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一周后,明日华来到了忍告诉他的高级公寓四零二室。

打麻将、赌博之类的词语给人非常地下的感觉。不过她居住的公寓的外观却很雅致。

写着『久贺』的名牌。明日华按下门铃,马上就有人回应。

「谁~啊?」

那是女人的声音。不过和忍沙哑的声音明显不同。

「我姓御仁原,请问忍小姐在么?」

「忍姐提到过的人啊么?稍微等一下。」

开锁的声音响了两次,接着是解开锁链的声音。

「欢迎光临。」

打开门的是身着黄色高领毛衣的马尾女子。虽然不如忍那么高,但是凹凸有致。年纪和明日华差不多,或者稍大一些。

(忍的妹妹……?不对,她刚才说了忍姐,应该不是。那就是同居人?就是最近很流行的共同租房。)

明日华边想着边走进屋子里。

「打扰了。」

这是三房两厅含厨房的家庭型房间布局。忍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哟~明日华,你来了啊。坐吧。」

刚一坐下,马尾女子就拿着茶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

「呵呵,你就是明日华啊。」

女子边沏茶边看着明日华。

「是的,我就是御仁原明日华。」

「忍姐她夸夸其谈地说啊,她看中了一个还是高中生但很厉害的家伙呢。我还在想会来个什么样的不良少年,但没想到是个挺可爱的人呢。」

「夏,好了好了,快去把小雪叫起来。」

「好的。」

马尾女子……夏离开了客厅。

「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忍小姐的搭档……?」

「就是这样。我们一起合作的哦。两人合作赚钱就能加倍嘛。」

忍做了个摸牌的动作,关掉了电视。

「话虽如此啊,你不要说出去,夏的麻将天分不怎么好呢。走这条路很容易分出天分好坏的。」

「不过,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还真厉害呢。房租很贵的吧?」

「嘛~」

「真厉害啊,忍小姐。忍小姐的生活方式对于我来说太耀眼了。」

「算了吧,别开我玩笑。」

「这可不是在恭维哦。」

明日华一脸认真地说道。

「对了对了,趁着没忘记把那东西给你吧。」

忍站起身,拿过一个纸包。

「接着这个。」

「这是什么?」

「打开就知道了。」

纸包里的物品,居然是机动车驾驶执照和国民健康保险的保险证明。

驾照上用的是上周分别时明日华拍的证件照。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问我,我又不是国土交通省的大臣。我拜托熟识的伪造店帮忙做的。」

「伪造……」

明日华吓呆了。仔细观察正面和背面,但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做得很好吧?现在彩色复印啊、计算机啊、扫描仪啊,有很多很方便的东西呢。很容易就能做出来。」

「这个,要用来做什么?」

「看看出生年月日吧。已经造成是二十岁了。」

「啊,原来如此。」

明日华还是有些高中生样,会被某些店拒绝入内。到那个时候,坚持说自己是大学生,再亮出这个,就完美了。

「你很正经,也许没有必要劝告你,不过在拿到真正的驾照之前别开车哦。如果不小心轧死两、三个人,对警察说了这本伪造驾照是怎么来的,我可受不了。」

「不需要担心,我发誓不会恶用。」

说完,明日华感觉到自己说了很奇怪的话。

「把小雪叫起来了哦。」

夏回来了。

从浴室方向传来淋浴的声音。

「谢谢。食物和饮料也顺便拜托你了。」

「嗯。」

「那我们就先聊聊吧。过来这边。」

明日华被带到了客厅旁边的西式房间。

房间中央有一台全自动麻将桌,明日华瞠目结舌了。

「这难道是全新的么?」

「嘛~」

这是比较新的机种。如果是全新的,这台桌子就要六、七十万日元。而且还有如同麻将馆再现般的椅子和墙桌。

忍打开电源,把牌哗啦推下去。然后牌山升起、放好。

「总之,就让我见识你能做什么并做到什么程度吧。」

「黑技巧么?」

「是的。」

明日华在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在自山前伸出手,掷骰子。点数是两个一,总点数二。打算做庄家,于是从右手的牌山拿了十四张牌,并打出一张。

如此重复了数次之后,河里……摆着十张左右的弃牌。

「那我就用摸到的牌偷换河里的任意牌。」

「捡牌么?来吧。」

摸牌。

摸的同时进行盲牌(※16),然后慢慢地将牌拿过来,通过牌河的瞬间——与弃牌右方的五索偷换了。

「……哎?」

忍探出身子。

「啊!你偷换了五索么!」

「是的。」

「真厉害啊喂!这比我还能干啊,了不起的家伙啊。」

忍瞪大着眼睛称赞道。

「嘛,这类技巧是基本中的基本。」

虽然明日华话说得很谨慎,不过还是略微矜持地露出微笑。无声,不会被看穿的自然的动作,还有麻利。这正是祖父所训练的黑技巧。

只要有了这手黑技巧,就算立直后摸到了危险牌,也可以通过偷换别的牌来回避紧急事态。还有,如果偷换之后反而导致了振听,也可以通过偷换来解决。

「山牌偷换(ブッコ抜き)如何呢?」

「做得到哦。」

将牌推到桌下,升起新的牌山,掷骰子。

结果是三和四,合计七。

明日华再次自然地拿着手牌。

配合着拿取十三枚手牌的动作,瞬间判断出不需要的牌,集中四张到右侧。

唰……手向前伸到自山。

伸出的瞬间,将右手的四张牌并到自山的右端。然后伸手的同时用左手带回自山左边的四张牌。

「嘿哎!看不明白啊!你刚才做小动作了么?」

忍再次发出感叹的声音。

「做了。上面是北和西,下面是一索和一万。」

明日华将自山右方的四张牌翻开给忍看。

这手黑技巧在麻将手洗年代是非常强力的。预先在自山左端堆砌想要的牌,那四张牌在配牌时就会成为自己的手牌。比如将双风东或双风南堆砌进去,就是两翻确定而且得到了通向和牌的特快车票。

如今全自动麻将桌已经普及,也就不能将自己喜欢的牌堆砌到牌山中。话虽如此,在麻将馆中,作为一种礼仪,大家通常会将自山稍微向前移动。(注:为了使方便其他人摸牌。而到了2010年后,会自动将牌山向前移动的麻将桌已经出现了。)在手牌向听数(※注22)很高的时候使用这一手,有很大几率能降低向听数,取得先手的概率也会提高。

「你真了不得啊。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能干。」

忍挽起手。

「不过在麻将馆一次也没有试过。真要实地作弊的话,总会紧张和害怕。」

「聪明。被发现了会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前段时间也说过,黑技巧什么的还是别用的好。高点率麻将就更别用了。被抓现行的话,被人大卸八块都没法抱怨。」

「…………」

听到了大卸八块这个词语。明日华不由得想起侠义电影中被剁手指的赌徒,顿时沉默了。

「说的也是呢……在没有任何限制的状态下能做到,和在暴露后后果严重的状态下能做到,是完全不同的呢。」

「不过嘛,就算不能使用,也不是没用的。有相关知识的话,对方使用黑技巧的时候也能采取相应的防御对策。」

「是的。」

明日华赞赏地点点头,此时门开了。

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久等了~!」

夏的身旁站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男孩子气的短发湿润而有光泽,飘散着刚出浴的香味。

「我说啊,小雪。你是这里的食客,偶尔早起一下做做饭吧。」

忍苦笑道。

「哎~我才没有寄食呢。房租和水电费我不是都交了么?我们是室友哦。」

少女撅起嘴辩驳,明日华没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声音和语气还有些稚嫩。她苗条、皮肤白嫩,穿着不合身的大号T恤衫的身姿非常撩人。

「这孩子是前段时间在新宿捡到的离家出走少女小雪,是在这里吃闲饭的。」

夏介绍道。

「都说了不是吃闲饭的嘛,是室友。话说,那个人是谁?」

「新的工作伙伴——」

「我叫明日华。」

「明日华?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呢。」

雪突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日华。

「……经常被这么说。」

「我叫雪,初二。」

「你没在上初中吧。」

忍吐槽道,雪说「就是这样呢」,然后格格笑了。

「难道说,小雪也是忍小姐你们的工作伙伴么?」

「哎?你说我?不不,我只是做着普通的工作而已,在女仆咖啡厅打工。」

「女仆咖啡厅?但你是初中生,还是离家出走,店家不会录用你的吧?」

「这种小事,伪造一份简历什么的就轻松解决了、轻松解决。话是这么说,我可没有伪造的技术,是拜托忍的熟人帮忙的。」

「……这世道超乎我的想象啊。」

「这在法律上应该有很多问题吧。不过我能赚到钱,由于可爱,客人们的评价也很好,店家也能赚钱,那就没问题了。」

「…………」

「嗯嗯?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明日华真是的,女仆控?」

「不、不是的!」

「你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谁知道呢~男人基本都是女仆控呢~而且我还是店里的招牌呢~」

雪抱着胸,眼波流转地看着明日华。小猫咪般的杏仁形大眼睛闪亮闪亮地,像宝石一样。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将明日华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的主人,您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可爱的姿势,甜美的声音。明日华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脸红到耳根了,但还是没能将视线移开。

「啊哈哈!脸红透了真可爱——!有空的话就到我们店里来吧。当然是要花钱的。」

「那,那个,待会儿告诉我地址吧。」

明日华不经意地就说出来了。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快坐下来,小雪。」

夏命令道,然后把盛在盘子里的三明治和饮料放到小桌上。雪大口吃起来,夏却打开MILD SEVEN的纸盒,点上香烟,吞云吐雾地皱起眉头。

「话说,明日华。你有过组队通牌的经历么?」

忍按了下开关,牌哗地出现了。

组队就是组成搭档。通牌就是通过交换暗号,得知对方需要什么牌、有什么牌。

「……喂,明日华。」

「哎?啊,不好意思。」

明日华就像被人扯了后脑的头发一样,将视线从嘴里塞满三明治的雪身上转开。她吃东西的样子,充满了松鼠拼命咬松果般的可爱。

「那个,黑技巧只知道单人技巧。」

「是么。如今全自动麻将桌已经普及,要说实战中最有用的黑技巧,说白了就是通牌。以你的水平,再用上黑技巧,也许很轻松就能获得对局胜利吧。不过你听好了。这一点很重要。从长远来看,赢得太多是有害处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

明日华依旧很在意雪,但他努力着压制着自己,装作冷静。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我的外公也说过。战后活跃的商人中,手段很厉害的人曾经大赚了一笔,但有很多这样的家伙因为赢得太多而消失了。因为赢得太多才被疏远,才被店家拒之门外的吧。此外还有赢得太多被人认为肯定是出老千的,还有被怨恨而被暗杀的,等等——」

「哎~!那是什么~!明日华真是的,从祖父辈开始就是赌徒了么~?」

雪突然发疯似的提高声音,夏对她喷了一口烟雾,立起食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一个人赢得太多,世界也会变小,总有一天会没有活路。所有,为了能一直活下去,就有必要适当地赢。但是适当地赢也不容易。于是就要组队。一个人赢太多会很惹眼,但如果两人或三人组队,大家就都是适当地赢了……就这样吃掉其他客人。这么做的话很容易维持下去的哦。」

「这是做坏事呢。」

雪不甘心地插嘴道。

「醒醒吧,仅凭自己的实力活下去太困难了。如果这都算是做坏事的话,就别吃闲饭快出去吧。」

「哎~,你这说法是怎么回事啊~。感觉真~不好。明明知道我是无处可去的可怜的离家出走少女,还说这样的话,太过分了。」

「知道了,知道了。」

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嘛,就是这么一回事。也教明日华你怎么通牌吧。」

「就是暗号吧。」

也就是互相通报牌面信息的暗号。

「是的。最简单的是语言中的嘴上暗号。あ行开头的词语就代表万子,句尾是『是啊~』『哎呀哎呀~』之类的拖长就代表字牌,诸如此类。但是,用如此单纯的手法马上就会暴露。所以用手指暗号、点饮料时的动作等等来进行组合。」

「我明白了。」

「这个啊,口头说明你会觉得很简单,不过要对方一动你就能明白,这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不熟悉对方性格,又或者感觉不够敏锐,是很难成功的。必须做得很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用暗号之类的。有一定实力并能看清场上情况,只要有人在背后协助,就可以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自然,把同伴扶上去。正因为如此,我看中了你。」

「总之我试试看吧。」

明日华坐到新升起来的牌山。

「说得也是呢。总是实际试一下吧,这样也学得快。」

夏点点头,坐到牌山前。她没化妆也没涂指甲油,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流利,很引人注目。虽然忍曾经评价过她麻将天分不太好,但明日华直觉感到,这个女人在紧急情况下还是会那么一两手黑技巧的。

「好的。那就我和夏组队。明日华和小雪组队。仔细观察我和夏的做法,慢慢学习吧。」

※※※※※

从那以后,不仅仅是周末,就连平时放学以后也到忍家里去,进行组队练习。

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话确实不假。如同热心练习外祖父传授的黑技巧一般,明日华吸收着一切知识。

说到底,纯粹为了以麻将为生而努力,那是骗人的。

在忍家里与雪见面是明日华的一大乐趣。

因为感到害羞,所以不敢到她的店里去。

话虽如此,还是与她见面。可以的话,每天都想与她见面。

雪是女仆咖啡厅的招牌,似乎异常地忙碌,工作日里经常到了傍晚还没回家。尽管如此,运气好的话可以在雪的休息日里遇到她,星期六她基本都在。

对明日华来说,雪是令自己心跳不已的女孩子。

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少女,但不仅仅如此。

(雪很完美呢。非常有活力,让人感到未被饲养的野生动物般的美丽。)

比自己年幼,还是个女孩子,却离开父母身边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着。这对于明日华来说是值得尊敬的。

虽然从遇到她的那天起就很在意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而离家出走,但最终还是没敢问。因为明日华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只是……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她,偶尔会瞬间露出哀伤的表情,明日华看到过好几次了。这让她愈发楚楚可怜,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明日华产生怜悯与爱恋的同时,渴望力量的想法比以前更强烈了。

要依靠自己的尖牙利爪活下去,就需要相应的实力。

(好想提高实力,表现给雪看啊。)

正因为如此,明日华更加用心修炼。

忍几乎没怎么说过「已经足够了吧」,大约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进步很快啊,明日华。」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进行实战了。」

明日华刚问道,忍就点点头。

「好的,也差不多该出发去狩猎场了。下周周六有空么?」

「有的。其实当天有模拟考试,不过我打算翘掉。」

「那就,这样——」

忍将某间公寓的名字告诉了明日华。不敢在大街上公然开放的高点率麻将,基本都偷偷转移到公寓里进行了。

「那里的九零一号房间是开公寓麻将的。点率是十筒,一枚彩头一万两(※注19)。顺位马是五万•十万。最近的高点率麻将大多是东风战,不过那里打的是东南战。如果突然和我一起去的话,会被别人怀疑的。你先一个人去吧。」

十筒指的是千点千日元的点率。这是明日华这一年来打的点率的十倍,也是遇到忍的『红鹤』的两倍!这是被警察发现就不能轻松了事的违法点率了。

「五万•十万么?这顺位马(※注20)还真大呢。」

「因此禁止打耳光(ビンタ)。」

「打耳光?」

「就是低于初始点数的人,要给高于初始点数的所有人支付规定数额的特殊差马。如果玩这个的话点率就太高,没完没了了。因为客人输钱的速度会变快,靠收场费赚钱的店家经常对其敬而远之。」(注:初始点数是打耳光的常用界线。实际上打耳光判定规则并不是忍说得那么简单。①达到规定点数,②最终点数排位第二或以上。满足其中一个条件则在这次打耳光的结算中收支为零,都满足则收益为正,都不满足则收益为负。垫底的人需要支付少则四倍多则六倍的规定金额,因此输家会更惨。)

「哦。」

「话说那间九零一房间啊,门前有防盗摄像头的,看着摄像头再去按门铃。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四谷的门先生介绍的。然后就会有人给你开门了。虽然不收取押金,但是你至少让他看看你的现金足够让你垫底一次,否则不会让你打的。去准备好吧。」

「好——好的。」

「祝你好运。在我依靠自己的双脚找到的地方,这才能称得上是赌场。人都很弱,以你的实力随便就能赢。但是,有些家伙很有狗屎运,最初也许会失利两、三次损失些资金。不要灰心哦~」

「请不要吓唬我。」

「说起吓唬啊,虽然数量很少,但是这地方也会有那些人来的,所以要有礼貌地打。」

「黑社会么?」

「是的。给你个忠告,庄家七对子双宝牌默听荣和的时候,宣告点数可不要用『九六』哦,要说『九千六百点』。」(注:七对子双宝牌荣和,3翻50符,庄家得点9600。为了简便,日麻中宣告得点数常用缩略说法,比如文中的把9600说成九六。)

「为什么?」

「啊咧,你不知道为什么?对黑社会来说,进九六就是威胁的意思。」(注:九六的日文是クンロク,而「クンロクを入る」对黑社会来说就是「ヤキを入る」的意思,相当于一种威胁。)

「……谢谢你的宝贵建议。」

明日华流着冷汗道谢。忍微微一笑,猛地拍明日华的肩膀。

「我下下个周六再出现吧。理所当然地,我和你互相都是第一次见面哦。明白了么?」

「明白了。」

※※※※※

按下门铃,将脸转向防盗摄像头。

「请问哪位?」

询问声里有一丝警戒心。明日华知道自己的脸在大人眼里还是显得很年轻的。

「我叫明日华。四谷的门先生介绍来的。」

「哦哦,快请进。」

「紧要关头有必要出示这个吧」,明日华做好出示口袋里的伪造驾照的心理准备,门很干脆地打开了。

「您是第一次来吧?」

「是的。」

想着出来的肯定是有点道上的感觉,但没想到店主是个随处可见毫无特征的中年人。

店主亲切地笑着递过拖鞋。明日华接过拖鞋,扫了几眼内部装修,却发现这是随处可见的家庭型公寓,随处可见的房间布局,仅此而已。

不过,房间内部有打麻将的声音传来。

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三台麻将桌。其中有两桌正在打。

「您要打哪一种呢?」

「你的意思是?」

「我这里有十筒和二十筒两种。」

明日华一阵眩晕。二十筒的话,那就是『红鹤』四倍的点率。居然还设有这样的点率……

「我是第一次来,还是十筒好了。」

「好的。规则呢,是普通的含赤牌双有规则。从门先生那里听说了吧?」

「是、是的。」

「是么。那就请您等有位置空出来吧。因为还没有进入最后半庄,也许要多等会儿呢。对了,这是捆箱。」(注:捆箱,ズク箱,钞票每十张扎在一起称为一个ズク)

店主将一个由装卫生纸的空箱上部剪掉做成的物体递给明日华。?

明日华莫名其妙地接过箱子,然后发现正在打麻将的人们身旁的小桌上都放着同样的箱子。

箱子里放着的都是福泽谕吉。有胡乱往里塞的人,也有每十张扎成一捆整齐放好的人。

所看到的捆数最多的箱子里,大概放着两、三百万的现金。

明日华不由得「咕嘟」地咽了口口水。

自己把几乎是全部家当的四十万日元取了出来,装在信封里带了过来,不过到了这里,这些钱瞬间就不够看了。

赢了的话就是天堂。

但是,输了的话——

紧张了。但是马上有超越紧张的战斗欲望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是狼,那些家伙是肥羊,明日华自己对自己说道。

(吃掉他们……!)

坐在沙发上,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声音向店主点了清咖啡。

被小看了可不好。明日华想要装出一副很熟悉赌场的样子,于是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周刊杂志,却无法集中精神去读。

放弃阅读杂志,去观察正在正在打麻将的人。

与明日华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个也没有。除了明日华,最年轻的那位男子也是中年人,最年长的是一位头发全白的老绅士。「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啊」,明日华不由得在心里苦笑道。

「啊,这位客人。这里好歹是严禁观战的,拜托了。」

店主放下咖啡叮嘱道。

「好的。」

明日华老实地点点头,从放在怀里的信封中取出所有现金,每十枚扎成一捆摆放在箱子里。把钱放进信封的时候还能感到那种厚度是非常可靠的战斗力,不过放到捆箱中以后,剩余空间太大,就感觉不放心。

(不过,你们看好了,看我在这箱子里装上一沓沓福泽谕吉!)

紧咬牙关,再次装作在阅读周刊杂志。

「结束了!我就先撤了。」

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终于有了空位。

「哎呀,让您久等了呢。那就请多多努力吧。」

店主嘴上是在加油,但明日华感觉到他目光中有一丝轻蔑。

「请多多关照。」

上牌桌首先打招呼。狼必须有礼貌。这是忍的教诲。

「哦,请多关照。」

「真年轻呢,学生哥么?」

「好的,一起来搓吧。」

毕竟是为了赢钱而打麻将,还以为大家都会很兴奋,意外地都是些亲切的人。上家是中年爆炸头,对家是老绅士,下家是年龄不详的胡子脸。

掷两次骰子决定庄家。庄家是爆炸头,明日华是南家。

打完刚才那局半庄离开的男子看起来非常消沉,还以为这肯定是个风水不好的座位,没想到开局后才第六巡就拿到了这手牌。

(南南西西 一一二二三三七八八索,摸到的牌是六索,宝牌是五筒)

已经门清混一色七对子的七索单骑听牌了,打八索做出改变的话,则是西和南的双碰听牌。

现在的弃牌是北、九筒、二万、中、一索。完全没有一色的迹象。场上西和南已经各打出了一张。

(才刚开局,还是先老老实实默听,拿个满贯吧——)

但就在要打出八索的前一瞬间,心中响起一声「笨蛋!」。

(你是笨蛋么!你在害怕这点率么!这可是有赤牌的东南战,而且还是如此高点率的麻将!就算场上的人再弱,先来个满贯什么的肯定马上就会被追回来!明明听的是早期很容易出现的字牌,默听是要怎样!把牌做大点。胆子大点。狼怎么能害怕羊!双亲、教室、社会,平时要看着那些家伙的脸色,到了这里还要同样看对手的脸色么?你不是想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下去么?出现紧急情况还可以用黑技巧。让他们尝尝厉害!)

「立直。」

平静地将打出的八索横着放置。

下一巡的摸牌,雕刻着南的牌面的深深触感透过手指传了过来。

「自摸。」

立直一发自摸混一色役牌一杯口。翻开里宝牌指示牌一看,出现了一张东。三张里宝牌,居然是三倍满(11翻)六千•一万二千。

「呜啊!你这手气是多啦A梦么!」

庄家被人自摸的爆炸头眼珠都快蹦出来了。

除了点棒,还收到所有人给的四张一万日元纸币的彩头。这已经是合计十二万日元了。明日华以礼貌的动作恭敬地接过,并将其放到在等待同伴的福泽谕吉队伍中。

这一击就是契机。明日华礼貌地遵守着礼仪,但在打麻将的时候则以俯视众生的强势压制着。当然也不可能一味强攻,该控制的局面也会控制。不过,明日华靠制造压力、做大牌,始终掌握着主导权在进行着游戏。

最初的半庄大获全胜。资金和心态都游刃有余了。

第二场半庄形势一变,靠小牌应付艰难取胜。心里微笑着自己的好运气。

第三场半庄以南场庄家的跳满一击决出了胜负。完全拥有了自信。

三连胜!

三倍满自摸并大获全胜的第一场就有了二十万以上的收入。后两场稳扎稳打也拿到了优胜,包括彩头在内赚了十多万。一瞬间捆箱里的金钱就多了一倍多。

(太好了……!学校里的其他家伙还在模拟考试的时候,我就赚到了比大学毕业的初次薪水还多得多的钱,仅用了大概两小时!这才是狼地生存方式!)

第三局半庄结束的时候,明日华深深地吐了口气。

忍所说的是正确的。毕竟是高点率麻将,没有连点数计算都没搞明白的完全新手,但也基本没有如怪物般强悍的家伙。

「请把这局作为最后半庄。」

明日华在开始第四场半庄之前对店主说道。

「真过分啊,喂。赢了就想跑么?」

胡子脸发牢骚道。

「不是,我觉得运气差不多该用完了。这次可能会垫底吧。」

明日华软弱地挠挠头。

本来就打算最后这场半庄要垫底。

如果今天一天能把面前的所有钱都卷走就好了。不对,这样反而不好。

要长久地一点点吃掉才是高明的做法。

(正是如此。明明下周六就要和忍一起来猎食,有什么好着急的。)

明日华已经明白,自己的尖牙利爪也是武器——麻将是可以行得通的。也已经有自信自己能赚钱。今天应该就到此为止。

「啊,能给我来杯茶么?」

「要热茶?还是乌龙茶?」

「请来杯热茶。」

「好的。」

明日华向店主点了饮料后,就放松肩膀,全身放松,开始了第四场半庄。

最后这场半庄就好像失去了集中力,尽打些很嫩的牌。

「真头疼啊……请让我稍微想一想。」

南三局,第三名且是庄家的老绅士立直了。他在前一场和更前一场的半庄都是垫底,看起来有些着急。

(好的。回去之前就让这家伙拿到首位,高兴一下吧。而且,如果能给他一种我失去集中力就会打出很嫩的牌的粗心角色印象的话,到时候与忍组队并让她取得首位的时候,放炮也会显得很自然。)

装作手牌非常非常难打的样子(虽然实际上也是如此),故意将中张而且是间四险(間四ケン)的危险牌四万打出,决出了胜负。(注:要解释间四险首先要从筋/スジ的概念开始说起。筋指的是双面听牌时所听的牌。而里筋/裏スジ指的是弃牌边上的筋,比如弃牌是一万时,里筋就是二五万。间四险是弃牌中里筋重叠的特别危险的牌。推测此时老绅士的弃牌里很可能有三八万。)

「荣和!」

老绅士很有气势地大喊一声将牌推倒。立直平和一发宝牌再加上两枚里宝牌(注:总计6翻),庄家跳满。

「不好意思,被飞终局了。」(注:被飞即点数减少到0以下。)

心情如此好地被飞且垫底还是第一次。

※※※※※

下个星期的星期六与忍稍微错开时间,进了同一家店。而且同桌的两人交互取得首位。正式组队出场对于明日华来说还是第一次,最困难的不是了解场上情况,而是在女人风格的忍面前忍住不笑出来。

翌日是周日,明日华来到忍的住所,把赢到的钱合起来再分配。

「哎呀,明日华你真厉害啊。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完全没有输钱,我想让你看清局势的时候你就会伸出援手。」

忍夸奖着明日华,将分成递给他。

分配是忍六明日华四。

不过明日华没有异议。就算只分到四成,对于高中生来说已经是很多钱了。而且明日华非常佩服这位前辈。

「我明白了自己的麻将是行得通的,真的非常高兴。以后继续捕食吧。」

自信满满的明日华说道。

「你这家伙,说着说着就得意忘形了。夏,今天大家一起去吃好吃的吧。纪念一下明日华的出道战。」

从此以后,对明日华来说,有生以来初次对幸福有实感的日子在继续着。

到了周末就奔走在各高点率赌场。然后与忍或夏组队结成共同战线,互相帮助。

金钱以可怕的势头,以数十万有时还将近百万的数额增加着。如果将这么大笔钱存入银行会被税务局盯上,在忍的建议下,就随手将这些现金放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与此同时,明日华在曾经是日常生活的世界中的生活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你这段时间成绩一直在下滑啊。到底怎么了?」

某天数学课下课后,明日华就被那个数学老师叫过去进行说教。

「当然会下滑的吧,我又没在学习。」

很平淡地放话出来。

「什么!」

「那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么?」

明日华态度骤变吐出这么一句话,盯着数学老师,于是老师就畏缩,满眼畏惧地看着明日华。

明日华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想法中。

(为什么我以前要看这种家伙们的脸色做事?教师什么的,读完小学、读完初中、读完高中,在大学里获得教师执照又到学校里来工作……这不就是只知道学校里的事情的井底之蛙么?)

我是狼。

就算不知道什么是数学,我也能猎食——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明日华故作礼貌并行了一礼,留数学老师愣在原地,径自离开了教室。

明日华在班上渐渐变得显眼。无论在哪所高中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明日华班上也有个所谓的猴子王般的很自负的男生,他总是故意大声说话,还带着跟班。班上的人都或多或少看那家伙的脸色行事,人际关系也是依次为标准建立的。

「哟~明日华,能不能让我看下作业?」

某一天,那只猴子王说道。明日华只有历史是拿手科目,毕竟是他喜欢的科目,成绩保持得很好。

「真烦人啊。」

明日华毫不客气地扔出这么一句话。

以前贴在明日华身上的标签一直都是「认真而老实的学生」,猴子王吃惊地接着说道。

「什么啊,有意见么?」

明日华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瞬间就向对方的小腿踢过去。

「好痛!你这家伙!」

猴子王打了过来。左脸颊受到了冲击,明日华连同身后的书桌在一声巨响中倒了下去。

口中蔓延着鲜血的味道。

不过就连明日华都吃惊了,这种感觉非常舒畅。明明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架,但是某种凶暴的冲动伴随着喜悦,从身体的最深处洋溢而出。

桌子倒下的时候,铁制笔盒中的文具散落了一地。

明日华抄起一支圆珠笔,立刻站起身来。

高高举起然后袭击过去。猴子王反射般地用双手护住脸。

圆珠笔狠狠地刺进了一只手上。

一拔出来,猴子王的男式衬衫瞬间就染红了。

他发出了女生般的惨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日华哄然大笑。

(比起与黑社会大哥边紧张边打麻将,你这种家伙算什么?不过就是身材高大有点力气,这又怎么样?你这小样,如果放到社会里,不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雏儿么?尽情哭喊吧!在狼的面前跪下吧!)

班上同学们在观望着。明日华看到他们也同样害怕得发抖。

明日华对于这种实现很舒畅地感到这是理所当然的。羊群害怕狼是理所当然的。被畏惧正是狼的证明。

母亲被叫到学校来,听了困惑的班主任老师的说明。

明日华的母亲无数次无数次地低头道歉。看着这情景,明日华感到有些悲哀。

「明日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一回到家,就被严厉责问道。

「我没有错哦。那家伙啊,有点力气就自以为了不起,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就连班上的其他同学,见到那家伙发出惨叫都很高兴。说到底,先打过来的是那家伙。我所做的是正当防卫。」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孩子,这是遗传么。」

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脑海中肯定是浮现出了打麻将的明日华的外公的身影。

「我感觉你这段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是交上了什么不好的朋友吧?」

「没那回事哦。我喜欢特立独行,讨厌有什么同伴。」

「是么……」

明日华被休学一星期。明明是行使暴力,却是相当轻的处分了,但也算是处分了。

在过去,像这样成为与『普通众人』有区别的例外人物,明日华是感到相当恐惧的。曾经费尽心思不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但是如今不同了。

对自己发生改变感到心情舒畅。

不知不觉间,春季结束,进入了梅雨期,明日华仍在继续打麻将。

银行存款越来越多。

明日华决定,当存款达到一定数额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向父母坦白,说自己不上大学而靠这种方式谋生。

※※※※※

不知不觉间,梅雨散去,积雨云宣告了夏季的到来。

学期结束,暑假开始了。

期末典礼结束后,明日华飞也似地赶回家里,将自己中意的最好衣服——不单纯是喜欢这件衣服的款式,还因为这是用打麻将赢来的钱买的——换上之后,前往忍的住所。

门铃一响,雪就出现了。

「啊咧?今天不是工作日么?」

「今天不需要去上课了哦。」

「哎!明日华离家出走了么!」

「不是的,这个学期就在今天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啊……是么。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刚到客厅,就发现今天与往常不一样,空荡荡的。

「忍和夏呢?工作?」

「夏闹着要买泳装,结果忍败给她了。两人一起乘摩托去购物中心了。我留下来看家。」

「是么。」

明日华很随便地打开冰箱,拿出一宝特瓶可乐,倒进玻璃杯里,喘了口气。雪偶尔也会玩游戏的啊,他看到游戏机手柄放在沙发附近的地上。

雪拿起手柄,继续她的RPG游戏。

「雪,明天有空的话,出去转转吧。」

明日华突然说道。本来应该更加考虑时机和氛围才提出这样的邀请,但心情突然变得像是胆小鬼情急之下的立直一般,等不了了。

「去哪里?」

「哪里都行。那个,只要是雪想去的地方,哪里都行。」

明日华觉得自己脸红了,明明打麻将的时候能随时保持冷静,真为自己的精神构造表示遗憾。

「也就是说,出去玩么?」

「是的,已经到夏天了,总待在家里什么的太无聊了。」

「…………」

雪存了档,暂时放下游戏。

「但是我没有钱呢。应该说,没有能够乱花的钱。为了结束吃闲饭的生活、离开这里,我正在攒钱。」

「离开这里,是说要一个人生活么?」

「嗯。」

「为什么?和忍她们闹矛盾了么?」

「也不是这样——」

雪欲言又止,低下头。明日华注视着雪。

「好啦,那我请客好了。我有钱的,所以出去玩玩吧。」

明日华自信满满地放话道。

如今的明日华确实有钱。

在高点率赌场疯狂赚到的钱,绝大部分都存起来了。金额有七百万多。请女孩子吃饭买衣服什么的,对于现在的明日华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雪抬起头,直视明日华。

「我说啊,明日华。」

「嗯……」

「明日华有家的吧。」

「那当然是有的。」

「父母健在?」

「嗯。」

「你一直都在上学,你们家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吧。」

「嘛,应该是吧。」

「我说啊——」

雪的眼神平静而严肃。

「如果现在的话,明日华还是能回头的。」

「…………」

「放弃这种黑社会般的生活方式,返回正常的道路上吧。你赚了点钱,看起来挺得意的,不过冷静地考虑将来然后回头吧?」

「正常的道路?正常地上学,正常地就业,正常地老去,正常地死亡,说的是这样的道路么?开玩笑吧,走这样的道路谁受得了。」

「但这么做一定很幸福。对于从出生起就拥有这样的生活的明日华来说,因为太过平常了,也许会认为这和路边小石头没两样。而你却把这么宝贵的事情扔掉,会因为浪费而受到惩罚的哦。」

明日华心头火起,想要反驳。

但不知为何,反驳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这是比自己年幼的纤细女孩说的话。但不知为何却充满了沉重、不容反驳的气魄。

明日华站起身来。

「我去找个地方打麻将。」

背对着雪离开客厅。

在走出玄关前回头看去,雪从客厅露出脸来,很担心地看着自己。

明日华暂时承受了她的视线。

但是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只能打开门向外逃去。

※※※※※

与雪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后的第三天。

「那个,我想说的是。有冤大头想来一场大赌局。」

比起酒更疯狂喜爱甜食的忍明说道,在中意的咖啡厅里,将巨大的巧克力泡芙打散,提出了这样的话题。

「小咚这家伙,你认识的吧。就是那个小胖子。」

「哦,偶尔会见到呢,在公寓麻将里。」

「那家伙,是医生的儿子,是个小少爷。走后门上了医科大学,比起三餐更喜欢麻将。把学业抛在一边,到处打麻将,是个误以为打高点率麻将就是高手的蠢猪。」

「哦。不过他很强呢。打法毫不留情,与其说不经常输,其实是属于赢家组的呢。」

「就是这点,这就是可乘之机。只有这种一般般强的家伙,才会想要大赌一场。连会受重伤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

「听了可不要吃惊哦。所有人拿出一千万现金,把这些钱作为赌注,打完整一圈来对决。这种赌局,居然是他提出要打的。」

「哎!一千万的赌局?没法想象这是在精神正常下做的事情。」

明日华不止是惊讶,已经被吓呆了。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傻瓜。而且那个傻瓜还有着过分多的钱。」

忍奇怪地笑了。

「不过,虽然说是巨大的赌局,却不是新手麻将的规则哦。是二对二的搭档战。小咚是其中一方,我是另一方,各自去找搭档。」

「获胜的队伍获得对方的两千万日元么?」

「就是这么回事。话说,怎么样?要打么?和夏组队也行,不过对于麻将,说白了你更强。」

不过还是不能立刻回答。之前打的点率高得可怕的麻将,和这个完全不能比。如果赢了的话能买多少东西,如果输了的话会如何痛心,对于高中生明日华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而且,无法想象本身就是恐怖。

「说起现金一千万,不过我没那么多钱。虽然我赢到的钱几乎没怎么花,但也只有七百万而已。」

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却不是因为空调。

「这就不需要担心了。就差三百万左右的话,我来给你凑够。」

「既然这样——我就上吧。请让我来吧。」

明日华做出决断。

「哦,有干劲了么!不过啊,小咚也不弱。既然是组队战,也有可能他会拉来个超级强悍的搭档。而且是快速决战,可不能疏忽大意啊。赢了就是天堂,输了的话……」

「我明白的。反正不至于被夺去性命。」

「真可靠呢。好的,上吧!但是日期和规则还没确定。确定之后我会立即联系你。」

「现在是暑假,都无所谓的。」

「也对,那就拜托了!」

忍用力地拍了一下明日花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明日华听着远远传来的蝉鸣声思考着。

赢了就是两千万日元!就算按照老规矩和忍四六分成,居然也能赚到八百万。

(对于身为高中生的我,实在是过于脱离常规的赌局啊。)

不过,也许是因为最近非常习惯于胜利了吧,明日华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浅。不仅如此,美妙的未来蓝图也渐渐浮现出来。

拿到这些钱的话,与现在的存款合起来就是一千五百万日元。

想到了雪。

说过为了一个人生活而节约用钱努力存钱的雪。如果要租借某个公寓开始独自生活,会花费多少钱呢。押金、礼金,还要将家电买齐一套,一下子就要花掉一百万日元吧。(注:在日本租房通常需要支付给房东一定数额的礼金以表示感谢,数额通常为一、两个月的房租。)

借给她用吧,明日华心想。

将装在信封里的一百万递给她,说「这个你随便用吧」,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的尖牙利爪有多坚韧,好想让她见识一下。)

身体燃烧起来了。令人汗流浃背的夏日闷热,反倒变得舒服了。

※※※※※

收到忍的联络,在四天后的下午三点,明日华前往被告知的名为『通草』的麻将馆。

七百万日元被每十张做成一捆,再层层折叠压缩,装到了平淡无奇的纸袋里。

那是个比实际重量更加沉重的纸袋。

敲了敲挂着『本日闭馆』牌子的门,观察小窗打开了。

「是明日华先生?」

「是的。」

锁打开了。一进去就看到忍已经来了。

「来得真快呢。」

「你也一样呢。」

明日华还是有些紧张,不过说起忍,至少看起来还是平常的忍。考虑到今天的情况,还以为忍会很周密地进行化妆什么的,但忍并没有这么做。

「还真是豪华呢,两千万日元的赌局。」

老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豪华?不过输了的话就要被拿走了呢。对于不需要进行对局也有场费收入的麻将店老板来说,是笔不错的生意吧。话说回来,空调太带劲了,能不能关小一点?」

「啊,明白了。」

「还有,给我来杯双无的提神。」

「好的。」

抿了口老板准备的清咖啡,忍打开了放在身旁小桌上的克里斯汀•迪奥牌皮包。(注: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炫丽的高级女装的代名词。)

每一百万日元一捆的钞票很随意地塞满了包。

「这是你差的三百万。」

「谢谢。」

明日华接过那沓钱,打开自己的纸袋,凑成一千万日元。

「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什么。」

「我从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是么。」

「谢谢你,忍小姐。我以前不存于任何地方。而如今——我就在这里。」

「等对决完了再感伤吧。现在要集中注意力。」

「好的。」

没等多久,小胖子小咚就带着个电线杆般的大高个子出现了。

「来迟了啊。你以为你是宫本武藏么?」

忍愉快地笑道。

「没错哦,晚来的会获胜哦。」

小咚也对如此高额的赌局露出了诡异的笑意。他是个戴着银边眼镜的像是知识分子的男子,可悲的是年纪轻轻就秃顶了,头发相当稀疏。

「什么啊,还想着在哪里见过,原来是明日华啊。原来如此,忍小姐和明日华是搭档么。找来了个棘手的家伙呢。」

「你过奖了。赌局金额过大,我还在发抖呢。」

明日华努力让自己和他们俩一样笑出来。

「这位就是我的搭档,三上先生。」

「请多指教。」

被小咚介绍的大高个子,是个冷淡而目光锐利的人,说他是黑社会青年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那就先确认一下规则吧。各自拿出一千万,获胜的一方拿走所有钱。规则是没有赤牌的双有对局,细节规则与『红鹤』相同。不过,就算没有点棒也不会被飞终局。打完整一圈,哪怕比对方队伍多一根黑棒(注:100点)都算胜利。明白了么?」

所谓完整一圈,就是在打完东场、南场之后,依旧进行西场和北场。实质上相当于两次半庄。这毫无疑问是速战速决,不过赛程较长,多多少少削减了运气成分。

「呵呵,组队战么。很好,很像是动真格的赌博。感觉越来越有趣了。」

小咚和大高个子坐了下来,在身旁小桌上堆起一千万。

「座位顺序该怎么办?」

「就这样吧。」

「不过还是把两种颜色的牌各洗一遍吧。事先堆好的话可受不了呢。」

「也对呢。」

忍按了按开关按钮,牌落了下去。

座位顺序按顺时针是小咚、三上、忍、明日华。也就是说,明日华是忍的上家、三上是小咚的上家,上家可以给下家提供想鸣的牌。从结构上来看,忍VS小咚是主战场。

不管怎么说,荣和直击对方队伍,或者在对方庄家是自摸,这是对局的突破口。要为了荣和在弃牌上下功夫吧。要不然,就在庄家时打大手牌——

掷两次骰子,起始庄家是忍,明日华则是北家。

也就是说,在最后的最后,最终局面的最后庄家将是明日华。

「责任重大啊」,明日华边自言自语边拿牌。

(能行。还想着为点率而害怕颤抖该怎么办,原来担心是多余的。一坐下来开始对局,就平静下来了。精神集中。能行。能打!)

把练习当做比赛,把比赛当做练习。这句话不记得是著名选手还是著名教练说的了。明日华回想着这句隐隐约约记得的话,告诉自己要像平时一样冷静地打牌。

于是大对决开始了。

东场一直充斥着小打小闹。无论哪个队伍都想将对方的庄家彻底流掉。在对方队伍庄家的时候,自摸个满贯或跳满能给予一定伤害,不过在对方庄家时被摆一道反而会使自己受伤。因为是组队战,于是可以通过暗号互通想要的牌,给同伴创造机会,所以经常只用五、六巡手牌就成形了。

进入南场之后开始有大动作了。

小咚庄家立直了。

(三万 六索 五筒 北 五筒 二索 一万 南 中,中为立直牌)

宝牌是西。油水十足的中张牌随意乱丢的不规则的弃牌,飘散着很危险的气息。全带么,或者是七对子?

明日华估计不是七对子。毕竟直击是非常有效的战术。如果是可以随意改变听牌的七对子,为了直击而采取默听会比较自然。

(毕竟已经立直了,听的应该是比较容易打出或摸到的牌。全带系?大数字三色?如果是宝牌西作为雀头的平和系的话,没有全带或三色也很容易庄家满贯。)

此时明日华的手牌是

(东白白发中 二二三六七七万 四五索)

为了不让小咚鸣牌,一直把危险的字牌握在手里,不是很差劲,但也不是好打的牌。

很糟糕的状况。

把手伸向牌山。

摸到手的是东。

正要打出场上已有的中,忍打了个暗号过来。

(让我碰发。)

大吃一惊。小咚的立直宣言牌中是已经打出的。而且发还是生牌,放炮的可能性很高。

忍也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吧。但她依然打暗号过来,也许碰了之后能听牌吧。不管怎么说,明日华的手牌也打不下去。

(好的,来赌一把……!)

打出发。

「碰——」

「荣和!」

小咚就像要把麻将桌翻过来似地「哗」地推倒手牌。

(七八九万 六七八筒 七八九索 西西西发 发)

「立直一发三宝牌……里宝牌是七筒么。一万八千。」(注:共6翻,庄家跳满)

感觉心脏都冻结了,明日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和牌形式。

「可……」

忍后悔得脸都变形了,按了开关按钮把牌扔进去。

明日华指尖颤抖着支付了一万八千点。支付的同时,头脑中「为什么」「为什么」的疑问在呼呼旋转着。

(为什么会是发单骑立直?)

既然摸到的牌是六筒,这手牌默听是不能和牌的。那为什么要发单骑立直呢?

奇怪的弃牌再加上打出生牌中立直。而且,场上都不是会打生牌发来赌一把的人,这点小咚应该很清楚。既然如此,至少应该将手牌改成多面听牌以求自摸,这才符合道理。

难道说他认为忍或者明日华拿着发的暗刻,而且有可能会拆着打么?

晃眼看了一下忍。

充满悔恨的侧脸。

不过,难道说。

(不对,怎么可能——)

总之这一击使得明日华的点棒比初始少了一万点。

下一局,以拼死的决心拿过配牌。

(东西北中 一二二万 六九筒 一六八九索)

宝牌是二筒。这配牌简直让人想哭。但已经不能再废话了。

幸运的是自山还完整保留着。

将自山向前推的时候,想要使用山牌偷换换掉手上的东西北中四张牌。

不过明日华察觉到,三上的眼睛一直在往这边看着。

没能成功。不得已,只能将自山稍微向前移动。

牙关越咬越紧,摸牌的手指力道也加大了。

输了的话,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七百万就会全部消失。

(怎么能输!如果输掉这场大赌局,以麻将为生什么的,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但是不行了。忍的牌似乎也不太好,完全没有「让我吃这张」「让我吃那张」的暗号打过来。

就在干这干那的这段时间里,三上将宝牌边上的好牌打了出来,手牌开始散发着听牌的气息。

「荣和。」

当忍打出六筒时,三上来了这么一句。

手牌是

(五五万 二三四七八筒 二三三四四五索)

断幺九平和宝牌,三千九百,因为是一本场,所以是四千二百点的放炮。(注:3翻30符,平家荣和)

南场最后的庄家。明日华祈祷着拿起配牌。

难道麻将之神真的存在么?于是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配牌。

(东东东白白白 二三五万 五五八九九筒)

如此配牌,而且宝牌是东。

打五万。下一巡摸上来四万。打八筒,五筒九筒双碰听牌。

就算是默听也能庄家满贯,自摸的话加上三暗刻就能变成倍满,很强力的手牌。

下一巡摸上来的是白。

「杠。」

杠宝牌是五筒。

一摸岭上牌,是九筒。

东白三暗刻,还有岭上开花自摸五宝牌。(注:总计11翻)

「一万二千ALL。」

庄家三倍满。一击就报了一箭之仇。这次轮到小咚和三上瞪眼了。

接下来的一本场忍立直了。听牌的暗号是六九索,明日华一发放炮。小咚的手牌有大牌的气息,这种局面下还是放弃庄家紧急救场比较好。

进入西场——

明日华开始积极动作,就算是小牌也要和牌。如果能在这个点数差距下一直压制的话,就是本方的胜利了。

西三局,小咚又再次庄家立直了。

宝牌是五筒,小咚的弃牌是

(八筒 六索 七索 五筒 中 东 四万,四万为立直宣告牌)

此时明日华的手牌是

(东东白发 二三三三三万 五六七八筒)

在小咚的弃牌中,宝牌五筒是摸到就打出,中和东也是同样。这次也充满了火药味。正想着要不要鸣牌化解一发的时候,忍发来暗号。

(让我鸣二万。)

突然……南三局的恐怖又复苏了。

不过,打二万能让忍改善手牌,还能化解庄家的一发。而且,明日华有四张三万,忍不可能吃只能是碰。也就是说忍有两张二万,有可能放炮给庄家的只有单骑听牌。

打出二万。

「吃……」

「荣和!」

小咚推倒手牌。

(二二六六八八八九九九万 西西西 二万)

「没有里宝牌啊。庄家倍满,二万四千!」(注:立直一发役牌三暗刻混一色,8翻)

「啊!」明日华不由得大叫道。

「忍!」

「什么?」

「我拿着三万的杠子!你怎么可能吃!」

忍……唰地眯起眼睛。

「哎~原来你拿着四张啊。」

她露出鄙视的笑容,越看越觉得她目中无人。

「这是怎么回事!」

明日华嚷嚷道,已经忍不住了。

「没什么,就是这么一回事。」

忍笑着按下开关按钮,把牌推下去。

「别说这个了,是二万四千点吧。快支付吧,明日华。」

明日华眼睛布满血丝。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明白了。南三局中招,也是因为忍打来的暗号完全是骗人的,那是为了让明日华中招才打的暗号。

这局麻将中作为祭品的肥羊,不是小咚也不是三上。

(而是我。)

尽管是初次见面,三上却经常看着明日华的手部动作,这也能说得通了。忍、小咚、三上,三人联手。为了吃掉明日华攒下的钱,三人合作做出了这个事先布置。

身体愤怒得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啊,忍!太过分了。这么做不是太过分了么!)

「怎么了?不支付的话就进行不了下一局了。」

忍已经再也不隐藏凶恶的本性,勒索般地偷笑着。小咚和三上也同样偷笑着。

明日华一踢椅子站起身来。

猛地抓起身旁小桌上的钱,只顾着向着大门冲去。

就像要把门把揪下来似地转动着。

上锁了。

衣领被拽住了。回过头来看到三上的脸,太阳穴附近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既然他放弃比赛,那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是的呢~」

忍和小咚说着不合时宜的悠闲台词。

「啊啊,在店里动用暴力我会很困扰的。我一开始就说过吧?」

老板很困扰地说道,打开门。

明日华被三上拖出门外。

「你已经输了。」

三上冷冷地说道,又给了明日华一拳。

「呜……」

明日华呻吟,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趴倒在地上。

泪流不止。被殴打的痛楚并没有被认做为痛感,只是火辣辣的。此时最大的感受,是心脏如同被绞碎般的发出悲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畜生!)

忍。

我明明这么信任你。

明明尊敬着你。

「为什么啊啊!」

叫喊着捶打地面。

后背被雨滴打湿了。

瞬时间下起了骤雨,开始猛烈地击打明日华。

※※※※※

也不能去报警。「在以一千万日元为赌注的大赌局中,曾经很信任的女搭档背叛了我。请警察先生帮忙拿回我的钱。顺带一提,这一千万日元是我之前靠违法赌博赚来的。」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简直荒谬至极。

明日华没精打采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骤雨很快就停了,不过小雨还在继续着。明日华也没打伞,只是浑身湿透地走在街上。

感情极度亢奋着,被殴打的疼痛几乎感觉不到。

不过,随着身体着凉,也多少恢复了些冷静。

思维残酷地大转弯,显现出了真相。

制定出捕食明日华的计划的,毫无疑问就是忍。

而且这个计划,恐怕从相中明日华的时候就开始萌芽了吧。

在赌场中独自赢得太多而被禁止进入,这样不好。

所以要找搭档组成共同战线,做出一点点赢钱的样子,好不断地搜刮场上的钱财。

但还有更美妙的做法。

从赌场中搜刮到的钱必须分配给搭档。而将搭档捕食就能全部占为己有!

也就是说,没错……

(忍之前给我的分成金额,在她眼中不过暂时放在我这里而已。)

攒够了之后,再将其回收。

回收方法当然也是与别人联手,明日华一想到忍的手段之巧妙,就狠狠地咬牙。

今天的麻将,忍已经与小咚事先通好气,本来就打算故意输掉。但是,如果单纯想输的话,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忍故意给小咚或三上送牌。

那又为什么要装作竭尽全力战斗然后输掉?

那是为了碰巧没暴露的话,还能第二次、第三次利用吧。

做出竭尽全力但依旧败北而归的样子。之后还露出习惯性的恶魔般的笑脸,鼓励明日华「从头再来吧」,让明日华再去赚钱。当看准明日华再次攒够钱的时候,以雪耻赛之类的理由设计出这样的局面,然后——

脑中突然闪过,在这场大赌局前忍说过的话。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傻瓜。而且那个傻瓜还有着过分多的钱。」)

没错……她说完这句话就笑了。

这话指的不是小咚。

而是明日华。真是讽刺啊。

「畜生!」

虽然对忍很愤怒,但是最愤怒的是对于自己的愚蠢表现。

算什么狼。

这种小毛孩哪能算是狼。

(那些家伙们才是真正的狼。我不是狼,而是在狼身边稍微欺负了一下羊就得意忘形的小狗。)

停下脚步,精神恍惚地仰望着天空。此时已经完全入夜,被乌云覆盖的天空很暗,雨滴在街灯的白光中闪闪发亮。

「我说。」

突然有人搭话,于是回头望去。

雪一手撑着蓝色雨伞,一手提着不相称的巨大手提包,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异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样会感冒的哦。」

明日华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雪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天的对局我从夏那里听说了。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偷偷跟在忍的身后过来了,可以想象得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

「我来猜猜看吧。忍和其他人联手把你捕食了,没错吧?」

「是的,就是这样。所有的钱都被卷走了。那又怎么样?」

那时的明日华表情一定非常可怕。但雪毫不畏惧,反而拉近了距离。

「我有话要对你说。」

※※※※※

雪走进附近一家外观很不常见的咖啡厅。

还在闹情绪的明日华沉默着坐了下来。雪向前来询问订单的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把他打发走。

明日华等待着雪开口说话。

不过雪一直目不转晴地注视着明日华。

「你找丧家犬有何贵干?」

明日华无奈地开口问道,雪叹了口气。

「表情不必这么严肃吧?」

「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明日华不都是以出老千之类的做法,来不正当地赚取公平进行游戏的人们的钱么?这次是相同的事情发生到你自己身上了,仅此而已。」

明日华无言以对。

「不甘心?」

被这么一问,就瞪了一眼雪。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也是呢,当然会不甘心呢。不过,把这件事当做一次好教训如何?明日华还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拥有普通高中生所不该有的巨款,然后巨款又消失了,仅此而已。现在明日华还是可以回头的。回到原本的普通高中生的生活中去。」

「然后,抱着这深入骨髓的屈辱度过一生么?」

「男人都会这么想的啊。不过,看了一眼别人所不知道的危险世界并生还,不是可以认为是在享受小小冒险么?」

「那种事情怎么可以这么想。」

明日华放话道。

「我要变强。变强之后,下次就轮到我来吃掉忍了。本来就打算变得越来越强,把所有人都吃掉。」

「是么……」

「我现在决定了。高中、大学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也要像雪一样离家出走。今后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实力战斗下去。边靠着父母养活边打麻将的悠闲生活方式,已经不需要了。要靠自己的尖牙利爪,确保自己的生存场所。」

咖啡送了过来,但两人都没去碰。

沉默片刻后,雪端正坐姿,注视明日华。

「如果……如果可能的话。既然你没打算回到原本的道路上,那要不要和我组队?」

「哎——」

「在离家出走的时候,我曾经发誓,以后就算再艰苦,也要独自活下去。但是真的离家出走之后,尽管很不情愿,也还是明白了,这世道并没有简单到让初二学生这个年龄的人也能支撑下去。找个住的地方就很困难了。没有离家出走经验的明日华是不会明白的吧,在这世道上,没有钱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

「虽然我现在支付了房租,暂时在忍和夏的巢穴里住着,不过这样下去我根本攒不到什么钱。攒到一些钱的时候,就马上会被她们两人吞掉。暂居在狼穴中柔弱兔子,那就是我。话说回来,直到现在,我每日每夜都还面临着贞操危机,要尽快脱离那个地方呢。」

「贞操危机?」

「嗯。明日华啊,你说过自己眼神很好很擅长伤牌什么的吧,不过你那双眼睛对于麻将以外的事物大概是瞎子吧。」(注:伤牌,ガン牌,利用事先留在牌上的印记或伤痕来判断出是什么牌。)

「这是怎么回事?说得明白一点吧。」

「忍啊,是蕾丝呢。」

「蕾丝?」

「蕾丝边,即女同性恋者。」

「哎!」

「而且还是攻。」

「……攻?」

「就是指身为女性,却完全扮演男性角色的女同性恋者。还有,夏正好相反,是受。也就是说夏是忍的女人。看着忍和夏的行为举止,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么?」

「完、完全没发现。」

直到现在才知道,忍在私底下经常是男性化的行为举止,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

「虽然有别人在同一间房子里住着,但忍和夏还是会三天两头地嗯嗯啊啊呢。受够了,忍也真是的,就像怪物一样。一旦开始就会持续五、六个小时。而且都到了第二天夏的腰上要贴膏药的地步了。」

「说……说起来,有好几次从夏小姐身上传来膏药的味道……」

「当初忍把身为离家出走少女的我捡回去,很明显是看上了我的贞操呢。说句实话,那个人真是的,总是用下流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在我身上舔来舔去的。不过,明日华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呢。」

「那个,该怎么说呢,雪,你的贞操还完好吧?」

明日华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嗯。有几次差点就被侵犯了,不过勉强挺过去了。我又不是同性恋。话说回来,夏表面上没有抱怨忍,实际上她嫉妒心很强,对于忍看上我感到很不快呢。于是我偷偷和夏组成共同战线,牵制着忍,于是才熬到了现在。」

「……这世道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真是的,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嗯,不过,就这点事情你就大吃一惊可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

雪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较大的腰包。

她无言地递了过来,明日华接过往里一看,倒吸一口气。

里面是钞票。居然有两沓厚厚的一百万日元!

「忍害怕税务局,所以只在银行里存了缴纳公用费用所必需的金额呢。大部分钱似乎都藏在各个地方。我趁着忍和夏都不在家的时候,去寻找过她们藏钱的地方,可总是找不到。我就开始想她们是不是把钱藏在家外面了。不过前段时间,她们俩不是一起去购物大厅了么?就在那时,我终于找到了藏钱的地方。你还记得忍的房间里有个书架吧?其中有两本是箱子,而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个。我就偷出来了。」

「居然是、偷出来的!」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这和靠出老千圈钱有什么不一样?」

面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事情的小兔子,明日华不禁一呆。

「不过忍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而且不仅仅是『你已经不能回她们的巢穴』这么简单。如果她们冲到雪打工的女仆咖啡厅,威胁你把钱还回来,你该怎么办?」

「这些事情我已经好好考虑过了。虽然忍和夏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但她们不太清楚我打工的地方,也没有来过。我告诉她们的是别的女仆咖啡厅的地址。因为我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而且以防万一,我还有候选的打工地点。就算那些家伙追过来,我也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

「…………」

「我说,明日华。如果你真的想靠自己的实力活下去的话,要不要和我合作?当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两人齐心协力总能克服过去的吧。」

「难道你想说的是,你面对老奸巨猾的忍和夏会被吃掉,但是和我同盟就不会输给她们么?」

「就是这样。这该说是女人的直觉吧,明日华的根性是正直的。我觉得你是只要发誓就不会背叛的人。」

「我明明打算化身为狼的,还真是被小看了呢。」

「我在夸你哦。而且呢,如果和我结成同盟,我就把这一半的钱分给变得一贫如洗的明日华。如果还想靠赌博赚钱,无论如何都需要本钱的吧。」

「说得对啊……本钱无论如何都是必需的。」

明日华点点头。虽然在雪面前说出了要离家出走的豪言壮语,但是一文不名又能做得了什么?

「如果你打算回到原本的生活,那也行。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看不起你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就下定决心吧。」

明日华喝了口咖啡。

虽然味道有些淡,但清咖啡的苦味让全身绷紧起来。

「好的……我们结成同盟吧。」

「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

「真的真的?」

「已经决定了。」

雪点点头,站起身来,握住明日华的手。

「那我们走吧。我也已经不能回头了。虽然有点急,不过还是先去租间房子吧。」

「哎哎!难道你打算同居么!」

「明日华还真像小孩子呢。」

雪无奈地摇摇头。

「电费煤气费税费,还有房租。活着总是要花钱的。为了减轻负担也要结成同盟的吧?」

「和我住一起可以么?毕竟我也是男人,你很清楚这一点的吧。」

「明日华是狼,不过会坚守信义。我就是这么认为才会赌一把的。」

「雪也是个赌徒啊。」

「活着,就会不断面临这样的选择吧?活着本身就是一场赌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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