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类似充满深邃幽暗且错综复杂的迷宫。
辽阔的空间之中,冰冷沉重的空气彼此共鸣回响,地底也传来沉重低音。
天花板既高又远,绵延不绝的通道恍如将通往地底深渊一般。
此处为物质界的另一侧──暗黑领域的【妖精秘道】内。
恩黛儿一脸严峻地走在这里。
「……!」
她纤弱肩膀的摆动幅度显示她正深感烦躁,踩踏地面的脚步彷佛在迁怒地面一般,脚步声极大,表达出她此刻的郁闷心情。
「哎呀呀,您心情很不好呢,我可爱的主人……」
芙洛菈紧随她身边走著,悠然地微笑说道。
「难得事情很顺利呢。」
「……看起来是那样吗!?」
恩黛儿以眼角余光瞪向身后。
恩黛儿视线所及之处是──天狐,她不发一语地跟著她们。
「…………」
不过,天狐目前的模样明显相当诡异。她表情空虚,了无生气,默默无语,身上穿的候补骑士正式服装不知为何染上漆黑。
犹若丧失心智的人偶。似乎连在当下这一瞬间,也将融逝于这片幽暗之中……天狐散发出的氛围,给人这种感觉。
「也罢……真遗憾她不如主人所愿,并非自愿接受黑暗。」
芙洛菈苦笑著安抚冷淡地侧过头去的恩黛儿。
「不过,主人真正的目的是吓吓艾尔文王子……既然如此,那这岂非最佳结果吗?」
「……对、对啊!?我不需要为了这点小事心情不悦呢!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恩黛儿一副正如我意般地笑出声来。
「艾尔文,你活该啦!天狐被抢走后,那家伙会露出什么表情,真是值得一看啊!!呵呵呵呵呵!哎呀,真是愉快至极!」
然而,她的笑声有些逞强,非真心感到愉悦。
「…………」
芙洛菈侧目观察恩黛儿的反应。
最后,她的唇瓣扭曲成笑意之形,如同于幽冥中轻画出一抹殷红。
「来,芙洛菈,我们走吧!回到北境──我们的城堡!」
「是的,我可爱的主人,我们走吧。」
芙洛菈跟随于乐在其中地走在前方的恩黛儿身后──此时。
「!」
她忽然之间地停下脚步。
无言地仰望高耸的天花板,念念有词。
「怎么了?」
恩黛儿转过头来,询问她后。
「……来了。」
原本仰望天花板的芙洛菈悄声地回应。
「来了……什么来了?」
「席德爵士……还有艾尔文、伊莎蓓拉,原来如此……他们打算经过圣光领域的【妖精秘道】,绕到我们前方呢。他们恐怕是来带她回去的吧。」
芙洛菈瞥了一眼位于恩黛儿身后、如人偶般顺从的天狐。
「啥!?」
恩黛儿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地逼问芙洛菈:
「追来了!?为什么!?你不是说了吗!?你把我们入侵的踪迹完全消除了!」
「是的,如您所说。」
芙洛菈面对恩黛儿的指责,嫣然一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真奇怪,属下理应消除了所有我们入侵的踪迹了。
看来《湖畔仙女》族长•伊莎蓓拉……似乎是一位眼力敏锐的人呢。她或许从难以消除并遗留在现场的踪迹,看出我们入侵了吧。」
「唔……!」
此时,恩黛儿紧紧抱住默默地跟随自己的天狐。
「不要!不要!这已经是我的了!我绝对不会还给艾尔文的!」
「呵呵,我可爱的主人,还请您不要那么担心……」
芙洛菈安抚恩黛儿似地道:
「假使他们来抢,我们就反击就好了。」
「芙洛菈……!」
「而且……反过来说,机会马上就降临了,不是吗?」
芙洛菈妖异地笑著,恩黛儿则点了点头,道:
「对、对啊……!虽然原本想多拖一下……但这是拜见艾尔文哭丧的脸最好的机会呢!!嗯!」
恩黛儿放开天狐,挺起胸膛,光明正大地宣告:
「所以说,芙洛菈,就拜托你做好安排了!我很期待能见到一出最愉悦痛快的喜剧呢!」
「是,我可爱的主人,请交给属下去办……」
芙洛菈轻轻地恭敬行礼。
然而,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妖异诡谲的笑意──
────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坑道内传来无数极为骇人的咆哮,于黑暗之中不绝于耳地萦绕。
等待著冲入暗黑领域【妖精秘道】的艾尔文一行人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妖魔。
毛绒绒的球体上长出一只眼睛与血盆大口,四肢如槁木,又拥有好似熊般利爪的妖魔──熊地精。
身材魁梧,拥有丑陋人型的妖魔──巨魔。
如人类儿童矮小,容貌却极度丑恶的妖魔──哥布林。
形形色色的妖魔大举袭来,试图猎杀踏入自己领域的愚者。
不过──艾尔文却毫不畏惧它们,挺身应战。
「御风而行!看招──!」
她气势如虹地踏步,随著劲风施展锐利的突刺。
「嘎!?」
她精准地贯穿了高举棍棒、从正面扑来的哥布林喉咙,迅速地踢出一脚,拔出细剑──
「──喝!」
艾尔文侧身闪避熊地精从旁的冲刺撞击,于错身而过时挥出斩击。
剎那之间,巨魔自后方挥舞巨斧横扫而来,她则纵身一跃并闪避──运劲劈出一剑。
透过全身发劲挥下的细剑割除了巨魔的头。
「呀啊啊啊啊──!」
她更进一步于空中优雅地扭动身躯,将细剑往横向一劈。
同时斩裂多只哥布林,将之震飞──
「好、好厉害……」
伊莎蓓拉哑然失声地望著艾尔文以一挡百的表现。
「她竟然能在暗黑领域中战到这种程度……这就是维元的力量吗?」
「对、没错。」
席德位于伊莎蓓拉后方,悠哉地道。
「不过,她还是很嫩,终于差不多能当上我那时代的仆役了吧。」
「……这样还没到候补骑士的程度啊……」
仆役是一种如今已经废止的古代骑士阶级之一,指照顾候补骑士者。
简单而言,即为骑士学徒的学徒。
「也罢,布雷泽班的学生资质都不错,必须让他们进步到能轻松地打倒目前弱化的我的程度呢。」
「那、那还真是……相当……」
「不,应该说,假使有一天必须和北境魔国作战,就需要练到这样,不是吗?」
「……正是,如您所说。」
伊莎蓓拉闻言,叹了一口气。
「王国高层都没什么危机感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清楚暗黑势力的真正恐怖之处。这时代的骑士顶多只能偶尔和低等幽骑士或底层暗黑骑士小规模地战斗吧?」
「是的,我认为他们之所以会犯下派系斗争这种愚蠢行为,也是因为毫无危机感。」
伊莎蓓拉极为不悦地点了点头,席德则对她继续道:
「所以,我打算彻底训练艾尔文他们。只要被扣上最弱高帽的艾尔文他们变强,也能扭转目前弱化的骑士团的想法。」
「席德爵士……」
「当这时代的骑士强到像我这种旧时代化石不在也能安心的程度时……那就是我完成使命的时候,亚瑟那家伙也会原谅我吧。」
伊莎蓓拉听见席德的话后,有所领悟。
这名叫做席德的骑士果然丝毫不将耍弄小聪明的派系斗争放在眼里。
他甚至将刻薄相待的三大公爵也当作是捍卫国家的同志。
位于他心底深处的仅为一种崇高尊贵的精神,意欲捍卫对自己而言弥足珍贵且理应守护之物,他将顺应这种精神而战……这就是名为席德的骑士。
(为什么……这种豪杰会被扣上《野蛮人》那种污名,遗臭至今呢?我应该稍微调查一下吗……?)
当伊莎蓓拉这么思考时。
「虽然如此,但目前也没时间悠哉地看著艾尔文的成长了。在此想借用当代《湖畔仙女》族长•伊莎语拉阁下的神通之威呢。」
席德语毕,耐人寻味地对伊莎蓓拉笑了笑。
「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入不入得了传说时代的骑士大人的眼……」
伊莎蓓拉古灵精怪地笑了笑,从腰际插出长约三十公分的法杖举起,开始轻喃古妖精语的咒语。
「慈水若母•漫舞而起•温柔拥抱……」
半人半妖精族的特性──即为隐藏于其身的澎湃玛那与妖精之力。
她们不同于向妖精剑奉上『祈祷』以施展妖精魔法的骑士,藉由自行咏唱『咒语』,即拥有操控世界真理的力量。
因此,她们纵使身处暗黑领域之中,也能施展强力的魔法。
「──去吧!」
当伊莎蓓拉念完咒语后。
她四周出现无数类似西瓜大的水球。
接著,当她挥舞法杖时,水球便同时朝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
哗啦哗啦!她所释放出的无数水球发出轰然水声,宛如锁定目标似地撞上妖魔的脸。
然而──那些水并未四散或流下。
水流进妖魔的嘴中、喉咙深处,直至肺部,有如黏土般沾黏不离。
众妖魔惊慌失措地企图挥开这些水,但那毕竟是水,根本无从抓住,仅能徒劳无功地拨著水……
它们暂时于地面上打滚,四肢挣扎,激烈扭动……最终,便全身痉挛,不再动弹……所有人都溺死了。
「哇、哇啊……」
艾尔文避而远之地望著这些妖魔的模样……
「……好了,席德爵士,您觉得这样如何呢?」
「真是精彩,你的魔法技艺和我那时代的半人半妖精族相比,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呀,您真会夸人。我还远远不及始祖们呢。」
席德与伊莎蓓拉两人和乐融融地有说有笑。
「竟然用那么温和的笑容做出这么凶狠的攻击……以后少惹她生气好了。」
艾尔文则仅能感到战战兢兢。
然后,席德丝毫不知道她的心境,表示:
「好、艾尔文。我们往前吧,没什么闲时间了呢。」
「是、是的!」
因此。
顺著伊莎蓓拉的引导,一行人往前迈进──
────
喀、喀、喀……艾尔文一行人的脚步声回荡于坑道之内。
伊莎蓓拉以魔法召唤的鬼火妖精轻飘飘地飘浮在三人的四周,淡淡地照亮彷佛延伸至地底深处的坑道。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迷宫。假使没有伊莎蓓拉事前取得的地图,或许他们将会永远徘徊其中吧。
万一失散的话,就是死路一条──艾尔文压抑著这种紧张,不断向前。
于三叉路口向右……走下出现的阶梯……穿越横洞……击退零星袭来的妖魔……不知已经走了多久。
此时,前方的道路抵达尽头,可以见到一处开阔的空间。
「……有人在前面。」
伊莎蓓拉望著水晶球,走在前方,发出警告。
艾尔文闻言,表情一敛。
「放心吧,有我在。」
席德负责殿后,以防偷袭,从后方强而有力地说。
艾尔文一行人踏入了那处宽广空间之中。
「这、这里是……?」
这里是可以称为直立式洞穴的地方。
彷佛某种仪式地点,宽敞辽阔。
附近有无数庞大柱子,它们所支撑的天花板彻底被黑暗吞没,无法看见顶端。
四处皆有篝火,稍微驱走周遭的幽暗,勉强可以视物。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很像巨人族的祭仪场。妖精界和物质界为表里一体,所以偶尔会借用物质界的形象,化为具体事物……」
席德回应艾尔文的问题,同时环顾四周。
只见某人背对著他们,站在空间中央。
那道背影是──
「天狐!?」
艾尔文不禁吶喊。
此时,某人──天狐一副终于注意到他们般地蓦然回首。
那的确是天狐。
她不知为何身穿漆黑的候补骑士装,但没有受伤的迹象。
艾尔文看到天狐平安无事,不禁发出叫声,跑了过去。
「天狐!你没事啊!太好了!」
「…………」
「我们来救你了!来,一起回去──」
然而──
「……席德爵士?」
席德爵士不知何时已来到前方,以手臂制止了艾尔文。
「别靠近她。」
「……别靠近她……为什么……?」
艾尔文不禁轮流望向席德与天狐。
此时,她骤然注意到了。
「……天狐?」
天狐已经不知不觉地蹲低姿势,将手放在自己的刀柄上。
然后,她以一双辨识不出情感的眼神,盯著试图跑过来的艾尔文。
那种姿势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要砍了我一样……?)
当艾尔文不经意地这么想之时。
「好了,在那边隔岸观火、兴趣有够恶质的人是谁啊?给我滚出来。」
席德朝向上方,语气凌厉且铿锵有力地说。
接著……
「哎呀?果然会发现啊?真不愧是传说时代的骑士大人。」
上方回响起一道鄙视人的嗓音。
抬头望去,只见林立于四周的无数石柱──其中拦腰折断的一根顶端上有人。
这名少女拥有银白发丝,头戴王冠,配戴遮住眼部的面具,身穿哥德风礼服;她悠然自得地跷著脚,坐在柱缘上,俯瞰著席德等人。
「我本以为可以看到有趣的余兴节目……席德爵士,你还真是个不懂什么叫游戏的不识趣《野蛮人》啊……」
「你、你是谁!?」
艾尔文见到神秘少女现身,锐利地喊道。
这时,少女瞅了艾尔文一眼,露出无比的冰冷笑容,回应道:
「……恩黛儿。艾尔文,你可以叫我恩黛儿喔。」
「什……!?你认识我吗!?」
「对,当然了……我对你认识得很深喔……」
此时,这名少女──恩黛儿原本充满嘲讽他人的从容之情,双眸却蓦地燃起晦暗的情感。
「对,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恩黛儿对艾尔文所释放的情绪──无疑是憎恨与愤怒。
究竟要做了什么,才会遭人投以这么负面的情绪呢?
「……!?」
艾尔文毫无印象,不禁被她震慑,仅能往后退却一步。
此时……
「你说你叫……恩黛儿,你是谁?」
席德代替艾尔文,耸了耸肩,继续这个话题。
「天晓得,你觉得我是谁呢?」
「不会乖乖地老实回答啊。算了,怎样都无所谓。」
他以有些严峻的神情,瞪著恩黛儿。
「不管你是谁都无所谓。把天狐还给我们。」
「呵呵,我才不要,因为她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语毕,恩黛儿于上方呵呵大笑。
「别开玩笑了!」
艾尔文扬声大喊。
「天狐就是天狐!不是谁的东西!如果你继续胡说八道的话……我们会强行带走她!!」
艾尔文拔出了剑,摆出架式。
以此为契机,伊莎蓓拉也拔出法杖,采取咏唱魔法的架式。
此时,恩黛儿无趣地瞥了他们一眼说:
「哎呀呀,真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啊。天狐就是天狐,那么……她本人的想法不重要吗?」
「……?」
她对露出讶异表情的艾尔文视若无睹。
「天狐,你也这么觉得吧?比起艾尔文,我还比较好吧?你想和我在一起,对吧?」
恩黛儿一脸从容地朝天狐说道。
接著──
「……对。」
至今俨如人偶般的天狐露出黄泉深渊般的眼神,脸上甚至没有一抹笑容,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成为恩黛儿的骑士。艾尔文,我已经受够你了。」
「啥──……?」
艾尔文感觉到一股宛如忽然被人殴打后脑般的震撼,身体一僵。
伊莎蓓拉目瞪口呆,席德则敛起双眼。
然后,恩黛儿俯瞰著艾尔文手足无措的表情,露出愉悦的笑容,狠狠地鄙夷道:
「你看吧。」
「为什……么……?」
艾尔文颤抖著询问天狐:
「天、天狐,这是骗人的吧……这种话……」
「骗人?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必须说谎呢?你打算把不利于自己的话都当作是谎言吗?」
「不对……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一定是被魔法或什么力量操纵了……」
「啊,当成是那样你就满意了吗?那就当我现在被魔法操纵了,所以你愿不愿意听我说说话呢?」
「说、说什么……」
天狐以判若两人般的眼神瞪著手足无措的艾尔文,咬牙切齿地说:
「艾尔文……我从小时候就一直觉得你是个重担。我昨天虽然否定了……但那其实是谎话。」
「──!?」
艾尔文脸色铁青,为之愕然,天狐则落井下石般地继续表示:
「话说,我为什么非得要成为骑士啊?你不晓得我以前遇过多么恐怖的事吗?
我已经受够痛楚和恐惧了!不过,我只能成为你的骑士!因为我是孤伶伶的贵尾人啊!没有你的庇护就会活不下去!」
「什……?」
「就算这样……如果你是个无能废物就好了!如果只是照顾一下被三大公爵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的话,要我做也无所谓啦!
不过,你却不是!为了大家背负著不必背负的重担,独自朝著荆棘之道横冲直撞,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害得被任命守护你的我也得背负重担,被你耍弄,还要被人瞧不起……
唉~请你该适可而止了吧!请不要把我卷入你自己喜欢而猛跳进去的蠢货之路啊!我最讨厌你了!」
「天、天狐……这是骗人的吧……?」
「这不是谎言喔。这无疑是我,天狐•亚麻月的真心话。算了,要是你想当我是被操纵才勉强说出这些的话,就随你的便吧。」
天狐抿嘴冷笑。
她这种深不见底的扭曲笑容,简直与平常判若两人。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因为,天狐和我从小时候就一起……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说会保护我的……」
「所以说,我刚才也说了吧?那全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在阿谀奉承你啊。因为我没有你的庇护的话,就活不下去了嘛。」
「……怎么会。」
「不过啊,恩黛儿就不一样了。她和认为我在身边是理所当然、根本不顾我感受的你不一样。」
天狐以相当亲昵的眼神瞄了恩黛儿一眼。
「她给了我力量,给了能让所有人屈服的绝对力量。
托她的福,我已经无所畏惧了,甚至还感到了喜悦。我现在无比自由,她给了我自由。
呵呵,怎样?恩黛儿和艾尔文……我会跟随谁,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她才是我真正的主公啊。」
「~~~~!」
艾尔文不禁踉跄,嘴巴开开阖阖。她与天狐是交往许久的儿时玩伴,所以她不由自主地领悟到了,天狐绝非受魔法逼迫才这么说,这无疑是天狐的真心话。
然而,尽管如此。
「骗人……这是骗人的……」
艾尔文难以置信,眼眶泛泪,摇摇晃晃地走向天狐。
一步、又一步。
「因为……你……天狐……拜托你了,快说这是假的……」
然后,艾尔文挤出哀求般的话语,此时──
「原来如此。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天狐──倏地动武。
「去死吧。」
她神速地拔刀,快得彷佛连手都消失不见,身影迷离地踏步进攻。
彼此的距离仅十几公尺,她于剎那之际消失。
天狐在半口呼吸之内,欺身逼进艾尔文──刀离开鞘口。
「────!?」
这是神速的拔刀术。
天狐的刀撕裂空气,腾空翻转,凌厉地迫近呆若木鸡的艾尔文的颈部──
啪!黑暗之中燃起了鲜艳的红色。
「席德爵士!?」
「……啧。」
天狐的刀刃深深斩裂当下掩护了艾尔文的席德背后。
见状,艾尔文与伊莎蓓拉倒抽一口冷气。
「天狐……刚才是真的要……!?」
「不只是这样!她竟能伤到席德爵士……!?」
这明显是异常状况。
席德是维元高手。因此,他的肉体有如钢铁,一般攻击对他无效。
实际上,平时纵使学生全力砍去,他的肌肤也毫发无伤。
然而,天狐竟然能让他受到重伤──
「……席、席德爵士……对、对不起……我……呆著……」
「…………」
不过,席德却丝毫不受影响,守护著艾尔文,盯著天狐。
正确而言,是盯著她手上的黑刀。
而在上方观望著这一幕的恩黛儿,宛如忍受不住地捧腹大笑。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尔文!看到了吗!?怎样!?人家说讨厌你喔!说我比较好喔!
欸,你现在心情如何!?被过去一直以为是好友的人狠狠背叛并拋弃,喂,你心情怎样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尔文,你好惨喔!不过啊,你最适合这么悲惨了!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这还只是开始呢!我打算夺走你的一切!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恩、恩黛儿──!?」
艾尔文因为过度懊恼与愤怒,甚至流下了眼泪,朝恩黛儿咆哮……此时──
「……是漆黑妖精剑啊。」
席德悄声低喃。
忽然之间,恩黛儿的尖笑戛然而止。
「你叫恩黛儿吧?你让天狐拿了漆黑妖精剑吧?」
这时──
「…………」
恩黛儿闻言,暂时仰望著天花板,不发一语……
「对,没错喔,《野蛮人》,然后呢?那又怎样?」
她以望著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瞪著席德。
「果然,艾尔文,天狐性情大变的原因是漆黑妖精剑。」
「漆黑……妖精剑……?」
艾尔文眨著被泪水沾湿的双眼,仰望席德。
席德则瞪著天狐手中的刀。
天狐的刀拥有漆黑刀身,是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刀。
「那和你们的圣光妖精神的三色妖精剑互为两极,是暗黑妖精神的妖精剑。
恐惧、愤怒、憎恨、不安、破坏欲望和自我毁灭的心理……那把魔剑以这些负面情感为根源,能发挥骇人的力量。
被漆黑妖精剑附体后,会增强人类的负面情感,让人类被负面情感操控,对蹂躏他人的杀戮感到至高无上的幸福和愉悦。也就是说,虽然是人,却会变成偏离正道的怪物──诞生出暗黑骑士。」
「怎、怎么会……那么,天狐会变成那样也是因为漆黑妖精剑吗!?」
艾尔文如同看到一丝希望,询问了席德。
然而──
「不对,那虽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
席德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漆黑妖精剑会扩大心中的黑暗面,拥有控制它的力量……但没办法扩大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什……那、那么……?」
「对,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个天狐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
天狐只是被魔法操控了……一缕希望落空,艾尔文沮丧地垂下了头。
不过,席德宛如激励她似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道:
「别那么沮丧,没有人的心中不存在黑暗,你也是……我也是。因为我们的心很弱……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骑士的守则。」
「席德爵士……?」
席德不管呆愣的艾尔文,走向前方。
接著说道:
「恩黛儿,不好意思,把天狐还给我们吧。」
「我不要。」
恩黛儿哼了一声,对席德振振有辞地说:
「你听到了吧?天狐说我比艾尔文好,而且,她是自己选择漆黑妖精剑的喔。她的心已经倒向我了──」
「你说谎。」
席德了无惧色地断定,令恩黛儿噤口不语。
「从房里的血迹来看……你恐怕诱惑了天狐,但她却拒绝了漆黑妖精剑。所以你就直接把剑插进她的灵魂中,让剑和她的灵魂勉强同化……对吧?」
「……啥?才不是,我没有做那种事,是她自己──」
「你说谎。」
席德否定了她,伴随著坚若磐石的信心,恩黛儿则恶狠狠地瞪著他。
「别说得好像你在现场看到一样!别再想钓我的话了!!」
「这与其说是我在现场看到,更该说是我曾见过类似的场景吧。」
席德泰然自若地回应。
「啥?《野蛮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了,那问题就是你的目的了。」
他并未回应恩黛儿的问题,接著说:
「你为什么要抓走天狐?为什么要说天狐自己选择跟随你,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言?」
「……!?」
恩黛儿猛然惊觉,席德则淡淡地逼问道:
「天狐的确具备罕见的暗黑骑士资质。如果你是暗黑教团的人,为了增加战力而想拉拢她相当合理。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你根本不需要撒这种谎。」
「闭嘴。」
恩黛儿以寒冷彻骨的语气这么说道。她一改刚才一脸从容的表情,使得周遭的空气立即变得沉重。
「对……你恐怕只是单纯地很羡慕艾尔文有像天狐这样推心置腹的朋友……不对吗?所以你才──……」
「给我闭嘴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恩黛儿倏地怒瞪双眼,态度丕变,鬼吼鬼叫著。
她的激动情绪如火山爆发一般,艾尔文见到她情绪骤变,只能惊讶得眨著双眼。
「啥!?谁羡慕谁了!?你是白痴啊!?说那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我────!
够了!这次本来想抢走天狐后,就饶了你们一条小命!现在你们通通给我死在这里!追随艾尔文的人通通给我去死吧!」
恩黛儿如耍赖孩童般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于四周回荡。
「唔──!?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伊莎蓓拉见状,拔出法杖,朝恩黛儿摆出架式。
「紧捆坚缚•紧捆坚缚•紧捆坚缚──」
她以古妖精语接连地咏唱咒语,此时。
「哎呀呀,伊莎蓓拉大人,您从旁干涉也太不识趣了。」
忽然之间,随著这道嗓音响起,伊莎蓓拉的身旁迅速地渲染出一片幽暗。
那片幽暗蠕动,瞬间凝结成人形──朝伊莎蓓拉伸出法杖。
「──!?」
伊莎蓓拉中断咒语,持杖对决。
双杖交锋。
光明玛那与黑暗玛那激烈地迸溅出火光,即刻消散。
现身的人是──
「芙洛菈!?」
「呵呵呵……魔法师就应该由魔法师应付才对吧?」
「唔……」
「毕竟,自古以来,魔法师都扮演幕后的关键角色……因为比起单纯的武力,我们的存在本身还比较棘手呢。」
芙洛菈与伊莎蓓拉交错法杖,以古妖精语咏唱咒语:
「来吧•来吧•潜身暗处并露出毒牙之骇然魔物──」
此时,随著一阵惊悚的「沙沙」蠢动声,无数物体自她的影中一涌而出。
那些为蛇、蜘蛛、蜈蚣、青蛙──世上所有的蛇虺毒虫。
自黑暗中诞生的大量毒物汇集成群,化为骇人海啸,企图淹没空间般地蜂拥进逼──
「驱魔圣树!」
然而,这次轮到伊莎蓓拉出招,她仍旧与芙洛菈交错法杖,咏唱古妖精语的咒语。
此时,柊树幼木以她为中心,转眼间茁壮丛生。
毒物们碰到神圣柊树的刺叶后,便冒出白烟,逐渐瓦解死亡。
「哎呀呀?伊莎蓓拉大人,您以这时代的魔法师来说,还算能干的嘛。」
「唔……!?」
「那就……这招如何呢?黑炎啊•──」
芙洛菈的法杖尖端燃起了漆黑火焰──
「……清净之水啊•──」
伊莎蓓拉的法杖尖端溢出了清泉。
魔女与巫女──两名绝世法师的魔法大战即将开幕……
「席德爵士!我会舍命压制芙洛菈!请您保护艾尔文王子……!」
伊莎蓓拉牵制著芙洛菈,倏地拉开距离,席德则以眼角余光目送她离去。
「……我知道了,她就交给你了。」
他转向正面。
前方为──
「…………」
天狐。
她采取深深压低身体的拔刀架式,暗黑玛那与杀气膨胀,盯著席德与艾尔文。
「天、天狐……」
艾尔文不知如何是好,轮流望著席德与天狐,显得手足无措。
席德则保护艾尔文似地站在前方,说道:
「欸,天狐,暗黑骑士不是你故乡和母亲的仇人吗?」
「啊~话说回来是这样的呢,也罢,那是他们太弱不好。」
「……你不是害怕战斗吗?」
「对,我以前很害怕喔。」
语毕,天狐的嘴角略微勾起笑意。
「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
「席德爵士你也感觉得出来吧?感觉得出我现在的力量。」
天狐的黑刀中溢出奔腾的黑暗玛那,充斥于天狐身上。
「暗黑之力很厉害呢。老实说,我现在一点也感受不到过去从你身上感到的压力,现在的我一定比你还强。」
「…………」
「啊哈、啊哈哈哈……我以前为什么要避讳暗黑之力啊?为什么要白费功夫变强啊?明明……明明就这么简单……」
席德见到天狐陶醉不已地沉迷其中的模样,叹了口气。
「蠢徒弟,竟然这么明显地被黑暗所吞噬了。」
「席、席德爵士……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艾尔文朝著席德的背不安地询问:
「有能让天狐恢复理智的方法吗……?」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
「没有喔。」
──作壁上观的恩黛儿。
「你不知道吗?一旦接受漆黑妖精剑且灵魂坠入黑暗的人,就无法再恢复原样啰。也就是说,天狐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怎、怎么会……!?」
「啊哈哈,真是值得一看呢!!你们束手无策地被我的天狐狠狠杀死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啊哈哈哈哈哈!」
「……唔!」
艾尔文因为懊恼与绝望而颤抖……此时──
「你退下。」
席德强而有力地道,彷佛训斥懦弱的她一般。
「还有方法。」
恩黛儿听见席德的话,挑了一下眉说:
「啥?在说什么傻话啊?你那样也算是传说时代的骑士吗?」
她似乎对席德的态度感到极度烦躁,丝毫不掩饰不悦的心情。
「那我就问了。古往今来,有人沦为暗黑骑士后,还能恢复原样吗?」
「…………」
席德默默不语,他露出无法辨别情绪的神色,不作回应。
恩黛儿见到席德的表情,鄙夷地暗暗冷笑,犹若这答案如她所愿一般。
艾尔文则紧咬下唇。
(如她所说……!没有人成为暗黑骑士后还能恢复神智……!也就是说,天狐已经……!)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天狐的笑容与共同度过的时光,于脑海中若隐若现。
这些回忆恍如玻璃般无常地碎裂消散。
艾尔文因为过度绝望,感到世界由自己脚边崩塌的感觉。
「『骑士不语虚诳』。」
席德仅道出上古的骑士守则。
「席德爵士……?」
「艾尔文,你忘了吗?我对你发过誓了……我说『绝对会带回她』。」
席德如此说道,他的背影此时显得无比高大。
「啊……」
艾尔文闻言,仅能呆愣地凝视著他。
「不过,吾主,只有这次需要你的力量。」
「……欸?」
「我会负责布局,不过,最后一步棋……需要由这天狐的主公你来下。那对你和天狐来说都是必要的。」
「我、我吗……?那、那到底是……?」
「……别在意,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你只要遵从你的真心就好了。」
席德说完便站到前方,再度面对天狐。
「唉……真是的,你们差不多该啰嗦完了吧?」
上方的恩黛儿一脸烦闷地嘀嘀咕咕。
「喔,好了喔。差不多该开始了。」
恩黛儿听见席德的话,忽然歇斯底里地嚷嚷:
「哼!那么,我忠心耿耿的暗黑骑士•天狐!这是王命!杀光这些违逆我的蠢材!你现在能够办得到!」
──下一秒钟。
「遵命。」
天狐恍如离弦之箭,以极端的前倾架式朝席德疾驰而去。
她拔刀一砍,丝毫不浪费这股速度。
这招斩击因为过快而留下了残影──
「──呼!」
席德悠然地迎击,以拳头格挡。
剎那之际,传来一阵撞击声响,剑压与拳压激烈冲突,力量寻求去处而往四面八方散去。
「唔──!?」
艾尔文因为飒飒作响的暴风,而以手臂遮住眼部。
然后──
「哎呀呀……这是第二次了啊。」
席德瞪著距离极近的天狐,无所畏惧地笑著。
「为了吾主,不管做几次都行。」
双方彷佛约定好似地跳离彼此。
席德与天狐开始正面交锋──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奔驰而去。
她的全身弥漫著黑暗玛那,朝席德笔直疾趋。
她先发制人。
天狐高举黑刀于上方,如雷光般地挥下,袭向席德的脑门。
刀身上弥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暴黑暗玛那。
「呼──」
席德转动身躯,闪避了攻击──并使出一记贯手。
但对方以难以置信的反应速度反转黑刀劈回,挡开了席德的攻击。
「──喝!」
天狐顺势于剎那之间凌厉地踏出半步,朝席德的胸口深深地狠劈一刀。
席德的血花于霎时的攻防之中溅落。
「……!?」
席德暂时未拉开距离,往后一跃──
「……休想得逞!」
天狐配合席德的动作进攻,不让对方拉开距离。
「看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她如跳舞般地重砍三刀。
她自下段架式挥刀横扫,以左脚为轴心回身劈砍,跳跃旋转──再自上段架式(顶位起势)(译注:德式长剑术的架式之一。剑士保持可随时发动自上而下砍劈的姿势。)砍向对方。
「──!?」
「唰啦!」「哗啦!」──血花绚丽地绽放。
席德的身体接连遭到斩击,那股威力导致他的身体向后震飞。
溅出的血则淋湿了天狐的脸孔与发丝。
席德飞起的身躯撞上石柱,用力地撞倒了石柱,扬起大量粉尘。
「席德爵士!?」
艾尔文发出了惨叫声。
此时──
一道雷丝自蒙蒙漫舞的粉尘之中,沿著地面瞬间奔驰而出,发出「霹雳!」一声。
剎那之间,席德风驰电掣地穿越雷光轨道,逼近天狐。
这是席德于传说时代之所以被称为《闪光骑士》的【迅雷脚】。
他与雷光化为一体,划裂幽暗,朝天狐刺出左手。
然而──天狐被刺穿的身影于下一秒钟扭曲变形,消融于黑暗之中。
接著,席德用完【迅雷脚】,暂时停下动作。
天狐自他背后上方跳落,「唰!」的一声精准地砍中了他。
「太天真了!那是漆黑妖精魔法【幻梦月】──是幻影啊!」
她凌空翻转身驱,于落地的同时,猛烈地踢出了一脚。
「唔──!?」
席德背后遭人狠踹一脚,使他在地面上翻滚。
他在中途撑住地面,迅速地重整态势,转向天狐……
「啧……」
战斗开始尚未经过一分钟。
不过,席德已经被砍得遍体麟伤,浑身浴血。
「……你就这点能耐吗?」
天狐朝他轻蔑不屑地低喃。
「凭那点能耐,就对我臭屁地摆出师父的架子吗?……真教人失望。」
她以鄙夷的眼神盯著席德,再度举起了刀。
艾尔文见状,感到难以置信。
难以相信天狐彻底压制席德的眼前事实──
「怎、怎么会……现在的天狐甚至能打赢席德爵士吗……!?」
艾尔文屏息凝气地望著战局,呆若木鸡地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了一跳吗!?怎样!?这就是漆黑妖精剑……你们极度避讳的暗黑之力喔!?」
恩黛儿坐在另一端的墙壁凹槽中隔岸观火,发出了哈哈大笑声。
「而且,第一次握住暗黑妖精剑,就能发挥这么强的力量的人很稀少喔!我的天狐果然是天才暗黑骑士呢!我才适合当她的主人!」
「唔……没那种事……!」
「天狐身为暗黑骑士的天赋,以及暗黑领域能增强漆黑妖精剑的力量!在这里的话,就算对手是《野蛮人》,也不是对手啊!你看看!」
如同证明恩黛儿兴高采烈的情绪一般。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神速的拔刀技横向一劈。
于两人擦肩而过时,凌厉地剜除席德宛如岩石的侧腹。
血花再度四溅,发出「唰啦!」一声。
这使得席德的身躯踉跄不稳。
「啊、啊啊……!?」
艾尔文见到这一幕,只能拚命忍住想别过视线的冲动。
「真不愧是我的天狐!」
另一方面,恩黛儿满脸喜色,大为兴奋。
「什么嘛,那个大名鼎鼎的《野蛮人》只有这点能耐啊?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大笑声演奏出一阵不谐和音。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天狐进一步地进攻陷入守势的席德,势不可挡。
她砍向侧腹,刺穿肩膀,斩得对方血肉横飞。
席德瞬间沦为浑身鲜血淋漓的惨状──
────
艾尔文看著席德的战斗,为之愕然。
(席德爵士竟然束手无策……!?)
他所施展的攻势皆被天狐悉数破解,而天狐的回击却刀刀命中。如鬼神般强悍的传说时代最强骑士竟然无计可施。
无需深思,某项事实已经浮现。
那就是天狐远比席德强。
(席德爵士好像有什么打算……但这样下去……!)
那个打算也无法顺利成功……
暗黑妖精剑之力竟然这么强大。
抑或──
(天狐……你心中的黑暗……竟然有这么深吗?)
据说漆黑妖精剑是一种能将心底黑暗转化为力量的剑。
既然如此,天狐这种惊人的力量──这种甚至能战胜席德的力量──
(结果……我一直以来……都只想到自己……)
艾尔文事到如今能清楚地明白,自己一直倚靠著天狐。
(那天下雨的时候也是……我只觉得天狐愿意选择成为我的骑士,让我非常开心……却根本没去面对她真正的心声……)
艾尔文悔恨地紧握剑柄。
(我必须以男子身分成为这国家的国王……我身旁友军极少,必须拚命地忍耐这种沉重的压力……不过,我一直擅自认为,只有身为儿时玩伴的天狐,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我一直希望天狐一直待在我身边……因而对她感到痛苦一事视若无睹……我……一直……一直都依赖著她……!)
这种自私自利的依赖所造成的结果就是──
「啊哈哈哈!好弱!席德爵士,你太弱了!」
「……!」
「你看看!!就算没有你在,我也能变得这么强!!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啊哈哈哈──!」
──从挚友这副满心欢喜地蹂躏席德的扭曲模样上。
艾尔文已经看不到她过去高尚且温柔的影子了。
(一旦沦为暗黑骑士者,就无法恢复原状……)
既然如此,天狐有朝一日将与其他暗黑骑士同样,堕落成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与渴望而杀人如麻的血腥屠夫吧。
她才刚拿起漆黑妖精剑,就能发挥这等威力。
当她继续以暗黑骑士的身分成长下去后,将变成怎样……令人不敢想像。
她有朝一日必定会成为巨大的威胁,化为暗黑尖兵,难以估计将对这个国家与人民造成多大的损害。
(既然这样……乾脆……)
艾尔文心中苦涩不已,轻轻地拔出自己的剑。
她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君王。
为了人民,君王有时必须做出残酷的决定。
此乃君王的义务,亦为宿命,不许有一丝逃避或依赖心理。
(天狐终将成为这国家的敌人……与其让她杀死无辜百姓……不如就由我来……!)
艾尔文于泪湿的视野之中,盯著压制席德的天狐。
目前天狐沉迷于劈砍席德之中,眼中只有席德。
望向上方,恩黛儿也对她鼓掌,乐得心花怒放。
伊莎蓓拉与芙洛菈依旧位于远方,展开激烈的魔法大战。
没有人注意到艾尔文,只有她能自由行动。
既然如此──
(假使我……顺利地偷袭的话,或许能解决天狐。)
用自己的手杀死天狐。
自行了结至今与自己同甘共苦的挚友。
光是想像,便让艾尔文全身颤抖,想抱头哭喊。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惨状?
其实,即使天狐不成为自己的骑士也无所谓。
只要有她陪在自己身边,艾尔文便十分幸福了。
原以为这样就能超越所有困境与苦难──
(不过……!现在我不这么做的话……我不做的话……!)
艾尔文瑟瑟颤抖,尽管如此,她仍然观望著席德与天狐的战况趋势。
她需要的是──破绽。
当天狐的注意力全部专注于席德身上,背对著自己的一瞬间。
艾尔文就能趁隙以目前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疾驰而去──将这把剑刺进天狐的心脏,仅止如此。
(因为我……是王……必须保护众人……保护百姓──……!)
定睛凝视。
艾尔文默默地燃烧维元,将所有感官提升至极限,望著天狐。
天狐依旧单方面地折磨著席德。
每当她手起刀落之时,席德的身躯便遭到劈砍,喷溅血花。
双方的位置随著这种单方面的局势走向流转不息。
两人恍如共舞一般,位置不断变换──
────
──终于。
随著战况趋势,天狐完全背对艾尔文──机会降临。
天狐正试图朝席德施展全神贯注的一招──机会降临。
彼此之间的距离约十几公尺,艾尔文绷紧全身上下的神经,将维元提振至极限,如今双方只隔──一步一剑的距离,于气息一吸一吐之际即可碰触。
(……到了。)
艾尔文在极致的专注力中,陷入一种时间变得缓慢的错觉。
她──做出悲恸的觉悟。
(天狐……对不起,永别了……)
接著。
艾尔文朝著天狐的背后。
将如离弦之箭般地踏出一步──之时。
──这一瞬间,艾尔文心中有所领略。
天狐遭漆黑妖精剑吞噬,获得了强大力量,但她并非老奸巨猾、身经百战的猛将。以一介战士而言,她尚嫌生嫩青涩。
因此,当天狐对艾尔文暴露出致命的破绽──这──瞬间,艾尔文应该能靠偷袭解决天狐。艾尔文拥有能一剑毙命的坚定信心。
然而,艾尔文却──没有动作。
不对──是无法动弹。
「……!?」
艾尔文怀著一剑毙命的信心而采取行动,但此时阻挡了她的人是──席德。
他从天狐的对面盯著艾尔文。
他的双眸直率坦荡,蕴含著熊熊燃烧般的意志光辉。
席德目前正遭天狐所施展的全力斩击砍中──却凝视著艾尔文。
并以眼神向她说话。
(啊……)
艾尔文蓦地为自己感到羞耻,自己方才独自苦恼,沉醉于悲壮感之中,打算轻率地做出最糟的决断,她由衷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我……本来到底想干嘛呢……!?)
她突然恢复了冷静。
(席德爵士不是说了吗!『骑士不语虚诳』!我竟然不相信臣子,擅自要……!?这样才不配为君啊……!)
艾尔文狠狠地紧咬牙齿。
她将拔出的剑转了一圈,刺进地面并紧握著它。
然后,她笔直且强劲地盯著依旧苦战的席德。
「……!」
她并未道出只字片语。
仅以眼神强力地对席德说道「我相信你」。
此时──
艾尔文的心意似乎传递给对方了。
「……呵。」
席德于酣战之中,嘴角略微地勾起一抹笑意。
接著,他顺势闪避自正面施展神速三连突刺的天狐──
────
席德与天狐之战无止尽地持续下去。
艾尔文只是不断地守望著战局。
天狐举刀过头砍向席德。
席德交叉双臂以抵挡。
刀刃深入手臂之中,鲜血飞溅。
天狐迅速再砍一刀,扫向席德的双脚。
席德当下后退,却无法彻底躲开,大腿喷出了鲜血。
天狐随即旋转身躯,斜向劈砍。
她的刀精准地命中席德的胸口。
席德失去平衡,胸口出血,滚地翻转。
艾尔文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恩黛儿发出欢声。
席德以手撑地,默默站起,严阵以待。
天狐再度神速进攻,与对方短兵相接。
她的刀路如舞步般地扭转翻腾,再三劈砍。
席德以拳头格挡,但无法彻底化解攻势。
他的身躯一点一滴地确实遭到劈砍,血液逐渐流出。
席德在途中勉为其难地出拳反击。
然而,天狐却于剎那之间以刀镐(译注:日本刀中沿著刀身表面纵向延伸的清晰脊线,为刀身最厚之处,可区分出刀刃区与刀背区,类似中国剑的剑脊部位。)砍落这一拳,强力反击。
这使得席德的拳头迸裂了。
同时之际,她的刀刃深深砍入他的右肩。
席德的身体即将瘫倒,表情因为痛楚而扭曲。
天狐不怀好意地暗暗冷笑。
她持刀回砍,持续猛攻。
刀拳激烈交锋,彼此格挡,刀腿互相冲撞。
天狐于刀拳交错之中,忽然拉开距离,以古妖精语叫唤。
她挥出的刀中喷出漆黑火焰,扑向席德。
奔腾的黑炎风暴所造成的风压与灼热重创席德,焚烧著他。
席德不由自主地横向一跃,离开原地。
然而,天狐却识破他的行动,风驰电掣地绕至他前方,柔韧地挥出刀身。
席德的背后「哗啦!」一声地溅起血花。
血、血、血──
艾尔文望著,望著这一幕。
她紧握刺在地面上的剑柄,望著这一幕。
斩击、离开、击打、离开、突刺、离开──
天狐不断施展迅速且局部的攻击后立即收刀闪避的战法,频频挥刀斩击。
她的身影于席德的前后左右忽隐忽现,留下残影。
每当她留下残影时,席德的身躯便受到劈砍。
然而,任凭一再遭砍,席德依旧笔直地面对天狐。
席德屡屡屈膝在地。
屡屡倒地。
屡屡翻滚。
不过,每当此时,他又会淡然地挺身站起。
站起并笔直地面对天狐。
他不断挑战这场一面倒的胜负,犹若操线傀儡一般。
看到席德难堪的模样,恩黛儿鼓著掌,乐不可支。
看到席德滑稽的模样,天狐哈哈大笑。并且在席德爬起后,更加强力激烈地砍向他。
人如同试刀的草靶一般不断遭砍,这是一幅极为凄惨的景象。
艾尔文望著,目不转睛地望著这一幕。
她极力压抑想要别过视线的冲动。
她边颤抖边悲痛地扭曲神情,望著这一幕。
她拚命按捺想要冲过去介入的冲动,望著这一幕。
毕竟──席德还在挺身奋战。
向艾尔文宣示忠诚的第一骑士依然挺身奋战著。
他的背影呼吁著「交给我」。
纵使浑身浴血,皮开肉绽,他也依然毫不退让,挺身奋战著。
「…………!」
既然如此,艾尔文也仅能忍耐。
只能相信他到最后一刻,见证结果了。
每当席德遭砍时,一股彷佛自己遭砍的痛楚,使她的心饱受煎熬。
然而,艾尔文心想「这是一种依赖」,咬紧牙关。
这种痛楚与席德的痛楚相比,若要称为痛楚尚显得放肆狂妄──
(席德爵士……!)
她无能为力,如今能做的──
即为不断相信席德。
(……席德爵士……席德爵士……!)
她绝对不会逃避这种令人想别开视线的惨状。
艾尔文如今能办到的唯有这一项挑战自我的超越──
然后──
────
──时机……终于降临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自左下砍至右上,宛如旋风一般,重重命中了席德的身躯。
这是气剑体完全合一的致命一击。
「──!?」
席德的躯体洒落鲜血,高高飞至空中。
他的身体彻底虚脱,呈现颓软无力的状态……
砰咚!
他顺从重力向下坠落,重重撞向地面。
他未使出任何护身动作,两次、三次弹跳,滚倒在地。
最终,当他的身躯停止翻滚时。
像极了一具遭遗落的人偶似地倒伏在地。
席德已经彻底沉默,动也不动。
看起来甚至没有呼吸。
「席、席德爵士──!?」
艾尔文终于超越忍耐极限,不禁叫喊出声。
她心急如焚,意欲冲向瘫倒的席德。
然而,阻止了她的是──
「艾尔文,你要去哪里啊……」
──如疾风般阻挠在前的天狐。
「天、天狐……!?」
「怎么样啊?你崇拜的骑士大人对我无计可施,被我打倒的心情如何啊?」
接著,她将黑刀的刀尖朝向艾尔文。
「不过,请你放心吧,因为接著就轮到你了……」
「……唔……!?」
艾尔文因为对方所释放出的锐利杀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步。
「哎呀呀,《野蛮人》,真是难看呢。你只有这点能耐,老实说真让我失望透顶了啊……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作壁上观的恩黛儿抓准机会,发出了嘲笑声。
「唔……!?对上漆黑妖精剑,连席德爵士也无法匹敌吗!?」
「现在可不是能东张西望的时候喔。」
伊莎蓓拉发出悲恸的吶喊,芙洛菈朝她挥出了法杖。
漆黑的荆棘企图捕捉伊莎蓓拉,伸出无数藤蔓──
「请、请你让开!」
伊莎蓓拉挥舞法杖,杖尖卷起火焰,烧毁荆棘。
不过,伊莎蓓拉与芙洛菈的魔法大战不分轩轾,无论如何也无法突围。
她的盛世容颜仅能因为绝望而扭曲。
其间──
「呵呵……!呵呵呵呵呵!啊──真是痛快啊!」
天狐对艾尔文露出神清气爽的扭曲笑容,忿忿地说:
「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了……其实我一直……都看不爽你带来的席德爵士呢!」
「……天、天狐……?」
艾尔文不解地眨著眼睛,天狐则气愤难平地瞪著她,道:
「什么《野蛮人》嘛!?什么传说时代最强的骑士!?明明是我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啊!」
「……!?」
「可是他却轻而易举地从我身上抢走了你最深的信赖,以及第一骑士的宝座!我因为你心血来潮带回来的《野蛮人》,到底有多苦恼……你能懂吗!?」
「……啊……」
「我明明为了你一直忍受沉重的压力、拚命地努力到现在!但你却背叛了我!你这叛徒!」
艾尔文见到天狐眼角噙泪、情绪激动的模样,不禁哑然失声。
这也……恐怕是她心中某处的真心话。
艾尔文只能默默承受。
「不过,算了,我有恩黛儿了。」
最终,天狐彷佛豁然开朗似地一笑置之。
「她和你不一样,给了我这么厉害的力量!消除了我所有的恐惧和苦恼!
对,我现在能明白了!我是为了效忠她才诞生的!因为这样才在那时候存活下来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天狐哈哈大笑,毫无过去那名正向且高尚的少女神韵。
『唉,她已经不行了。』
已经无法恢复原样了,她与其他暗黑骑士一样,将会堕落至深渊底端。
这股绝望感征服了艾尔文。
「好了,艾尔文,差不多该道别了。」
接著,天狐朝艾尔文摆出中段架式,沉沉地压低姿势。
她在全身上下提升致命的杀气与玛那,逐渐使之膨胀。
「天狐……对不起……对不起……我……」
艾尔文面对天狐,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垂头丧气。
「太迟了。」
天狐则严厉地拒绝她的道歉。
接著,她即将朝艾尔文踏出一步……就在此时。
沙沙……
有人阻挠了天狐,站到艾尔文面前。
「…………」
是席德。
「啥──」
「席、席德爵士……!?」
「啥……?骗、骗人的吧……?」
见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不仅天狐与艾尔文,甚至连恩黛儿也目瞪口呆。
席德勉强地站了起来,他全身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已经奄奄一息。
他的双腿巍颤颤地发抖,以手指轻戳便似乎会倒下……呈现这种惨状。
然而,他却挺身站起了。
他挺身站起,转向了天狐。
「……你、你还站得起来吗……?」
天狐见到席德这副模样,也不禁难掩震惊神色,嗓音颤抖。
「被我砍成那样,打得血肉模糊了,还……?」
此时。
席德抹除嘴角的鲜血……临危不惧地说:
「天狐,原来你……是那么看我的啊?」
「……?」
天狐闻言,抖动了一下狐耳,蹙起眉头,席德则对她继续说:
「呵、哈哈哈……我懂,因为我也是这样。」
「什、什么……?」
「我当骑士的师父也强得不像话。」
席德站在震惊的天狐面前,笑著耸了耸肩。
「不管我做什么都赢不了,让人不甘心到火大,就好像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总有一天要趁隙偷袭……我当时一直这么想。」
「……那、那是什么意思?」
天狐闻言,烦躁地针锋相对。
「你该不会……都到这时候了,还要摆出师父的架子吧!?」
「没什么好架子不架子的,我就是你的师父啊。」
席德露齿微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天狐紧握刀柄。
「你早就放弃这样的我了吧!?」
「放弃?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
「啥!?你到底在说──!?」
天狐烦躁地以刀敲击地面,发出「铿锒!」一声。
席德则斩钉截铁地说:
「『骑士不语虚诳』,我在那一晚对你发过誓了,『我不会放弃你』。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履行骑士的誓言。」
席德说出的话字字句句强而有力。
「……啊……」
天狐闻言,暂时停下了动作。
她痛苦地抱著头,露出有所迷惘的模样。
「……欸?天狐?为什么……?」
艾尔文对至今无法沟通的天狐产生的异变感到愕然。
(奇怪……沦为暗黑骑士的人理应无法再度恢复原状……!?但天狐刚刚为什么会心生波澜呢!?)
席德无视艾尔文,继续说道:
「没什么,和我以前对我师父干过的好事相比,你这种叛逆期特有的屁孩样,还算小意思的。」
「唔……唔!我、我……!」
「算了,这是个好机会,就在这里把你心底累积的东西全都发泄出来吧。我会让你发泄的……作为你的师父。」
「不、不对……我……我……!」
若只论伤势与伤口数量,席德已经全盘皆输了。
然而──目前不知为何,情势却彻底逆转了。
「天、天狐!你在干嘛啊!」
忽然之间,恩黛儿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要成为我的骑士吧!?那就赶快收拾掉他!你还想回到充满恐惧和苦恼的生活里吗!?」
「────!?」
恩黛儿的喝斥令天狐不知为何显露出犹疑神色的表情再度染上黑暗。
不过,她的架式……与方才相比,明显逊色许多。
「……哎呀呀,终于生效了啊。」
席德熟谙个中缘由般地咕哝著。
「艾尔文……差不多要轮到你出场了,天狐就交给你了喔。」
「……欸?」
艾尔文发出了愣愣的嗓音。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漆黑妖精剑《蚀月》的真正力量……!」
天狐挥了一下黑刀,俐落流畅地将之纳入鞘中。
「汝乃暗夜之辉煌黑月,深邃胜幽冥•──」
她以古妖精语念念有词,不疾不徐地压低姿势,采取拔刀术的架式。
下一秒钟,周围降下了一股诡异的重力。
天狐全身上下喷发出宛若间歇泉般的黑暗玛那,逐渐将四周染成一片漆黑。
世界彷佛失去上下左右的概念,化为真正的无明黑暗。
「──•凶牙刺穿虚无空界之狭缝•──」
天狐的存在感无边无际地愈发膨胀,黑暗玛那满溢而出。
而与之呼应似地,一轮远比这片幽暗黯淡、闪耀著深渊色的黑月逐渐成形。
那是凶兆之月,这轮漆黑玄月犹若于该处凿开一个孔洞一般。
勿处于月下,勿照耀漆黑月光。
虽然不明所以,本能却这么疾呼。
──感受到剧烈的死亡预感。
「──残暴无情地将之撕裂殆尽!」
接著,这一瞬间。
一轮辉煌黑月于上方完全成形。
它以灾厄凶兆般的压力与存在感压制全场。
天狐的这一招无疑是──
「极、极致祈祷!?漆黑妖精剑的!?她竟然已经达到这种境界了……!」
艾尔文见状,为之骇然惊恐。
「啊哈哈哈!真不愧是天狐!你果然是天才暗黑骑士啊!」
恩黛儿则放声大笑。
「席、席德爵士,快逃啊!就算是你,接下那一招的话也会……!?」
然而,席德听见艾尔文惊慌失措的话语后──
「相信──我吧!」
──他只是铿锵有力地这么回应,从正面坦然地面对天狐。
然后,在两人交谈之际。
天狐的暗黑玄月一再增幅,激昂焕发──
使得她的存在感如巨人般膨胀──
最后──全心全意紧扣于弦上的必杀弓矢发射之刻──到来了。
「漆黑极致祈祷!【断空祸月】!」
天狐解放了高涨的一切力量,往前冲刺。
黑暗玛那爆炸使得她超常加速,这种身影俨如漆黑闪光。
地面与空间因为这股过快的速度崩裂,幽暗又随即填满裂痕所生的间隙。
那是由天狐主宰的绝死空间。
毕竟,倘若处于黑月之下,一切防御毫无意义,一切回避绝无可能。
因为那轮黑月,其辉煌源自于『已斩』这项结果所生的月光。
接著──天狐与席德短兵相接,在即近距离下拔出黑刀。
她拔刀所勾勒出的轨迹袭向席德。
席德却仅严阵以待,面对朝自己逼近之致人于死的剑技,根本一动也不动──
天狐的黑刀──连同上方的黑月,斩断席德的身躯。
「席、席德──!?」
艾尔文发出了悲怆的吶喊。
世界随著上方黑月一分为二,恢复原状。
然而,席德身躯遭到狠狠砍裂,喷洒出大量血花。
鲜血黏糊糊地淋湿了天狐的身体与刀。
不行了──已经彻底结束了──
艾尔文咬牙切齿……就在此时──
簌!
天狐沾满席德鲜血的刀蓦地起火燃烧。
那是一种耀眼的白光之炎。
「欸!?」
以此为开端,沾染天狐全身的席德之血旋即皓皓燃烧。
她的身体于转眼间化为一团白焰火球。
但那白焰却并未烧灼天狐的身躯──
火焰仅逐渐烧毁并净化原本紧缠她全身上下的黑暗。
「什……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白焰加强火势,焚毁瓦解了天狐手中的漆黑妖精剑……逐步将原本无可匹敌的暗黑之力燃烧殆尽。
「到、到底发生……?那团白色火焰到底是……!?」
甚至连恩黛儿也对天狐身上发生的意外状况惊讶地眨眼。
然后,眨著双眼的艾尔文看到了。
在对面筋疲力竭、缓缓倒地的席德……对自己低喃著语不成声的话。
根据他的嘴唇形状……
去、吧……去吧。
看到席德给自己的讯息,艾尔文展开了行动──
「这、是……什么啊……!?我的漆黑妖精剑……瓦解了……!?」
另一方面,天狐忘记自己正在交战,显得极度仓皇无措。
「我……我到底……!?」
然而,尽管惊慌失色,她因黑暗黯淡的双眼渐渐恢复理性的光辉。
不过──
「──天狐,你在干嘛啊!」
恩黛儿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已经回不去了!!」
「──!?」
「你是我的骑士吧!?你要成为我的骑士吧!?你还想回到那种充满恐惧和苦恼的生活吗!?你不想要力量吗!?」
「对、对……我……!」
天狐所握的黑刀再度开始溢出玛那,彷佛呼应恩黛儿的呼喊一般。
溢出的黑暗玛那逐渐膨胀,企图压回白焰。
天狐的双眼再度因暗色而显得混浊。
恩黛儿见状,吁出放心的气息。
不过,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尔文以宛如被人踢了背后一脚的速度持剑冲刺。
她于此时此刻燃烧著倾尽全力的维元──朝天狐笔直地奔去。
「天狐──!」
「────!?」
天狐注意到艾尔文逼近,拿起了黑刀。
然后,她以略带迷惘、焦躁与苦恼的眸光盯著对方,试图再度从黑刀中凝聚出黑暗玛那。
艾尔文则摆出架式,企图迎击。
「艾、艾尔文……!我……我对你……对你……!」
黑刀即将冒出足以震飞白焰的黑暗玛那……此时──
「尽管如此──你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天狐听见艾尔文不由分说的这一句话──
「……啊……」
──动作如愣住般地停止。
即将冒出的黑暗玛那戛然而止。
下一秒钟──她的刀与艾尔文的剑正面交锋。
刀刃与剑刃咬合,黑与白的玛那火花爆裂迸射。
剑压因为冲击力道四散,使周遭卷起暴风并厉声咆哮──
艾尔文与天狐擦身而过。
──剎那之际。
铿锵!
清脆的金属声回荡于耳──
天狐的黑刀──漆黑妖精剑自根处折断飞走。
「……唔……?」
她不禁张口结舌。
「……!」
艾尔文与她背对背,呈现挥尽细剑的姿势。
下一秒钟。
原本笼罩于天狐身上的玛那「破!」的一声悉数震飞。
刀柄断裂的黑刀化为黑雾,逐渐消灭。
「…………」
她暂时愣愣地杵在原地。
最终。
「……我、我……我……」
她眼中自然而然地溢出了眼泪……
「刚才……到底在……干嘛……?」
接著,她颓软地跪地并垂下头去,凝视著自己的双手。
「我、我……为什么……会说出……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天狐呆愣地低喃,她身上已经不见紧紧缠身的黑暗了。
眼前是恢复神智的天狐。
「嗨,你醒了啊?真是的,你这爱睡懒觉的徒弟。」
揉来揉去。
一双大手抚摸著天狐的头。
她倏地往上一看……只见席德以双脚稳稳地站著。
他虽然浑身刀伤并鲜血淋漓……站姿却威风凛凛,令人感受不到他伤势极为严重,俯瞰著天狐。
「啊……师、师父……?」
当天狐无言以对,垂下眼去后。
有人飞扑似地紧搂住她。
是艾尔文。
「艾、艾尔文……?」
「天狐!太好了!你恢复正常了吧!?真的是太好了……呜呜。」
艾尔文泪眼婆娑,不断紧紧地抱著天狐。
席德暂时以柔和的眼神守望著两人。
最终,他翩然转身,盯著恩黛儿。
恩黛儿哑然失声地开阖著口。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显透露出这种心情。
「你……做了什么?」
她声若游丝,勉为其难地问道。
「什么是指什么?」
席德悠然自若地回应。
恩黛儿闻言,不甘心地咬著牙,忿忿不平地说:
「别装傻了!你对我的天狐做了什么!?」
她的双眼散发出炯炯的不祥凶光,彷佛要咒杀这世上一切。
「这不可能!为什么她会恢复原样!?我用漆黑妖精剑刺进她的灵魂中,还用了『魅惑』,仔细地让她染上黑暗了啊!?
她不可能再恢复原状了!应该会成为我衷心耿耿的仆人才对!但为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席德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后。
「是【圣人之血】。」
若无其事地回答。
「圣、【圣人之血】……?」
「这对我这种《野蛮人》来说,是一个不太相衬的头衔……但我受到某位神明的祝福──不,更应该说是诅咒啦,所以我的血拥有祓除黑暗的力量。」
「啥?那、那是什么……?」
「所以,我才刻意一直承受天狐的攻击,让那把刀吸满我的血,也因此用了很多血……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恩黛儿闻言──
「……什么嘛。」
──愤怒得颤抖肩膀,大呼小叫: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岂有此理!?我根本没听过那种力量或魔法!」
她懊恼且暴怒地鬼吼鬼叫:
「就算那是真的,但你也疯了!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死啊!?你别胡说八道了,根本莫名其妙!?」
「那又与你何干。」
席德并未回答她,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恩黛儿。
「我丑话说在前,我很生气。」
「……!?」
「竟然玩弄我的徒弟和我的主公。你这人渣,罪该万死。」
他的叱责绝不粗暴,声调反而可谓平和。
然而,却令人感受到深处燃烧著熊熊的致命怒火。
「……唔。」
瞬间,席德所释放出的深不可测的霸气令恩黛儿受到震慑,往后退却……
「唔、唔呵呵……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终,她突如其来地发出从容不迫的尖笑声。
「什么?你要杀我吗?要和我交手吗?就凭你那种千疮百孔的身体?啊哈哈哈哈哈哈!」
「…………」
「而且,还是在对我有利的暗黑领域里?你这人渣!给我掂掂自己的斤两!」
恩黛儿以古妖精语低语后,身旁飘散出比黑暗更加浓烈的幽冥……并从中沉甸甸地拉出了某物。
那是一把细剑,造形令人毛骨悚然,是一把凶恶狰狞的漆黑细剑──
「呵呵呵……怎样?」
她以指梢滑过剑身,如向席德炫耀一般。
「这就是我的漆黑妖精剑《黄昏》……是世界上最强的妖精剑喔。」
当她拔剑之时。
现场温度骤然下降,直奔冰点,再继续降温。
恩黛儿释放出甚至能冻结黑暗的暗黑寒气,浑身弥漫出无与伦比的黑暗玛那。
她的存在感与带来的压力,逐渐膨胀至已臻暴力之境界。
一般人类仅见识到这种绝望之力便可能全身冻结,被辗压成泥。
天狐方才的黑暗与之相比,简直无从比拟。
双方之间存在著压倒性差距,致使比较一事甚至显得不自量力。
「呵呵,真遗憾啊。我在先前的王都之乱之后,力量大幅恢复,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恩黛儿身上缠绕著世界彷佛沉入深海渊底般的幽暗。
她不断嗤笑──
「…………」
「哈哈哈!怎么样?你怕了啊?发抖了啊?」
「…………」
「哎呀,你要是现在跪下舔我的鞋、向我宣示效忠的话,我也可以让你当我的仆人喔。因为我很宽宏大度啊,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她出言调侃后,乐在其中地呵呵嗤笑──此时……
响彻世界的雷声。
一缕雷光劈裂了掩盖世界的幽冥。
「……欸?」
等恩黛儿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震飞到半空中。
她瞄了一眼,发现地上有一道闪电轨道──席德位于终点,姿势前倾,伸出凝聚著霹雷的右手,收招后维持戒备。
【迅雷脚】──这与方才对付天狐时,速度与威力皆截然不同。
「咳……」
恩黛儿位于空中,身体飘浮于无重力之中,边吐血边思考。
「……欸?刚才那是什么……?」
她因为冲击而瞬间震飞的前一刻记忆苏醒了。
席德的招式随著伏地而来的迅电,化为闪光刺来,自己的黑暗束手无策地被劈散震飞……当她认知到这项事实时。
她的身体顺从重力坠落,重重地撞向地面,再三反弹后翻滚开来。
「啊唔!?咿嘎!?什……什么……?」
她一脸苦闷,难堪地匍匐在地。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席德背对著她,仅转过头来,俯瞰著恩黛儿。
「你说……什么……!?」
「我问说『你只有这点能耐吗?』。」
不寒而栗。
此时,恩黛儿从席德身上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恐惧与绝望。
「放、放肆……!你以为……我是谁……!」
不过,她顺著激烈情绪站起,再度卷起如洪水般的黑暗。
「你看来很想死嘛……!?很好,我就杀了你!」
接著,她环绕著膨胀的黑暗,端起细剑,扑向席德。
她以足以拧断空间般的骇人魔速飞扑而去。
「去死吧──!」
──雷光二闪。
席德化作叉形闪光撕裂空间,再度驱散黑暗,将恩黛儿剧烈地震飞在地。
「呀啊!?」
碰!
恩黛儿三番两次地于地面反弹,撞上了石柱,这才终于停止。
「……啊……?欸……?我刚才……是拿出了真本事……」
她躺成大字形,一脸呆滞地仰望天花板。
「……骗人……」
她已经……整个人遍体鳞伤。
肉体、心理、战意。
席德仅使出两招,就粉碎了她的一切。
然后,他宛如对她使出致命一击般地说:
「你不知道吗?骑士──『义愤黜邪除恶』。」
「…………」
恩黛儿凄惨落魄地匍匐于地面上,暂时哑口无言。
然而,随著她逐渐领悟到自己与对方之间存在著悬殊差距后,身体便开始瑟瑟颤抖。
「你刚才都不是认真的吗……?你对天狐手下留情了吗……?」
「废话,她可是我的徒弟啊。」
席德听见恩黛儿呆愣的疑问,理所当然地回应。
「哪有师父会真心要杀徒弟的啊?」
最后──
「为什么……?骗人……骗人的吧……?」
她以剑代杖站了起来,如幼儿耍赖般沙哑地说:
「我的漆黑妖精剑是最强的啊……!?我的力量都恢复了……!而且,你也已经浑身是伤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差距』……!?」
此时,恩黛儿领悟到了,她强烈地领悟到了──
这种力量或许正是──
「这、这就是……传说时代的最强骑士……吗……?」
当她这么愣愣地咕哝时。
多条奔雷发出轰声伸向恩黛儿,缠住她的身躯,将她捆绑起来。
她手上握著的、充满自负的最强漆黑妖精剑,也毫无防备地掉落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因为烧灼啃咬身体的奔雷感到痛苦。
恩黛儿被电光紧紧禁锢,已经无法动弹。
「好、好痛!?好痛喔!?唔、啊啊啊啊啊!?」
「恩黛儿,结束了。」
席德面对恩黛儿,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形成弥漫著磅礴奔雷的手刀。
「咿!?」
恩黛儿见状,发出了惨叫声,如孩童般地开始哭喊。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她疯狂地挣扎,但身体果然无法动弹。
「不要!住手,我不想再死一次!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
「为什么!?为什么啦!?为什么只有我做什么都不顺!?这样太过分了!?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德并未倾听她的求饶,慢条斯理地锁定似地摆出架式。
他心中有某种预感。
(这女人……很危险。)
她如今尚不足以称为威胁,但她的心底深处藏著天狐所无从比拟、骇人且深邃阴郁的『黑暗』。
因此,她有朝一日将成长为滔天灾厄……他已经可以如此坚信。
无论如何,她是被绝代至尊魔女•芙洛菈奉为『主人』的少女,对构成危害世界威胁的暗黑势力而言,她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人物。
既然如此──便无法置之不理。
虽然残酷,但必须在此确实地了结她。
席德只需要一如往常地化为雷光进攻,伸出右手──恩黛儿的性命将会就此终结,可断绝一切后顾之忧。
因此,他深深地压低姿势。
他即将朝她笔直地迈步──就在此时……
「你明明是《闪光骑士》,为什么唯独不救我呢?」
恩黛儿却这么说道。
她因泪水沾湿的眼眸显得落寞,呢喃中透露出几许懊恼与哀伤。
「你为什么……都只顾艾尔文……」
「──!?」
这句话不知触及席德的哪条神经。
他稍微睁大眼睛,身体僵硬,攻击有所迟疑。
不对──这不只是迟疑,他彻底停下了攻势。
接著,犹如等待这瞬间的破绽一般。
一颗漆黑猛烈的火球自他上方砸了下来。
火球命中且震天作响。
黑炎窜起,掀起龙卷,以无与伦比的火力燃起火柱,烧灼天花板。
「……!?」
席德立即迅速地往后跳跃,逃出黑炎的效果范围,望向前方──
「呜呜……嗝、呜噎……」
「哎呀呀……我可怜的主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可怜……」
一名魔女紧抱著奔雷束缚松脱的恩黛儿。
「是芙洛菈啊。」
席德边注意前方,边挪动视线一瞥。
「对不起,我没办法彻底压制住她……」
只见因为魔法大战消耗法力、受了伤的伊莎蓓拉,神情痛苦地单膝跪地。
「不,谢谢你至今都撑住了。」
席德出言慰劳她,视线回到芙洛菈身上。
「席德爵士,迟未问候。呵呵,您精神奕奕真是太好了。」
魔女──芙洛菈露出从容的笑容,冰冷地微笑著。
「话说回来,您竟然这么欺负女孩子……真是一位坏骑士呢。」
「一旦站到战场上,就没有性别年纪的分别。」
「哎唷唷,还真逆耳,但诚如您所说,嘻嘻嘻。」
她乐在其中地交谈著。
「不过啊……我很怀疑您是否真的能对这孩子下毒手呢。」
「…………」
席德不发一语。
「我们彼此都有许多话想说……但这次就先散会吧……呵呵,没能拉拢天狐小姐……真是遗憾。」
「…………」
「对了、对了,这孩子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总有一天会成为北境魔国的象徵……如果您不想放过她的话,就由我来对付您……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
席德默不作声,不断瞪著芙洛菈。
「……我就当您的沉默是同意休战了。」
下一刻──
芙洛菈紧搂著哭哭啼啼的恩黛儿,脚下浮现出一个三角魔法阵……两人的身影缓缓地消失于从中漫出的幽暗之中。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安排好逃生退路了。不仅万无一失,且相当阴险狡猾。
「各位……有待日后再度相见了。」
艾尔文一行人无言地目送她们离去。
──然后……
当芙洛菈两人终于即将消逝于幽暗之中时。
「……饶不了你……」
恩黛儿以从地狱深渊响起般的嗓音低喃。
她轻轻地抬起……至今一直低垂的头。
此时,藏住她上半脸的面具或许因为受席德攻击所产生的撞击而松脱……不禁掉落。
她的真面目显露于席德等人面前。
「欸!?那、那张脸……!?」
「……怎、怎么可能……!?」
这一瞬间,艾尔文与伊莎蓓拉紧紧地盯著恩黛儿的真实面貌。
她的脸──
纵使发色与瞳仁不同,容貌却与艾尔文如出一辙。
「我绝对饶不了你……!艾尔文……!」
恩黛儿边哭,边以与艾尔文同样的面孔发出怨怼的吼声。
「总是都只有你!最后甚至还独占席德爵士!?饶不了你、饶不了你、饶不了你!总有一天,一定要由我亲手……!」
她单方面地恨恨说道。
之后,就与芙洛菈一同消失向不知何方──
「……恩黛儿……」
艾尔文无言以对,只能呆站著。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恨我……?」
「……算了,那虽然很让人在意,但是──」
席德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发出「咚」一声。
「你现在必须面对的不是她。」
「欸……?」
艾尔文发出愣愣的嗓音,此时──
「天狐!?你、你……到底要去哪里!?」
──伊莎蓓拉发出讶异的叫声。
艾尔文随即回头……
「…………」
便看到天狐独自落寞地垂著肩膀,离开原地的娇小背影。
「天狐!」
艾尔文的叫声令她停下脚步。
然后,她颤抖著娇小的背影,嘶哑地说:
「艾、尔文……对不起……」
接著,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轻喃:
「我……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
「…………」
「我不会找藉口的……那不是因为被操纵,或是被逼著讲的……那些是我心底某处隐约那么认为的事……」
「…………」
「所以……我……已经……没有资格当你的骑士……没有资格待在你身边……呜呜……」
泪水自天狐的双眸扑簌簌地滚落。
「我……会离开的……我会从你面前消失……所以……」
天狐难受地拚命挤出这些话语,朝著坑道的暗处迈步走去时。
艾尔文弹起似地冲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天狐。
「……艾尔……文……?」
「你……不用再说了……」
「…………」
「我才对不起……我把你在身边视为理所当然……一直依赖著你……一点儿也没为你著想……」
「…………」
「……拜托你,别说要离开……你不成为我的骑士也没关系……天狐……待在我身边吧……求求你了……」
「……呜……」
天狐按捺不住地紧握住艾尔文环住自己的手。
「……可以吗……?像我这么胆小……这么窝囊的人……?」
「别那么说……不是你的话……没有你的话,我……」
「艾尔玛……呜呜……嗝……艾尔玛……」
「天狐……对不起……对不起……」
之后。
两人紧紧相拥,哭得抽抽噎噎。
「呼……」
伊莎蓓拉见到两人的模样,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哎呀呀,圆满落幕了吧。」
席德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转过身去。
(不过,芙洛菈……她是故意的吧?)
接著,他心情苦涩地寻思。
(她像是算准了救援时机一样……还有事先计画好的撤退路线……她一直在等恩黛儿被我逼近绝境……抓走天狐时留下黑暗玛那踪迹的恐怕也是她……)
这全部都是芙洛菈安排好的局,只能这么考虑。
倘若这么思考,一切将合情合理。
(不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那个叫恩黛儿的女人……该不会是……)
虽然事情解决了,但今后的问题与不安仍旧堆积如山。
(……无所谓,如果她们要与我今生的主公敌对的话……我就每次都击退和重挫她们就好……直至吾命终矣之时。)
席德试图吹飞盘绕于心中的不祥预感。
他胸怀决心,再度对自己的灵魂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