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这种感觉令人怀念。被强壮又可靠的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来摇去——嗓门虽大却很舒服的声音,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安安稳稳地进入梦乡。
“红、知红!”
刚刚才打了个盹儿,摇晃身体的动作突然变得激烈,视线猛烈地上下左右晃动,仿佛一个不小心,魂灵便会被摇得飞出身体似的。
“哇!哇哇……等、等一下啊,别摇了!”
死神三号从酣甜的好梦中清醒,两眼啪地睁开。她刚刚似乎是呈现昏迷的状态。总觉得—〡记忆朦朦胧胧,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才造成现在这种状况?
“知红!你终于醒啦!”
脑海仍旧混沌的时候,眼前立刻出现一名令世人见之丧胆的男人。豪迈粗犷的下颚,以及如战国武将般满脸的落腮胡。他的眼光锐利、炯炯有神,一副会把人给吃掉的凶恶模样。
啊——
“呃上
“怎么了?为什么你又昏过去了?放心吧,是我,花山严一郎啊!”
“因为一醒来时就看到父亲,把我吓了一大跳。”她呻吟着,并试图让僵硬的身体坐起来。
“父亲?”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谓,突然感到有些讶异,脑筋逐渐开始运转。
对了——她为了营救花山而潜入灵异现象对策局的本部大楼,曾经跟“蜘蛛”有过一番激烈的打斗,突然镇上的人一个个变成了动物,然后……
然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约约想不太起来。在变成动物的初期时,还保有自我意识,但后来好像因为某种原因而完全变成了动物。如今却根本想不出来自己现在在哪个地方?又在做什么?
不过,总算达成了拯救花山的目的。这个养育自己的亲人,也许有办法挽回死神二号——平冢雷蝶——所支配的灵异现象对策局,职称为前灵异现象对策局副局长的男人,也许就是因为将他拯救出来,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
“不过,太好了,幸好父亲平安无事上她安心地叹口气,重新望向花山——
“啊!”死神突然顿时全身僵硬。因为面具不知掉到哪里去,暴露在阳光下的素颜逐渐泛红。看到死神的模样花山歪着头,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知红,为什么突然这个表情!”
“你这个大变态!”
咚!砰!
因为西洋刀跟手榴弹都不在手边,所以她只好用拳头狠狠揍过去。连铁板都会被死神的神力给揍得凹下去,花山当然也被揍得弯腰当场倒地。
“好痛……你突然发什么疯啦?知红!”
但他马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并气愤地抱怨着:“而且,你竟然说我变态?这是对恩重如山的父亲该说的话吗?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下流无耻的性癖好呢!”
“这是全裸的人该说的话吗?你这个大变态!大笨蛋!暴露狂!”
死神疯狂地大喊大叫,花山则用穿着衣服时,听起来便很威严的声音向她解释:“嗯,我的确是没穿衣服啦,不过……”
“再见了,永别了,变态父亲,感谢你至今养育我的恩情——为了让你不再活得那么丢脸,知红会尽量给你个痛快,好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啊啊啊啊!”
死神不顾花山的解释用力地掐住他脖子。这是死神对堕落成变态暴露狂的父亲所拥有的最后怜悯,但看来花山并不喜欢,死命的抵抗。
他一出生就是长这副德性,而这对初次看到男人裸体的死神来说,却是极大的刺激。浑身肌肉的男性躯体,加上浓郁的体毛,这简直就是严重的性骚扰,一团性骚扰的大肉块。
“等一下啊!你冷静一点,我没穿衣服是有原因的啦!”花山好不容易从残酷的绞刑逃脱,以令人无法直视的全裸身体继续解释:“我们刚刚还只是动物吧?那个时候穿的衣服早就都脱掉啦,所以我绝不是因为感到被人看有快感,才赤身裸体的啊!”
“啊——”
对了,他们曾经变成动物,动物大都是赤身露体的,没理由要穿衣服,而他们刚刚才从那个状态变回人样——
唔?
“……”死神忽然感到不安,迅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啊,幸好我有穿衣服。”
“所以你可要感谢我哦,因为我把掉在那边的衣服先给你穿了。”
花山露出自以为是的表情,但死神仍然杀气腾腾。
“既然帮我穿上衣服,那也就是说——父亲,你看到我的身体了吧?你看到尚未出嫁的少女裸体!哇啊啊啊!我要揍到你失去记忆!飞吧飞吧记忆!去死去死吧记忆!”
“知红!等一下,别什么事都用暴力解决啊!”
花山赶紧逃出死神魔掌,拿起某个兽化人遗留下来的小衣服穿上。虽然很不想随便捡掉在路上的衣服穿,但总比光着身体走在大街上好得多。
“唉!”死神总算收起羞耻心,长长地叹口气并观望四周的景象。周围全都是跟自己一样,陷入混乱而不知所措,一丝不挂的人类,这幅脱离现实的光景实在很糟糕。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不习惯穿他人的衣服而皱着眉,死神一脸纳闷地问着花山。这么说来——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地跟他谈话了。
“唔,我也被搞糊涂了。”必须抬起头才能看得到他的高大身躯,粗大的手指摸着下颚说:“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使得每个人都变成了动物,而如今又迅速变回原来的样子——也许是这场雨把我们变回人类的。”
小到称不上是毛毛雨的淡淡雨丝,从覆盖着天空颜色怪异的云朵缓缓降落。这场雨看来的确不是大自然的产物,感觉很不寻常。
花山望着邻近的建筑物,发挥一如往常的行动力。
“总之,我们不能就这么呆愣在这边吧?好不容易才克服重重关卡逃出那间地牢,我们必须立即重整旗鼓,阻止平冢雷蝶的阴谋。知红,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当我们的藏身之处?可能的话,我想先联络到乱崎家以及前任局长——”
“好,这个嘛……”死神想了想后,点头回答:“灵异现象对策局若真的有心,就会立即着手调查—我目前是住在饭店里的。总之,请你先到那里吧,那里可以打电话,也可以暂时避避雨上
淋了雨水的长头发又湿又重,死神拉着花山的手往前走。
“往这边走。目前这种情况,想必连灵异现象对策局也一团混乱。虽然暂且没空理我们,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袖手旁观吧?”
“嗯,你说的没错,那我们走吧——麻烦你了,知红。”
“哪里哪里,这点小事微不足道,只不过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情而已啦!”
死神娇笑着,跟小时候一样抱着花山健壮的手臂,这画面就如同一般的父女一样。
◆◆◆
虽然兽化事件因盖柏克博士施放雨云散布中和剂得到顺利解决,但堆积如山的种种问题仍旧留在原处,人们一一克服这些难关,经过两个星期,如今总算回到普通的生活。
“呵——”
重伤大愈后,几乎不留半点伤疤的乱崎帝架,嘴上带着稳重的笑容,一边望着人们正在修理到处被凶暴化动物所破坏的建筑物,一边悠哉地散着步。
那次事件之后,镇上的模样一点一滴的在改变。在人类VS动物总选举最后——凶华正一一实现向斑斑保证过的事。
虽然数量还不是很多,但已经有一些动物在镇上自由地走来走去——也常常看到有人会拿东西给那些动物吃。变成动物的那段期间,人们因为得不到食物感受到了饥饿的痛苦。许多人因此对动物们有了感情,能以同理心相待。
凶华如同往常一样,发动强权逼迫政府修改法律,全面禁止将动物做宠物饲养或关入动物园等隔离的行为,并修改出让城镇上的人们保护它们,以及人与动物共存的机制;不过,也有很多试办错误的情况,造成许多人困扰。
帝架对向它打招呼的大象点点头,走在街道上往目标前进。
今天帝架决定要去找许久不见的斑斑。它因为帝架舍命救自己而大受打击,最后看到斑斑时,它一脸悲痛地频频向自己道歉。
帝架并不在意这件事。以前—〡差点被斑马踩死时也是斑斑救了它,能够在褐色皇帝互相残杀的杀戮中活下来,也全靠斑斑所教授的战斗技巧。
所以这只是彼此彼此罢了。
没有所谓谁亏欠谁,帝架所希望的是——能〢次跟它像过去一样亲密地来往,如此而已。遭受命运无情的打击,在兽化事件也得不到回应,兀白痛苦沮丧落寞的斑斑,帝架希望能替它加油打气。
孩童时期总是大力帮助自己的狮子。
从那时起,就一直是支撑自己的好朋友。
帝架由衷珍惜这位满身伤痕的同胞。必须跟斑斑重修旧好—〡这是它向优歌保证过的。
“应该是这里吧?”
斑斑跟帝架约在中央街的大型医院。这是为了让千花加入乱崎家,让凶华伪造DNA的地方。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好长一段时间了。帝架想,自己应该也成长了一些吧?
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因为害怕受伤害而远离苦难,逃避争端。为了避免重蹈褐色皇帝血脉们的悲剧——拚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不过,家人们已经准许它,不必再活得如此卑微。
重新来过吧!重新回到与斑斑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就算失败也无妨,反正还有很多时间。比起趴在地上什么也不做,一步步地开始改变自己及整个世界,还比较有意义。
“嗨!”
当帝架这么想时,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它。定眼一看,一头再熟悉不过,拥有深红色瞳孔的狮子,从医院的自动门走了出来〡—斑斑出现在那里。
看到它的外表,虽然帝架感到有些不一样,但仍轻轻点头打招呼:“斑斑一
“嗯,我们边走边聊吧!”
听它这么一说,帝架挨近它身边一起往前走。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默默向前走着。
“啊。”
“?”
斑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怎么了?它的样子好像有点反常,该怎么说呢?它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伯、伯爵它——”斑斑似乎有些紧张,低着头问道:“对了,伯爵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啊,你问它啊,它彻底发挥了一遇到危险就躲得远远的特质,所以在选举途中便落跑不见了亡
“它果然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
斑斑苦笑地摇摇尾巴。它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而且跟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跟自己说话。帝架对于能够像现在这样跟它闲话家常,比任何事都令人感到开心。
那次选举结束之后,帝架不晓得斑斑的心境是否有所改变;不过,它似乎也跟这个城镇一样,逐渐产生变化。虽然感觉斑斑对于走在人类的世界里,还是有些微的抵抗,但仍尽它所能地一步一步慢慢前进。
帝架看着斑斑的侧脸,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它歪着头纳闷地想并接着说:“而且伯爵在事件结束之后马上就回来了,因为拿它没辙,只好让它睡在我辈家里。那家伙虽然只是一只鸟,但吱吱喳喳地吵得受不了。”
“吃掉它算了,反正很碍眼。”
“不行——再怎么说,它也是一个老朋友了。”
它们边说着这种吓人的话题,一边信步走着,最后来到盛开着紫色花朵的山丘上。依品种的不同,有钱人家的庭院里也会种植这些价格昂贵的花,但此处开满的却是包装得再漂亮也卖不出去的杂种花。
无论有没有血统证明书,像这样繁花盛开随风摇曳的美景,就已美得令人不禁喟叹。虽然冬天的脚步愈来愈近,但草原上仍是一片碧绿,太阳光反射在婆娑流动的河川上,耀眼夺目。
两头狮子站在原地,眺望着美丽景色。
斑斑鼻子凑近了与故乡味道相似的草皮后,再望向一丛丛盛开的花朵,浅浅微笑着。
斑斑做出跟它外表不相称的可爱动作,有所求似地看着帝架。
“……”
“……”
看到帝架不解地歪着头,斑斑马上生气地看着它说:“喂,沙克——你没发现到吗?”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啊?帝架不晓得斑斑在说什么,所以不停地眨眼睛,而斑斑则看似害臊地突然用力踢了一下掉在脚边的空罐子。
“我是说,你看看,我是不是变了?”
斑斑突然反常地称自己为“我”而不是“俺”,并闭着眼说:“就是我的外表啊,你没发现吗?看清楚一点啦!”
听它这么一说,帝架更是不解地歪着头,最后才终于点头说:“啊,伤痕减少了。”
“不是啦,虽然伤痕的确减少了,可是——还有其他更大的变化啊,就是……”唉,斑斑疲倦地叹口气,慢慢抬起头来。它看起来似乎很生气,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帝架不气馁地继续努力。
斑斑盯着傻呼呼的帝架一阵子后,以人类的动作咂舌道:“啧,算了啦——对了,那个医院替我除掉明显的伤疤,而且还治好了一直没去医治的伤。”
“唔,原来是这样,所以斑斑才会在医院里啊上
帝架了解地点头,对着依旧叹着气一脸疲惫的斑斑笑道。似乎在操什么心,不过,只要不认输就一定有希望。
它一边想,并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唔,不错啊,变得比较漂亮啰〡〡斑斑一
“咦?真的吗?呵呵。”
由于斑斑实在太高兴,所以当场转了个身,耀眼的太阳光反射在斑斑纯白的皮毛上,真是美不胜收。时间已久或大片的伤痕无法去除掉,所以身上仍是一道道的伤疤——即便如此,斑斑仍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看到身上的伤痕,再怎么不情愿,都会想到自己曾被推入深谷的痛苦回忆吧?帝架想,也许斑斑对于自己的身体一直感到很自卑。
用现代医学除去一些疤痕,斑斑也变得开朗了些。
“谢谢你的赞美,我实在太高兴了一
看到斑斑脸上的微笑,突然觉得有一瞬间—!心头跳了一下,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它跟平常不太一样。
因为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样而感到有些纳闷,但帝架决定不去深究,也朝斑斑笑了笑。
这时,斑斑突然安静下来,陷入一阵沉默。帝架有点担心,但斑斑立刻又认真地看着它说:“就是啊——
斑斑马上低着头,以紫色花田为背景说道:“对了,那次选举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月香的人对我说,有个方法可以避免褐色皇帝血脉灭亡。”
“什么?”
这句话令帝架大感意外,张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它。
斑斑点点头,望向远方继续说道:[这个嘛,当初褐色皇帝之所以会自相残杀——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时候我被褐色皇帝放逐才遇见沙克,而且也曾威胁你兄弟说要赶走它们。”
“不对——二常架摇摇头,阻止斑斑再愧疚下去。“如果我等的关系会因这点小事就爆发冲突的话,那根本就不会长久。斑斑,你不必将把血脉毁灭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斑斑并没有亲手杀死褐色皇帝,比起来,对自己的同胞张牙舞爪的帝架,才真的是罪孽深重吧?
没错,斑斑没有杀害任何一个同胞。
话虽如此,但斑斑还是哀伤地闭起眼睛:“唔,可是,我还是一样有罪吧!所以—〡我才希望能够赎罪,如果有避免褐色皇帝灭亡的方法,我真的很想试试看上
“可、可是,不管怎么想,褐色皇帝都会终结在我辈这一代吧?自相残杀后存活下来的,只剩下我辈跟阁下两头狮子。若非雌狮子就无法繁衍后代,而其他种族的狮子血统又不纯正……难道说,你在哪里有看到存活下来的雌狮子吗?斑斑?”
“真是个大白痴!”
斑斑认真看着提出疑问的帝架,并轻轻赏它一计猫爪。突然被斑斑揍了一拳,这让帝架一脸困惑地歪着头。
“好痛。”
“唔,会痛吗?那你应该清醒了吧?好好看清楚眼前的我!你还没注意到吗?我警告你,笨也要有个限度,别太过分了!注意看清楚啦!”
“?”
就算话已经说得那么白,帝架依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不晓得斑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斑斑终于耐不住性子,满脸通红地大叫道:“我是说头啦!你看清楚我的头!”
“哦,好……啊!”
帝架仔细一看——刚刚斑斑的头就已经这样呈现在它面前,是帝架太迟钝了所以才没注意到,它大吃一惊,斑斑头上竟然没有半根胡须。
帝架看到它这个样子后,因联想到某个结论而深感惊愕。
“斑斑,你是因为什么压力而秃了吗?”
“狮子哪会秃头?不是啦!我是——”
斑斑气冲冲地踏着地,并瞪着帝架大声宣示:
“我是雌狮子啦!就算不用我说,也早该察觉出来了吧!”
“……”
帝架仿佛听到古代还是外星人的语言,沉默地不发一语,仿佛结冰般,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看到它这副模样,斑斑恶狠狠地——又有点害羞——深红的瞳仁中燃烧着某种感情,扯着嗓门大喊:“哎呀,我也明白啦,一直以为是雄狮子的家伙突然变成了雌狮子,当然一时间无法相信,但这是真的啦,我没骗你哦!”
斑斑扯着嗓门大叫,由于太过愤怒,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听它这么一说——它,不对,是她的身体骨架确实比帝架还小,声音也较高听起来很可爱,不过——
“什么!”迟钝的帝架此时才惊讶地放声尖叫,嘴巴张得连下巴都要脱臼了。“怎么可能?斑斑竟然是雌狮子?”
听到它笨得可以的发言,斑斑又一脸倦容地问道:“喂,你真的现在才注意到吗?半点怀疑都没有吗?”
“完全没有,我辈真的半点都没察觉出来上
“……”
“斑斑?”
因为害怕惹它不高兴,所以帝架胆战心惊地侧头叫唤,不过,看起来斑斑只单纯地感到讶异而已。它深深叹口气后笑了笑,放弃似地自言自语:“算了,这样才像沙克嘛……”
“可是斑斑,你为什么要伪装性别?我辈被你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这个嘛——原因有很多啦!”
她没有说出那些原因,只是娇羞地看着帝架。奇怪的是,一知道斑斑是雌狮子后,便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帝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望着斑斑—〡这位老朋友从未有过的表情。
为了逃避自相残杀的回忆而来到这个镇上,因缘际会再度遇到斑斑,又听到这晴天霹雳的告白。
这个世界真令人难以预料。自从同胞们相残死亡后,偶尔会有自杀的念头——活下来真好,帝架有了新的体会。
只要有那些亲爱的家人,以及这位不可思议的老友存在的一天,自己的人生,肯定会不断供给许多惊吓与骚动吧?
想到这里,帝架又无可奈何地浅浅一笑。
人生、万事——狂乱不止。
这样似乎也不错。
“那你觉得如何?”
“什么?”
看到进入了悟境界的帝架,斑斑认真地开口询问。不过,就算问它:你觉得如何?它似乎也不明白斑斑在问什么。
斑斑红着脸,鼓起最大的勇气告诉它:“我是说——为了不让褐色皇帝毁灭,你懂我的意思吧!快给我弄明白啦!你这个大笨蛋!白痴!糊涂虫!”
“咦?为什么要那么生我辈的气啊?”
帝架被搞糊涂了,而因为被骂到臭头,脑袋不禁痛了起来,它无奈地垂下尾巴。
“而且——褐色皇帝?啊,对了,如果斑斑是雌狮子的话,那雄狮与雌狮就能够生小孩,血脉也就能永续——”
说到这里,迟钝的帝架终于也察觉到斑斑话中涵义。接着它夸张地大喊,用几乎足以震裂悠闲的山丘、河川流水声的声音尖叫道:“什么!”
接着又频频摇头,身体猛烈地向后仰。
“就、就算你这么说,这样很伤恼筋耶,斑斑!我辈直到刚刚还以为你是雄狮,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斑斑也红了脸,又回到它天生爱逞强的性格,露出凶猛的獠牙怒吼道:“你、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而、而且这也是为了避免褐色皇帝灭族唯一的方法啊,你这个臭小子!”
斑斑拚命想要跟它解释,帝架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之夭夭了。果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吧?至少——要多给彼此一点时间——考虑的时间。
不过,斑斑仍不死心,立即起步追在它身后。
“别逃啊!这个没用的家伙!胆小鬼!竟让我一个人说出这么害羞的话,你却自顾自地逃跑!我不会饶过你的,给我站住!沙克!”
“请放过我辈吧!等我长大一点再来谈这种事吧!还有——对了,还要跟我辈的家人商量才行!”
“这种事由你自己决定不就得了!你不是皇帝吗?不是堂堂男子汉吗?”
两头狮子在山丘上跑跑跳跳,又叫又骂地偶尔还发出咒骂与惨叫声。踩踏的花散落满地,无数花瓣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晴空万里,舒畅慵懒,适合散步的十一月好天气。
仿佛又回到孩童时期,帝架与斑斑精神奕奕地在草原上开心地奔跑。它们什么也不想,只是紧紧咬住活着的喜悦。
这不就是它一直朝思暮想的幸福吗?帝架想。
“站住!沙克!你这个没用的臭小子!”
“抱歉!请再给我辈一点时间——斑斑!”
不过,照目前这个状况,必须先逃开斑斑的追捕,冷静下来再好好考虑才行。照自己的性格,冷静思考未来的事情。
一切的烦恼都先抛诸脑后吧!
此时此刻,帝架只想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
接受了与动物们共同生活这个荒谬的条件后,镇上终于又恢复往目的平静。也许能够逐渐回到地球最原始的形态,动物与人类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世界。
话虽如此,人类自己一点都没有改变,所以今时今日人类依然无法成为神明,一边困惑一边生活着。
“不行不行,暂时还不能松一口气哦。”
睽违两星期,终于步出借住的饭店,死神与她所窝藏的养父—一化山严一郎稍微进行变装后来到街上。先不管死神只用太阳眼镜掩饰自己烫伤的伤疤,光是花山的体型就够引人注目了。他戴上变装用的无度数眼镜,伪装成一般的上班族,然而,世上不可能会有长相如此可怕的上班族。
反正,如果灵异现象对策局真有心要追捕他们,这种程度的伪装应该很快就会被识破了。不过,对于兽化现象,局里也尚未处理完毕,所以现在不会有空出来找寻他们的,甚至没任何的风吹草动。
幸亏如此,花山才会提议去乱崎家一趟,他们两人打扮成这副怪模样,纵使相当引人侧目仍自顾自地往目的地前进。
“你说的没错一
听完死神的话后,花山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
“在击破平冢雷蝶的阴谋、灵异现象对策局回到正常的状况之前,我们必须一直战斗下去。虽然尽可能不让凰火他们卷入这场争端,不过总比被雷蝶利用的好一
“……”
这个男人跟往常一样,所有行动均建构在正义之心上。死神三号并没有如此伟大的使命感,不过,目前这种不明所以的状况实在很糟糕。虽然她很喜欢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不过却讨厌被某人操纵在掌心上起舞。既然对方是身为死神二号的平冢雷蝶,更不容许这件事。
不过,唉——死神三号双手叠在脑后,大大地叹着气。
她实在不想跟乱崎一家的人——尤其是凰火与凶华——打照面。
“唔……”
两人的步履停在此处,不过却跟死神三号的逃避心理无关。走在前头的花山突然停下来,死神三号因有些讶异,所以也站在他旁边纳闷地歪着头。
“父亲?”
“……”
他的沉默令人感到惶恐不安,死神三号耐不住性子,像小孩般拉着花山的衣角:“父亲,你怎么了?”
死神三号跟着伫立在原地的花山视线看去,望着远处的上空。
一瞬间,有东西从空中掉落下来。
那东西啪答啪答地掉下来,很显然那并不是雨水,不过,要具体形容也很困难——那是个奇妙的不明落体。
那东西一个个冲破了天空薄薄的云层,一个个坠落至地面。
看起来像是颗蛋,昆虫的蛋,不过大小跟一个人类差不多。有无数条血管攀爬在如宝石般剔透光滑的表面上。而且有如心脏一般,整体怦怦怦地鼓动着。
那落体明明是从万丈高空坠落而下,却完整的扎到柏油路上,丝毫没有损坏或变形。地面产生剧烈震荡,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冲击的力道也将建筑物上的玻璃窗震得破碎四散。
“那个是——”
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眼看那些“蛋”一个个地产生龟裂,随之溅出具有黏性的液体。不仅如此,还发出鲜血般的腥味,那味道跟人类或动物有些许不同——残存的味道后劲很强,好似昆虫的体液一样——
思忖到这里时,那个“蛋”顿时绽裂开来,从中生出了某种东西。
“父亲!”
死神三号立即反应,打算与从“蛋”中飞过来的那个东西进行肉搏战。但对方动作有如迅雷般快速,根本摸不清情况。不过,很明显对方带有浓厚的杀意,朝他们飞过来。
死神三号使尽全身力气,朝接近花山的不明物体用力一踹。那触感很恶心,感觉不像是这世上该有的东西——连身经百战的死神三号,也不曾碰过如此奇怪的触感。
被死神踢掉的不明物体,一个个掉落至地面。
“什——”死神三号保护着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镇静的花山,呈现战斗姿态破口大喊:“这些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从“蛋”里出生,且刚刚被死神三号所击退的,是外表有如昆虫与人类的合成体,恶心骇人的生物。
那生物用茫然的瞳孔看到死神三号后,立即发出哄堂的呐喊疾速向她冲过去。而同样从“蛋”里出生的昆虫人类四处奔窜着,不断在各处发出尖锐的叫喊与骚动。
这如梦般惨烈的光景,仿佛世界走到了尽头。
“难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
死神三号了解到这一点后,竟不感到害怕,反而舔了舔嘴唇,兴致勃勃地表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正合我意啊!父亲——你可要紧黏着我哦!”
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死神三号赤手空拳地冲了出去。
在死神三号的正上方—〡“蛋”从染得鲜红的云块,一个接一个不断地掉落下来。闪电映照得全镇一片明亮,雨丝也不停地落下。
似乎有种危险的事情正要开始——
这个地球上前所未有的可怕灾厄。
◆◆◆
有如绵花糖般软绵绵的声音。
‘对了,雷蝶妹妹,全部的人都变成了动物,我才能第一次像这样自由地在宅邸里走来走去呢!那只熊是执事人员,那只狸猫是厨师—〡每只动物都是由某个人变成的,真的好好玩哦!’
她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打从心底觉得兽化现象很有趣的女性,雷蝶从液晶荧幕看着身穿类结婚蛋糕礼服的蜜莉欧,脸上挂着应酬似的甜美笑容。
已预先把大量的中和剂让蜜莉欧服用,所以她才能在全世界的每个人都变成动物之际,还能惬意地在那边说风凉话。
‘呵呵呵,最近真的有好多刺激好玩的游戏,真是太开心了!对了——雷蝶妹妹,下次要做什么?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晚上高兴得都睡不着觉呢!’
她兴奋得双颊红扑扑。对于认为这世界无聊透顶的这名女性而言,几乎将人类文明摧毁殆尽的兽化现象,只是她打发时间的娱乐罢了。
想到此就令人感到非常不爽,雷蝶隐藏内心的情绪,微笑应道:“这个嘛,敬请期待。”
‘呵呵呵,说的也是,若所有事情都预先知道,那会很扫兴的。’
看来这次的兽化现象,也不在雷蝶的预料之中。
虽然可以不去追究责任——她拚死拚活地解决事情——反观蜜莉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令人火大。
这事就先不去计较了,毕竟她是珍贵的资金来源,权力的象征,所以一定要小心重视——
“蜜莉欧大小姐。”雷蝶静静地问道:“也许是我多心了——不过,不解宫这里,有没有因兽化现象而遭到严重损害呢?”
那一瞬间,原本笑容满面的蜜莉欧表情突然揪成一团,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厌恶听到这个名字。
世界最强的超级财阀,不解宫。位于中枢位置的她——不解宫的蜜莉欧——轻蹙眉头,以与刚刚的声音大相迳庭的轻声细语说道:‘这个嘛,要问家里的执事才晓得。’
她像小孩子般移开视线,含糊地应答。
雷蝶很清楚,她只是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傀儡罢了。不过,只要不利用那个发言力和权威,她仍旧非常有魅力。
每次谈话都会像这样被搞得心浮气躁,但回头想想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到蜜莉欧露出嫌恶的表情,雷蝶感到有些得意,笑着说:“算了—〡若为这点小事就摇摇欲坠,那就不叫不解宫了。那么——蜜莉欧大小姐,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一
雷蝶这么说是为了结束话题。
听到她的话后,容易寂寞的少女——蜜莉欧——神色紧张地说:‘咦?别这样嘛,再陪我说说话啊!’
穿着一身过于隆重装扮的蜜莉欧伸出手,死命动着没用的脑袋,找寻可聊的话题。
‘这个嘛,对了,雷蝶妹妹,今天院子里的花开了哦!’
很明显这是她硬扯出来的话题,雷蝶也只好无奈地附和道:“花开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是什么样的花啊?”
‘咦?啊,这个嘛,嗯——是紫色的。’
她结结巴巴地想找出适当的词汇,最后却哀戚地摇摇头。看来她并不晓得那是什么花。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住在不解宫里养尊处优的少女,怎么可能晓得悄悄开在地上的花叫什么名字呢?
蜜莉欧表情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地说:‘反正就是——很漂亮啦!真的很美哦,真想让雷蝶妹妹也看一看……还有“蜘蛛”……’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名字,雷蝶颔首回应。“是的,之后我会将蜜莉欧大小姐的话传达给‘蜘蛛’。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蜜莉欧露出满意的表情,两人又可有可无地闲聊一阵子,像是三点时的那个点心味道很特别,或者处事完美的执事竟在走廊上跌倒等等,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
雷蝶依旧舍命陪君子。做为深宫寂寞公主聊天的对象,恰如其分地回应附和。无法与任何人交谈,被隔离在这种地方,一定活得相当痛苦。雷蝶也记得这种感觉,虽然很想把当时的记忆抛到天涯海角——
雷蝶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看到墙上的时钟后恭敬地低下头。
“时间已经到了,那么今天就先聊到这里。”
‘唔。’蜜莉欧安静下来,双手握在胸前并盯着她看:‘雷蝶妹妹。’
“有何吩咐?蜜莉欧大小姐。”
听到雷蝶的回应,她突然—〡不解宫,绝对称得上是这个星球的支配者,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个老掉牙的台词:‘雷蝶……我们要一直当好朋友哦。’
雷蝶深深地弯腰行礼,摇摇背上的翅膀答道:“是的,蜜莉欧大小姐。”
雷蝶不晓得这句话是出自于真心,还是跟平常一样只是场面话,反正,也没有知道的必要,她懒得思考自己的事。光想别人的问题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再考虑到自己的事,脑袋瓜会爆炸。
‘嗯,那么再见了。’蜜莉欧露出开朗的笑容,并以绵花糖般的声音说:‘保重啰,雷蝶妹妹,下次再见。’
“是的,再见,蜜莉欧大小姐。”
说完,液晶荧幕的画面立即切断,声音也跟着结束。
瞬间涌上的寂静—〡雷蝶站在原地,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与蜜莉欧谈话完毕,胸口总会感到无比的虚无或空虚,那是什么呢?又为什么会有明明确实地向前进,却又绕回到原地,迷失方向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目标,像是没有尽头的螺旋般,无止尽地一直走下去呢?遗落了重要的物品,却拾起多余的东西——
“唔上雷蝶摇摇头,念着往常的咒语来激励自己:“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不要紧……”
这时突然—
(错了——)
传来一阵尖锐的合成音,她认得这个声音。雷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通讯室入口处的绿色怪人—哈密瓜刑警,背后则站着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蜘蛛”。
那是什么——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光靠声音就足以震碎空气。雷蝶严正神色,用充满异样色彩的瞳仁盯着他们。
“怎么了?真难得你们两人会一起出现。”
(……)
哈密瓜刑警—〡不对,现在应该是海尔博士吧?一个冰冷的女性声音说道:(很可惜,并非不要紧。)
“这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
这一刻雷蝶也察觉到了。应该说是昆虫的感知能力,或不祥的预感?有某股黑压压的势力从正上方压下来。
海尔博士淡淡地向她陈述这项事实:(方才装设在卫星轨道上的监视摄影机——数台机器同时发生爆炸,并炸得粉碎,原因不明,不过——)
沉默了半晌后,她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监视摄影机具有自动回避机能,以防突如其来的破坏,而数台机器同时爆炸的可能性也几乎—〡)
“够了]雷蝶低声阻止,并眯着眼睛问道:“废话少说,那结果是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会晓得已
看来,兽化事件的影响尚未完全消化的时期—〡最恶的事态已经到来。雷蝶叹息着,静静等待她的说明。
海尔博士以缺乏感情的声音,理所当然地表示:
(未来灾厄。)
雷蝶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喃喃说道:“那些外星人动作还真快呢!”
那么,现在应该要怎么做呢?雷蝶抬头看着缥缈的虚空叨念着。
感觉有如绝望的威吓感,从遥远的宇宙冲破弱不禁风的天花板与天空飞了过来。
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的氛围,令雷蝶皱起了眉头。
“哈啾!”
又打喷嚏了。好不容易才把感冒治好,却又因裸睡而复发。
现在可不是感冒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给我糖果吃啊,雷蝶暗想着。
“加油加油,人类真是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得以存活下来啊!因为好不容易才从动物变回原来的模样啊!”
雷蝶虽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言,表情却忧郁地揪成一团。
望向窗外,仿佛下雨般,无数颗的蛋不断从天空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