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老实说,斧乃木使用的……该怎么说,必杀技?由于她颇为频繁使用,我不认为那是奥义……总之,我不清楚「例外较多之规则」是怎样的招式,甚至不晓得原理。
之前听斧乃木说,她的真实身分是凭丧神,而且是「尸体」的凭丧神(她还说应该叫作凭藻神),我不明白这方面的事。
但我明白这招的攻击力。
阿良良木家的玄关,正是因为这招而非得重建,所以这招的攻击力……不,应该说破坏力,不只是打包票的程度。所以我不知不觉认定斧乃木是专精攻撃的式神。
不过,像这样看到她带我们平安逃离,我不得不意外地说我这种想法错误,这是我的误解。
回想起来,使唤她的阴阳师──影缝余弦,完全是攻击型的战士。既然这样,和她搭档的斧乃木要是专精攻击,天底下应该没有比这更不平衡的组合。
或许「例外较多之规则」反倒是用来逃走的技能。因为我明明再怎么努力骑脚踏车也无法逃离「暗」,她却带著我们这两个拖油瓶漂亮逃离。
至于她实际采取的行动,就我看来只是以双脚使劲一跃……
「不,鬼哥哥,这种说法是正确的。刚才我帅气形容为『脱离版』,但只是单纯逃走罢了。」
「居然说单纯……」
「不过是从立体层面。鬼哥哥已经证明从平面层面逃走没意义……我觉得或许对方出乎意料无法应付高度上的变化……看来正如预料。」
「…………」
总觉得她巧妙打马虎眼,总之以结果来说顺利逃离,所以夫复何求。
顺带一提,我们逃到的地方,是我之前和斧乃木,以及她的主人影缝搏命交战,对我来说从春假之后充满回忆,如同秘密基地的地方。也就是那座补习班废墟。
这里是废墟四楼。
我们在三间教室的其中一间坐下松一口气。在废墟松一口气听起来很奇怪……总之我们成功逃离那个「暗」,所以没道理不在这里感到安心。
八九寺依然昏迷不醒。
就这么让她躺地上,再怎么说似乎也太过分,所以我学忍野拿旁边的书桌拼成一张床,让她躺在上面。
八九寺身为小学五年级算是发育良好,但终究是小学生,拼三张书桌就够。
我以自己的上衣当成被子帮她盖上,以自己的牛仔裤卷起来当成枕头让她垫著,因此我现在身上只有一条四角裤。
唔~……
我自认这是顾虑到八九寺的身体而这么做,却感觉只凸显我的变态特质……老实说,我不想再追加暴露狂属性。
「鬼哥哥肌肉挺发达的。」
斧乃木这么说。在喘口气之后这么说。
「很漂亮的肌肉,嗯。」
「…………」
「很漂亮的肌肉。有在锻炼吧,很漂亮的肌肉。隔著衣服看不出来,不过真的是很漂亮的肌肉。」
「…………」
肌肉被称赞了……不,这并不是因为有在锻錬,单纯只是我在春假化为吸血鬼之后的影响之一……
「一直这样裸露比较好吧?鬼哥哥应该更加宣传肌肉。我觉得这是非常美妙的精壮体型。」
「慢著,别再讨论肌肉了……」
「哎,别这么说,鬼哥哥,摆个拳击姿势看看吧,当作受我搭救的谢礼。」
「你这女童,居然讲得像是在做人情给我……」
「如果愿意摆出腹肌与腿肌的健美指定动作,我愿意把『例外较多之规则』的秘密告诉你喔。」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秘密吧?」
这孩子讲话乱七八糟。
这方面也很像战场原。但她对我的肌肉毫无反应……
斧乃木纠缠到这种程度令我为难,但战场原那样毫无反应,某方面也令我受伤。
「总之,我并不是对『例外较多之规则』没兴趣……」
想到影缝的专精领域,就无法保证今后不会再和她交手……但她这次似乎没来这座城镇。
「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关于那个『暗』的情报。斧乃木小妹,你心里真的完全没有底?」
「就说不知道了……」
斧乃木说著伸手摸我的腹肌。这个动作过于随兴,我差点就不予追究,不过这是过于光明正大的性骚扰行为。
「我除了鬼哥哥的肌肉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肌肉的什么事?」
「还用说吗……我知道一切。」
她面无表情断言,意外具备说服力。
或许她真的知道。
难道……慢著,所以说她知道什么?
我的肌肉没有秘密。
「到头来,我才想问鬼哥哥,你心里没底吗……内心底部有底吗?」
「斧乃木小妹,无论你是忽然想到般改口、想讲双关语还是玩文字游戏,都讲得不上不下。说到我心里有没有底……」
真要说的话,有底。
太多了。
堪称至今人生的一切,都可以当成本次事件的底。
虽说如此……若要我具体举个例子,我没办法立刻想出来。
怪异确实是基于合理的原因出现,但是那种不讲理又真相不明的「暗」,我不晓得是否可以形容为怪异。
不讲理,真相不明。
而且,原因不明。
「我不懂。毕竟我不是怪异专家……我始终是随处可见,类吸血鬼的高中生。」
「我觉得并不是随处可见……」
「而且,即使回忆我至今打过交道的怪异……」
吸血鬼。
猫。
螃蟹。
蜗牛。
猿猴。
蛇。
蜜蜂、鸟。
以及……尸体。
「……感觉不太一样。我没看过那么抽象,如同『暗』本身形成的怪异。那是怎样的怪异现象?」
到头来,怪异现象发生在这种正午时分,我觉得不对劲。不,怪异只出现在夜间──只出现在丑时三刻或逢魔之刻,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提出这种说法就无从讨论下去,但是那东西显现得那么清晰……
不对,并不「清晰」……因为看不见。
「『暗』吗……」
斧乃木这么说。
轻声细语……如同自言自语。
「总之,『那个东西』应该确定是『暗』,不过……」
「嗯?怎么了?」
「没有啦……该怎么说……如果对方真的是『暗』就好。如果只是『暗』……」
斧乃木依然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毫无感觉,却也像是觉得现状没什么乐趣。
「什么意思?那东西怎么看都是『暗』吧?」
「不是说『看不见』吗?那个黑色聚合物,很可能只是随怪异产生的现象。」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总之,要是这么说,就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我们要『应付』的对象。还不确定那东西是针对鬼哥哥而出现的……如同台风或暴风雨之类的天候现象,并不是针对人类而来。」
「慢著,可是那东西明显在追我与八九寺啊?」
「话是这么说……」
斧乃木的态度实在是犹豫不决。
她本人似乎也有自觉。
「不行。我看鬼哥哥的肌肉看到著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整理思绪。」
她这么说。
「无法整理思绪是情非得已,但你给我想办法用其他理由解释。」
「姊姊或许知道一些情报……但我现在联络不上姊姊。」
在这个场合,斧乃木提到的姊姊,不用说正是影缝余弦──暴力阴阳师。
影缝是专家,同时是忍野的老朋友,她或许拥有那个物体(无法断言是物体的某种东西)的相关知识。
不过,即使影缝拥有相关知识……我听到斧乃木说现在联络不上她,老实说,我暗自松了口气。
总之,虽然应该不会如愿,但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后一辈子别和她有所牵扯。她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顺便问一下,影缝小姐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她那边应该也在工作吧?」
「当然在工作,不过详情肯定是秘密吧?鬼哥哥居然想试探,脸皮好厚。」
「我并不是以厚脸皮的心态问话……」
我只是以闲话家常的心态这么问,但阴阳师界的保密义务比想像中严谨。
「如果真的想知道,就要提供你的肌肉。」
「提供肌肉是什么状况?」
「挖出来给我吃。」
「真凶残!」
感觉好像鸡同鸭讲,又好像不是。
「……总之,联络不上影缝小姐也不成问题。反正入夜就会明白一切。」
「嗯?为什么?鬼哥哥入夜就会忽然变聪明伶俐?」
「我没有这种方便的功能……只是因为忍会醒来。」
斧乃木听到「忍」这个名字就露骨板起脸。由于平常面无表情,板起脸就透露出胜于常人的厌恶感。
这也在所难免。
因为斧乃木以前就是在这座补习班废墟差点被忍杀掉。不对,形容成「杀掉」不太妥当。
当时,忍明显在玩乐。只是在恣意欺凌斧乃木。
所以招致憎恨与厌恶也是理所当然。
总之,我假装没察觉斧乃木的反应说下去。
「忍是怪异之王,因此肯定熟悉怪异的事,而且和影缝小姐同样是专家的忍野咩咩,对她施以数个月的英才教育。换句话说,她是更胜于专家的专家,肯定具备和那个『暗』有关的知识。所以等到忍醒来,肯定会明白那个『暗』的真面目。」
「……哼!」
斧乃木露骨地出声嫌弃。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但她是怪异,所以理所当然。到头来,斧乃木原本是人类,或许形容她「成为怪异该有的样子」比较正确。
「那种高龄老者的知识不值得信任。」
「别称呼忍是高龄老者。」
「你说等她醒来……换句话说,那个恶劣的女人正在睡觉?难以置信……自己的主人九死一生,她却在打瞌睡。」
「我并不是忍的主人……」
不过,这方面的关系难以说明。至少很难说明到让斧乃木接受,毕竟她和影缝建立起完美又有条理的主从关系……我觉得一开始就放弃努力才是明智之举。
「嗯?怎么回事,鬼哥哥不是那个吸血鬼的主人?」
「不,是主人没错,甚至主人过头到反而不是主人。她总是奉献一切服侍我。」
「…………」
斧乃木以看著危险人物的眼神看我。
这是当然的。
「她打瞌睡也在所难免……因为刚发生一个累人的事件,她现在应该在熟睡。」
「是喔,连那样的吸血鬼也会累啊……真意外。」
反覆进行时光跳跃,即使是忍当然也会累。如果是全盛期的忍或许另当别论……
「我不认为睡半天就可以完全消除疲劳……即使如此,无论那个『暗』是什么东西,只要忍醒来就可以解决一切。」
「但我觉得不能过度相信。即使那个吸血鬼接受再好的英才教育,天底下也没人熟知世间的所有怪异。包含姊姊与忍野咩咩。」
斧乃木这么说。感觉这是讨厌忍的嫉妒之词,但她的意见有道理。
既然怪异从人的认知诞生,就代表怪异会无限诞生、持续诞生。
「忍确实不一定知道那个『暗』是什么……不过斧乃木小妹,这样也无妨。」
「嗯?为什么?」
「因为忍会吃怪异。无论那个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她都会一口吞。总之先以紧急避难的方式脱离危机,关于那个『暗』的谜,之后再请羽川说明。」
「羽川?那是谁?」
「无所不知的家伙。」
既然这样,现在打电话问羽川,或许也是可行之道,但我开学典礼就跷课,有点害怕这么做。
『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让你尽情摸胸部,但可以别再找我说话吗?』
似乎听得到羽川这样回应。
「我不以为然。」
斧乃木这么说。
我还以为她在说我的妄想,然而不是。
「不应该像这样完全依赖他人。」
「……但我并不是打算完全依赖。」
「鬼哥哥想说这是相互扶持?『人』这个字是藉由相互扶持而成立的,不过鬼哥哥,你不是人吧?」
「…………」
「那个吸血鬼当然也一样……给鬼哥哥一个忠告,在关键时刻,能够依赖的终究只有自己。但是忍不住出手帮鬼哥哥的我,讲这种话也没说服力就是了。」
斧乃木这么说。
今天的我要是没有斧乃木,确实不晓得会是何种下场,但我觉得她讲这种话完全是自打嘴巴。
「到头来,我斧乃木余接不该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
斧乃木忽然改成说明的语气,站了起来。
「我是因为工作而来到这座城镇。我昨天这么说过吧?」
「说过吗?」
就说我不记得了。
因为在那之后发生天大的事……不是夸张,真的是天大的事。是的,相较于那次经验,现在的状况也堪称绝对没那么严重……
我解决那个事件之后,毫不喘息接著陷入现在的状况。想到这里,就觉得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做过很多就是了。
何况那趟时光旅行引发的事件,完全是我爱管闲事的后果。
「不过,斧乃木小妹还真忙。」
「那当然。我不像鬼哥哥只要上学玩乐,不是这种游手好闲的身分,非得工作才活得下去。」
「但我并不是只要上学玩乐就好的身分……」
「你今天甚至没上学吧?」
「总之……是基于一些隐情。」
「所有人都有隐情,不准讲得好像只有自己是受害者。」
「……是。」
被女童骂了。
但我无话可说,无从反驳。
顺便补充一下,只穿一条四角裤坐著被女童从上方责骂,这种状况还不差。
骂我吧骂我吧~!
「……感觉好恶心。」
斧乃木似乎有所察觉,说完就踏出脚步。
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她明显刻意踩住我的影子扭几下脚。这当然是她知道忍在影子里熟睡而做出的举动。
真是记恨……
「那么,告辞。」
「居然说告辞……怎么回事,你要回去了?」
「该说回去吗……是回头继续工作。」
「不是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这想法从哪里来的……」
「开玩笑的。即使只有一次,你也漂亮地救了我。这么说来,我还没道谢。谢谢你,我会以某种形式回报这份恩情。」
「用肌肉?」
「不,是肌肉以外的某种形式……」
若她有所坚持,我并不是不能挖下一包腹肌送她……反正我有吸血鬼体质,之后就会恢复……但我觉得基于伦理或是人道,这种做法在各方面脱离常轨。
甚至一旦步入歧途就再也回不来。
何况记得没错的话,等我恢复之后,我送她的肌肉会消失。
「会以某种形式回报恩情,或是肯定会偿还这份人情,讲这种话的家伙,其实完全不会回报任何东西……到头来,像我这种不晓得何时会从世上消失的式神,恩情或人情基本上都是立刻偿还。」
「立刻偿还……那有什么我现在立刻能做的事吗?」
我真的觉得她对我有恩。
回想起来,斧乃木像那样帮我逃离,我却得意洋洋地聊著她讨厌的忍,或许是一种失礼的做法。
说不定她是因而坏了心情,才会忽然说要离开……
即使不是如此,即使只是要回去忙工作(反正我就算问她工作内容,她也不会说吧),我也想尽力答谢。
「鬼哥哥现在立刻能做的事啊。唔~我想想……」
「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总之你尽管说说看吧。只要说就好。」
「嗯……」
此时,斧乃木不知为何回头往我这边走一步。
回头踩影子。
……就说了,不要刻意踩影子……
「鬼哥哥。」
「?」
「男生女生亲!」
她夺走我的唇。突然夺走。
不是「亲吻」这么可爱的行动,真的是「夺走嘴唇」的感觉。
该怎么说,就像是「回过神来就被扒走钱包」般出其不意,感觉像是看到一场高明的魔术。
话说,受害者!
我是受害者!
「你、你爱握额婀……」
我想问「你在做什么」,但舌头打结。
光是没咬到舌头就很好了,因为我还以为她连我的舌头都夺走!
「没爱握额婀。」
斧乃木装傻般这么说。
毫不内疚、毫不害羞。
「啊~花心了花心了~鬼哥哥这样不行喔。」
「………………?」
这孩子说这什么话?面无表情说这什么话?
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她说得超恐怖!
「……总之,信赖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可以这么轻易毁掉。我想教导鬼哥哥这个道理。与其说让你偿还人情,感觉做了更多人情给你……鬼哥哥背负的人情真多。不过,我有点不好意思。」
斧乃木说完转身背对我,像是玩具玩腻之后没收好扔在一旁。
看来她说的「花心」不是指我与战场原的关系,是我与忍的关系。
总归来说,就是冲著忍这么做的……
女童真恐怖!
「那么,努力在这场不晓得规则的游戏活下去吧。」
「……这不是游戏。」
「不然是什么?」
斧乃木余接问完,没什么眷恋就离开废墟,回头处理自己的工作。
006
我不解释和女童的接吻行为。
总之,纯粹是我不该粗心大意。
斧乃木所说的「花心」,即使对战场原或忍都几乎像是一种恩怨,但我难以决定是否要向她们报告。
感觉身为恋人、身为搭档,据实以报才有诚意,却也觉得我只是想说出来让自己舒坦……如果表明这份罪过(?)会强逼对方背负「原谅」的重担,或许将这件事藏在我心里比较好。
无凭无据!何况我是受害者!
……这种讲法听起来像是恼羞成怒……真是的,为什么处于这种状况,我还得抱著会爆发新问题的火种?
啊啊,好想死。
好想被「暗」吞噬而死。
这就当成玩笑话吧。
「……嗯?」
此时,我察觉到新的状况。
斧乃木离开之后,产生更进一步的状况。我为其战栗!
天啊,这下子我不就和八九寺独处?
还是在废墟室内的阴暗空间!
而且八九寺昏迷不醒!
「…………」
不妙,我情绪猛然亢奋!
我压低气息,看向书桌床上依然没有清醒徵兆,害怕逆境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的少女──八九寺真宵。
「……既然八九寺睡著,就代表我怎么做都没关系吧……」
我说出如此危险的话语,接近八九寺。
唔~藉口是什么?
我要用什么藉口才能摸八九寺?
急救?对!就是这样!
长期昏迷或许是危险状态,或许是危机,我非得做点事让八九寺清醒!
这很明显是「你才应该清醒一点」的状况,不过在无人吐槽的密室,没有任何要素阻止我的行动。
「汝这位大爷才应该清醒一点,呆子!」
被吐槽了。
应该说被打了。
从影子里蹦出来的金发幼女握拳殴打我。
「吸血鬼铁拳!」
我在毫无警戒的状态挨了这记好拳,就这样螺旋飞走,狠狠撞在墙上。
「哼!」
狠狠撞墙时,又挨一记下段踢。
幼女赤脚施展的下段踢。
好舒服,相对的也以为自己会没命。
「呃……忍,你做什么啊!」
「这是吾要说的,呆子!为什么吾非得扮演汝这位大爷之良心?甚至没办法睡个好觉!而且为什么会舒服!」
她说得非常中肯。
大幅脱离人类伦理道德过生活的吸血鬼,居然以这么正当的论点对我说教……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兴起……」
我道歉了。丢脸无比。
「但我还没做任何事!」
「那当然。要是敢乱来,刚才之下段踢会命中宝贝袋。」
忍语出惊人,并且环视四周。这里是补习班废墟的教室,里面只有我与八九寺。
「唉……」
她确认这个危险状况之后叹气。
「该说千钧一发吗?吾似乎在绝佳时机醒来。」
「绝佳时机是吧……」
我看向窗外。玻璃破掉的窗外,是太阳高挂的景色,距离黄昏似乎还很久……
「……你实际只睡两小时左右吧?」
「实在睡不深,完全无法熟睡。疲劳丝毫没消除。」
忍咕叽咕叽动著颈部关节不悦回应。不晓得是睡不好所以心情差,还是对我的愚蠢行径感到无奈所以心情差,这部分难以厘清……不对,应该两者皆是。
「发生何事?」
「啊?」
「吾不是说过吗……汝这位大爷与吾在精神层面相连,所以汝这位大爷内心之动摇会传达给吾。即使吾藏身于影子或正在熟睡皆同。吾睡不好之原因,怎么想都是因为汝这位大爷发生某些事。」
「啊啊……关于这个……」
是因为那个「暗」。因为那个东西在追我。
肯定没错。
虽说知觉共享(正确来说,是我单向和忍相通),但记忆并非共享,所以她还不晓得这方面的事。
嗯?
慢著,真的吗?
从忍的样子观察,她确实没「目击」那个「暗」,但后续的部分又如何?
具体来说,我刚才和斧乃木的行为又如何?忍当时还在睡?还是已经醒来……实际状况如何?
如同斧乃木讨厌忍,忍也不喜欢斧乃木,若忍当时醒著,应该会想办法妨碍……但她也可能处于心不在焉的半梦半醒状态。
「话说回来,汝这位大爷。」
「咦……什么事?」
「没什么话要对吾说吗?」
………………
咦,这股压力是怎么回事?
是我多心?
只是罪恶感令我擅自感受到压力?
她问我是不是有话要说,换言之是在要求我道谢,向她说「谢谢你刚才阻止我失控」对吧?
「嗯?汝这位大爷,怎么了?」
「那个~……」
但是,我不懂。
现在的忍和斧乃木的面无表情完全相反,露出非常凄沧的笑容……虽然是笑容,却是难以看出情绪的表情。
嗯。试探她一下吧。
由我巧妙提问,查出忍醒来的时间。
虽说如此,如果是以平凡方式套话,忍终究不会上钩。
这时候得绕个圈子。
「忍,话说回来,你可以自由调整头发长度吧?」
「如果是汝这位大爷和式神女童接吻之光景,吾目击了。」
「太敏锐了吧!」
我原本想绕路,她却一直线抄捷径,感觉像是一把抓住我的脖子。
我看向忍。
她笑咪咪的。
露出牙齿,笑咪咪的。
「……那个,忍小姐。」
「喔,谢罪吗?谢罪吗?真期待,这个男性扔下吾这个生涯搭档,和那种外来之式神女童进行那种行为,如今会以何种方式道歉?」
「…………」
这家伙这么说,反而令我火大。明显是在捉弄我……
虽然这个家伙现在看起来是八岁幼女,年纪却是五百岁,而且依照最近得知的情报是六百岁左右,是熟女中的熟女吸血鬼。
之前听说吸血鬼的平均年龄约两百岁,从这个基准来看,她也累积相当的人生经验(但她不是人类)。
或许她的度量大得出乎意料,对于那种程度的「花心」可以一笑置之,甚至当成开玩笑的题材……既然这样,她要是顺便放过我想对八九寺做的行为该有多好。
总之,如果忍愿意成熟一点,我也得成熟一点。
宣称「我是受害者」或「没有证据」死不认错,今后和忍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既然这样,还不如赶快道歉。而且要让她好好理解,她是我唯一的搭档。
「那个。忍。抱歉,是我不对……」
「总之,这种事一点都无所谓。」
她泼出这桶冷水。
在绝佳时机泼我冷水。
亏我想到很棒的台词!
「毕竟汝这位大爷和周遭女性打情骂俏是家常便饭。」
「忍,没能欣赏我全世界最漂亮的磕头姿势,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吾之主只穿一条内裤磕头之姿势再怎么美,吾亦不想看……若是事到如今还想问吾几时醒来,吾是在汝这位大爷和那个凭丧神姑娘接吻之瞬间清醒。正是在那一瞬间清醒。汝这位大爷之心臓扑通扑通跳得如同全速狂奔一样快,吾因而吓醒。此为共享知觉造成之心脏震动功能。」
忍说完露出笑容。
不,等一下。
别讲得好像我和女童接吻,内心会动摇、兴奋到让你清醒的程度。
感觉我好像是个超没经验的小鬼。
「因此吾几乎没理解现状。这是何种状况?大致看来,吾只觉得是汝这位大爷绑架少女与女童监禁于此,却因为女童主动献吻,一时疏忽让她逃之夭夭。」
「为什么这样解释?忍,你内心好骯脏。」
「但吾认为汝这位大爷之手才骯脏……」
「总之听我说。」
继续追究斧乃木的事,我在精神层面会不好受,但我转移话题的最主要原因,是想知道那个「暗」的真面目。
即使忍不知道……斧乃木讲过这种话,但这始终是无法消除的可能性,我想忍应该知道。
既然这样,我想尽早知道。希望她告诉我。
「暗」。
忽然出现,如同追著我们般紧跟在后,却突然绕到前方,吞噬我爱车的「暗」。
如果不是斧乃木将我与八九寺推落脚踏车,当时我与八九寺恐怕也已经一起被吞噬,这种事不难想像。不对,没有想像的余地,坦白说超乎想像。
何况我甚至不确定菜篮脚踏车是否真的被那个「暗」吞噬,是否因而消灭。我没有「目击」那一瞬间。
单纯是因为「暗」位于脚踏车的行进方向,而且脚踏车后来不见,所以我深思就将这两个现象连结起来推论。
那个「暗」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会令人联想到黑洞,所以我觉得脚踏车是被吸进去……但是严格来说,连这部分都不清楚。
尽是令人摸不著头绪的事。
春假事件、黄金周事件;战场原、八九寺与神原的事件;以及在那之后发生的各种事件,所有事件的现象本身都很清楚。例如遇见濒死的吸血鬼,或是妖猫在镇上嚣张跋扈之类的。
但是,这次连现象都不明。
若要说怪异,基本上就是不明事物的象徵,那只能言尽于此……而且我也认为这种说法没错,但是反过来说,怪异是「不明事物」以「明确形式」存在的东西吧?
既然这样,那个「暗」打从一开始,就和怪异的定义矛盾。
是象徵,又是彻底的异端。
只是漆黑的存在。
「……又不是煤炭球。」【注:出现在动画电影「龙猫」与「神隐少女」的妖怪。】
「嗯?什么?」
「不,没事……我没在说吉卜力电影。」
「说谎。刚才在说龙猫之话题吧?话说在前面,吾对龙猫很讲究喔。」
「拜托一下,请不要离题……」
没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什么嘛,吾原本还想模仿所有角色,讲整套台词给汝这位大爷听。」
「那不就要花一个半小时?」
「真期待改编成动画时将如何处理,版权问题会很复杂喔。」
「不用担心,改编成动画时不会做到这一本……绝对不会。动画和小说不一样,正如预定是在《伪物语》完结。」
「什么?居然对吾这个剧场版动画女主角讲得如此没礼貌?」
「…………」
这位剧场版动画女主角大人,很明显得意忘形。
明明在第一期动画,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好期待。吾将手插进脑袋搜寻记忆的场景,不晓得会以何种方式制作成影像,真的好期待。」
「用不著一一提及肯定会剪掉的场景。这是什么开场白?总之听我说吧。」
「哼,呆子,吾拒绝。明明平常就闲聊各种话题,却只在自己有话要说时试图跳过废话桥段继续对话,即使上天容许此等称心如意之做法,吾亦不容许。吾接下来要使用大约一百五十页之篇幅宣传伤物语动画,本集剧情则是以条目形式作结,汝这位大爷就好好抱持觉悟……唔咕!」
我以接吻让她闭嘴。
搂著她的背,将她拉过来吻。
这明显是我主动索吻,在画面上无从掩饰。
「这、这是在做什么,汝这位大爷……当、当自己是义大利男性?」
「总之听我说。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不对,我甚至不清楚是不是天大的事情,不过听我说吧。我需要你的智慧。」
「好、好啦,既然汝这位大爷如此坚持……」
忍像是双手闲得发慌般玩弄金发浏海,脸红做出娇羞的反应。这一面好可爱。
羞涩得不像是活了六百年。刚才的大器量不晓得跑去哪里。
「吾并非不愿意听。说吧。」
「我好不容易和你一起历经时光旅行回来,走下那座山之后,遇见八九寺。」
我原本想加快速度述说,但开场白还是拉得好长。我朝向死撑著继续熟睡的八九寺(这家伙该不会只是装睡吧)一瞥,开始向忍说明。
藉由述说,我自己肯定也能做个整理。
前提是这段物语有东西可以整理。
「喔,要说巧合亦实在太巧。」
「不,我觉得现在讲这句话还太早……总之,八九寺昨天将背包忘在我房间,所以一直在找我想拿回背包……后来为了还她背包,我和她一起回到我家。感情很好、感情很好、感情非常好地回到我家。」
「汝这位大爷为什么如此强调『感情很好』?」
「…………」
因为八九寺今天的发言,莫名有著强烈讨厌我的倾向,但我不能说出这个原因。我即使将自己的玻璃心(比至今更加)展露在搭档面前,也不会造成任何助益。
「总之,到这里没发生什么风波,我很正常地归还背包……我将真的没翻过内容物的背包,好好交给在家门前等我的八九寺。」
「总觉得汝这位大爷之叙述,动不动就透露出心虚之气息。吾感觉像是在和恶人无胆之轻刑犯交谈。」
「别说自己的搭档是恶人无胆之轻刑犯……咦,刚才说到哪里?」
「说到汝这位大爷费尽心思要带八九寺到家里。」
「对对对,就在我把握这个机会,要发挥各种手法的时候……并不是,我完全没提到这种事。我是尽到长辈对晚辈应尽的义务,为了让她健全发育,温柔邀约她一起共进午餐。」
「她是幽灵所以不会发育。何况午餐内容是速食。」
忍为什么知道是速食?她看透我到何种程度?这也太敏锐吧?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东西』唐突出现。」
我压低声音这么说。
即使是我,也无法笑著述说接下来发生的事。
「暗」突然出现在我们身旁。
瞬间的逃走。追赶。
凑巧经过的斧乃木救出我们,最后以「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离开现场。我一气呵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到最后。
该说正如预料吗?我想趁述说时整理状况的计画完全落空。反倒是越说越混乱。
仔细想想,我总觉得刚才和八九寺一起手忙脚乱慌张逃离的做法很奇怪……我现在该做的事情,或许不是对依然很困的忍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而是回家打电话向战场原与羽川谢罪吧?我甚至开始这么想。
「……这就是事件经过,怎么样?总之,如果你心里没底也完全没关系……」
所以我在最后,自然而然对忍使用比较低姿态的语气。天啊,甚至有点难为情。
「…………」
不过,忍面对我这种堪称卑躬屈膝的态度,表情反而很正经,也没按照惯例露出凄沧的笑容。
而且忍越是听我述说,越是听我叙述「暗」的事情,表情就越是严肃。
刚开始真的像是抱著打趣的态度听我说……最后却像是在对我生气。
汝这小鬼居然讲这么无聊之事情给吾听,与其说是怪异奇谭更像鬼故事吧?她现在或许是这种感想……
毕竟我也一样,如果睡到一半被叫醒,还得听别人说一些没造成实际危害的幻觉经历,我应该也会生气。
「汝这小鬼居然讲这么无聊之事情给吾听。」
我如此心想时,忍说出正如我预料的台词。
但她说话的音调,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差很多。
「害吾因而回想起讨厌之往事。」
「咦……?」
「没事……吾只是胡乱发泄情绪,汝这位大爷没有任何责任……这反倒是吾之缘分,或许该形容为业障……这么一来,对方之目标反倒是……」
忍嘀咕著莫名其妙的事,一副深思的样子……应该说一副试著回忆往事的样子。
如果现在的忍做得到,她真的会使用那种记忆手术。也就是手指插入脑袋搅拌自己的脑。
「怎么回事,忍……换句话说,你心里有底?」
「嗯?吾心里……嗯,有底……不对,还不确定是否能断言有底……」
她回答得很含糊。忍的卖点是讲话斩钉截铁,甚至可以形容为断言癖好,很难得看到她这个样子。
虽然这么说,最近……也就是在时光旅行时,忍也展露过类似的含糊态度,但这次的状况和当时不同。
因为忍这次只在影子里睡觉。
「忍,怎么了,不是说好绝不隐瞒吗?你知道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吧。你这种态度就代表你心里有底吧?我刚才提到的『暗』,你知道真面目为何吧?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怪异吧?」
我顺势像是进逼过去般询问,但我咄咄逼人的样子,没让忍惊讶或慌张。
「算是吧。」
她继续维持含糊的态度。
「不,真要说是否知道,吾知道。然而……」
但是,忍的态度果然有种生气……愤怒的感觉。
我刚开始以为她在对我生气,却不是如此。
她是对某种更加模糊的事物感到不耐烦。
「啧……这下麻烦了。想到接下来之演变就令吾忧郁……明明才毫不夸张地刚拯救世界,为什么非得遭遇这种风波……不过这亦是命中注定吗……」
「……慢著,所以说,忍……」
「不知道。」
此时,忍像是将心中复杂交缠的各种感情丝线一起斩断,忽然以舒畅表情看向我这么说。
说出和刚才完全相反的话语。
「咦,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真要说是否知道,吾知道』吗?」
「汝这位大爷,吾之意思是吾不知道那种怪异。」
「啊?」
「如同汝这位大爷已经隐约察觉,该『暗』并非怪异。那个夏威夷衫小子亦会这样说吧。其并非怪异,本质和怪异这种玩意儿不同。」
「…………?」
慢著……
总之,忍这番回应,就某方面来说或许不值得惊讶。因为我自己确实质疑那个「暗」是不是怪异……觉得可能是另一种不同的现象。
所以我不惊讶。
明明肯定不惊讶,虽说如此……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事件就此落幕!」
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
何况忍的说法不对劲。身为怪异之王的忍,居然说那个东西的本质。和怪异这种「玩意儿」不同。
「受不了……真是伤脑筋。应该说无奈。那种荒唐『现象』居然尚未结束。」
「尚未结束?尚未结束是指……」
「该现象没有名字。」
忍断然这么说。
不晓得是终于恢复平常的步调,还是纯粹只是终于清醒。
她如此断言。
「汝这位大爷称为『暗』之『那个东西』,吾以前就见过。吾所说『回想起来』就是指这件事。」
「回想起来……记得你刚才说你回想起讨厌的往事……怎么回事?你说的以前大约是多久以前?」
「大约四百年前。」
「四百年?记得当时是……」
「没错。」
忍这么说。以正经表情,严肃地这么说。
先不提她的果断语气,这张表情本身非常罕见。
「是吾上次造访这个国度之时。」
「…………」
「换言之,是吾制作第一个眷属之时。吾当时被那个『暗』波及。」
忍这么说。
「不对,应该说被吞噬。」
「被……吞噬……」
「被丢脸之事吞噬。昔日之吾亦是年少轻狂啊……」
她以幼女外型这么说。
「哼,没什么好怀念,而且吾亦尽量不想说,但事到如今应该无法如此任性。既然『那个东西』出现,要是扔著不管,以最坏之状况,这座城镇的一切都将毁灭。」
「整个……城镇……?」
然后,开始了。
忍野忍……不对。
是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往事,在跨越四百年时光的现今重提。
007
「话说,吾久违回忆起当时之往事。因为到吾这个年纪,记忆已经不再累积。形容为活在当下很好听,总归来说就是及时行乐。
只记得快乐之事,逐渐忘记讨厌之事。
因此吾心情难免不愉快。因为忽然回想起完全忘记之往事,而且是吾不愿回想之事件。
虽说如此,吾完全不打算责备汝这位大爷,这方面可以尽情放心。该怎么说,汝这位大爷本次难得完全处于遭殃之立场,不是主动插手管闲事。
不过,汝这位大爷听过吾接下来述说之往事,应该会一如往常亲上火线吧,而且吾亦会奉陪。
接下来会讲得有点久。至少非得用掉吾原本要宣传剧场版之大半篇幅。
什么?完全无妨?讲得真冷漠,这是吾历经漫长时光,总算得到之表现机会啊。
总之,春假那段往事,要当成回忆亦是普普通通。不过多亏那个讨厌之夏威夷衫小子,那段回忆姑且是以坏结局之方式圆满收场。
咯咯咯……若是那个时代之吾,应该不会一时疏失被那种夏威夷衫小子得逞。
因为当时之吾,处于全盛时期。
非现在之幼女状态。
并非汝这位大爷喜欢之萝莉体型。并非洗衣板,而是波涛汹涌。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
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
传说之吸血鬼、怪异之王。
不受任何人束缚、不受任何影子束缚、随心所欲地生活。
寻死?
不不不,吾是后来才成为寻死之吸血鬼。汝这位大爷居然记得如此初期之设定,所以吾才说聊往事会不好意思。
虽说如此,严格来说,这并非第一次向汝这位大爷提到这段往事。制作第一个眷属之过程,吾肯定说过一次。
但当时只是大略提及。
记得吧,就是春假在这栋建筑物楼顶。
当时吾没详述来龙去脉。不过换言之,吾借给汝这位大爷使用好几次之妖刀『心渡』,亦是在当时取得。
总之,在进入正题之前,稍微做个开场白,应该说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吧……换言之,吾接下来要述说第一个眷属之往事,述说制作第一个眷属时之往事……但汝这位大爷别嫉妒啊。
不,并非说笑。
何况对吾而言,这并非笑话。
总之,拥有吾这种贞操观念之吸血鬼很罕见。一般来说,制作眷属之行为是在繁衍种族,亦即建立家庭。
即使昔日这段关系,不像吾如今和汝这位大爷之关系一样错综复杂,但是和汝这位大爷完全无关之人物,曾经在某段时间和吾处于主仆关系,这件事听在汝这位大爷耳里绝对不是滋味。
应该说,或许只是吾希望如此。
相较于刚才那个凭丧神丫头和汝这位大爷接吻之『花心』行径,这在本质上有些不同。因为当时之吾亦是抱持认真心情……没错,如同将汝这位大爷收为眷属时一样认真。
吾收汝这位大爷为眷属时,原本就打算让汝恢复为人类,所以当时之心态,搞不好比汝这位大爷那时候还认真。
至少吾没有抱持轻浮心态。
所以,汝这位大爷务必好好吃醋。
换个简单说法,从现在汝这位大爷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吾前任男友。抱歉吾之纯洁特性于此时遭到否定。
慢著,哎,讲到这种程度是玩笑话。
事到如今即使聊起往事、回首从前,吾与汝这位大爷之信赖关系亦毫不动摇。吾明白这一点。
接下来是真正之注意事项,用心听好。这并非普通之往事,是和现今相连,延续至今之物语。
四百年。
这是吾人生之大半……却是眨眼即逝。
如同一瞬间。
记忆亦很模糊,毕竟直到刚才都忘得乾乾净净。
好啦,该从哪件事说起呢?
应该说,吾不晓得要从哪里说起。
这样吧,先从经纬──吾造访日本这个国家之经纬说起。但当时这个国度尚未被称为日本。
记得日本这个国名,是在短短几十年前成立?前一个名字是大日本帝国……再往前叫什么?汝这位大爷是考生,肯定知道吧?
啊,日本这个称呼本身早已存在?这样啊……吾不太清楚,日出之国?这就是由来吗……
总之到头来,当时之吾比现在还不清楚各方面之事。无论是好是坏都不晓得,对人类文化亦一无所知。
何况别说国名,吾甚至不晓得这种地方有这种列岛。吾跳进海里想来场海水浴,却发现眼前有陆地而吓一跳。
对,海水浴。
慢著,要是汝这位大爷说吸血鬼无法渡海,或是无法跳过流动之水,讲这种常识观点只会令吾为难。
『拥有』吾之能力,曾经和吾『交战』之汝这位大爷,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吾是跳脱这种法则,物种特殊又珍贵之吸血鬼。
何况当时是全盛时期、最盛时期。
是最盛时期,亦是再生时期。
吾既然是吸血鬼,当然『设定』了该有之弱点,例如怕阳光、怕大蒜或十字架等等,但吾当时拥有之再生能力远胜过这些弱点。
阳光一将吾之身体化为灰烬,不对,在化为灰烬之前,吾之躯体就已经恢复。若按照生物学将当时之吾细部分类,应该是异常再生型之吸血鬼。
即使是曾经数度折磨汝这位大爷之『毒』,亦对当时之吾不管用。因为毒一发挥效果,在发挥效果之前,吾之机能就逐渐恢复。
吾来日本之前,位于南极。
嗯,南极。
因为想看极光……啊啊,就说了,吾当时并未寻死,单纯是旅行者。
吾当时周游世界各地景点。而且全世界之吸血鬼猎人都想取吾性命。
不不不,不是在讲德拉曼兹路基、艾比所特或奇洛金卡达他们,是那个时代之猎人们。
该说真的令吾不敢领教吗……那是个完全无视于人权意识之时代。
人类世界在短短四百年变得真多……当时即使不是吸血鬼,只要是不死之身就会面临生命危险。
但吾未曾在意过这种事,甚至乐在其中。吾厌倦并讨厌这种战斗,是再隔一段时间之状况。
想寻死亦是后来之状况。
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地、天真又纯粹地享受旅行。极光真是漂亮。
极光很棒喔。有生之年最好去看一次。
最近世间流行地球暖化等言论,但迟早还是会迎接冰河期吧,到时候日本应该亦看得见极光,别错过啊。
前提是汝这位大爷寿命够长。汝这位大爷即使是不死之身亦似乎会早死。
但是从结果来说,吾失败了。
吾即使是奔放不羁之旅人,即使想看极光,亦只有南极是吾不该去之地方。正确来说,北极亦然。
不,并不是因为怕冷。吾是吸血鬼,反倒耐寒。毕竟不死之身亦代表没体温……
讲到这一点,就得连带说明吸血鬼和丧尸或幽灵之关联性,会有些复杂。
问题在于南极无人。说穿了即是无人岛。不过正确来说,记得北极不是土地,只有浮冰……总之汝这位大爷应该亦明白。
怪异无法和人类相容。
然而怪异须有人类才能成立。
没有目击证词、没有经验谈,怪异奇谭就无法成立。吾再怎么对企鹅或北极熊展现不死或怪物之特性,它们亦不会传为话题。
都市传说。
街谈巷说。
道听途说。
只要无人,这三种都不成立。
即使没冻死,但是该怎么说,吾感觉到己身存在力逐渐薄弱,觉得这下不妙,是天大危机,不是看极光之场合,再这样下去,吾将会变成极光。
不,这番话无意义。
吸血鬼死后不会变成极光,世间没这种浪漫之传承。似乎某些地方传说极光是死者们之灵魂,但南极甚至无人述说这种传说。
南极现在有人类?南极观测队啊……喔,那吾算是他们之急先锋。但吾没发现任何东西,亦没观测任何东西。
无论如何,再这样下去,吾这个伟大之存在将会消失,这是地球之损失,吾在打倒太阳之前不能死,因此吾匆忙离开南极。
像是格斗游戏那样,以特殊指令之大跳跃离开南极。
即使是吾,亦得先弯曲双腿再跳跃。嗯?凭丧神姑娘之跳跃?啊啊,这么说来,刚才提过这件事。
『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
哼,那种招式和吾没得比。坦白说,吾跳跃之反作用力,差点毁掉南极大陆。
但吾有多加注意,以免造成此等后果。
即使无法一直留在南极,但该处很舒服,吾打算当成别墅,在不想见到他人时再度回到该处。相对的,吾完全没思考著地位置之问题。
当时是随意乱跳,吾认为应该会落海,打算就这么游个泳舒畅身心。
地表七成是海洋,因此按照机率,一般来说应该会落海。虽说是乱跳,但吾姑且朝著太平洋之方向跳。
孰料,这个国度出现在吾脚下。
嗯?那是什么表情?
慢著,无须担心,吾并未踩毁这个国度。若是正常著地或许有可能,但吾之好运于此时发挥作用。
吾落入湖里。
不过,那座湖因而消灭。
格局莫名地大?
就说了,这是吾全盛时期之事迹。
这么说来,汝这位大爷几乎没看过吾全盛时期之模样,对吾之第一印象尤其差。吾之格局基本上很大。
总之,湖。吾落入湖面。
不对,后来吾之双脚踩到湖底,果然该形容为著地吧。
而且,物语即是从这座湖消灭时展开。
称不上精彩之鬼物语,就此展开。」
008
「哎,吾已经知道物语之结局,换句话说,这段物语将凄惨落幕,这在吾心中是自明之理,所以述说时实在提不起劲。虽说不是什么动人物语,却并非完全是讨厌之回忆,并非吾完全不愿意回想之往事。
毕竟吾如汝这位大爷所见,个性随便。
该说随便还是随兴,抑或是随遇而安,吾总是随便过生活,不太深思。
吾在吸血鬼之中特别长寿,或许亦是这个原因。因为吾不去深思,总之以享乐当成人生宗旨。
因此,在那座村庄发生之事,亦是挺快乐之回忆。
村庄之名字,吾忘了。
不,在这方面,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吾一开始就没试著记忆。汝这位大爷亦很清楚,吾这个吸血鬼,当时几乎对人类社会文化不感兴趣。一切看在吾眼里都相同,想区分亦无法区分。
甚至连人种都无法辨别。顶多只觉得这个国度之人类,不知为何尺寸都小一号。
如今发育良好之男性并不罕见,但在四百年前,所有人之身高都和现在之汝这位大爷差不多。
嗯。
何况现在反倒是吾变得更小,世事真是难以预料。总之,抱歉以这种方式叙述会不好懂,但接下来之村庄名字、人名等专有名词并不正确。
应该说是吾随便编的。
凭感觉。
即使是称不上乱枪打鸟之瞎猜,大致亦不会错得太严重。因为到头来,吾只做得到『村子』、『男性』、『女性』、『孩子』这种程度之区分。
或许连这方面都搞混。
混淆不清。
吾消灭之湖,恐怕亦有某个名称,吾不记得了……但那座湖挺大的。
这么说来,讨人厌之夏威夷衫小子说过,名为琵琶湖之湖,相传亦是非人之物留下之脚印造成,但以吾之状况完全相反。吾之脚印消灭了一座湖。
虽说如此,并非没有外因。
与其说是外因,不如说当时之条件,有利于吾做出这种大规模之事迹。当时那座湖之水量似乎很少。
因为日晒。
那个时代还没有水坝,因此地球暖化……应该说乾旱造成严重灾情。
真的是攸关生死。
汝这位大爷活在得天独厚之时代,或许难以理解……毕竟当时甚至没有基础建设之概念。吾现在讲得像是很同情当时之人民,但当时之吾当然没这种概念。
怪异没有人类就无法存在,怪异被人类目击,才首度以怪异之概念成立。虽说如此,这只是一种理论。进一步来说,只不过是纸上谈兵。
吾不可能因而对人类抱持感恩或感谢之意,反倒觉得人类居然会因为阳光过强而逐渐衰弱而死,捧腹大笑吐槽他们简直是吸血鬼。
这是黑色笑话。
然而,吾无预期地拯救了这群脆弱之人类。问吾以何种方式拯救?替自认刚才已经说明过了……
吾不是说吾消灭一座湖吗?
但吾并非炸弹。毕竟吾亦提过吾没体温。
以吾之状况,由于再生机能强大,因此不可能没体温,但这件事暂且不提。
换言之,吾以数马赫之速度猛然落在湖底,即使导致湖水乾涸,亦不表示湖水凭空消失。
而是如同蒸发。
总之,当时高速之吾,或许因而带著些许高温,但这种高温亦被吾『再生』为常温,所以吾落水著地时,体温处于极为符合常理之范畴。虽然从南极跳到这座湖就是超乎常理之事,但这部分暂且不提。
言归正传,汝这位大爷觉得这样造成何种后果?这种现象等同于从正上方扔一颗石头到深水里。慢著,无须深思,以正常概念推测即可。
没错,『水会往上溅起』。
湖水几乎全部溅起。
即使吾消除身上热量,亦无法连动能一同消除。溅起之湖水亦极为符合常理,先是飞上高空,再依循重力落到地面。
成为『雨』。
慢著,应该可以形容为雨吧?水从天而降,所以是雨吧?何况吾哪可能说明气象机制?吾并非因为长寿就无所不知。别期待吾是老奶奶那样之生活知识家。吾说过,吾总是活在当下。
总之,吾做出『降雨』之行径。
说来有趣。在那个时代,这是堪称顶级之『德行』。
汝这位大爷或许觉得只是降雨何必大惊小怪,或是无法理解这为何是伟大德行,吾就亲切地以简洁易懂之词来形容吧。没错,就是『奇迹』。
毕竟那是必须赌命求雨之时代。即使不是因为吾著地,毒辣阳光造成之乾旱,依然严重到害得地面龟裂。
吾认为和当时相比,太阳如今亦变得圆融多了,不过得视区域而定。总之汝这位大爷至少记住当时之时代背景吧。
吾在这种时代背景,在这种地理环境,做出『降雨』之行径。
这么做之结果,使得吾拯救许多性命,甚至包含湖泊周围之聚落,拯救了广范围之区域。
吾当然不打算引以为傲,亦完全不想炫耀,因为吾没这种意愿,不认为拯救人类多么伟大。何况一个不小心将是大灾难。
要是当时偏离湖泊著地,例如在聚落正中央著地,往上飞的或许就不是湖水,而是日晒龟裂之地面。即使不会影响整座列岛,亦会害得一两个村庄天翻地覆,造成大灾难。
吾亦是为了避免这种结果,跳跃时才以海面当目标……总之,吾基本上对人类生活或文化毫无兴趣,即使如此亦不喜欢主动虐杀,因此能避免当然会避免。
但若无法避免,就不会避免。
毕竟吾是怪异,是吸血鬼。
吸血鬼是盛行自杀或同类相残之颓废部族。人类当时之道德观念,应该和现在有所不同,吾之道德观念亦是如此。这是在所难免,要和四百年前维持相同之角色形象过于困难。尤其以吾之状况,如今受到汝这位大爷强烈之影响,因此多少能够理解人类,但当时并非如此。
汝这位大爷是现代人,又比较站在人类那一边,这番话听起来应该很刺耳,但实际就是如此。总之吾并非为了成为周遭村庄之救世主而掀起湖水。
吾在这部分要讲明。
述说这种超脱吸血鬼传说之救世主传说,亦无意义可言。到头来,吾宣称能避免就会尽量避免,实际上却失败。
落在湖泊只是一场偶然。
很不巧的,吾之偶然行径被人目击……不对,应该形容为『凑巧』?
因为吾是为了寻求吾这个怪异之『目击者』,才下定决心从南极使用特殊指令之大跳跃。
吾引发『奇迹』之瞬间立刻有人『目击』,吾反倒应该认定这样非常成功,应该为他人之『目击』举手高呼万岁。
不对,考量到后续进展,果然得形容为不巧……不巧至极。
话说回来,汝这位大爷知道人们如何称呼『奇迹』之引发者吗?
无论是怪异还是人类,『奇迹』之引发者会被称为……汝这位大爷应该大略猜测得到。
是的。
奇迹之引发者,会被称为『神』。
正确来说,无论引发奇迹的是怪异或是人类,都会被拱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