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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苍崎柳丁
序 12:00~13:00
濑尾静音站在峭立的悬崖边,眺望着昏暗的海洋。
太阳明明已经跃出了地平线,天空却还是一片凝重的铅灰。
乌云隆隆作响。
仿佛煮开的炖菜一样粘稠的天际。
而地平线的另一头则是另一番景象。
本该充斥着整片视野的海洋,已经不再能称得上是海洋了。
怎么说呢,海洋正在干涸。
海水如今正泛起巨大的漩涡,迅速地向“底部”流泻而去。
这都是因为在三天前,地球突然“砰”地一声瘪了下去。
就像空饮料瓶被捏瘪时的感觉一样。原因完全不明也毫无实感。虽然一时间陨石坠落,地壳变动等等众说纷纭,但我们人类终究是没有了研究的时间和解决的手段。
终结,这一次也毫无征兆和理由地降临了。
人口众多的大城市一片混乱。我们由于事先就知道了这个结局,所以在人们陷入恐慌之前就离开了城市,决定这个国家边缘的这个不知名的海角迎接世界的终结。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事先就知道,那是因为我能够预知未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我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解决方法。因此,我能做的只有选择个安稳些的死法……只能想出提议远离人世这种办法来拯救我的朋友们。
在地球和人类崩溃之后的这三天里。
逃到了这里的五名少女彼此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争执,互相憎恨,最后在互相残杀之后,眺望着昏暗的海洋。
回过头,身后散落着被扭得七零八落的鲜花亲的尸体和,几乎完全炭化了的藤乃的尸体。黄路学姐虽说回到了城市里,现在想必已经成了大群暴徒口中的食粮吧。
我虽然成了悬崖上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但也只是这几分钟之内的事了。因为手脚被刀切碎而造成的失血,我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在这垂死的朦胧之中,我开始回忆迄今为止的经历。
没错。在黎明到来之前世界就会毁灭。
濑尾静音呆呆地望着那一切的发生。
脑海里浮现出的并不是“为什么”的疑问,而只有“凭什么”的不甘。
终结其实无所谓。就像一天会过去一样,我就算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也能够接受。因为我毕竟没有那么认真地过完一生。我并没有黑桐鲜花那样炽烈的灵魂,只是像时钟(例行公事)一样对逆来顺受着过着每一天。既然每天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这毫无意义的世界走向终结的话,我也只不过会有“嘛,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的感想。我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其实内心深处毫无人性可言。我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只有不完全的认识,所以只能养成这样的性格――事到如今我才为此悲观起来。
不过,这样的我,和终结的形式是两码事。世界末日我无所谓。还有一分钟就万事休矣我也不在乎。可是,一种近似于不舍的情感却让我无法释然。
我突然间有了个疑问。为什么结局总是这样令人悲伤呢。
互相憎恨也好,践踏友情也罢。就算是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像个无名小卒一样退场,我也只是觉得很蠢,但仍然可以忍受。就算我个人被忘却,就算有人的忘却无法录音,只要大多数人的结局是幸福的,那样的终结我就可以忍受。
然而,不论每一天过得如何幸福,一旦迎来终结就毫无意义了。万物皆有尽头。明明既然无法为突如其来的句点道歉,就至少应该有个让所有人幸福的结局。
还来不及拭去这份伤感与寂寥,大海就像是浴缸塞被拔掉了一样彻底干涸,地面也分四分五裂,坠入深渊。
这也是一种世界末日(World End)
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回 9:30~11:30
我们在黎明前的林间奔驰。
在这片已然熟悉的礼园女子学院的森林中逃亡。
“呀!?”
然而,却出现了个一边发出漫画般的惨叫声一边摔倒的累赘。
她丢人地被树根绊住了脚,在湿润的泥土里摔了个狗啃泥。
“我说,静音!?你居然脸先着地的吗!?”
嗯,你担心的是这种事啊鲜花亲。
“濑尾同学!?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专挑这种时候给人添麻烦啊你!也稍微向我看齐一下,举止淑女一些可以吗!”
而黄路学姐则任何时候都不懂看气氛。
虽说如此,走在前头的两个人……黑桐鲜花和黄路美沙夜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她们的表情并不轻松。她们正在被追赶。不,情况已经是十万火急。
因为毕竟,我们可是在被数十头僵尸追赶的途中。
“啊,啊哇,啊哇哇……!”
我虽然急着爬起来,两条胳膊却因为极度混乱而动弹不得。
而我也没有说出“快逃,别管我”的勇气。
后面传来的凶暴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全身腐烂了的活尸“咯吱咯吱”地从树林间冒了出来。
那分不清是骨头还是腐肉的手指,抓住了我的脚踝。为了品尝活人的肉味,连身份都难以辨明的尸体冲着少女的脚踝低下头去
“——”
……唉,果然变成这样了。
又是这种发展。这种未来。这样的结果。我后悔道。
我们这次也迷失了目标,在前进方向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AzoLto——!”
千钧一发之际,改变命运的一击飘然而至。
夜晚的森林在一瞬间化为火海。
黑桐鲜花长长的黑发迎风飘舞,宛如流星。
改变了我死亡命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这个朋友,黑桐鲜花。
她立刻回过身,一拳朝着那正要朝倒下的猎物……濑尾静音……扑去的尸体脸上砸去,瞬间,“轰”地燃起了高热的火焰。
那到底是她戴着的手套的功能呢,还是她本人的特性呢。虽然这么说有些突然,不过她是个可以让碰到的物体都燃烧起来的少女。
在世界变成这样的七天以前,她干脆地自曝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比打火机有余,比火焰喷射器不足,也不是什么值得大吹大擂的能力啦”。虽说一般人是不会让打过的东西烧起来的,不过既然她本人并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那就大概是可以用什么原理解释吧。
黑桐鲜花,和濑尾静音一样,是礼园女子学院的二年级学生。十七岁。
虽然生得一副深闺千金的容貌,但那表情却坦率而朝气蓬勃。性格刚正不阿,重情重义,正义至上完美无缺的主角命。生存方式足以让所有礼园学生都心生向往的,是个彻头彻尾正直的人。
「静音,快站起来!那些家伙就要过来了!」
「谢,谢谢你鲜花亲。不过没用的,这样我们就逃不掉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特别的黑桐鲜花,也无法违抗命运。
她应该独自逃走的。从她停下脚步,选择了帮助朋友的瞬间开始,她就失去了退路。
周围渐渐围满了僵尸。
穿着西服的男人。稍微染白了头发,出来兜个风结果不小心被咬了的帅哥。相识的礼园女子学院的同学们。七天前还严厉但温柔的修女。等等等等。总之内里外表本来截然不同的人们,如今却步调一致地追逐着还活着的人类。
“……逃不掉,也就是说我会被干掉?”
“……鲜花亲,你保护我的话就会被第二头咬伤。就算不这么做,到第五头你也就完了”
“……呜哇——这种未来真是不想听到欸。没有什么更光明点的未来吗?比如,‘正当妹妹陷入危机之时哥哥骑着白马飒爽登场’什么的?”
“嗯,那种未来从来都没有过。不过你放心,五分钟后也是如此,不管怎样,再有一个小时一切就都结束了。就算我们撑过了现在,最后——”
“早说过,那种败犬言论就请你别说给别人听了啊!要放弃等只剩你一个了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树丛开始沙沙作响。
该说那也仿佛一阵风一样吗。无数的,准确来说是数十只透明的“什么东西”穿过森林,贴上了聚集在一起的僵尸。
“好极了。都请往生去吧。”
黄路美沙夜仿佛指挥家般挥动手臂。
在她的号令之下,贴上了僵尸群的“什么东西”随着一阵闪光纷纷粉碎,在僵尸的腹部或者胸口开出一个个大洞。那破坏力简直可以炸弹差不多。
“黄路学姐,漂亮!”
“……你真该好好感谢我,然后反省反省呢黑桐同学。战斗可是讲究相生相克的。就算你近身战无敌,对手可是被咬到就完蛋的怪物啊。我告诫过你靠近它们本身就是不明智的吧”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啊。黄路学姐的妖精是清理杂兵专用,我呢就是BOSS战专用了嘛。说起来您的妖精还有存货啊。昨天不是还说用完了的吗?”
“嘛,以防万一的手段而已。既然得救了就别再挑三拣四的了”
高年级的黄路美沙夜同学哼了一声,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如果说鲜花亲是个还保留着少女风貌的美人,黄路学姐就算是个全身洋溢着成熟气息的女性了。身材更高挑,言行举止也给人较之“女生”更接近“女人”,比起“princess”更接近“queen” 的感觉。刘海上的发箍可以说是她唯一一处“像学生”的地方。
…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黄路美沙夜曾经既是学生也是礼园女子学院的统治者。
不管怎样,她可是身为理事长之女,又担任过学生会长,隐退后还成为了宿舍的副舍长的才女。对于濑尾静音而言,她仿佛一座高耸的坚城;对于黑桐鲜花来说,她则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宿敌。
然而,这位黄路学姐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能够操纵几十只直径5厘米左右的,肉眼所看不见的妖精之类的东西。
“虽说确实是特殊能力,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只是操纵了一些肉眼看不到的,蜜蜂一样的低级生物而已”。七天之前,她这样自曝道。
这些妖精虽然每一只的水平都不过相当于一只蜜蜂,但胜在数量众多,而且其中不乏可以自爆的品种,已经数次在危急关头拯救了我们。黄路学姐能一个人逃到宿舍来和我们汇合,也一定是多亏了这种操纵妖精的力量吧。虽说,现在这位queen也不过是个亡国的女王罢了。
“虽说把底牌都用完了,不过这样一来情况也应该有了改观。只要能赶到教学楼那里我们就还有救对吧,濑尾同学?”
黄路美沙夜松了口气,四处张望时的表情也舒缓了下来。
“呃……哎呀,那个,这个嘛……”
“说清楚点。是你告诉我‘如果留在宿舍里就只有死路一条’的嘛。我已经知道你的预知能力是真的了。这可是很棒的才能,你应该更有自信一点。……‘固守宿舍只能到昨天为止。只要在今晚之内穿过教学楼赶到山丘上的迎宾馆的话就不会全军覆没’,这是你看到的最好的未来吧?”
正如黄路美沙夜所说,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黑桐鲜花,黄路美沙夜相继揭晓自己的能力时,濑尾静音也坦白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啊,果然如此嘛。嗯,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濑尾平时虽然像条小狗,有的时候也会和猫一样嘛。突然就盯着没人的地方一动不动什么的”
以上,就是来自室友黑桐鲜花的评论。
虽然被这么添油加醋了一番,不过濑尾静音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的女生。在礼园女子学院很少见的短发,身高体重都是平均值……虽说如此,被学姐们以‘各方面都很晚熟所以很可爱’‘活泼的小狗系’等等理由疼爱的次数也不少。
我的故乡在东北,是从江户时代一直营业至今的酒坊家的独生女。虽然有能将未来的片段作为可视信息在脑内重现,关于这方面的来龙去脉请各位去别的故事(Film)里了解吧。
现在的重点是我能看到未来……也就是结局。
今天的傍晚。濑尾静音向幸存下来的朋友们道出了她所预测的未来。她们相信了她的话……或者说,由于已经无数次因此捡回了性命所以只好相信…她们,开始朝着迎宾馆这唯一的生路拼死突围。
“只要能赶到迎宾馆,应该就有活路!”
她们就是为了这种模棱两可的预言拼上了性命。
“啊哇哇,可是不行!特别是黄路学姐不行!我只能看到学姐被一堆僵尸‘啊呜’(译者注:此处作者用了“ハッグ”这个词,在日语里的读音既有“HUG”的意思,也和一口咬下的拟声词相同,是为一语双关;译者想不到更好的译法,只能作此处理,见谅)的影像啊!“
“为什么只有我啊!而且被‘啊呜’是什么意思啊?是被啃了一口的拟声词吗?还是拥抱时的那个‘啊呜’啊!?”黄路学姐慌慌张张地护住自己的身体。顺便,对方是僵尸的话这两种结局我都讨厌。
“那是仅仅靠学姐的妖精是杀不完它们的!不毁掉心脏它们是不会停止的!看,刚才的那群也没死!倒不如说包围圈正在缩小啊!”
“真野蛮。简直像是黑桐同学展销会一样!?”
黄路学姐慌慌张张地朝黑桐鲜花跑去。
在妖精用尽之后,她比我更加派不上用场。“这时就应该躲在突破能力更强的黑桐鲜花身后”的判断实在太过正确,让我都要忍不住掉眼泪了。
“喂,为什么要跑回来啊!?明明学姐一个人就能跑得掉了!”
“我,我怎么能放着学妹们不管啊!我会抱着濑尾同学的,黑桐同学就负责那个,那些个滴滴答答地拖着内脏靠过来的家伙就好了!”
“呜哇,真恶心。你为什么没把他们的头炸掉啊?就算是妖精的自爆,只要瞄准了头部还是可以杀掉他们的!”
“……那是因为,那个,比起小的头部(目标)大的身体(目标)不是更容易瞄准吗?”
“原来如此,你是对自己的命中率没有自信啊……!+:
黑桐鲜花双手交叉着护住面门,以稍稍前倾的姿势冲了出去。
仿佛锣声敲响时朝对手冲去的拳击手一般。
她一口气从2米之外冲到僵尸深浅,用左手轻轻弹开一味鲁莽攻来的僵尸的手,然后右手一拳砸在了它的脸上。
黑暗中“轰“地腾起一团火焰。
黑桐鲜花的右勾拳虽然没有把尸体的头盖骨一拳粉碎的威力,但却引起了燃烧现象。其温度在2000度以上。脑髓瞬间炭化的尸体停止了活动。僵尸虽说就算被打碎了心脏之外的其他地方还能动,但大脑一旦被彻底破坏,就会变回原先的尸体。
“哈,哈,哈……“
然而。成功击倒了僵尸的鲜花亲也已经精疲力竭。
虽然她的点燃能力本身不会消耗体力,但她那“和僵尸保持可以彼此接触到的距离”的行为却太过危险。僵尸并不是一击之下一定毙命的对手。一旦陷入缠斗,臂力与一般少女无异的黑桐鲜花肯定会被按倒在地然后咬伤的吧。
这样的一对一战斗时常有即死的风险。陷入团体战太过不利,被三头僵尸包围,黑桐鲜花的优势可谓荡然无存。
这一事实让她疲惫不堪。极度的紧张感,以及虽说是为了求生但还是杀死了人形怪物的事实(疲劳),正在一点点地侵蚀她的肉体和精神。
因此,我们身陷绝境的情况可以说毫无起色。
三名紧锁着眉头的少女。
以及包围了她们的,超过三十头僵尸
“总算到了最终章哩。怎么样静音,看得到未来吗?”
“……鲜花亲,那个”
“这时候不惜撒谎也能说出‘我看到可爱学姐的大胜哦’的才算得上体贴周到的学妹哦濑尾同学。……嘛,虽然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连安慰都算不上啦”
“黄路学姐……我不够机灵真是对不起了哦。另外说实话,我觉得学姐卷发的时候很可爱哦”
我想起过去礼园生活的种种,“忽忽”地笑了起来。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正因为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才把一直憋着的心声吐露了出来。
“……哈。虽然不想这么说,看来是没法子了呢。黑桐同学,你和我一起去解决教学楼那边的僵尸,让濑尾同学趁着这机会逃进去,怎么样?”
“黄路学姐!?”
“这样好吗学姐?两只左右的话我可是可以想法子搞定然后赶去和静音会合的欸?会白白死掉的只有学姐你哦”
“随你说好了。我可是还有底牌在手的,会变成僵尸的倒霉蛋只有你啊”
“呜哇,不愧是学姐!您的底牌到底有多少啊?”
“随你说了。能干的女人可是有数不清的底牌的哦”
包围圈不断缩小。
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准备突围的两名女生。
一副“我说—”的头疼表情望着她们,能够预知未来的少女。
“那个,鲜花亲?不好意思打搅一下你和黄路学姐,不过未来似乎改变了哦?因为刚才的火光,浅上同学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就在两人将要头顶头的瞬间,“异常”发生了。
“嗡”地一声冲击。
不仅是周围正在集结的僵尸,就连整座森林都颤抖着,被扭成了一团。
尘土飞扬,林木尽毁。僵尸们也动弹不得地被扭曲了。
那时的我,切身体会到了“不仅仅在地面会发生地震,空气——甚至是空间也都是可能的”这一点。
“各位,请呆在原地不要动,我好像稍微有点做过火了。”
昏暗的森林的另一边传来了人生。
在延伸至教学楼的栅栏之前。
照明的灯光中,浮现出一名穿着学院校服的少女的身影。
咚咚咚咚砰砰砰。脑海里莫名地响起了鼓声。
仿佛浓雾般的夜幕使她的登场显得更加声势壮大。
黑桐鲜花和黄路美沙夜的特异功能是名为“魔术”的异常现象,濑尾静音的预知能力则是被归类为“超能力”的生物机能。
然而她却是两者的结合体。或者说是犹在其上的犯规生物。
那正是礼园女子学院引以为傲的和风美少女型物理法则扭曲兵器。威力和胸围都是当仁不让的NO.1,浅上藤乃……!
“————扭曲吧”
流泻而出的不祥之音。
地表翻卷而起。
我们周围的森林将尸体们统统歪曲,揉捏,然后被拧成了一道。
……那仿佛,是世界末日般的光景。虽然这比喻有些奇怪,但世界就好像是一张画,然后被看不见的手揉得乱七八糟了一样。
这就是浅上藤乃的魔眼。
不管是多大多硬的东西,只要看见了就能给你扭个稀巴烂,名副其实的“超”能力。
如此一来,尸体们和森林一起像是奶酪切片一样被卷了起来,不再动弹了。
我们跑过重又变得平整了的土地,来到了浅上藤乃的身边。
“藤乃!谢啦,得救了”
“抱歉,我应该更早地找到各位的”
浅上藤乃充满歉意地微笑着。
她的脸色和蜡一般苍白。刚才的“扭曲”应该消耗了她不少的精神力。
虽然规模有所不同,歪曲也好未来视也好都是让大脑全力运转进行的演算。所谓精神力,希望各位能把精神力看成是将脑组织的负担,损耗,以及必需的热量概括起来的说法。未来视只要补充一下糖分就能恢复,而要是浅上同学那种扭曲级别的超能力的话,对大脑的负担则会直接体现出来。……最糟的情况下,在使用了扭曲能力之后,她的大脑将会不复存在。
拥有最大攻击力使用上却处处掣肘的作战武器……这就是对浅上同学的定义。要说为什么我会这么清楚的话,
“……实在抱歉。确实很让人不快对吧。如亡灵一样的我,应该是把现实认知为空想事物了。所以才能把人和地形像糊纸(texture)一样毁掉。不过,就算是这种诅咒,现在也是能派上用场的。让我协助你们吧”——因为在七天之前,她曾向我们这样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真是的,给我们添了好大麻烦呢浅上同学。你在逃出宿舍和我们走散的时候还在担心你怎么样了呢。看来你之前说的‘晚上看得清楚’是在逞强呢“
黄路前辈哼了一声,不住地抱怨道。然而,大家都明白,她并不是因为自己陷入了险境而在害怕,而是在表达对浅上同学的担忧。
“给您添麻烦了。……我在途中对聚集在宿舍附近的尸体产生了兴趣……那么多僵尸居然会聚集在一块,我一定很幸运(lucky)吧……”
“……难道说,你又跑了回来,然后一直都呆在宿舍里吗,藤乃?”
鲜花亲稍微退了两步。
“是的。所以数量才减少了呢,可以说是一网打尽吧”
浅上同学露出一副“我干得如何”的微笑。
……这位比任何人都要温慧贤淑,为人着想的和风美女,有时会变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大胆而无情。
“总,总之我们先逃进教学楼吧。学生会室里应该还有食物,我也有钥匙”
黄路学姐带头朝教学楼走去。我们在确认过彼此的安全……有没有被咬伤之后,也跟了上去。
◆
私立礼园女子学院。全寄宿制历史悠久的天主教学校,是和世俗与流行彻底隔绝的仿佛无菌病房般的女子学院。
设立在远离市区的山中,用地也大多被浓密的森林覆盖。
采用免试直升式入学,教学楼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由于这里有将近600名女生生活,说这是现代修道院也毫不为过。以修女服为蓝本设计的校服在社会上也是广受好评。
这座仿佛陆上孤岛的千金小姐学园里,如今还幸存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事情要从八天前的早上说起。准确说来那是世界末日的十天以前,在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的礼园里, 世上的消息只能由修女们负责传达,而当时修女们也没有当真。
变化发生在两天以后。
一早,有几个校外人士翻过了校门闯了进来。
前去警告他们的修女就此一去不回,校外人士们开始入侵高中部。从那时开始,已有六十年历史的礼园女子学园的帷幕就已经落下了。
简单来说,闯进来的校外人士都是病人。
这种病会夺去人的人格,停止呼吸所带来得新陈代谢,让心脏坏死,让停止了血液循环的身体腐烂的绝症。
更可怕的是,这种病能让感染者就算是死了还是能活动的特点。它们拖着腐烂了的身体四处活动,要么凭着不知道哪来的感知能力找到还未感染的人类,然后把他们撕成肉片;要么就通过撕咬,以唾液传播的方式增加同类。
用恐怖片的说法就是活尸(Living Dead)。
也就是俗称的僵尸。
他们被称为感染者。
据黄路学姐所说,早在半年左右以前,新闻里就已经出现了“新型感染者”之类的宣传。
而我们直到八天之前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么的危险。这也是当然。这类的灾害基本都是这样,当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半天不到,礼园女子学院就已经僵尸遍野。
该说是走运还是倒霉呢。黑桐鲜花一行因为集中在特别教室里得以在第一波感染中幸免于难。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学楼里已经遍地是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同班同学的血肉,而被感染的学生们也已经朝着初中部进发了。
鲜花亲立刻提出要去拯救初中部的学妹们,于是我们一起潜入了初中部;在目睹了回天乏术的现状之后,我们又仓皇失措地逃进了宿舍。
结果我们偶然间和黄路学姐汇合在了。她虽然先于我们一步潜入了初中部,却被僵尸群追得无路可逃,差点就要被“啊呜”或者被“啊呜”了。
就在那时,鲜花亲和浅上同学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最后,黄路学姐得以和我们汇合,成了生死与共的伙伴。
那之后的七天,我们一直在宿舍里坚守不出。而就在几小时前,毫无用处的未来视……濑尾静音看到了最糟糕的未来。如果不在黎明前感到高中部教学楼对面的迎宾馆里,所有人都会死的糟糕透顶的结局。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在夜晚的森林中逃亡的来龙去脉。
“打搅了……咦,一个人都没有啊。没关系,大家可以进来了”
“电还能用啊。发电站就算是没有人也能运作一段时间,所以只要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故,短时间内的供电不成问题”
“这就是自动化的好处呢。啊,不能开灯哦静音,会被那些家伙发现的”
“到这里就安全了吧。迎宾馆已经近在咫尺了,没必要那么着急。大家想必都累了,就花个三十分钟喝杯茶吧”
“WOW。从矿泉水到电水壶应有尽有欸,黄路学姐”
“学姐,有茶点吗?要是能给我块饼干,让我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不必。你的财产明明早就被没收干净了吧。……哈,奶油点心已经不能吃了。马卡龙倒是有剩下,不过变成这样了风味口感都谈不上了。明明是明明是难得从巴黎捎回来的特产”
“FAUCHON!巴黎特产的马卡龙是在说FAUCHON吧!”
大家这么故意大闹着。马卡龙虽然也算鸡蛋类点心,不过既然放在了小冰箱里那也不会不能吃吧。
“嗯——就算变硬了只要是甜的就无所谓啦。来,浅上同学也吃吧”
“谢谢你濑尾同学。不过我还有营养辅助品,还是大家分着吃吧。就算我吃了也尝不出味道啊”
浅上同学闭着眼睛,露出又像是在高兴,又像是在困扰般的微笑。
抛开她那特殊的能力,她一直都是这么端庄文雅。另外,她会闭着眼睛是因为一年前遇到的事故,那之后她的视力就明显地衰退了。不过既然能一个人外出想必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大概。
小小的茶会拉开帷幕,我们就这样开始了30分钟的小憩时间。
已经久违了几天,或者说这是最后的晚餐。我们掩饰起心中的不安,开始享用热腾腾的红茶和已经变硬风味尽失的点心。
外面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我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关上雨窗度过的台风之夜。
在摇曳的油灯光中,学生会室看起来比平时更大,更加特别,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电影院中。
网上也许还有人在收集和发出讯息,或者呼吁民众,不过政府经营的报道部门已经从三天前开始就音讯全无了。或者,只有这块地区被弃之不顾,城区里已经开始展开对策也说不定。就算如此,对我们而言也没有区别。我们无法想象活着下山的情景,不,是无法开创出那样的未来。
大家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生活着的世界,早在十天前就结束了。今后,就只是见证谁会更早退场的垃圾时间而已。明明情况已经恶化至此,她们却细细品味着能够再次享受到茶会时光的幸运。
“嘛,硬要说的话我还想洗个澡呢”
“黑桐同学,那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哦”
对于鲜花亲无可奈何的俏皮话,浅上同学如此责备道。
身为室友的她们早就心有灵犀,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玩笑话,不用看彼此的表情也能明白。
所谓的妙龄女生都是些现实到极点的生物,世界末日也好,被僵尸包围也好,甚至同学都死光了的事情也好,虽然会对她们造成伤害,但也不过和自己身体上的问题所造成的伤害差不多。
就算能忍耐食物短缺也忍受不了身上的污臭。在宿舍里固守不出的时候也是,首先集中起来的就是毛巾,水和湿巾。这可以说是仅限于这次的特殊之处。若是我们之间有男性,这种场面(Scene)应该会推迟出现吧。
“不过真是难以置信啊。其他人都变成了僵尸,只有我们活了下来,然后在黎明前就会死去的未来什么的,噩梦也要有个度啊。……嘛我也知道这是白日做梦啦”
“啊拉,黑桐同学是梦想家嘛。我可是到现在都坚持这是场梦来的哦”
“真是可靠呢黄路学姐,请问您何出此言啊?”
“那还用说嘛。因为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今僵尸什么的早就过时了。原因如果是感染病的话,至少也要半年到一年人类才会灭绝吧。仅仅七天,不,十天之内世界就终结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而且再过个半年应该就能拿出对策了。所以,就算眼下的是现实我也坚持这是个梦。既然有错误,我作为人类就会拒绝承认,只是把这当成是场梦”
就算是再不可能,只要是事实就作为真相加以接受的黑桐鲜花;和只要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事实也会加以否定的黄路美沙夜。
她们到底谁才是梦想家谁才是现实主义者,我没有办法判断。
然而,我能感受到她们都是基于自己的信念而做出的思考。
“是啊。我也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虽说这么说并不恰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心跳得这样剧烈”
浅上藤乃仿佛是在守望着两人一般,安静地微笑着。
她似乎也有不同的见解。
“…………”
而我则在经受良心的拷问。
濑尾静音和其他三人不同,她并没有说真心话。
当她们来到这里之后,就已经没有未来可言的事实,我实在无法对她们启齿。
虽然一直以来都算是成功回避了BAD END,但她们也已经走到头了。
……因为我又搞错了。
濑尾静音又一次疏忽了。她所看到的未来只是“在迎宾馆迎来黎明”的场景。而这那场景事到如今也已经看不见了。
“……我说”
无论怎样都看不到二十分钟后的景象。
不论浅上同学或是黑桐同学怎样选择都毫无意义。再过不久就会有风暴般毫不讲理的东西降临,结束这一切。
“静音的未来视,说到底就是信息处理吧?”
“呃、嗯?怎、怎么了,鲜花亲?”
“我在说你的未来视啦。虽然你说能看到未来的影像,但你是不是没想过其中的原理什么的。那什么,你看到的应该并不是以广阔的视角……俯瞰的形式看到的东西,归根结底只是个人视角,以静音你自己的视角所看到的景象对吧?”
“嗯,没错。我所看到的未来,毕竟只是人类的视角所看到的东西。站在高处以上帝的视角俯瞰到的未来之类的,我没怎么看到过”
“那其他人的未来呢?就比方说,就算那个未来(时候)你不在场,你有以第三者的视角看到未来的经历吗?”
“……虽然很少,但还是有的。不过,这仅限于对象在我眼前的情况下。就比如我在和鲜花亲你说话的时候,能看到一小时后你会出丑的未来之类的”
没错,所谓未来视,不过只是精确的预测,和理所当然的推理。
濑尾静音只是在记录下通过五感得到的信息之后,无意识地推导出了“这之后会发生的事实”而已。被归类为未来视的超能力者,指的就是这种大脑会作为有机演算装置自行运转的人群。
“啊——难怪你有的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呢。‘你今天应该迟到’啦,‘只有今天别给干也打电话’啦什么的。嗯,懂了懂了。还有,谢谢啦,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真是帮大忙了”
她仿佛是在回忆迄今为止的校园生活般说道。
一如黑桐鲜花其人,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感谢之辞。
由于这感谢太过高洁,整个茶会都沉浸在平静祥和的气氛中。
“不过”
紧张的声音打破了这氛围。
“那也就是说,静音知道答案。你看到过我们被杀的原因。若非如此就你看不到未来。你要么就是没能意识到那是原因所在,要么就只是忘记了”
“……要么没能意识到,要么就是忘了……?”
她的话是正确的。在人生中,大部分的答案在时间走完之前都会给出提示。而人类则会一边错过这些提示,一边直到走进了死胡同才懂得后悔。悲剧不是在为时已晚的时候才降临的,而是人类在错过时机之后理所当然的结果。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黑桐同学。差不多该做决定了”
黄路美沙夜在催促我们动身。
一不留神已经过去了30分钟。
虽然从这里到迎宾馆只需要走10分钟,但是途中有四处徘徊的僵尸。
离黎明还有不到一小时。平静时光到此为止。
我们从高中部的非常出口离开了教学楼。
我们一边借用花坛的掩护,一边确认着通往迎宾馆的坡道。
路灯下的坡道上,果然出现了几头僵尸的身影。
“真走运……!一眼看过去似乎只有4头,这个数目的话我们应该能偷偷从正面突围……!”
“要,要绕过他们……!?直接让浅上同学你给他们‘啪嚓’一下扭掉不好吗!?”
“不好。就算我‘啪嚓’掉了这四头,也只会把周围的僵尸都给引来。这里比森林里的数量还要多,要是它们山呼海啸地包围过来我们就头疼了。……你想,我们要是变成被虫子围住的驱蚊灯那样不是很恶心嘛?”
“呜呜……我已经搞不懂浅上同学的判断标准了……”
“就是它们太蠢了的意思吧。藤乃的魔眼是大炮级的武器,对于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敌人没什么作用的”
“是啊。有理性的动物况且会退缩,它们可是没有感情的死人。就算同伴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啪嚓’掉也不会恐惧吧”
对于黄路学姐的意见,鲜花亲点头称是。
“咦?”
而藤乃亲则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呃?”
“那些‘人’应该是有理性的吧,我想。因为对于还没被感染的人类,它们有做出‘同化’和‘吃掉’的选择啊”
“那,那个……什么意思?”
“我是指它们的杀人方法啦。僵尸虽然会袭击人类,但分为‘把人类扯得七零八落然后吃掉’和‘只是杀死’两种模式。”
“被吃掉的人类连骨头都不会留下,而被杀死的人类则会以僵尸的身份重生,成为新的僵尸。这自然就是进食和交配了。那些僵尸们不是在以自己的意志区分‘只能成为营养的人类(东西)’和‘可以成为同伴的食物(东西)’吗?”
“啊……不,确实如此。……可那又怎么了?藤乃你难道要说那些僵尸并没有死,而且还有意识不成?”
“谁知道呢。我并不清楚,不过它们应该是有理性的。至于那是怎样的理性,不当一回僵尸是没法弄清楚的吧”
这就好比要证明来生的存在一样。不死一次你就永远不知道,可是死了你就没法再告诉别人。生者和死者的视角太过不同,就算同样是人类,也根本无法交流。
“我想,那些‘人’是否并不是在毫无理由地捕食人肉,而是只是在驱逐异族呢?作为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新的灵长类”
“……你是说它们不是僵尸而是新人类?那未免也太原始了。我可没法想象它们会有理性什么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那些‘人’只不过是些刚出生不到10天的生物而已吧?那不就和婴儿差不多吗”
“————”
所有人都无言以对了。
没人这么想过。浅上藤乃的观点也许会颠覆人们对僵尸的概念。僵尸们虽然有思考能力,但生活方式却毫无节制,这确实和一岁的儿童很相似。
不过这样一来,杀死僵尸果然就等于杀死了某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抱歉。你感觉舒服些了吗,黑桐同学?”
“……一点点把。不过就算意识到了对方情况也没有变化吧。在十天以前,这里就已经变成了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杀杀杀的世界啊”
“………………”
“……嘛,如果这假设是正确的,那就多少有点希望了嘛。就算现在还很幼稚,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能交流的一天吧”
四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因为浅上藤乃的话我们浪费了比预想更多的时间。距离终结的未来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
我们做好了觉悟,选择了从正面突破的计划。
通往迎宾馆的坡道,和散落途中的四头僵尸。
坡道两旁的森林里还有几十头僵尸,我们要在被它们发现之前冲上坡道,维持着优势赶到迎宾馆,然后关上大门。
距离为200米的全速冲刺。
擅长奔跑的黑桐鲜花和黄路美沙夜应该能跑完。
至于濑尾静音和浅上藤乃……说实话,只有五成把握。
“……濑尾,看得见吗?”
“……嗯,没问题。在迎宾馆迎来的日出,我看得很清楚”
我没有指出那是谎言。
“好,那就上吧。坡道上的僵尸就交给我了。我会先靠近,然后先揍飞个两——为毛啊!?”
离开了树林来到路边,原本“坡道,我来了”地抬起了头的黑桐鲜花突然狂叫了起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濑尾静音和浅上藤乃,也仿佛见了鬼一般脸色发青。
平缓的坡道前,伫立着一个和这场景格格不入的身影。
三头僵尸是前礼园女子学院的学生,而另一“头”,则是个随意地披着白色长袖和服的黑发少女。
仿佛刚刚做完新年参拜的华美。
虽然是僵尸,但那墨一般深邃的黑色眼瞳里带着明确的意志和理性。
她的右手中,湛着寒光的刀锋已然出鞘。
“那,那个?那个人,难道是两仪小姐……吗……?”
“怎么看都是式那个混蛋吧!还居然拿着日本刀!完蛋了……!”
“啊,她刚才奸笑了一下啊,奸笑……!她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没错,两仪式登场。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的我无从得知。因为我没有了解她的机会。要说我对她的了解,就只是停留在这七天里黑桐鲜花和浅上藤乃只要一有事就会提起两仪式的话题。
“式的话就算对手是僵尸也没关系。倒不如她可怕到可以和僵尸做朋友了”
“虽然并不想见到她,但要是两仪小姐在的话我们也能安心。那个人可是无敌的啊”
“没错没错。我不想这么说,不过只要有式出马事情多少能得到解决呢”
之类的,仿佛她们的天敌一样。
如此可靠的无敌人物如今加入了僵尸一方,而且以最终BOSS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鲜花亲和浅上同学的绝望感,连站在后面看着的我都能切身体会到。
“哼~。那个叫式的人,到底有多强啊濑尾同学?”
不认识两仪式……虽说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黄路学姐说着风凉话。
“呃,嗯,这个嘛……”
我因为一时想不到恰当的比喻而东张西望着。
“老实说,就好比亚瑟王拿上了Excalibur一样”(译者注:这个梗大家想必都懂,只是权衡再三还是没有吧EX咖喱棒翻译成“说好让我获胜之剑”,请谅解)
“那就是绝对赢不了了啊”
突然传来了“沙沙”地细微声响。
那是两仪式的草鞋踩在了砂石上的声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鲜花亲。她把我们脸上的畏惧当成了催化剂(鼓励),独自一人冲向了坡道。
“事到如今那就放手大干一场吧!陈怨旧恨一朝清啊!!”
黑桐高喊着“为哥哥报仇”冲了上去。
黄路学姐慌慌张张地跟在她身后,我们则因为恐惧而留在了原地。
浅上藤乃“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对濑尾静音说道。
“——濑尾同学你就从森林绕道去迎宾馆吧。我来帮你引开四周的僵尸“
就算没有未来视浅上同学也应该明白了吧。
黑桐鲜花被一刀枭首。
黄路美沙夜呆呆地发出“呃?”的一声,同样被砍下了头颅。
那条坡道是过不去的,只要有那个女人在就过不去。
那么,就算是有危险也只能穿过森林赶往终点。
“快走。不然我会波及到濑尾同学的”
她的声音太过冷静,不容辩驳。
“……嗯。我就先走了,我会在迎宾馆等你的”
我冲了出去。
在濑尾静音融入森林的那一刻,坡道也被扭曲了。
浅上藤乃和两仪式。
两个拥有超乎寻常的魔眼的同类,开始了最后的目视。
◆
然后,我抵达了迎宾馆。
这是据说以鹿鸣馆为原型建造的洋馆。据说个时代,虽然在西化主义的影响下建了不少的洋馆,但其中大多数并没有照搬(Copy)西洋建筑。建好的洋馆,其实在细微之处混入了日本人的审美观,风格可谓是日洋结合。这间洋馆应该也是那其中之一吧。
现在的它已经是面目全非。
在高高的围墙之后,只剩下了燃尽的废墟。听说在一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据小道消息说,那时由于纵火而被烧成灰烬的是一栋学生宿舍。
“……啊啊,果然……”
和我看到的景象一样,我低声自语道。
我步履蹒跚地穿过如今仅剩一堆瓦砾的山丘。
濑尾静音所看到的未来,正是“在迎宾馆‘上’眺望日出”。
我什么都没有搞错。要说还有什么不甘的话,就是最后都没能把迎宾馆的惨状告诉朋友们。
“……对了。说起来三天前的晚上,我似乎在宿舍的窗口看见这边有点光亮来着”
濑尾静音并没能理解那是因为火灾的缘故。她仿佛是台毫无自觉的相机,只能记录一切的答案,只能注意到自己感兴趣的角落,仅此而已。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多么有人类风格,多么无可救药的退化(进化)。
我颓然跪了下去。
我跪倒在瓦砾的最高处,仿佛放弃了一般地仰望起天空。
身后的刀锋,就这么顶住了濑尾静音的颈口。
“■■■■■■■,■■■■■■■■?”
是两仪式。然而我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上翻译吧。(译者注:原文)
“你原来是发病者吗。那么,明明不像那些家伙那样到处乱跑还好点。嘛,虽说只要是感染者我就会杀掉就是了”
一头雾水。我朝自己的左手望去。
那里有被僵尸咬过的痕迹。我回忆起浅上藤乃说过的话。(注:原文此处是insert,插入,和全篇的故事有关,但是和本僵尸篇无关,故暂且采用此翻译)僵尸会以自己的判断区分食物和同伴,并依此采用不同的杀人方法。
同伴就是,感染之后能成为僵尸的。
食物就是,就算感染也无法成为僵尸的。
不过,它们是如何判断的呢?
“判断什么的早就结束了。因为十天前人类就已经全部感染了啊。这种病毒的潜伏期可是很长的啊。似乎被设计成了感染人数不达到七十亿就不会发病(开启开关)的样子呐”
……那个,也就是说,就好像全人类在同一时刻染上了感冒一样?
“啊啊。病毒也是生物。为了增殖它们也会不择手段。不过由于构造它们也无法如愿。因为它们要在人体里繁殖,而只要繁殖就有可能会被其他人类消灭”
我回想起黄路美沙夜的话(译者注:此处同样是“insert”)。她到最后都坚持着“会在人群中传播的病毒无法毁灭人类”的观点。
不过如果是这种模式的话,短短七天人类就会灭亡干净的。我们从开始就只是在死后的世界闯荡而已。
“世界末日什么的不过如此。等你觉得不妙的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七十亿人的集体放弃。夺取世界什么的,(对病毒而言)再轻易不过”
什么嘛。那这样一来濑尾静音她们这七天里的奋斗和友情什么的其实毫无意义,怎么说呢,就和胶片上的污点一样啊。
“————”
就算无法理解语言,语言的含义还是传达到了。
濑尾静音一边流泪,一边仿佛祈祷般地双手合十。
嘶嘶。
旭日的光辉洒在了我的脚底。
仿佛一见阳光就会化为齑粉的怪物一般,一切都化作了尘土。
这也是某一个明确的World End。
我静静地,阖上了双眼。
■第二回 14"00~16"30
01.
——仿佛是听到了呼唤一般,濑尾静音睁开了眼睛。
时间刚过下午七点。
她在高档皮革沙发上支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果然,睡过去了啊……一人包场的电影院什么的,真是没劲啊……”
这里是一间教室大小的家庭影院。
唯一的观众濑尾静音百无聊赖地去见了周公,放映机则独自默默地播放着不受欢迎的胶片。
银幕上正播放着恐怖悬疑片。
是一部讲述了一群在山里被僵尸围攻的女学生们无一幸免的故事的猎奇作品。
濑尾静音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到了最后。准确来说,由于内脏啊肢解之类的画面太过血腥而一直错开了目光。
大音响播放着BGM。
明明音量大得震耳欲聋,心情却莫名地平静。
一定是因为这声音太不自然了。只要是一个人呆在电影院里,不管声音多大都不会觉得热闹的。
濑尾静音心不在焉地欣赏着自己本来毫无兴趣的惨剧。
“……唉。本来说好了晚上大家一起看电影的……”
但是却没有人守约。对于洋馆里的女生们而言,和濑尾静音的约定似乎完全无所谓。
嘛,大家一定是都累了吧,我乐观地想。
马上该吃晚饭了。得去厨房开始准备才行。然而我现在却提不起那个精神,只是盯着自己并不喜欢的恐怖片出神。
放映机运转的声响。
空调运转的声响。
横贯了暗室的荧光。
环绕立体声里传来的电影角色的惨叫。
……以及,扬声器之外的,屋外传来的某人的惨叫声。
“真是的,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嘛”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从柔软的座位上站起身来。
“如果大家不全部集中到放映室里来,就会有人被杀”
明明都已经警告过她们会有这样的未来了,真是群头疼的家伙。濑尾静音不快地嘟起了嘴,离开了放映室。
因为,又是这样的剧情。这样的未来。这样的结果。
我们这次也迷失了目标,在前进方向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02.
我一走出放映室,洋馆外就传来了雨声。时间是晚上七点。天窗里洒下的阳光已然不见,由于电灯数量有限,走廊的大部分都陷入了一片阴暗之中。
走廊在电灯的人造光源和夜晚的昏暗间交织更替。
一片斑斓,或者说,仿佛葬礼时布幕(原文为“鲸幕”,指葬礼时使用的黑白竖条相间的布幕)的双重色调。
走廊的转角尤其突出,只有这里仿佛洞窟的入口般一片黑沉。
我在走出放映室之后往右拐,经过北边的走廊,朝着能通往一楼的休息室进发。同时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仔细记忆着一些无谓的细节。比如在通往门厅途中的三个房间都没有亮灯什么的。
这里是礼园女子学院的迎宾馆,夏巳馆。
在面积广达三百坪(译注:日式面积单位)上建成的豪华洋馆,和巳……蛇的名字非常般配的,样式古怪的娱乐场所。
夏巳馆的一楼是客房,二楼则集中了各种娱乐设施。
一楼的客房共有九间,但彼此之前的联系实在太过不合常理。请各位想象一下魔方的一面。把正方形平均分成九等分的平面图,横竖各三间的结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可以说只是稍微有些罕见。
不同寻常的是房间与房间的连接方式。房间门以洋馆中央的零号房间为圆心依次排开。构造被设计成了从正上方看起来像是一条盘成一团的蛇的模样。比如被分配在一号房间的人,就必须从门厅进入六号房间,然后依次穿过五,四,三,二号房间才行,而且由于只有内侧可以上锁,所以在通过的时候必须请人帮忙开门。回一趟自己的房间也得大费周章。虽然听说有以防万一而准备的万能钥匙,不过好像在竣工的时候被洋馆的主人给扔到熔炉里去了。
刻意而为的结构缺陷。
比起生活的舒适更强调特色的空间。
听说这栋建筑是由某位在部分礼园校友内部颇有名气的狂热建筑师按照“要有可能成为杀人事件舞台的神秘氛围”的要求建造出来的。不论是提出要求的一方还是接受要求的一方明显都病的不轻。
今年是这栋建筑落成以来的第七年。
比如,一次住进八个人就会因为蛇妖作祟全部死光啦。
比如,幽禁着黄路家族的私生子啦。
比如,在地下封印着会毁灭世界的邪神啦什么的,之类的灵异故事层出不穷。
而这次的投宿者们都集中在了一楼的门厅里。
刚刚赶到的濑尾静音自不必说,
与濑尾静音同年级的黑桐鲜花,浅上藤乃,宫月理理栖,两仪式。
还有身为学姐也是前任学生会会长的黄路美沙夜。
总共六名少女,正默默地注视,牵制着彼此。
“——————”
目睹这一幕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头疼般的晕眩感。
濑尾静音再一次地,被迫看到了最糟糕的未来——十个小时之后,第二天早上五点凌晨来临,自己死去的幻觉。
“……。我刚才听到有惨叫声啊,发生了什么事吗式亲”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朝两仪式搭话道。
“嗯,发生了让人头疼的事情呢。我们都在等你呢静音同学。因为听说我们几个投宿的人里有人被杀了”
两仪同学嫣然一笑,神色间充满做作的优雅。
在某个夏天的“那件事”之后,濑尾静音和两仪式就成了笔友。
这次,濑尾静音会来到夏巳馆也是因为她的真诚邀请。本来这间迎宾馆是禁止学生使用的。
“……那——个。有人被杀了?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是真的。如今就算拿杀人事件来开玩笑也没人笑得出来吧”
那确实有点过时了……两仪同学在这种时刻依然和优雅的蝴蝶般,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好,这一下所有人都到齐了吧。那么,我们再回一趟现场吧。可能有人不想跟来,但这也是为了公平起见。不然之后就算再怎么抱怨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嘛”
学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做总结的是黑桐鲜花同学。她是天生具有领袖气质的学园第一的天才少女。
“……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是看错了呢?”
态度谦恭地提出问题的是浅上藤乃同学。日本人偶般的外貌,天生体弱,只能依靠拐杖行走。据说她在一年前的事故中双眼受伤,但又并非完全看不见的样子。
“很好。好得很哦浅上同学!‘被诅咒洋馆中的杀人事件’什么的,简直和乐队的PV一样!啊啊,我的女主角力又要上升了啊!那这次也华丽地解决掉吧!”
一边唱歌一边滴溜溜地转圈的是大家喜闻乐见(-_,-)的黄路学姐。由于她总是不懂得看气氛,所以这种级别的吵吵闹闹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唉。黄路学姐的乐观,在这种时候真是治愈啊。虽然让人有点恼火,但总比让人消沉好得多了”
喃喃自语的是宫月理理栖同学。虽然她外表和两仪同学,黑桐同学她们相比有些不起眼,双眼中却透露出坚定的一直。给人一种“虽然看起来老实,但要是被逼急了就会掏出冲锋枪一通扫射”的印象。
集中在门厅的共有六人。
鲜花同学说,“所有人都到齐了”。如此一来,不在场的第七人……住在二号房间的绀野文绪,就是那个可怜的牺牲者。
03.
我们从门厅进入浅上同学的六号房。然后从这里依次穿过代替了走廊的五号房,四号房和三号房,来到了发生事件的二号房。
刚一走进二号房,那惨状就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整个房间一片漆黑。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被焚烧之后变成了这样。
我不由得联想到被木炭涂黑的白画布。说起来在过去,也听说过礼园里有栋建筑被烧了个精光的传闻。
“虽然全身都被烧焦了很难识别面部,不过身材倒是能看得出来。绀野同学的身高是176cm,完全没错了。”
黑桐鲜花站在可能是遗体的东西前向我们汇报道。
在被烧得一干二净的房间正中,残留着绀野文绪的遗体。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炭化了,在可能是她倒下的地方,是一层薄薄的黑色。简直和地板上积的灰一样,我听见有人这么嘀咕道。擅长打篮球的绀野同学有着女生中数一数二的高挑身材。我们之中也没有像她这样的高个子,所以基本可以断定那具遗体就是绀野同学了。
我们默默地观察着房间的状况。
连看起来很老实的浅上同学和宫川同学都在热心地调查。我们仿佛在宣告我们绝不会放过纵火者……犯人在这间房间里留下的蛛丝马迹。
“虽说死因不明,不过从火灾后的痕迹来看,火灾应该发生在下午四点到六点之前吧”
两仪同学淡淡地说道。
“啊拉。这就说死因是火灾会不会为时过早了?”
黄路学姐一面战战兢兢地检查着绀野同学的遗体一面反驳道。果然之前的冒失只是在演戏而已吗。
“她也有可能在火灾之前就死了吧。比如被钝器殴打,被锐器刺伤,或者是在喝下毒药之后再被火烧死什么的也都有可能啊”
“嗯,正如式亲所说。要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我们也没法验尸,现在只能瞎猜”
虽然我不是瞎猜而是知道明确的未来啦。这句话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算在这时候自曝说“我能看到未来”也只会被怀疑。现在知道濑尾静音是未来视的人,只有亲爱的同好黄路美沙夜一人。
“……我们确实没法确定杀人方式。烧成这样就算是解剖也和解剖一只青蛙没两样。……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能确定凶手的。你说对吧,黑桐同学?”
浅上藤乃嫣然一笑,瞥了黑桐鲜花一眼。
那笑容让一旁的我们不由得脊背一凉。
“……你什么意思啊。你难道在怀疑我吗,浅上同学?”
“我只是在说明谁都明白的状况而已。这间洋馆的客房只按数字大小顺序进出。能进入杀人现场的二号房的只有住在三号房的宫月同学,或者1号房间的黑桐同学了吧?”
确实,该说这是无可动摇的证据呢,还是说理所当然的排除法呢。虽说动机和方法都还不明,不过如果是说“能够进入这间房间的人”的话就能缩小范围。由于洋馆的奇怪构造,嫌疑人的范围被缩小到了两个人之内。
“哼,说什么蠢话呢浅上同学。你要是想说明状况的话就请说明得准确一点好吗?应该是‘能进入二号房的人,只有文绪帮她开门才能进入的宫月(我)和,无论文绪如何都能偷偷打开门锁潜入进来的黑桐同学,才对吧”
“哎呀,我还真没注意到呢。你还真是细心啊宫月同学。”
“就……就算如此,你们也等一下啊。就没有其他能潜入二号房的人了吗?”
“很遗憾,你的假设不成立哦黑桐同学。身处四号房的我可以肯定。从下午四点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经过我的四号房的人。没有人能逃过像饥肠辘辘地在房间内踱步的狮子一样的我的目光”
“然后,宫月同学和黑桐同学是下午七点之后来到黄路学姐房间的对吧?发现绀野同学已经死了,然后慌慌张张地从三号房跑来的吗?”
“没错。两位的表情都很严肃,说‘出大事了,赶紧召集大家吧’。所以我们先去了一趟门厅,去找了浅上同学和两仪同学。”
没错。刚好在音乐放完的时候听见了惨叫声……应该是发现尸体的宫月同学发出的……然而,如果那时候我置之不理的话,现在我正在看僵尸片吧。
“……不对,那个。那个嘛,就是……”
“什么嘛。黄路学姐的举动不是比我们更可疑嘛。而且学姐你为什么会那么不自在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啊。说是狮子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撑死了算是只迷路的松鼠吧?”
“呜……我那是,因为静音邀请我去看电影正在犹豫去不去呢。难得人家好心叫我,拒绝了也太那啥了对吧?但是恐怖电影又……嗯,对影响不大好嘛”
“……啊啊,原来是害怕了啊……黄路学姐是个只会嘴上逞强的胆小鬼嘛”
“就是,听说要来这里住的时候也是极力反对啊”
“不是挺好的嘛?黄路学姐这种故作娇滴滴的样子可是很受低年级学生青睐的,虽然有时候让人挺恼火的”
“嗯,说得对”
“忽忽,没错哦”
“你们在耍我吗!?”
糟糕,现在不是欺负黄路学姐的时候。
应该先联系警察……但不大可能。这里没有电话。整个礼园女子学院里,唯一的联络工具就只有职工室里的电话。但现在又出不去。因为某个原因,所有人都同意禁止打开洋馆的玄关。
“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要不现在这里过一晚上,然后再出去求救怎么样?”
“是啊。我也同意。不过凶手怎么办?有嫌疑的都加以惩罚吗?”
“惩罚……是指用绳子捆上关起来什么的吗?”
“喂,那才算是杀人吧!在这种情况下被捆起来不管,那不就是在等着别人来杀吗!你们是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受害人吗!?”
黑桐同学是悬疑小说爱好者吗,她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不过,这是这是控制局面的最好方法了,你还是认命吧。把你捆起来我们大家都能安心睡觉了”
而浅上同学,向来对黑桐同学毫不留情。
正说着的时候,宫月同学突然举起了手来。
“……我说啊。要不这样吧。我和黑桐同学就在这边过夜。啊,‘这边’是指从三号房到一号房啦。黄路学姐的四号房就用衣柜把门堵上一晚上吧。我和黑桐同学嘛……嗯,我去一号房,黑桐同学就睡在三号房吧。这样一来最可疑的黑桐同学就没法离开三号房了。我呢一天亮就会从一号房把门锁打开去三号房。怎么样?完完全全的封闭式空间吧?濑尾同学你们能安心,我也能放心”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好办法。反过来利用只能从内侧上锁的房间构造,暂时把三号房孤立起来……虽说如此,这一块的位置关系还是很难懂,详情请参见结构图(见扫图楼)
“就是这样了。你觉得怎么样,黑桐同学?”
“……既然是宫月同学提出来的,我也只好同意了。毕竟同为嫌疑人嘛。好啊,我就在三号房过夜吧。到了早上要记得帮我打开四号房的门啊”
黑桐同学勉强答应了。
于是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宫月同学前往一号房,而黑桐同学留在了三号房。
我们则前往四号房,用衣柜和书架在通往三号房的门口做好了路障,然后为了继续商量而一起回到了二楼的休息室里。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们在二楼的休息室里喝着两仪同学泡的绿茶。
由于一楼的门厅是通风构造,在门厅正上方的休息室也被设计成了市内阳台的感觉门厅的耀眼灯光也照亮了休息室,让每个人阴郁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不过居然还真发生命案了啊。虽然我不好说这话,不过这会不会太不谨慎了啊”
忽忽,两仪同学一脸温婉的笑容地端起茶杯。明明形势这样险恶,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式亲,你不怕吗?或者说,你不好奇吗?这可算是不可能犯罪哦?绀野同学应该是在密室里遇害的,而且怎么遇害的都还不清楚哦?”
“啊啦。我也害怕啊。不过倒是并不好奇。就算绀野同学遇害了,又好比,嗯……接下来黑桐同学遇害了也好黄路学姐遇害了也好,都和我没关系嘛。我不会去在意没有兴趣的事情。硬要说的话,稍微,不对,仔细想想的话我还是挺想知道杀人手法的呐。那间房间是怎样被点燃的。那之后,火又是怎么样被扑灭的。对于人类来说那可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咦?我之前倒是以为如果是黑桐同学的话连喷火都做得到啊……凶手不是黑桐同学吗?”
浅上同学没有碰两仪同学泡的茶,而是喝着从自己的水壶里倒出来的饮料。据说是青汁(译者注:一种绿色植物汁液的混合饮料,味道极其不可名状)和苹果汁的混合物。真健康。
“不会的啦。普通人可不会喷过,也不会让揍过的东西烧起来的”
两仪同学帅气地挺直了腰板,干脆地否定道。对于礼园之中最为正常的她的话语,浅上同学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以一句“说不定呢”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
黄路美沙夜一直盯着对话的两人。她的目光所指向的并不是两仪式,而是浅上藤乃。
“黄路学姐,怎么了?不是你提出想让大家一起推理所以才来喝茶的吗?”
“呃,嗯。是啊濑尾同学。我是为了商量对策才把大家集中在了一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各位以为,那两个人之中谁才是凶手?”
“肯定是黑桐同学吧”
“很遗憾,是黑桐同学”
两仪式和浅上藤乃立刻回答道。三个人虽然关系不佳,但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深深信赖着彼此。
“是嘛……濑尾同学你意下如何?”
“我,吗……”
实际上,濑尾静音并没有断言他人是凶手的自信。虽说能“看见未来”,但那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切结束之后”的景象。并不是“黑桐鲜花,或者宫月理理栖杀害绀野文绪时”的情况。
“我说不好……不过我觉得,凶手也有可能是她们之外的什么人……”
“啊啦。小心点哦静音同学。你刚才的话可是相当于在说‘真正的凶手在我们之中’哦。你要是与我为敌的话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就算濑尾同学再怎么像小动物一样可爱,我也会一口吞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还可能有第八个人存在。我说的对吧,濑尾同学?”
“黄路学姐……!没错,就是这样。这不是悬疑的保留节目吗?从未现身过的嫌疑人X什么的”
“那才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吧……你有证据吗,黄路学姐?”
“……有啊。各位可知道,关于这间夏巳馆的……不死病的传说?”
我们纷纷摇头。
我之前已经领教过不少关于夏巳馆的传闻,但是“不死症”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其实也是在黄路老家偶然听说的,这间洋馆好像原本是间医疗所(sanatorium)。说是有个少女感染了一种新型病毒……得了不老不死的病,有个富翁同情她的遭遇,就把她收为养女,藏在了这间洋馆里什么的。”
“不老不死……也就是不死症,吗?不过总感觉挺不错的啊?因为人生没有尽头哦?可以永远年轻,永远受欢迎,永远这么继续下去哦?”
“谁知道呢。不老不死的真假尚且不论,要是真有人有了‘怎么都死不掉’的身体,我觉得那才是最恐怖的。啊啊,所以才是‘蛇’吗。
“因为蜕皮重生的蛇是无限的象征嘛。不过结局很悲惨吧。虽然是出于一片好心,不过在实际上见过了‘不死’的人类之后,洋馆主人也深感震怖,拼尽全力把那个恶魔封印了起来……来的吧?“
两仪同学依旧一副唱歌般优雅的口吻,不过听起来似乎有些热切。她虽然对查出真凶毫无兴趣,对于这类怪谈倒是挺喜欢的样子。
“……不过,这间洋馆不是已经人去楼空,交给校方管理了吗?我不觉得这里会有那种人啊。”
“当然啦。夏巳馆的主人已经去世了。不过……倒是没有,那个养女离开了这间洋馆,之类的记录哦。”
“那难道说,那个得了不死症的女孩,现在还住在这间洋馆里……?”
“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的话。……而且,这件事只要问宫月同学就能知道,所以我就先说了吧。这间夏巳馆原来的主人是绀野重造先生。而绀野文绪同学就是他的独生女儿。”
“!”
等等。怎么一下跑出来一个不得了的杀害绀野同学的动机了啊!?
“——我明白了。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啊,黄路学姐,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个不死症少女的名字,你肯定也是知道的吧?”
咳哼,黄路学姐一脸无聊地点点头。
“她叫石杖火铊,是七年前犯下连续杀人案的快乐杀人狂。也是下达了死刑判决,并被处决了的最烦。……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必不用我解释了吧。绀野重造以高昂的捐款为条件,把怎么都杀不死的她从司法部门手里带走了。”
一不留神,已经快晚上10点了。
我们都因为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而咽了口唾沫。
或者说,聊了快一小时的我们都已经口渴了。
“哦呀。那么,这次就由我来为大家泡茶吧”
浅上同学离开了座位,走向了位于二楼身处的厨房。
……听说了刚才的故事行动却完全不受影响的浅上同学真是胆量过人。
“式亲,我们要不要和浅上同学一起去啊?”
“不用了,你就别去管那个终结者了。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黄路学姐。为什么宫月同学会了解绀野同学的情况呢?”
两仪同学前倾着身子问道,她好像也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因为宫月同学和绀野同学在宿舍是室友嘛。她们两个……嗯,该说是关系非常亲密吗。她们不管有什么烦恼都会一起商量,今天一早我听绀野同学炫耀来着”
“她们这是度蜜月来的么”
啧,两仪同学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不过,这样一来宫月同学应该也没有直接见过不死症少女吧。知道她是否存在的,只有遇害了的绀野同学……这么说,接下来”
“……只有去谁都没进过的房间,不,是谁都无法进入的房间,零号室看看了吧”
夏巳馆的中心,永远紧闭的大门,零号房。
今天早上大家各自分配房间的时候,零号房的门也是锁着的。
那时我们单纯只是以为那房间是被封锁了的,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客房只能从里面上锁。
而如果“那东西”现在依然活着的话,又会是谁给那间零号房上的锁,里面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们去问问宫月同学吧。她不会睡了吧。应该还醒着吧。”
两仪同学首先站了起来。
“稍等一下。等浅上同学回来了再一起去吧。要是连我们也就这么走了她会不放心的吧。”
“那个环太平洋级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不对,稍等一下。说起来为什么她会住在这里啊?”
“嗯?”
对于这迟来的提问,我们都不由得一齐提高了嗓门。
浅上藤乃会出现在夏巳馆的理由……咦,是什么来着?
“……我也不知道。黄路学姐,你知道吗?”
“不知道。倒不如说,两仪同学,濑尾同学。你们二位什么会住到这间夏巳馆里来?我是因为有收集昆虫……不对,是为了完成实地调查才每天到这里来的,你们呢?”
“我是从式亲那里得到了邀请函,让我一起来这边度周末。”
“嗯,没错。我也是听认识的人说这周末这里没人可以随便用,才来的哦。你看,这是邀请函。”
“有理事长的印章。确实是真的啊。那么其他人也是如此吗?”
“……我们也没有去确认。我到的时候见所有人都到齐了,还以为今天有举办什么集会呢”
“……浅上同学……好像,是要比黄路学姐更早到来着”
“嗯,我是午后来叨扰的嘛。因为迷路了,多亏了绀野同学我才找到了这里”
“!”
浅上同学端着摆放有所有人分量的茶的托盘回来了。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回头带着她那一贯沉稳的微笑看向我们。
“那怎么了吗?”
“嗯对,迷路了。那我就应该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喽。——那然后呢,浅上同学。绀野同学看起来有哪里不正常的地方吗?比如说看到你这样意料之外的客人而慌慌张张之类的”
“谁知道呢。我和绀野同学并不熟,看不出她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啊啊……不过,她似乎并挺高兴的。也一脸开心地和宫月同学说过话来着。好像……说的是‘总算找到药了,这下总算能治好了’什么的。那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不过听了各位刚才的话之后,我也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
“啥觉得啊,那不就是答案吗!”
我们不由得吐槽道。
“倒不如说,那个叫石杖?什么名字的女生要是还在这里的话,宫月同学和黑桐同学会有危险吧。因为四号房的路障她们可没法逃到外面去啊!”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就去零号房吧”
我们一齐朝一楼门厅冲去。
连接二楼和一楼的只有通向休息室的楼梯。因为这一点很重要所以虽然太明显我还是特意说明一下。
“黑桐同学,你还醒着吗?”
一来到四号房,黄路学姐就凑近三号房的门前呼唤道。
……没有回应。我们不安地挪开路障,打开了三号房的房门。门没有所。黑桐同学并没有把门反锁。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正中央蜷成一团的猫线球。
不,应该说是人线球。
黑桐鲜花正坐在地板上,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死去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下跪死?”
那种死法听都没听过啦黄路学姐。
“死因是……腹部开了无数个洞呢。如果是被人在极近距离下用金属球轰了个正着的话倒是会有这样的……”
两仪同学弯下身子检查着黑桐同学的尸体。样子似乎挺开心。她似乎没有让黑桐同学从那可怜的……下跪……姿势中解脱的意思。
“……凶悍的黑桐同学居然会被这么干净利落地……这样一来,零号房里住着杀人狂的说法可信度越来越高了啊”
“宫,宫月同学呢!?”
黑桐同学已经遇害,身处一号房的宫月同学又是如何呢。
“赶紧去一号……啧,锁着呢!宫月同学,快回话啊宫月同学!”
虽然大声呼唤过了,不过依然没有回应。
“没办法了,稍微退开一些静音同学,我来想办法”
“式亲,想办法是……呃呃呃!?”
两仪同学手里忽然多了把武士刀。
她锵地把刀抽出刀鞘,朝着墙与门的交界处,上着锁的缝隙猛地劈下。
“啊,果然没用啊。嗯,没辙了啊”
啪叽,刀刃折了个干净。哎呀,两仪同学吐着舌头有些害羞的笑了。(译者注:也就是所谓的テヘペロ啦,具体嘛大概是这个样子(。・ ω<)ゞ)
“喂!”
“啊呀呀,黄路学姐快躲开!被刺中眉间会死的!”
“呜哇”
“啊,折断了的刀插在黑桐同学背上了……”
三号房在另一种意义上变成了修罗场。
万幸的是,黄路学姐只断了条发箍就捡回了性命……
“……式亲……”
“不怪我啦。肯定就算示限流来也没用的啊”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你若无其事地拿出武士刀来了啊。
“……唉,没法子了。事已至此我只好拿出那一招了”
“那一招?”
黄路学姐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模样的东西,凑到门前,把钢丝伸进了锁孔。
“黄,黄路学姐!这,这是小偷干的勾当啊”
“住口。这是淑女的爱好,新本格(译者注:疑似恶搞“新本格推理小说”)撬锁啊。这间洋馆是战后建成的,撬起来应该很简……看,打开了”
黄路学姐无视了目瞪口呆的我们,穿过被烧得漆黑的二号房,来到了一号房的门前。
“构造是一样的嘛。等着,很快就能打开”
黄路学姐意外地Hold住了全场。
我们守望着稍微有些可靠起来了的学姐的背影。
忽然,门厅传来了咚,咚,咚的挂钟声。好像不知不觉午夜零点了。距离黎明……那个无人幸存的未来,还有五个小时。要是现在能确定凶手,并且将其捉拿归案的话——我们能改变那个未来吗……
“咔擦。果然很轻松。……那么,我要开门了,各位准备好了吗?”
黄路学姐到底想说什么已经无须多问。
本该身处房间里的宫月理理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先想想,然后做好觉悟去面对,这便是黄路学姐对我们的忠告。
我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说着“好”,打开了一号房的房门。
“——”
然后。当看到一号房里的情景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捂住了嘴,强行压下从胸口涌出的厌恶感。
房间里摆放着一尊前卫的艺术品。
那是一具手脚和躯干被扭成螺旋状的人体。
那是只有头部——脸上没有一丝伤痕,维持着生前的样子;下半身仿佛枯树般虬结扭曲,榨干了血液的,名为宫月理理栖的物体。
“宫月同学……”
连她也遇害了。我们为房间里还弥漫着的血腥味感到一阵目眩,随即把目光投向了通往零号房的门。
“……有四号房的路障还在,这块区域就是密室。杀害了黑桐同学和宫月同学的犯人能藏身的地方,就只有这间零号房了吧”
“是啊。黄路学姐,你又要给我们露一手了吗?”
“……嗯。虽然很过意不去,但也只有如此了。我们来揭穿夏巳馆的真相吧。”
黄路学姐再一次躬身凑到门前。
我一移开视线,就发现浅上藤乃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
“浅上同学……?不舒服吗?”
“……嗯。这里气味太浓烈了……抱歉,我回二楼的休息室了”
浅上同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一号房。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也跟上去,最后
“还没好吗,黄路学姐。这可是你唯一表现的机会吧,再加把劲行吗?”
“啧……只有这里的锁是现代设计……啊,偏了……这样一来就只好动用底牌二号……好,看起来符合规格,这样一来肯定能……!但是还是不行啊啊这简直是我人生的翻版啊……”
因为意外挺合拍的两仪同学和黄路学姐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留了下来。
黄路学姐依然在继续奋斗。
充满血腥气的客房里,只听得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濑尾静音出于同情,把宫月同学的遗体放平,然后给她盖上了床单。
等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
“……好了!”
伴随着黄路学姐得意的声音,咔叽一声,响起了锁被打开的声音。
吱,铰链转动,陈旧的铁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间用混凝土建成的灰色病房。
——那个,正方形的牢笼中,有一具,
“她死了”
在那张简易的钢丝床上,躺着一具外表看起来十四岁左右的少女的尸体。
她穿着一件纯白无暇,耀眼夺目的婚纱。
仿佛只是一直在沉睡,
又仿佛终于睡着了般的,安详的死状。
“…………”
两仪同学有些不悦地俯视着她。流露出一股圣诞夜满心期待着圣诞老人给自己的礼物,在醒来之后却发现袜子里空空如也的孩子的失望感。
“……我说,两仪同学。她真的死了吗?”
“嗯,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心跳已经停止了”
“明明得了不死症?”
“没错。一定是治好了吧。所以死了。她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没能得到的东西啊”
“怎么会……”
黄路学姐摇摇晃晃地,像是要昏倒了一般靠在了墙上。
“……”
我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能够见到永远没有尽头的标本(样本),却再一次地失望了。
“……那么,她就是在杀害了黑桐同学和宫月同学之后,不死症痊愈而导致了死亡……这么想没问题吗”
“……不这么想就说不通了啊,黄路学姐。零号房到三号房是真正的密室。犯人应该只有可能是里面的人……”
没错,犯人只能是这位石杖某人小姐。……如果没有,能够远距离杀人的手段的话。
“不过这个人,推测死亡时间肯定是一天之前哦,静音同学”
“咦?”
“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至少要经过二十个小时尸体才会硬成这样。我们闯进来的时机刚刚好呐,要是晚上一天,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等,等一下啊式亲。难道说,这个人”
“就是,第一名遇害者啦。不要说是黑桐同学,就连绀野同学也不可能是她杀死的”
“——————”
那么这三个人到底是谁杀的呢?
动机和方法都不明了。然而,如果用排除法的话——
“等等。静音同学,那个末世凶煞(*译者注:此处原文为Cloverfield,指的是2008年美国一部宣传片噱头赚足的恐怖片,详情请维基)女……浅上同学现在在哪儿?”
“呃……浅上同学的话,刚刚回二楼了……”
两仪式还没听完就一路小跑地朝门厅赶去。
我们也跟了上去。……对了,在打开零号房房门的时候,两仪同学只顾上了门而忽略了浅上同学的情况……!
“浅上同学,你在哪儿!?快出来!”
两仪同学紧张的声音回荡在门厅里。一楼不见她的踪影。从楼梯来到二楼休息室也找不到她。厨房和食堂也是空无一人。
“啊啊,说起来”
我回忆起自己好像看到北侧的三间房正中的那一间亮着灯。
那里好像是标有收藏室铭牌,稍微有些恶趣味的房间。
“式亲,快去收藏室!”
“展览室对吧!”
我们一路奔过漆黑的走廊,来到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前。
门被反锁了。又是密室。黄路学姐的撬门秀时间。
锁没多久就被撬开了。
原本昏暗的走廊被门里漏出的灯光微微照亮。
收藏室,简单来说就是个画框的保险库。
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画框,而画框里,则密密麻麻地钉满了展开翅膀的蝴蝶。
这里是昆虫标本的展览会,不,旧货店。
而那成百上千的珍稀品种的中心,
“浅上,藤乃————”
正是全身被虫子的毒针扎遍,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布满了绿色斑点的第五具尸体。
时间是凌晨两点。
距离黎明,还有三小时。
08.
“———好,动手吧”
我下定了决心。
知晓未来的濑尾静音独自在厨房里,拍着自己的脸颊,鼓足了勇气。
09.
凌晨三点,二楼休息室。难以入睡的黄路美沙夜和濑尾静音一边用红茶暖着身子,一边听着窗外的雨声。
“濑尾同学,两仪同学呢……?”
“她在七号房。因为那里最适合窝着了。她说既然石杖小姐已经死了,估计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所以去睡了”
“……唉。真是令人头疼啊,和过去一样。以为她难得有干劲了,没想到只是对石杖的事情感兴趣,居然对发生的完全无所谓”
“式亲对没兴趣的事情都是很冷淡的嘛,她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从小时候……?濑尾同学你过去就认识两仪同学了吗?”
“嗯。我家就在式亲家隔壁。顺便,另外一边则是黑桐同学的家。而且我毕业之后就要和黑桐同学一个姓了,欸嘿”
“是,是嘛。我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你的人际关系也够复杂的嘛”
面对那幸福感十足,赢家气场爆表的笑脸,黄路学姐尴尬地错开了目光。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这时候被人秀恩爱吧。(译者注:此处原文为“惚気话”,意为恋爱八卦,考虑了下前后文决定如此翻译)
“比起这个,不去找凶手真的没关系吗?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哦学姐”
“嗯,没关系。因为凶手是浅上同学嘛”
黄路美沙夜优雅地品着红茶,微笑道。
那微笑与其说是得意,倒不如说是如释重负的安心。
“浅上同学是凶手……?不过,她也被……”
“那是自杀啦。大概是被逼到了绝境,所以自己服毒自尽了吧。不然根本没法解释那个密室啊。被反锁的门,以及毫无抵抗痕迹的尸体……这要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不了其他的命案了啊。就算浅上同学是凶手,她又是怎么杀害密室里的绀野同学她们的?”
黄路学姐有些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短短两秒左右的沉默之后。
“濑尾同学。虽然有些突然,而且归根结底不过是我的假设而已。你相信超能力吗?”
“——,欸?”
超能力,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单词,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黄路美沙夜会如何解读濑尾静音那不由自主的退缩呢。……也许是“她虽然不相信,但是这样才好”吧。她就是如此,本性善良得无可救药。
“抱歉,我换个说法吧。浅上藤乃有从远处观察,并且杀害的手段。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手段。不过,她确实有。那也许是某种道具,也许是利用了这间房子的构造设下的某种诡计。这种我们所不了解,也无从了解的技术,我管它叫‘超能力’”
“从远处观察对象的能力……透视能力(clairvoyance)对吧?”
“clair……什么来着?”
咦,黄路学姐歪着头。她虽然提起了超能力,不过好像没有和超能力有关的知识。那么,和浅上藤乃不同,她的技术属于非超能力的别的什么吧。
“浅上同学能够通过远距离操作实现杀人。黄路学姐是想这么说吗?”
“没,没错。你悟性挺高的嘛濑尾同学。虽然我不能详细说明,她一定是用了小型无线电一类的东……呃,咦?”
黄路美沙夜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
然而已经太迟了。毒已经被完全吸收了。
“啊……噶,啊……!”
她一边把餐桌弄得乱七八糟,一边朝地毯上倒去。
黄路美沙夜一脸抽搐地,抬头望向依然平静地啜着红茶的濑尾静音,
“为……什,么?凶手,明明,是,浅上,藤乃……?”
“这一点我虽然不信,不过超能力的话题我还是相信的哦,黄路学姐。确实存在远距离杀人。不然就有两个案件无法解释了”
一是宫月理理栖的遇害。这应该是浅上同学干的。我们……濑尾静音,两仪式,黄路美沙夜在休息室聊天的时候,浅上藤乃有离开过座位。她那个时候做了些什么吧。
而杀死浅上藤乃的嫌犯,通过排除法减少到三人。濑尾静音和两仪式还有黄路美沙夜。而这其中濑尾静音和两仪式都不是凶手。
“杀死浅上同学的是你吧,学姐”
“……呜…………”
学姐并没有否认。哪怕是就快死去,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撒欺骗自己的谎言。她就是如此出色。
“式亲说过,‘我对现在的杀人案没兴趣’。而且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这么一来就只有你了吧,黄路学姐?”
“……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对我……下毒了……?你也太敢想敢干了,濑尾同学……不该寻找确凿证据,验证杀人方法,什么的吗……?”
“就算我能看到未来,也不知道方法啊。毕竟我又不是上帝。这只是很简单的,可能性的问题啦”
“可能……?你是说……我……有可疑之处吗……?”
“宫月同学和浅上同学的死太过离奇不好推理。不过在其他的事件里,最可能实施的就是学姐你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会撬锁嘛”
“就因为这!?”
呃啊,黄路美沙夜猛地咳嗽了一声,倒了下去。
10.
也许是对毒杀了黄路美沙夜抱有罪恶感,我勉强叹了口气,靠在了沙发上。
我只有如此。如果放过了凶手,黎明将不会到来。不论是多么令人敬爱的学姐,为了回避那样的未来,我只得出此下策——我这么说服自己。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末日得以推迟,我们也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少人死去了。
我们的手上沾满了血。
就算活了下来,一旦真相大白,濑尾静音的人生也就完了。
啊啊——又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终结,总是如此令人悲伤呢。
“……不过,这样我就有未来了。我会迎来黎明,然后去自首——咦?”
我愕然地抬起头。
这怎么可能,我闭上眼睛,主动地观测未来。
“……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改变。……我错了吗?黄路学姐不是凶手?”
不可能的。杀死浅上藤乃的是黄路美沙夜。黄路美沙夜在死前没有否认就是最可靠的证据。
那么,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搞错了前提。
比如,凶手可能是我自己。
比如,还有可能有人物尚未登场。
比如——凶手,可能不止一个。
我重新审视第一起到第三起杀人事件。
最容易杀死第一名受害者,石杖某人的是绀野文绪。
因为她既是这座洋馆的主人之女,也和石杖某人相识。
最容易杀死第二名受害者绀野文绪的,是她隔壁的黑桐鲜花。
因为只要打开房门就能轻易闯进二号房。
能够杀死第三名受害者黑桐鲜花的是宫月理理栖。
只要使用黑桐鲜花杀死绀野文绪的方法,她也能轻易得手。
“……难道,这是……”
伴随着每一名受害者,都会出现一名凶手的案件吗。这样一来就找不到共通的杀人理由(动机)了。简直好像所有人都是为了被人杀死才集中到了这间洋馆里来的一样。
——咔哒。
绀野同学是为了治疗(杀害)石杖小姐。
虽然原因不明,不过浅上同学是为了杀害宫月同学。
看穿了浅上同学的本质的黄路学姐,为了杀害她。
——咔哒。
“咦——————那,我呢?”
濑尾静音会来这间洋馆留宿的理由。
我慌忙把手伸进口袋,那里放着她给我的,让我来洋馆的请帖。
——咔哒。
“太好了。总算碍事的人都不在了呢,静音同学”
——咔擦。
对于那身后传来的低语声,濑尾静音甚至没有能回过头去。
休息室里飞溅起红色的血花。
被砍飞的脑袋,看见了与自己分离的躯干的末日。
……这也是一种终结。
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第三回 17"00~20:30
2009年9月23日,观布子市某处。
时间已是午夜零点,在这间建成已30年,有些落后于时代的木制公寓里,“咔咔咔”“嗒嗒嗒”的噪音依旧不绝于耳。
“又是这个剧情?” 我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依然感到了失望。
我好像又没学乖地搞错了方向,再一次地随波逐流了。
“啊——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啦!搞不定的,这个页数没可能搞定的啊!要落选了,这次我绝对会落选了啦!”
“美沙夜学姐,请冷静一点。离天亮还有6个小时,我们过去不是曾经3小时胡乱拼完过一本嘛,这次万一不行就那么办吧,嗯”
“复印本和胶印本不一样的啊!这可是成为热门社团五周年的纪念本啊!不好好把气势做足怎么行!”
“打扰了——哦,大家都在忙啊。给,藤乃,慰问品。这个是解困用的醋海带。我坐这里?该从哪里开始帮忙?”
“那联页的背景就拜托你了。因为是主人公第一次飞上天的重要镜头,一定要把楼房一栋栋仔细勾勒出来哦。啊,就用在这栋公寓看到的夜景当参考就好。”
“啊哈哈,什么啊真过分。我刚下班来朋友家就给我安排这种美术大学入学考试级的难题啊。比我们那公司还黑心诶这个社团。而且还是手绘。差不多买个数位板吧?你不是挣了不少么,黄路老师。”
“收入和作业流程是两码事啊黑桐。电子化有悖我的美学。复制粘贴算什么玩意啊。确实艺术应该被模仿(Copy),那是创作者的灵魂的流传,是为了流行艺术(meme)的传播。就是因为会退化,或者说进化所以才叫木方。但是电子化!和原版一模一样的数据什么的!毫无退化的照抄,根本就没有灵魂吧!?这才不是艺术,只是日常杂货而已!”
“明明漫画两边都算不上。嘛,我很喜欢黄路学姐这一点就是了。咦,你那搭档还在睡啊?小说已经先交稿了吗?”
“……一不留神就给她睡着了。黑桐同学你别客气,直接叫醒她。”
“OK。喂——,晚上喽老师,快起来——”
“哈——!?”
砰,脑袋被敲了一下,我醒了过来。我直起身子,环顾了一圈屋里的景象。
“呃,我睡着了!?我居然睡着了!?”
看了看时钟,刚过午夜零点。
如果不在早上六点把底稿交给印刷厂,花三小时速印出来就赶不上活动的地狱赶稿。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如果不在接下来的六小时内解决底稿,以我为主人公的故事就要走到头(BAD END)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打盹,你还真有底气啊。我看看底稿的进度……什么嘛,这不是差不多了嘛。接下来只要写个后记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啦……我突然想不起来我想写什么了。啊,美沙夜亲你怎么样,搞的定吗?”
“没戏。救命。肯定没戏了。不过落选更受不了。要是落选了我就去死。就像是守望着最后一片树叶的少女一样。因为只是用来糊口的本职工作结果让自己爱好的同人落选了,那简直和向妄想(恶魔)出卖了灵魂的女人一样,一点也不美!”
美沙夜亲一边哭诉一边手上不停。
心理脆弱,虽然被一点小事耽误了日程,她却依旧没有放弃创作。不愧是从学生时代起就被誉为是完美主义化身的学生会长。
“我倒是希望你作为一个社会人能好好按时交货啊。藤乃,我把这一格扩大一点行不?画得像鱼眼一些的话角色看起来也更活泼吧?”
“拜托了。自己主动增加难度的黑桐也没有资格说美沙夜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啦。唉,为什么我们会走上这条路啊。如果那天,我们躲进学生会室的时候没有发现前任会长的收藏,我们的人生一定会更加不同吧”
黑桐一边抱怨着一边完善着美沙夜亲的草稿。她如今是个在一流企业任职的出色职业女性。
“我已经洗手不干这地狱黄泉一样的行当了,你们不要阻止我了”,虽然曾这么说着退出了社团,但只要我们有难她又会随时赶来救火的可靠助手。她的画工比美沙夜亲还要出色,据说是因为养父是个有名的画家。
浅上在大学毕业之后,成了这间“玲珑馆”工作室的秘书。她会来这里,据说是美沙夜亲“你与其专心做新娘修行还不如来这里帮我啊”向她哭诉过的结果。
我则是一边靠写小说勉强度日,一边向美沙夜亲爱好的发行刊……同人志提供短篇。
这是2009年夏天的一幕。从礼园女子学院毕业了的我们,十年后依然这般欢乐地在一起相处。
“话说,这次的短篇是啥?又是悬疑?画画的时候我耳朵可是闲得慌,你就告诉我个大概嘛”
黑桐可以一心多用,触觉听觉可以是分开运作的。虽说讨论还没写完的小说不大好,故事本身倒是已经完成了。我于是开始介绍这次短篇的梗概。
“以礼园迎宾馆为舞台的连续杀人……?”
“凑在一起的是学生时代的我们,吗……?”
“明明是悬疑类,洋馆的外面却僵尸成群……吗?”
三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以十年前的礼园为背景的小说。因为那是在我们之中,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的禁忌般的过去。
“嘛,无所谓啦。然后呢,那是什么样的杀人事件?第一个遇害的果然是黄路学姐?”
“第一名遇害者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啦。接下来的被害人倒是大家认识的人就是了。”
我开始说明小说的正篇部分。
八名少女集中在洋馆里。少女A杀害了少女B,少女B又杀害了少女C,少女C杀害了少女D……如此这般,仿佛像循环般的“独立”“连续”杀人事件的故事。
“……我插一句行吗?在少女B说明杀害少女A的诡计之前,少女B就被少女C杀死了……这就算了,在说明杀害少女B的诡计之前少女C就被少女D给杀掉了,我觉得的作为作品有点问题吧?”
“一点不错。与其说是循环不如说只是把揭开诡计的真相推给了下一个凶手嘛。简直跟那啥一样。那啥,灭火的时候一群人排着队传接装了水的水桶一样的手法。”
“啊,不愧是美沙夜亲,小说的题目就叫《水桶接力杀人事件》哦!”
“噗……住手……这太出其不意了……你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地戳人笑点太过分了……”
“……文笔倒是没的说,不过命名连半点品味都谈不上啊”
“不对,这是狮子假面啊!(详情请参照哆啦A梦中的同名章节,译者注)”
之后,明明已经洗手不干了的黑桐却尖锐地指摘(吐槽)道。能注意到原梗,她的嗅觉还是灵敏得可怕。
“我挺喜欢的。啊……不过,不过主人公既然是你的话,那最后的对决怎么样了?你是被杀了?还是活下来了?”
“那自然是,敬请阅读原作啦。我没有好心到连结局都剧透掉啦”
我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打开房间的窗户来到了露台。虽说这里是廉价公寓,但由于建在了高台上,所以可以将整个城市一览无余。
午夜零点将近,住宅区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灯光了。
还亮着的只有地铁站附近和国道上成列的路灯。这个城市的居民也越来越少了。几年前还有接近两万的人口,如今锐减到了十分之一左右。变得空荡荡的一间间住宅宛如块块墓碑,被风雪所渐渐侵蚀。
自世界各地开始发生迷之失踪事件起已经过去了10年。
邻居们仿佛打一开始就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人们毫无缘由,毫无规律地开始失踪,一直到现在。
人类也实在够坚强,虽然在最初的一年里陷入了恐慌,三年之后已经把这当成了家常便饭。
仔细想想,对于无法预知未来的人类而言,“明天”本来就总是不明朗的。就算是当自己消失的那一刻来临,也有想着“啊啊,今天就轮到我了吗”而坦然接受的从容。
一边期待着每一天能够毫无悔恨地度过,一面乐观地想着,嘛,明天的话靠着剩下的人总是能熬过去的,我们就像这样慢吞吞地过着日子。
就算是我和她们,总有一天也会烟消云散。
那是在六小时之后就将到来的危机。
这次悲伤的并不是终结。
我觉得,像这样在风平浪静的日常生活中阖上双眼,我觉得稍微有些伤感。
我回到房间时,原本箭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已经不见,一幅已经告一段落了的轻松景象。看来难关已经渡过了。
还需要加工的纸只剩下了四张。这样一来应该是能在期限之内将将完成吧。
“呼————好得很。看来终于到了掀开底牌的时刻了!”
“哎呀,最难关已经过去了还是算了啦黄路老师”
“美沙夜,我去重新泡一壶茶吧。你从巴黎带回来的Marie Antoinette(译者注:此人就是那个著名的“没有面包,就吃蛋糕”王妃,此处应该只是用作虚构的品牌名)我就开了哦”
“我真的有底牌啦。底牌,真的有哦?”
美沙夜亲总之就是很想亮底牌。
黑桐一边敷衍地应付着一边加工着底稿。
我们也没闲着,一边盯着眼前的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聊着天。
关于工作,关于家人。关于物价,关于爱好(种类)。关于明天,关于过去。关于恋爱。
尽管追求彼此不同,但这也算是难得的畅所欲言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想要一直沉浸其中的泥潭般的睡眠。于是,我不由得,
“啊对了,关于这之前,我做的那个梦来着”
说出了本不该提起的话题。
“怎么了,水桶接力老师?”
“至少也请叫我水桶老师吧。……总觉得,我在梦里只要一醒来,就突然会发现世界还有90分钟就要完蛋了,然后大家一阵骚动什么的”
“————”
“————”
“————”
沙沙沙的运笔声停止了。大家沉默着,面色沉重地注视着彼此。
“怎么啦?”
“……没事,你继续吧。那个梦怎么了吗?”
“嗯。就是我的魔眼是未来视……能预见未来,然后总是会看到我们死掉的终结。虽然我们也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作了很多努力,但怎么都会失败。明明选择那么多,可是我们怎么选都不行。果然是我们能力不够吗。就算是能预见未来,也没办法好好利用这一点,什么的”
我提了个罕见至极的话题。
倒不如说,这种太过不真实的话题就应该一笑置之。
但是我亲爱的朋友——黑桐鲜花却极其自然地接受了,她断言道:
“不管怎么选都不行?那一定是情况本身有问题吧?”
一语中的地揭穿了我的本质。
“……情况本身,有问题……?”
“对。就因为我们在那90分钟倒计时开始之后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所以才会不管选什么都于事无补啊。如果想要改变未来,就必须在那之前注意到。……嘛,个人命运尚且不论,世界的命运靠未来视估计也改变不了就是了”
“原来如此。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不过黑桐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哦。不愧是瞒着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国内最大的化妆品公司成功就业的女狐狸”
“死生堂(译者注:此处恶搞某名字相近的日本化妆品厂商)好像要精通神秘学用语才能往上爬来的吧?”
“别打岔。各位优雅的女作家老师们。我可是认真的。而且,学姐和藤乃这不都是在假笑嘛。我刚才的话是不是让你们想到些什么了?”
经黑桐一指出,两个人都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嗯,你说得没错。刚才关于梦的话题,我也有些印象。……不,应该说是我也做过那个梦吧。我们一起从僵尸海里逃出生天啦,互相残杀啦,还有一起作为偶像出道了结果不温不火只好退役;托人情办了个告别演唱会,结果一个人也没来,我一边仰望着耀眼的聚光灯一边喃喃自语着,‘啊啊,这也是一个世界的终结啊……’之类之类的”
“其实我也是。不过内容不是偶像什么的。比方说,那是个几年难得一遇的酷暑,我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说了句‘啊啊,简直好像世界末日一样’之类的颓废独白之后大家居然就真的消失了,吓了我一跳”
“我在这之外还做了个哥哥被杀人兔(Killer Rabbit)抢走了的噩梦”
“哎呀,哈哈哈”
“总之,大家都做了同样的梦……不,应该说是有经历过同样事情的亲身感受吧。真讨厌,我明明一直以来都努力不去想的,现在已经没法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我就只说了吧。我们,是不是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你是指我们在重复着有微妙差异的人生,吗?”
“啊,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啊,怎么说呢”
“像是被人创造出来的东西一样。我们就好像是在扮演着虚假的角色,在虚构的舞台上生活一样,对吧?就像是某个人做的梦,把其他的人都卷进来了一样”
“没错,就是这样!黄路学姐,你这次的直觉真准啊!”
“真没礼貌。我可一直是只认真相的女性啊。……嘛,我也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缺乏真实性,简直和梦一样嘛。我是担心你们是不是被卷到了我的梦境里来了”
“学姐……?”
“……这很明显吧?这种生活,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在礼园犯过罪的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未来嘛。……所以,我早些时候多少注意到了,这可能是虚构的”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把用了十年的笔放回了桌上。
“……不过,这不是学姐的梦吧?不,说起来——”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陷入循环呢。
关于身陷梦境中这种非现实性的事情到底是否可能姑且不论。事实上我们确实感到了这里是虚假的。
“所有人毫无理由地做了同一个梦,还循环个好几遍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而我们忘记了。……所以,反过来说”
只要想起那个原因,我们就很有可能结束这个循环?
不过,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们只要去找真实的东西就好。到底哪些是真实的,那些又是虚假的。只要能发现这区别,揭穿它的本体,这个梦境就应该会崩坏。不过,既然这一次都没有发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无数次地输给了这个‘循环’了吧”
正如黑桐所言。
我们会陷入这种局面一定是有契机的。然后濑尾静音一直重复着虚假的故事。一直被迫看到末日的未来。
虽然我们为了避免那样的终结而努力了无数次,我们都失败了。
这次也是如此。我们都会和黎明一起消失。
黑桐鲜花指出,有东西是虚假的。
那还用说,这次虚假的就是我们自己。
我们本来并不是像这样能够一起欢笑的关系。而正是因为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黄路美沙夜和浅上藤乃才会闭口不言。
甚至会产生,这是谁的梦根本不重要的想法。
不过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一切的开端。
这次也好,上次也好,上上次也好,以及忘了个干净的时常到来的末日也好。
一切的元凶就是那所学园。如果十年前的那天,那个夜晚,在礼园女子学院的那个房间里,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的话,我们都不至于如此。
……然后,
突然间,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现在播送临时新闻。对于因老旧化而无法继续存在下去的第三期地球再现领域,已于今日零时正式决定废弃。我们将中止在该领域进行原住民重现模拟工作的各位的假想生命。由于第四期再现领域预算不足,我们将无法接纳各位。五小时之后,各位将与本领域一起被消灭。在剩下的时间里,敬请各位期待终结的到来”
随着那流畅的播报,房间里开始发出“喳喳喳”的响声。
我跑到露台上一看,没有光亮了的观布子市的一角,仿佛被橡皮擦过了一样,变得一片雪白。
“是嘛,这次原来是科幻啊。我们原来是网上的假想生命啊”
“啊啊,这种设定也不错嘛”
“喂,会不会太突然了点啊?伏笔在哪儿呢!?”
虽说美沙夜亲对突然降临的终结表示了抗议,不过世道就是这么回事。
世界实际上是由电脑运营的模拟程序,被告知“你们的世界已经落后时代了我要关电源了哦”和突然有一天陨石就掉了下来砸穿了地球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世界末日和人类从来就没什么关系。
不管内侧再怎么和平,再怎么谦恭有礼地生活,这一切都会因为外部的情况而被残忍中止。比如腰斩,比如制作叫停,比如发售叫停。
“…………”
不过请放心。就算在这里结束,故事还是会继续下去。
就算有人死去世界也不会迎来终结。
就算你死去世界也不会停下脚步。
这是蛮来生作的轮回转生。终结无可避免。我们在消失之后,并不是去往死后的世界,而是到另一个设定不同的世界去继续回避“。所以根本没必要去证明死后的世界是否存在。
比起去一个存在与否都尚未可知的世界,再次经历同样的世界要来得好得多。
“……是啊,只要能继续下去,就……”
足够了,我想道。
然而,
“真的可以吗?又要重复终结了吗?”
果然,朋友在不像样地陷入迷茫的我身后推了一把。
“不行。虽然不知道什么不行,但是是不行的”
“嗯,我也觉得。虽然这样也没什么,但还是有不满的”
“不满?不满是指什么啊,黑桐”
我疑惑道。
她有些可惜地,又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
“不断重复的一切也好,各种各样的故事也好虽然都不坏。
不过终结之所以一直都是伤感的,就是因为会让人想为它做点什么吧?”
她冲我们使了个眼色,带着我们一起离开了公寓。
◆
由于运营(世界)终结的通知已经传播开了,城市里一派盛装游行的景象。到处都是燃起的火光。怒吼。欢呼。惨叫。哀号。种种我们能想到的,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既然世界的容量用完了,那就尽可能减少在动的东西就好之类,甚至出现了以这种无厘头理念为教旨的宗教,连黎明都还不到全世界就已经一副人类的半数都快要灭绝的狂乱景象。
我们都搭上黑桐开的车,离开了越发混乱的城市地区,向人迹罕至的山中进发。
过去只能靠巴士,一般要一小时以上的路程如今只需要三十分钟不到。在这种地方,我们也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到了哦,走吧各位”
锈迹斑驳的大门。被野草占领了的砖块路面。
……已经不会有人再来了的巨大残骸。
礼园女子学院早已是一片废墟。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并不曾记得。我拨开丛生的杂草,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我追忆着熟悉的学生楼。
很奇怪的是,校园里的电灯还亮着。
我们在外灯的蓝色灯光下穿过绿色的铺装路。
不久,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啊啊,我想起来了,没错,在这里——”
十年前,有人动过了“那个”。
黑桐鲜花的私有物。被黑桐鲜花唤作导师的女人的遗留物。
我们因为好玩,而把那个,明明是复古式却又是最新型的匣子给组装了起来。
迎宾馆的们开了。我们穿过通风的门厅爬上二楼。穿过满是尘埃的走廊,来到了二楼正中心的那个房间。
迎宾馆的放映室。
十年前,如今的她们在这里遭遇了一场不幸的事故。
不在此处的第五个朋友。我们抛下了,没能见证这个终结的她。
“……准备好了?我要开门了哦。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慌哦”
门被打开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我们听见了某种坚硬物品在空转的声音。蓝色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屋里还摆着六人席的沙发和一台装好了胶片正在播放的放映机。
放映机位于房间的中央,一边咔哒咔哒地响着一边依然在屏幕上投映着光亮。而它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少女,正直愣愣地盯着屏幕。
“————我说,莫非”
我伸手碰了碰少女的肩膀。
穿着礼园女子学院校服的少女,啪地一声倒了下去。
她已经死了。
很早就死了。
这是她十年前留下的尸体。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随时都能昏过去一样。
我壮起胆子从尸体的口袋里捡起学生证。
“————为,什么?”
濑尾静音。
那就是十年前,被抛下的少女的名字。
◆
“————”
我好像快头晕得站不住了。
等不到黎明降临,我的世界就已将要一片漆黑。
这也是一种World End。
我静静地闭上——
“在那之前我们先确认一下吧。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真的到底是什么?”
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我挺了下来。
对了。我还想避免失败。只是随波逐流的话就和一直以来没有分别了。
我会闭上眼睛,是因为我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我在意识渐渐模糊的过程中,回溯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
到底什么才是主题呢。那还用说。这是个找出真凶的故事。也可以说是寻找真相和虚假的旅程。
那么什么是虚假的?那还用说。自然是这个不可能发生的剧情。
我们本是平凡的学生。既不可能碰上僵尸末日,也不可能被卷进杀人事件,也不可能变成假想生命。
这其中应该也有虚假的舞台。
主观(个人)和客观(舞台)。对于人类而言的真相究竟是哪一边呢。
理解了这一点,再重读一遍故事的话,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觉得,
1.主观——人际关系正确与否才是真相 第一回 请前往第9页
2.客观——舞台设定正确与否才是真相 第二回 请前往第47页
3.达观——不管是什么眼前的现实才应该是真相 第三回 请前往第91页
那么,我要前往何处呢?
◆
“才怪嘞。我才不会跟这种规则玩过家家啦”
尸体动了起来。本来从沙发上倒了下去的学生服少女,一边说着这样的台词一边站了起来。
“濑尾!?你还活着啊!?”
黑桐同学,浅上同学,黄路学姐,一起跑到了刚才还只是一具尸骸的濑尾静音身边。
我冷冷地注视着那一幕。
“因为我总是看到些不该看到的未来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啊。鲜花亲说得对,一开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继续探视未来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个陷阱。所以——要骗过你,我就只有在一开始就死掉才行”
我没有把那当成是陷阱。
我打一开始,就不知道其他的手段。
因为她……濑尾静音是能够预见未来的稀有人类,
我则是只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的舞台装置。
“我想起来了。这里既不是十年后的礼园,也不是僵尸的世界,也不是洋馆的世界。这里只是礼园的放映室。是我和鲜花亲,藤乃同学,还有作为校友前当导演的黄路学姐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动过了鲜花亲带来的放映机之后的世界。”
放映室坍塌了。
变成了被发觉是虚假的,失去说服力,胶片播放到头之后的,一片空白的世界。
“我们一共只表演了90分钟的故事而已。所以你作为摄像机的镜头一直拍摄着我们”
“——是嘛。不过,你为什么指认了我呢?”
“那还用说。这里是礼园女子学院,是闭月羞花(译者注:原文的花も踌躇う在下搜索了半天也只出来一首眠レナイ夜ハ眠ラナイ梦ヲ的歌词,所以采取了附会的译法)没有男友的少女们的花园!上过男女混读学校,并且还收获了干也先生的你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两仪式小姐!”
“————”
怎么回事。真有趣。我露出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目中无人的笑容吧。
因为太有趣了,我为了让场景更火爆一些而摸出了日本刀。
“!?那家伙想干嘛啊,杀气逼人啊!?濑尾,那就是真正的式!?”
“两位,退下……!”
像是要保护被我的气势所压倒的两人一样,浅上同学上前一步。
“扭曲吧……!”
毫不留情的扭曲的魔眼。肉眼看不见的攻击。我轻松地劈开那红色与绿色的螺旋造成的扭曲,朝上前来的浅上同学颈部劈下,
“快请退下,会被砍到的……!”
明明还差一步就能砍掉脑袋了,浅上同学的身体被透明的什么东西给包围着,从我的居合斩之下逃开了。真是可惜。
……果然,应该先从黄路学姐开始下手的。这个人的妖精虽然构不成致命一击,但是如果只是一直支援先锋的话,无人能出其右。她本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实在是有点可悲。
“……多谢了学姐。但是,这下可以确定了。那个两仪小姐是不是真的,现在根本无所谓”
“嗯。那可是万恶的根源啊。不过浅上同学,看不出来你的性格有这么危险啊”
“藤乃只是决心下得快而已啦学姐。……所以说,为什么那东西会看起来和式一样?说老实话,实在很难搞定,我可是火大得很啊”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鲜花同学。我可是终结。我的任务就是结束一个故事。所以我总是扮演在你们心中觉得‘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啊”
“呜……确,确实,我们赢不了两仪小姐的啦……”
“……嗯。体会过一次了的恐惧是不会轻易地……”
“我能赢的啦。我随时都能赢的啦!”
“唉。那个人,到底有多强?请在一句话之内简单明了地解释一下”
“和总喜欢不经意间就透露出动画化计划然后净给人出难题的编辑一样强吧”
“那不是违抗都违抗不了?”
啊啊,她们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登场角色。
所以我无法忍耐。
我还想再多看看你们,也对一直把你们捉弄到现在感到很抱歉。
但是这是没办法的。我的设计原理就是如此。
只是放映终结的机器。
一直让世界循环下去,而代价是永远只能放映悲剧的幻灯机。
虽然具有智能,却无法获得像她们那样耀眼的人性。
因为道具不需要人类的感情。
道具所需要的只有身为道具的价值观。
越是有像人类的想法,就越容易故障。
所以——把我制作出来的那个人,一定内心深处是彻底的非人类。
“不过,我搞懂了一件事。不破坏她,我们就醒不过来”
听到濑尾静音的话,其他三个人也抬起了头。
她们望着无法战胜的两仪式(我),露出了认命般的,自暴自弃般的可靠笑容。
“OK,知道啦。那就,上吧……!”
“我同意。因为总是输的话,对精神健康不好”
“我们四个一起解决她,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大家不要手下留情哦!”
她们团结一致地与我对峙。
迄今为止从未有过这样的剧情发展。
反过来说,如果就算这样她们都没能杀死我,就只能穷尽一生在我的内部不断上演无限循环的终结(结局)。哪怕肉体已经死去。
“——是嘛。马上就要天亮了哦。这次你能不能打倒主角(我)呢,静音同学”
我微笑着。朝她们露出轻蔑的微笑。她们建立起在现实中绝无可能的共同战线,一起向毫无胜算的敌人发起了挑战。
啊啊,这是怎样美妙的World End。
我这一次,终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喂,你们打算睡到什么时候。都给我起来,四个笨蛋”
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感觉像是被硬皮靴之类的东西捅了一下脑袋,我——濑尾静音,这次终于醒了过来。
“呜呃!?我,我写好了啦,稿子真的已经写好了啦!”
糟糕,是文艺部的环亲来催稿了吗,我飞快地爬起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笼罩在蓝光中的暗室。
“……咦……?”
又漆黑,又明亮的矛盾空间。
老旧的放映机咔哒咔哒地运转着,光映照在墙上。
房间里摆放着几把椅子,地上瘫倒着鲜花亲她们,放映机旁站着的是一脸不悦的和服少女,两仪式小姐。
“两仪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是你们叫我来文化节的吧。特意来了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们都想被宰掉吗?我找你们可是花了一天啊”
从这粗暴的口气来看对方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两仪小姐。
去年夏天曾有过一面之缘,随后经鲜花亲介绍认识的和服美人。
“嗯……我说,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我好像……给了式的身体会心一击,然后就突然转着圈飞起来了来着……”
“……是空气投(译者注:本文中虽然说是合气道中的招式,但译者查到的资料都说是来自柔道),那是合气道里的空气投……黑桐同学的身体就像手里剑一样朝我们飞过来……我得接住她……啊啊,想不起来了……”
“不,你毫不留情地把她挡开了哦浅上同学。你看也不看一头扎在墙上的黑桐同学,就用最大输出把连同我在内的整个房间给……”
瘫倒在地的三人……鲜花亲,浅上同学,黄路学姐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们一边因为放映机的光眯起了眼睛,一面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最后注意到了我和两仪小姐。
“式!?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唉。那个你去问濑尾吧。还有鲜花。是你把这玩意带出来的?”
“这玩意……对了,就是那个!”
鲜花亲,浅上同学和黄路学姐三个人一起望向放映机。
放映机虽然还在运转,但最重要的胶片已经和胶片筒一起被拆了下来。当然,胶片筒现在正被两仪小姐拿在手里。
“是两仪小姐把它停下的吗……?”
“差不多吧。放出来的片子太寒碜了所以我就打算关掉来着,结果怎么按电源按钮都没反应。我火头一起来就把胶片扯了下来,电影就停止了。和橙子说的一样,这货可是严重的残次品啊”
取下胶片……确实,这样一来电影就会停止了。
所谓放映机,就是把映在胶片上的静止画,透过光映射到屏幕上的机器。转动装在上方的胶片筒里的胶片,把播放完了的部分卷进下面的筒里。
两仪小姐不顾影片还在播放,直接切断了胶片,然后把下面的胶片连筒一起拆下来了。
“……嗯……也就是说,我们,逃出来了?”
“……看来是了。虽然结果很难让人接受”
“……那个。说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鲜花亲,浅上同学和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致情况我们都懂。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我们都被这台放映机给吸了进去。当然,这里说的不是我们的肉体而是精神。然后我们一直在扮演放映机播放的影片里的角色。
“……集体催眠,脑波的调整,灵魂链接……既然是橙子老师落下的东西,只要查查资料机制应该还是可以解释的……”
不过我们在乎的不是“怎么样”而是“为什么”。
这台放映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会对我们做这样的事呢。
“鲜花,你真的对这玩意一无所知吗?”
“这应该是自动产生故事的幻灯机。就算是原本没有的电影也能即兴播放出来的放映机,对吧?”
“黄路学姐?”
一不留神,黄路学姐开始认真观察起放映机来。
“……果然。上面的胶片都是空白的。这种空白的胶片本来是放不出电影的。但是画面却播放出来了,这说明创作出那个故事的就是我们自己。虽然我不清楚原理,不过这台大概是通过读取在场所有人的记忆,然后以二手创作的原理进行工作的一手创作量产Machine来的吧?”
“……可以啊黄路。你脑子转得那么快怎么会输给鲜花的?”
呣,鲜花亲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只是不凑巧。因为我的缺点就是不善于对付精神上的逆境。如果是像现在这样,身边都是可靠的人的话我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
像这样,虽然基础性能(SPEC)优秀,但是精神上稍微有些遗憾的地方,正是黄路学姐人间爱的原因。
“以他人的记忆为材料……指的是,那个世界就是我们想实现的愿望……的意思吗?”
“……难说啊。我倒觉得那与其说是愿望,倒更接近潜意识里的恐惧或者禁忌啦。我是真心受不了僵尸类的东西”
“啊,提出要僵尸类的是我啦。《血腥嘉莉(译者注:请自行百度同名电影,英文名Carrie)》
啦《战栗(译者注:某部意大利恐怖片,想了解详情的也请自行百度)》啦什么的,画面一片血红的很带感吧?“
“…………。会有悬疑要素估计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我也不好说啦,不过你口味也适当轻一点吧藤乃。嗯?这么一来,那个常磐庄(译者注:日本的某住宅区,因为手冢治虫等漫画名家住过而闻名)一样的设定就是濑尾……啊不,是黄路——”
“咳咳。总之,这个机器就是一切的源头了吧,两仪小姐”
“啊啊,据做出这玩意的家伙说,好像是什么,既是放映机又是总导演,理想的娱乐提供设备,为迟早将要到来的快餐消费时代量身订做的下一代创造者——来着”
“来着……?因为它是残次品吗?因为会把周围的人当成材料,在他们肉体死去之前一直播放下去?”
“不,会害死材料也没啥吧?因为这台机器的设计理念(Heart)‘只要有观众,就要永远地提供故事”。说它是残次品是指思想(Soul)。性能本身是完美的,可这货居然否定了自己”
“……否定了,自己……?”
“啊啊,明明只是机械地生产故事就行,它却受不了这机械的过程了。虽然给了这货‘创造出让所有人都会幸福’的智能,那智能却因为一个矛盾而出了岔子。‘我拍摄了一个幸福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总会落幕。不管写出怎样幸福的剧本,世界都会迎来终结’这样的感觉啦”
“…………”
所以那个舞台,才会一直那么的欢乐,却又那样的悲伤吗。
幻灯机提供的是让人如临梦境的娱乐。
然而总会有结局。无论是过程怎样欢乐,只要是电影,只要是Film,那个世界就会在短短的90分钟之后终结。
以映射出有别于现实的乐园为己任的机器,越是忠于它的职责,越是会破坏那美好的乐园。
就像人生一样,就算是在电影中,也难免要迎来结局。
所以机器故障了。它迷失了方向。既然终结在所难免,那就至少通过播放下一个故事的方式来掩盖悲伤的结局吧。
“……性能和理想的冲突啊……。这台放映机从一开始就只想着要取悦我们……不对,是只接受了要取悦我们的命令”
“对。不论是怎样的故事都是悲伤的。这货接受不了这一点。它作为造梦机而言太过浪漫主义了”
两仪小姐从和服的怀里摸出了小刀,瞄准了幻灯机。
我有些恍惚地追忆着那几个故事的结局。
“……那个”
没错,现实不论何时都是悲哀的。
我们本能地没有去正视这个事实。
能够预知未来的我,明白人生不论怎样都只有感伤。
不过,对这样的人生进行加工,拼命也要改编成喜剧,一直欺骗我们人生是快乐的,这部正是电影的本质所在吗。
我在漆黑的海岸边目睹了世界的终结,并为此而感伤。我不觉得,那个‘我’的心情与我无关。
“那个,能,能不能请您把这台放映机让给我呢!”
“啥?”
两仪小姐一脸不爽透了的表情回过头来。
鲜花亲和浅上同学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什么让不让的,这是那个麻烦死人的娘们落下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太危险的东西只能毁掉,这点道理你懂的吧?”
“那,那就给它上个保险吧!比如三小时之后自动断电什么的,那种小装置!”
“我说啊。要是真有那么好办的话橙子就不会——”
“我觉得没问题啊?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放映机嘛。把电源设置成只用电池的话六个小时之后也就自己停了嘛”
诺,鲜花亲拔掉了放映机的接线。虽说有些太过理所当然,放映机一直以来都是插在插座上的。
“…………”
切,两仪小姐咋了咋舌头,把小刀收了起来。是在因为到手了的猎物又跑掉了而不甘吗,她泄愤似地把插头从插座上拔了下来。
咔哒咔哒咔哒,咔嗒,放映机最终静静地停了下来。
在长时间不间断运转之后,她也终于能休息了。
而‘神奇电影馆’被列入礼园七大不可思议传说,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
“嘛,我是没什么啦。说起来你们几个,为什么会在校园庆典正热闹的时候跑出来看电影的?”
“啊。嗯,说起来是为什么来着,鲜花亲?”
“起因是黄路学姐啦。黄路学姐明明都已经是毕业了的人了还要来查行李,结果从我的东西里翻出了橙子老师的放映机啦。不是你说着‘我们放放看吧’把我们拖到迎宾馆来的嘛”
“我,我只是想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坏掉了而已!”
“啊……对了。你在大学里加入了电影鉴赏部对吧?说什么虽然不当漫画家了,但至少像在继承家业之前留下一部作品什么的”
“学姐确实大闹了一场来着。还对着放映机搔姿弄首来着”
“那是平时太一板一眼憋得太狠了吧,一松开缰绳就跑没影了”
“才没有跑没影!而且都怪黑桐同学的说法太过份了!什么‘因为是废物所以没事的’,‘只是个摆设’,‘不算违反校规’之类的,我听得进去才怪吧!?”
“您说得对黄路学姐。我们可没有看不起您哦,倒不如说很尊敬您”
“嗯,好的很啊”
“是啊,好的很呐”
“我说你们不觉得有既视感吗!?”
黄路学姐脸颊因为羞耻……不,因为愤慨而涨得通红。
为了学姐的名誉,还是姑且当是这么回事吧。
“都说完了没?那就跟我走一趟吧黄路。学校大门口有人等着呢”
“啥?为什么是我?”
“这群人里能让外部人士进来的只有你了吧。别废话了,快走。就当是我救了你们的回礼吧”
“喂……!”
两仪小姐抓起黄路学姐的手,不管不顾地把她拖走了。我望着那一幕,预测了一下30分钟之后的未来,不由得为那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修罗场而苦笑起来。等在大门口的究竟是谁,想必就算不是我也能预测得出来。
“说起来,我们和两仪小姐对决的结果……”
“这可不好哦濑尾同学。你这么说就太不识趣了”
浅上同学露出仿佛恶作剧的孩子般的微笑。
“就当是个秘密吧。不管什么时代,结局都可是不说为妙啊”
亲爱的朋友冲我使了个不知在哪儿见过的眼色。
■后记
秋天还是来了。
让人忍不住睡回笼觉的温暖。
染遍了森林的红叶。
这里是远离城市,让爱哭鬼也只能老老实实享受女生宿舍生活的明治时期的学生楼,我们的礼园女子学院。也是为那些会认为“既然都到这里来了,珍稀物种才算是赢家”的大可爱小姐(我们)量身打造,充满刺激与浪漫的全天候型•独立机动要塞。虽然本作中进行了无数次惨无人道的描写,不过实际情况只有描写的十分之一而已,所以一年级的各位敬请放心。
很快我就将迎来升入高中部以来第三次的文化节了。
本来是不定期连载的本系列作品,也作为最后的贺礼特别单独成册发行了。虽然迄今为止编辑整理了从各个年级,各个社团收集到的七大不可思议故事,这次则是将身为作者的本人,以及本人的朋友们所经历的事件进行大量渲染后写成的,只是虚构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编造,请接下来将要在礼园度过的各位自己去寻找答案。但请注意,在使用迎宾馆时切勿八人一起留下过夜。如能遵守这一条,本人将保证各位能度过一个不可名状的夜晚。
那么。接下来是一些闲话。
在我入学时还曾以为将永远继续下去的礼园生活也即将迎来尾声。
从进入初中部以来已经过去了六年。多愁善感的少女时代,我是在这所学院里度过的。
这里没有自由的生活也好,只能在这里见到的朋友们也好,憧憬过的修女们也好,对我而言都将变得无比遥远。就算作为前校友回到这里,那段身为这所封闭乐园中的一员和大家一起欢笑的时光也将一去不返。
现在的我,对此感到无比伤感的同时,同样也无比地骄傲。
我终于也经历了,那许多的学姐们曾体味过的,青春期的终结。
这是不会留下记录的,曾是我们一部分的,最后的疼痛。
这也是一种World End。
不论是泪水还是欢笑,结局终将到来。
虽说如此,世界还是会理所当然地继续下去,所以我没有时间阖上双眼。
就算有无数的事物一去不返,我们依然会告诫自己要顺其自然,然后造访下一个舞台;所以今后你如果有幸和其他人邂逅,那时一定请你告诉他/她你所见证过的终结。也许大多数人听过之后就忘记了,但那其中也许会有人一直铭记在心的。
最后,我要对给了我写这本书的机会的文艺部部长环女史,在截稿之前一直给予我帮助的室友A小姐,毫不犹豫地允许我借用她们经历的朋友们,为我校对的F小姐,还有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在高一那年的冬天,为一个人缩在女厕所奋笔疾书的我端来热呼呼的咖啡的M学姐。
谨以本书献给我,她们,还有现在仍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