达给他了。』
『小雪小姐,马上去跟Y男道歉。不是用简讯,直接跟他说对不起看看吧。然后将小雪小姐为什么会说那种话的真正心情告诉Y男。别担心。Y男一定也会明白的(^_-)☆。
『马卡龙小姐。从意气相投的朋友进展到恋人虽然很棒,不过确实会有点不安呢( ̄ヘ ̄|||)会让人觉得好像要破坏一直以来的好关系。不过,马卡龙小姐已经想出答案了吧(*′▽`*)试着想像十年后你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如果你想到的是T男,T男对马卡龙小姐来说就是「特别」的人唷。』
是光觉得帆夏明亮的声音如在耳畔。
——交给我吧!赤城!
——因为你真~的很不懂女孩子的心情!
——拿你没辙。就让我这个恋爱专家帮你想想办法吧。
她一点都不柔弱。从未给人一种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的感觉。
挺起胸膛、竖起眉头、噘起嘴巴——坚强勇敢的帆夏。
向着太阳盛开的紫色天芥菜。
到目前为止,是光被帆夏鼓励了多少次?被帆夏帮助了多少次?
葵连话都不听他说时,帆夏抱怨连连,一边还是陪是光想办法卸下葵的心防。她跟是光一起一大早就躲在鞋柜后面监视,还一本正经地陪全身上下都是猫咪配件的是光演戏。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夕雨关在房间不出门的那段期间,帆夏也表示「好啊,我可以帮你的忙。只要我和奏井夕雨变成朋友就好了吧」,笑着接受是光的请求。是光被夕雨拒绝、手足无措时,她也把自己的招伞塞给是光,让他借去当护身符。
——不行,你一定不会去买伞的。你把伞拿去用!
一定会有效的——帆夏笑着目送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紫织子下落不明,让是光急到胃痛时,「我也来帮忙找那个孩子!」帆夏这么说道,并在网路上找人帮忙。
月夜子痛苦不堪时,帆夏明明在气月夜子吻了是光,还是跑来通知他朝衣跑去社团教室找月夜子理论,月夜子危险了。
——我会尽量帮忙盯着月夜子学姊、鼓励她,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喔。
她总是为是光操心。总是为是光着想。
是光烦恼朝衣的事时,帆夏也——
——不如跟上去吧。
——与其等到那时再来后悔,不如一起跟过去,说不定能在危急的时刻帮上对方的忙,对方或许也会渐渐地愿意听劝。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跟上去的。
她斩钉截铁地断言,一扫是光心中的迷惘。
那时,是光觉得眼前的道路为之开阔。
空的怀孕骚动时也好,是光在文化祭当上陌生的执行委员、忙得焦头烂额时也好,帆夏总是把自己的事搁在后头,帮助是光。
是光接连想起帆夏笨拙的诚实、率直的关心,以及会让人振怍起来的强力声援,和不求回报的纯情。
情感满溢而出。胸口闷痛。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恋爱专家。』
最后,帆夏写了这段话。
『我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一直单恋同班同学,想到喜欢的人就会惊慌失措,跟大家一样。
那家伙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讲话态度也很差,不过,他其实很温柔、很有男子气概,没办法放伤脑筋的人不管。
他是个很棒的人。是个好男人。
我常常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思考怎么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是光低头看着小小萤幕上显示的文字,连呼吸都忘了。
也听不见电车震动声和发车的铃声。
不过,只有帆夏的声音在是光耳中持续回荡。
『那家伙没把我当女生看,他喜欢的都是跟我完全相反、文静柔弱的女生。我一点希望都没有。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他。
就算要一辈子单恋也没关系。就算那家伙只把我当朋友看,我还是喜欢他。我想帮上他的忙。』
帆夏为什么要瞒着是光,一个人调查夕雨的事?
为什么她要冒险,自己去买毒品?
大叫着不保护她也没关系的帆夏、表示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她添麻烦的帆夏、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叫是光不要管她的帆夏——接连浮现脑海。
『我并不是什么恋爱专家,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们。可是,我想为大家加油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唷。
不管现在那段恋情会不会实现,一定没有什么事是徒劳无功的。所以,大家加油吧。我也会加油的!』
是光「喀喀喀」地按着手机,想让画面往下滑,但帆夏似乎只写到这里,画面一动也不动。
他瞪着最后一行文字,嘟囔道:
「——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