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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4 我与高烧与脖子上的花环

从小镇出发后的第三天晚上。

原本我们拚命赶路,预计今天必定要在山间小屋的床上安稳睡个一觉,只可惜因为我差点罹难,前进距离不如预期,最后只得继续睡在帐篷里。

「我们现在在这里。」

帐篷里,玛亚和我面对面,摊开地图指向其中一点。

扣除今天,还有五天就要施行人山管制。究竟我们是否能在时间内抵达目的地,我们盯着地图,展开了行程讨论。

「这么看来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了,没想到还满顺利的嘛。」

「顺利?」

我草率的发言疑似惹恼了玛亚,她的语气明显透露出不悦。

「我们接下来要走的山路比之前险恶多了,别以为还可以维持同样的步调。」

「对、对不起。」

「问题不在距离,而是高度。标高愈高,路况愈险峻,身体所承受的负担也会愈重……」

「我认错,拜托你别说了。」

我一投降,玛亚立刻以「这家伙有欠说教」的眼神瞪着我,继续说道:

「明天我们得加快脚步。你要是想抵达目的地,就得拚死命地赶路。」

「知、知道了,我会努力。」

我的内心其实想大叫「办不到!」,可是又掉进河里又是迷路,老在扯后腿的我根本没资格说话。想到明天开始要死命赶路,我的心情沉重不已,不过还是立定雄心壮志,无论如何都要紧跟着玛亚前进。

我在心底下定决心,玛亚淡泼说了一句:

「不过,你如果跟不上,要马上告诉我。」

「咦?可是我还——」

「文哉。」

玛亚一脸严肃地瞪着我。这三天相处下来,我了解到一件事。只要一提到关于山的话题,玛亚的态度就会特别正经而且严谨。

「你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也要马上告诉我。在山里一点小病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知、知道了。我答应你,绝对不会隐瞒。」

「……那就好。」

玛亚说完便随手收起地图,着手铺起睡袋。她还是一样我行我素。

我要是开口表示自己的身体状况欠佳,这趟旅程肯定会当场喊停,玛亚在这方面绝无妥协。她要我「拚死命地赶路」,又要我「别逞强」,乍听之下相互矛盾,其实都是为了我着想。

口气差但优秀的高山向导。冷漠却温柔的女孩子。一路走来,我愈来愈清楚她的个性。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正准备窝进睡袋的玛亚用厌恶的眼神问我。我轻轻一笑,诚实以对。

「我在想,请你当向导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明天也要早起,快点睡了。」

说完,玛亚背对我躺了下来。

明天开始会是一趟更为艰辛的旅程。我为了早点休息,一边注意避免碰到中间那条界线,一边钻进了睡袋。

轰轰轰轰轰轰!

「怎么啦,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轰隆巨响,天摇地动,吓得我魂不附体。

深夜里,我在睡袋里熟睡时,突如其来的轰隆声惊醒了我。

我急忙冲出帐篷,在绵绵细雨的暗夜中环顾四周,找寻响声从何而来……没办法,这里没有街灯,眼前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玛亚,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走回帐篷,玛亚还窝在睡袋里,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帐篷角落沉睡。刚才那一阵天崩地裂居然没吵醒她,她到底睡得多熟啊。

「别睡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总之有麻烦了!快起来!」

隔着睡袋,我用力摇晃玛亚的身体,只是她依然一声不吭。怎么回事,她的样子不太寻常。

我仔细观察,发现她像个婴孩一样蜷缩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为了找我在雨中奔走,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搞坏了身体。我把手伸向她的额头,想帮她测体温,她的手却无声伸出,拍掉了我的手。

「我没事。」

玛亚如此回应,语声轻颤。

「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而且你既然醒了,至少出个声啊。」

「……对不起。」

咦?倔强的玛亚居然老实向我道歉?

「你的身体果然——」

「我真的没事。」

她斩钉截铁地应道,话声中依然难掩颤抖。

「刚才的声音应该是山崩。」

「山崩?我们在这地方不要紧吗?」

「大概吧。」

她回答得不太肯定,但是我现在也只能相信她了。如果自己吓自己,贸然在夜晚的山间乱晃反而更危险。

「……知道了,我相信你。」

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其他选择。我重新打起精神,钻进睡袋,小心不越过笔画的界线,侧躺着缩起身子。

寂静雨声在耳边轻响着,睡意顿时阵阵袭来。

山崩就近在身边,我居然还睡得着,原来我这么疲累啊。明天一样得走上一整天,还是早点啡,泻吩博休息……

我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坠入梦乡——

「……文哉?」

雨声中,我听见玛亚以轻细虚弱的声音叫唤着我。

我陷在半梦半醒间,没有力气回应。

「……你睡了吗?」

还没,我在睡梦中回答。

一旁传来寒率声响,我侧身躺着,维持背对玛亚的睡姿,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声音?玛亚在做什么?正当我忍不住猜想时——

——抓。

一只小手隔着睡袋抓住了我的背部。

一直厌恶与我睡在同一个帐篷的玛亚就在我背后,近到我甚至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她的小手微微发颤,碰触着我的背,手指紧抓住我的睡袋。

隔着睡袋,我感觉到她手中的温暖……以及指问的颤动。

玛亚在发抖。

她在害怕。她藉着碰触我的身体,压抑住惊恐。

她在害怕什么呢?对玛亚一无所知的我只能任她抓着,感受她的体温。

在大自然中,我深刻体认到自己的无力。不过,奇怪的是,我的心中不曾涌起懊悔或是愧疚。

在这广大的世界里,我和数天前才见过面的少女碰巧待在这个地方,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不过——

——只要有人在身边陪伴就是种幸福。

这么一想,渺小的我找到了身处在此的意义。

——那只小手还靠在我背上。

「……晚安。」

我隐约听见玛亚在背后呢喃。

感受着少女的体温,我落入了深沉的睡眠——

山区健行的英文是「Trekking」。

其中最有名的路线当属由尼泊尔出发的喜马拉雅山健行,因此有不少人直接把「Trekking」用来指称「在喜马拉雅山健行」。

至于「Trekking」,也就是「在尼泊尔的喜马拉雅山健行」会成为现今主要观光行程,理由之一便是沿途的旅馆。

这些旅馆说穿了,其实就是「遍布在山路旁的山间小屋」。

只要付一笔钱,大部分山间小屋都会提供食宿,以及水或食粮等物资补给。尤其尼泊尔的旅馆数量和品质皆位居翘楚(有些旅馆的设施甚至不输高级饭店),保证登山者在此可获得较他国更安全舒适的健行体验。

对登山者来说,山间小屋是极为重要的设施,一般基于常识判断,都会选择途经山间小屋的登山路线。

在克服重重阻碍后,我们总算抵达梦寐以求的山问小屋……但却在那里发现了一栋被埋在土石里,呈现半毁状态的建筑物。

「这是昨天的山崩……」

望着眼前的惨状,我不禁想起自己昨晚被矗隆声惊醒,整个人跳了起来。

在我身旁,玛亚面色铁青,颓倒在地。

「怎么了?你的身体果然……」

「我没事。」

玛亚露出一张完全不像没事的脸,拒绝了我伸出的手。

「重要的是,我们得在这里补充食粮才行。」

说完,玛亚站起身,步向半毁的山间小屋。

由于两人能够背负的行李重量有限,当初是计划食粮这些消耗品等到途中的山间小屋再补充。话虽这么说,也不必坚持走近半毁的建筑物……

『喂,危险!别靠近!』

我还没说出口拦住玛亚,后面就有个男人出声。

出声的是个疑似当地居民的年轻男子,应该是山间小屋的管理员。

『这里很危险,快离开。』

『我需要补充食物。』

『没办法,食粮都被埋在土石堆里,根本进不到里面。』

即使铁青着脸的玛亚出面交涉,男子还是坚决不让步。这也是理所当然,看着半毁的建筑物,我暗自认同男子的决定。

『可是我们需要食粮,而且一定要在这里补充。』

『既然这样,前面有座村子,你们可以到那里采买。』

听着两人的对话,我审视起通往村庄的山路。那条穿梭在岩石缝隙间的山路看来险峻难行,只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何况在这个地方,要找出不险峻的山路反而更加困难。

虽然这么做是绕远路,现状如此我也只能迫于无奈,做好绕道前往村庄的觉悟。

过了一会儿,玛亚终于和男子谈完,走回我身边。

「嗯,这前面没有地方可以补充食粮,我们回头吧。」

「骗人。」

我闻言随即反驳,玛亚的脸上难掩不悦。

她小看我的英文能力.打算骗我走回头路。谎言被拆穿后,她的表情明显流露出厌恶。

「…………………………这前面有个小村子。」

「你考虑得还真久,你这么不想去吗?」

「…………………………可以的话,我是不想去。」

真是的,玛亚既然那么讨厌那地方,我也没有强逼她去的意思。

可是我又不希望浪费时间折返,毕竟这是趟分秒必争的旅行。

该怎么办才好呢。在我认真苦恼时,脸色铁青的玛亚一副快快不乐的模样,「唉」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们往前走吧。」

「可以吗?」

「我是你雇用的向导,当然会尊重雇主的意愿。」

「可是你不是不想去吗?你如果不想去,我……」

「你太体贴了。」

玛亚板着张脸低喃,迈步走向通往村子的山路。

「今天就在这里过夜。」

玛亚找到一片适合架设帐篷的平地,宣布今天就在此休息。离日落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应该是认为与其勉强走下去,不如趁可以休息的时候尽量休息。从半毁山间小屋一路赶路的我,二话不说马上举双手赞成。

在架好帐篷,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时,我在岩石后方发现尚未融化的积雪。盛夏雪景令我深刻感受到——自己真是爬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

我发现玛亚已经开始动手准备晚餐,正在使用携带式瓦斯炉点火烧水,于是自告奋勇说了声:「我也来帮忙。」

她应了声「嗯」,没有转头看我。

从山间小屋走到这里的路上,我和玛亚几乎没有交谈。玛亚原本话就不多,我也因为走在险峻山道上(那根本算不上路,只是岩石间的隙缝),没有闲工夫聊天。

玛亚为什么不想走到前面那个村子呢?这一路上,我边走还是忍不住边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正是开口询问的最佳时机。

「嗳,玛亚。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村子里有什么吗?」

我试着若无其事地问她不想前往前面村子的原因,她也许是不想回答,也可能是我问话的方式不对,她听不懂我的意思,只见她默默盯着青白色火焰,一动也不动。

这果然是个不该问的问题吗?

「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要你记住一件事……我会永远支持你。」

「…………咦?你说什么?」

玛亚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面对意料之外的反应,我错愕地望了回去。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有什么事吗?」

「……算了。」

我完全失去问话的力气,失落地垂下肩膀,继续帮忙准备晚餐。

从那之后一直到用完晚餐,玛亚的目光依然空虚,始终没脱离沉思。不,她那样子与其说是沉思,倒不如说是在发呆还比较贴切。

她因为要走到那个村子觉得心情沉重吗?此时的我单纯地如此以为。

结束无言的晚餐,我们及早休息。进入帐篷后,我钻进睡袋,小心避免越过地上那条界线,向玛亚道了声「晚安」。

「晚安。」

玛亚这么回应,窝在睡袋里头,过没多久就传出了轻细的鼾声。

……玛亚居然会乖乖说出「晚安」,真难得。

这么说来,她刚才也老实说了声「对不起」,向我道歉。她怎么了吗?这实在不像口气凶狠,个性别扭的玛亚会做出的反应。

她怯懦的样子和平常大不相同,我希望她能打起精神,尽管我的力量微不足道,还是想尽微薄之力帮她的忙。她如果遇上困难,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协助。

我虽然有决心,却一直在拖累她。我想帮她解决困难,可是……

「妈妈……」

一旁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我朦胧的意识瞬间惊醒。

「妈妈……不要……」

转头一看,只见玛亚满头大汗,难过地扭动着身子。

「玛亚?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我的呼喊,应该是睡着了。从她的梦话听来,她做了噩梦吗?我离开睡袋,爬行着接近玛亚。由于太担心她的状况,我甚至没把界线放在心上。

我摸了下她隐约泛红的脸。

……糟糕,她发烧了。

回想起来,一路上出现过许多预兆。她的健康状况一直欠佳,却瞒着我勉强自己前行。

「都是我的错。」

要是我争气点,玛亚不用掉进河里,也不用被雨淋湿,更不用临时露宿野外。她的身体状况恶化,都得怪我老在扯后腿。

「对了,我记得行李里面有药……」

我慌张地拿过背包.让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最后还是没找到我要的药,心情始终焦躁不安。

「总、总之,先让烧退了再说。」

我从满地行李中捡起手帕,放在玛亚的额头上……没有濡湿也是白放啊!可是要怎么沾湿手帕呢……对了,雪!在来到这里的途中,岩石后方不就有积雪吗!

「我马上回来,等我一下。」

我朝沉睡中的玛亚轻唤一声,接着握紧手帕,冲出帐篷。

夜晚的山间地冻天寒,不过和玛亚在睡梦中承受高烧煎熬的痛苦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逞强的我冷得牙关喀喀作响,在山路上寻找积雪。当然,这里没有街灯,赖以照明的月亮也躲在云后,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汪。远处传来狗叫声。

我徘徊山间找雪,心中「千万别跑出野狗啊」的恐惧占了一成,「喜马拉雅山上也有野狗啊」的佩服占了一成,其余八成全是在哀叫着「好冷,冷死我了」。

待眼睛逐渐习惯漆黑,我总算找到一块白色的东西。我马上蹲下,伸手确认。

好冰!没错,这是雪。我赶紧用手帕包住雪。

好冷,再不回去就要冻僵了。我手拿包着雪的手帕,回头望向来时路。咦,帐篷在哪里?

寒夜里,我听着野狗远吠,在漆黑中迷失方向,好不容易才走回帐篷。我握着手帕,猛地倒在玛亚身旁。

我倒在地上,朝冰冷的双手吁了口气,暖和掌心……嗯,总算镇定点了。

我举起因为寒冷而颤抖的手,轻轻地把包着雪的手帕放在玛亚头上。

「……好冰……」

玛亚红着脸发出梦呓。嗯,我也有同感。

我从地上散乱的行李中拿出毛毯,盖在玛亚身上。我不知道在睡袋上盖毛毯有多大用处,不过现在的我就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这么说来,我常听人说「在雪山失温时就要脱光衣服,用赤裸的身体彼此取暖。」

我冻僵的闹才灵光一闪,凝视玛亚在毛毯下的那张稚嫩脸庞。脱光衣服,用赤裸的身体……光着身子……

「……不可能。嗯,不可能。」

我胡思乱想了一番,还是决定乖乖回到自己的睡裴。再不让身子暖和,恐怕连我都难逃感冒的命运。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就看见沉睡的玛亚从睡袋里伸出手,试图抓住虚无的幻影。

「妈妈……不要抛下我……」

她像是睡昏头了,指尖在空中游移,彷佛在寻觅着什么。我不知怎地总觉得放心不下,用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熟睡的玛亚以惊人的力道握紧我的手,然后,她像是感到安心般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啊。

尽管无力又渺小,不过我就在这里。

比起遥远彼方的某人,也许我更能帮上她的忙。

「只好这样了。」

我无可奈何地躺在玛亚身边,只是地面的冰冷直接透过帐篷的底部传到身上,冷得令人难以入眠。我为了取得多一点温暖,把身体挪近玛亚。

铺在睡袋下的垫子隔热效果佳,再和玛亚盖上同一条毛毯,更是温暖极了。嗯,这么一来,就算没有睡袋应该也睡得着。

我握着玛亚的手,把头枕在臂上,紧紧贴近她的身体。

玛亚紧握住我的手,传来体温。

我的体温一定也传到了她身上。

抱着玛亚,我静静阖上双眼。

※  ※  ※

——我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年幼的我坐在花海里,两手忙着编花冠。

「你看!」

一头棕发,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拿着编好的花冠跑了过来。她把花冠戴在头上,咯咯大笑,一见到我手上编到一半的花冠,马上兴致盎然地靠近我身边。

「玛亚的花冠好大哦。」

玛亚?这孩子为什么叫我「玛亚」呢?

就在我深感困惑时,我的嘴里发出了女孩子般可爱的嗓音。

「这是花环,我要编一条花环送给妈妈。」

刚才那是我在说话吗?不,不对,说话的人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身体,我是透过别人的眼睛在看眼前的世界。

这是某人的记忆。

「妈妈最喜欢这片花海了,她最喜欢这里开的花了,所以我要用这里的花编一条花环送给妈妈,她收到一定会很高兴。」

「玛亚的妈妈是个大美人,戴起来一定很漂亮。」

……玛亚?原来如此,这是玛亚的记忆,我正在经历年幼的玛亚曾经映入眼帘的景色。

「玛亚,我还可以再到你家玩吗?」

「当然可以啊,奈娜!欢迎你随时来玩!」

「奈娜」似乎是棕发女孩的名字。

在记忆中,当时的玛亚还不讨厌人类。我只知道她冷漠的一面,看见她开朗地和朋友谈笑,我忍不住扬起微笑。

「对了!你现在就来嘛!你过来玩的话,妈妈一定会很开心!」

「我很想去,可是现在过去,回家就晚上了……」

「这样啊……那就下次吧。」

玛亚的脸上难掩失落,她看来非常喜欢奈娜,即使是透过梦境,我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想和奈娜在一起的心情。

奈娜应该也是相同的心情,她比谁都觉得遗憾,身为玛亚最好的朋友,居然没办法到玛亚家玩。

「你为什么住在村子外头呢?你如果住在村里,我就能随时到你家玩了。」

「嗯……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为什么?」

奈娜天真地问道。玛亚犹豫了一会儿,悄悄靠近奈娜。

「……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哦。」

玛亚低声说道,奈娜被勾起兴趣,倾身向前。

「秘密?」

「对,秘密。我只让你知道,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奈娜点了个头,她的神情严肃,眼瞳里却闪烁出好奇的光彩。

「……我们不住在村子里,是为了不让人类发现我们的真实身分。」

玛亚凑在奈娜耳边窃窃私语。

「我的妈妈——是个魔女哦。」

※  ※  ※

早上醒来,玛亚沉睡中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近得几乎就要碰到彼此的鼻尖。

「……呃。」

对了,昨晚我和玛亚盖着同一条毛毯睡觉,看来我们在睡着时彼此依偎,连额头都靠在一起了。

要是玛亚看见这种情彤,肯定又会踢我一顿。

我悄悄离开毯子,屏气以免吵醒她。我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地面的湿手帕,放在她的额头上。

「唔……文哉?」

我吵醒她了吗?她躺在睡袋里,睡眼朦胧地茫然望着我。

「早安,玛亚,身体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

玛亚注意到额头上的手帕,取了下来,望得出神。

「我……」

「你半夜发烧了,不记得了吗?」

「发烧……所以才会有这条手帕……」

也许是刚睡醒吧,玛亚的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她愣愣地凝视着湿手帕,然后抬头仰望着我。

「这是你放的吗?」

「唔,应该可以这么说。」

我暧昧回应,还没完全清醒的玛亚朝我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

「谢谢你,文哉。」

玛亚的灿烂笑容非常耀眼,我也忍不住跟着嘴角轻扬。

在温暖柔和的气氛中,我们相视微笑……渐渐的,玛亚的脸颊愈来愈僵。

嗯,看来她终于清醒了。

尽管刚睡醒,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对于朝我做出面露笑容的异常反应,受到最严重冲击的就是玛亚本人。她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红,最后则是带着僵硬的笑容阴森地「呵呵呵」笑了起来。

「……刚才那些你就忘了吧。」

「刚才是指什么?」

「唔唔唔……」

听见我故意调侃,玛亚痛苦咬牙,接着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在睡袋里像只毛毛虫般胡乱扭动着身躯。

我满脸疑惑,只见玛亚缓缓伸直了身子,从下方猛踢了我的脸一脚。

突如其来的这一脚踢得我失去平衡,玛亚接着在睡袋里冷冷地撂下狠话:

「把它忘记就对了。」

遭到睡袋少女威胁,我捣着被踢到的鼻子……喜孜孜地笑着。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不要敷衍我,快说。」

「……我只是在想,你难为情的样子也满可爱的。」

啪哒、砰咚。

睡袋气急败坏地大闹了起来,我连忙冲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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