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发生的战斗的喧嚣,在这里也变得遥远起来。
在一片寂静的达克尼西亚城最顶层的王座之间中。
「…………」
恩德雅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上,她将胳膊肘放在扶手上,就这样托着腮,视线在虚空中游移着。
面对时刻逼近自己的最后决战的预感,恩德雅只是呆然地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突然,她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闭上眼睛,短暂地开始窥探起了过去的记忆残渣。
〜〜〜〜。
「……今天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啊……」
阿尔玛姐姐大人合上亲手制作的绘本,站了起来。
「谢谢你,阿尔玛姐姐大人!今天有关希德卿的故事,让我听得非常开心!」
我虽然依依不舍,但仍对这样的阿尔玛姐姐露出了最上等的笑容。
在一如既往的秘密房间内,一如既往的属于两人的时间。
就像不知道不幸这个概念,就不会觉得自己不幸一样。
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境遇有多么不幸。
因为对我来说,即使身处这个狭小的鸟笼,和阿尔玛姐姐大人一起度过的日子,也是幸福的。
只是——……
『不,你很不幸哦,艾尔玛大人。』
『竟然要被关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地方结束一生。』
『连真正的幸福、喜悦和恋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啊,真可怜。真可怜……』
有时候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声音。
我心中那把剑的声音——……
非常——让人不愉快……
…………
「怎么了?艾尔玛?」
「!」
突然,阿尔玛姐姐大人将脸探向我,这才让我回过神来。
「唔、唔嗯,没什么啦,阿尔玛姐姐大人!」
「……真的吗?你脸色很差,还露出一副很很恐怖的表情哦……?」
「没事!没事的!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慌忙摇头否认。
我不想让阿尔玛姐姐大人知道那把剑的声音。
如果阿尔玛姐姐大人因此觉得我很恶心,不来找我了的话,我可不要。
反正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就把它藏在我心里直到死为止吧。
在我这么想时。
「我该回去了,艾尔玛。」
时间到了,阿尔玛姐姐开始了告别。
「啊,嗯……再、再见,姐姐大人!」
「抱歉呢……我从明天开始,就和父亲大人有点事,必须要出门……有一段时间不能和艾尔玛见面了。」
听了阿尔玛姐姐的话,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寂寞,以及对能在外面的世界自由走动的她所产生的些微嫉妒刺痛了我的心。
我立刻把这种令人不悦的心情塞进内心深处,露出微笑。
「我,不要紧的!姐姐大人也要加油!」
「嗯……艾尔玛……不会寂寞吗?不会难过吗?」
「没关系的啦!因为我有姐姐大人在呀!」
────。
姐姐大人已经离开了数日。
现在是冬天。
镶嵌着铁栅栏的窗外正刮着暴风雪。
咻咻的冰冷暴风雪声,壁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我在这让人心生孤寂的房间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
我……即使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其实也挺好。
能和阿尔玛姐姐大人一起度过短暂的时间就足够了。自己是幸福的。
……但是。
最近,阿尔玛姐姐大人来看我的频率……时间渐渐减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阿尔玛姐姐大人是要成为王的。
但是,我心中的不安却在慢慢增加。
说不定有一天。
阿尔玛姐姐大人……会不会完全不来见我了?
会不会完全忘记我?
『当然会忘记啊?』
『而且,她会来见你,只是出于对你的优越感。』
『通过见到悲惨的你,她会切实感受到自己是受到眷顾的人。』
『对她来说,你就是那种程度的存在。』
吵死了。
『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她的存在,你就可以成为她了。』
『可以像她一样在外面自由走动了。』
『可以作为王,把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了。』
『可以被很多人包围着,可以被宠爱着了。』
……吵死了。
『啊,真是可怜。真可怜,可怜——』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把枕头殴打得面目全非。
虽然今天那把剑的声音就此平息了……但我凌乱的内心却无法平息。
「哈……哈……呜呜……阿尔玛……姐姐大人……」
最近,我变得非常讨厌自己。
那把剑的声音……渐渐变成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阿尔玛姐姐大人的真意,真的如那把剑所说的那样吗?
如果没有阿尔玛姐姐大人在,我会不会变得很自由很幸福?
那样的恐惧和负面情绪……每天都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稳步地成长着,无论怎样也停不下来。
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非常坏的孩子,因为对此感到害怕……所以我对自己这样说。
我很幸福。我很幸福。我很幸福。
没错,我很幸福……
就在我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
啪嗒啪嗒啪嗒!
我发现门外传来的奔跑声正在靠近我的房间,于是抬起了头。
「……啊。是姐姐大人吗……?她又来了呢……」
但即便如此,情况也很奇怪。
姐姐大人平时不会发出这么大的脚步声,而且从脚步声的数量来看,也不止一人。
是谁呢?我对此眨着眼睛。
砰!
门被猛地打开,门外出现了一个脸色大变的女人。
「哇!?」
那人鬼气逼人的表情,让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对方是……
「伊、伊娃……大人……?还有阿尔玛姐姐大人?」
《湖畔的少女》的巫女长伊娃。
她带着阿尔玛姐姐大人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
伊娃用非常可怕的表情看着我。
阿尔玛姐姐大人也用一种莫名悲伤的表情看着我。
「那、那个……你们两个怎么了?我、我一直很有好好做个乖孩子啊。」
对于那两个人和平时不同的样子,我只能不知所措。
然后——……
〜〜〜〜。
吱呀呀呀呀……
王座之间回荡起了古树产生的摩擦声。
一扇大得令人仰视的门,从对面被推开了。
那声音把彷徨于过去的恩德雅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在。
朝被打开的正面门的对侧看去——那里站着两个人影。
是阿尔文和希德。
「……阿尔玛姐姐大人,你来了呢。」
阿尔文没有理会恩德雅的低语,毅然决然地向她走去。
希德很有骑士风范地跟在她身旁。
看到两人的样子,坐在王座上托着腮的恩德雅讽刺地扬起嘴角。
「……和那时一样啊。」
「……?」
「是啊……那时也是一个……外面刮着可怕暴风雪的,冬天的夜晚——」
「那时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是阿尔玛姐姐大人……背叛我的那天。」
像这样,恩德雅恶狠狠地对阿尔文放言后。
她抓住礼服的一角,优雅而殷勤地行了一礼。
「欢迎来到我这个毁灭世界的魔王的居城。
圣王的正统继承者,阿尔文王。
及其膝下的第一骑士《闪光的骑士》希德卿——」
于是。
「……恩德雅。我如约来了。」
也许因为身体状况果然还是不好,希德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向前。
然后,希德把手放在了从未拔出过一次的剑的剑柄上……终于将之拔出。
那是光之妖精剑《黎明》。
不可思议地和阿尔文的妖精剑有着相同名称的剑,用它神圣的光芒驱散了些许王座之间的黑暗。
「…………」
恩德雅看到自己憧憬的骑士对自己拔剑的样子,不甘心地、哀伤地眯起了眼睛……最终不屑地开口道。
「……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算了,反正我是魔王。」
恩德雅把手伸向虚空。
她把手伸进虚空内压倒性的黑暗中,取出了一把剑。
那是在恩德雅觉醒为魔王后,获得了新的形态、新的力量的世界最强妖精剑。
那仿佛它只要存在于那里,空间就会被压碎的压倒性玛娜压向现场袭来。
「放马过来吧!
我要带给这个世界永远的死亡之冬,我要永远支配这个世界!
如果要妨碍我的话,无论对方是希德卿还是阿尔玛姐姐大人,我都会斩了!」
恩德雅架起了剑。
该说不愧是魔王吗,她的全身开始充满完全无法与之前相提并论的玛娜。
对这样的恩德雅,希德沉默地举起双刀——
「请等一下。」
突然,有人制止了他。
是阿尔文。
「希德卿,请等一下。我想和恩德雅……不,我想和艾尔玛说下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恩德雅反应激烈。
「我是毁灭世界的魔王!你是拥有守护世界骑士追随的王!既然像这样面对面对峙了,那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互相残杀!」
但是,无视了恩德雅的怒吼声。
「……希德卿,可以吗?」
阿尔文向希德投去祈求般的视线。
「呵,真没办法。」
对此,希德温和地勾起嘴角。
「既然你想这么做,那我唯有服从。」
「……非常感谢。」
说着,阿尔文走到了恩德雅面前。
命运的双生姐妹,正面对峙着。
「……我回想起你了……艾尔玛。」
「哦,这样啊。」
「虽然这完全是借口……但我好像被施了魔法。
是操纵记忆的魔法……大概是当时的巫女长伊娃大人封印了关于你这个存在本身的记忆吧。」
「……然后呢?」
「小时候,你被关在那个秘密的房间里……是因为那个吧?王家的口传……」
王家——有一个口传。
有一个,只能由作为始祖阿鲁斯系谱的王位继承人和《湖畔的少女》的巫女长口口相传的秘密。
而这——既是破灭的预言,也是强加给圣王家的诅咒。
『总有一天,王室会生出双胞胎吧。』
『但是,其中一个受到光之妖精神的祝福,是正统圣王的再次降临,而另一个则是受到了黑暗妖精神的诅咒,是邪恶魔王的再次降临。』
『所以,应杀死双胞胎中的一人。』
『应扼杀魔王再来的可能性。』
『否则,死亡、寂静和永恒之冬将再次拥抱世界——』
「嗯,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被关起来的。」
也许是有了回话的打算。
恩德雅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虽说是我们的先祖大人,圣王阿鲁斯直接留给王室和《湖畔的少女》们的口传,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世代相传的过程中,想必没有一个人认真地听取过吧,而且圣王阿鲁斯的系谱到底为什么会生出魔王呢。
受光之妖精神祝福的圣王和受黑暗妖精神诅咒的魔王。
最对立的两方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呢?」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
「没错,每个人都这样想……直到我们出生在王室。」
说完,恩德雅展示出了自己的剑。
「黑之妖精剑《黄昏》——现在是暗之妖精剑《黄昏》……和传说时代魔王挥舞的剑有着相同名称的妖精剑……我啊,生来就持有它。」
「……!?」
「每个人都确信了那个古老的口传是真的。
说起来,王室的口传还有很多其他各种各样的,但一直以来王国的历史都已经证明了它们全都是真实的了吧?
那么,怎么可能……就关于双胞胎的口传成了例外呢。
所有人都为我这个魔王的再度降临而骚动不已,理所当然,在我诞生的同时,我就已经决定被斩杀了。
据说当时《湖畔的少女》巫女长伊娃,特别害怕我这个魔王再世,强烈主张要处分我。
但是……尽管如此,也有人唱反调。那就是我们的父亲大人——阿尔德王。」
「父亲大人……」
阿尔文回想起了亡父。
阿尔文的父亲阿尔德王是优秀的政治家,同时也是名优秀的武人。在这个王室处于逆境的时代,他是一个治国有方、深受百姓敬仰、被称为贤王的人物。
但最终,他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王……更像是一个父亲。
「父亲大人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刚出生的我。
据说他拼命恳求当时的巫女长伊娃,让她能饶我一命。」
「父亲大人……」
「就这样在父亲的恳求下,顽固的伊娃终于屈服了。
以被幽禁……或者说封印在只有我绝对出不去的特别房间里,一生都不能外出……为条件,伊娃决定放我活下去。
那就是……那个秘密的房间。
我和姐姐大人微不足道的小小世界。曾是我全部的小小世界。」
是对距今已然遥远的过去产生了某种乡愁吗?
恩德雅眯起眼睛,似乎在注视远方。
「…………」
「…………」
有一段时间内,阿尔文和恩德雅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外界呼啸的暴风雪声,在王座之间冰冷地回响着。
……最终。
「所以……才这样吗?艾尔玛?」
阿尔文向恩德雅发问。
「你……怨恨着封闭你自己的这个世界本身。
憎恨否定你这个存在的王室和这个国家。
所以……要毁掉?把这所有的一切。」
对于阿尔文的这番话。
「……哈?」
恩德雅怒目圆睁。一改之前怀念过去的氛围,开始猛地颤抖起来。
「我说?你说什么呢?阿尔玛姐姐大人,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
被恩德雅气势汹汹的气势所压倒,阿尔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仿佛要对这样的阿尔文穷追不舍般,恩德雅喋喋不休地说道。
「我呢!有姐姐大人在!这样就好了!
只要有姐姐大人在……即使一辈子都出不了那个狭窄的鸟笼!
我也无所谓!
能和姐姐大人一起说希德卿的故事……!一起玩耍……!
我已经足够幸福了!毁灭这个国家什么的!憎恨这个世界什么的!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
「那、那,为什么……?」
「所以,该由姐姐大人你来问这个问题吗!?你这个叛徒!卑鄙小人!
姐姐大人忘记了对我做的事吗!?
还是说,只有这一段记忆很巧合地没有想起来!?」
「艾尔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背叛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我无法对被关起来的你做什么……我无能为力!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离开那个房间,当时幼小的我是这么想的……」
「戏言已经说得够多了!」
恩德雅用妖精剑敲向地板。
压倒性的冲击波带着杀人的冷气呼啸而起,卷起漩涡,瞬间吞噬了阿尔文。
一般情况下,会当场死亡——
「…………」
希德无言地站在阿尔文面前,化作一堵墙保护着她。
看到这副景象,恩德雅用带着极大诅咒的语气,愤恨地说道。
「姐姐大人……你真的从我这夺走了一切呢!满意吗!?」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想洗白自己到底?还是真的忘记了?真是薄情!
成!我就告诉你!如果你忘了,我就让你想起来!
那天,姐姐大人对我做了什么——!」
〜〜〜〜。
对,那一天——
就是窗外呼啸着这样暴风雪的夜晚。
伊娃和阿尔玛姐姐大人突然前来拜访我。
「那、那个……你们两个怎么了?我、我一直很有好好做个乖孩子啊。」
对于那两个人和平时不同的样子,我只能不知所措。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尔文王子?」
「是的……我(私)看到了……」(注释:阿尔文的自称一般都是仆)
伊娃和阿尔玛姐姐大人一脸严肃地商量起了什么。
「怎么了,姐姐大人……?总、总感觉你的脸好吓人……」
在我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
「…………」
伊娃无视了我,朝我的衣橱走去……从一端将其打开,开始物色里面的东西。
我心爱的洋服被她粗暴地扔了出去。
「快、快住手,不要这么做啊伊娃!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我慌忙抓住伊娃的手臂。
「姐姐大人!阿尔玛姐姐大人!快阻止伊娃!」
但是,当时的阿尔玛姐姐大人没说出任何话……
终于,伊娃从我的衣橱里取出了它。
伊娃无言地把它抵在我的鼻尖上。
那是手帕。
阿尔玛姐姐大人给的手帕。
但是,手帕不知何时被描绘上了类似鲜血、只要一进入视野就会让人心生不快的凶悍纹样。
「那是……什么……?好可怕……」
「请不要装傻,艾尔玛大人。」
伊娃愤恨地断言道。
「暗之禁咒魔法【维珍的刻印】……给阿尔德大人施加绝病诅咒的人就是你吧?艾尔玛大人。
难怪找不到。诅咒的出处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
「哎?」
事情来得太突然,让无法理解的我不禁眨了眨眼。
「明明你是因为阿尔德大人的温情而被允许活下去……!却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何等的不知羞耻啊……!
果然,你是邪恶的魔王……!」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种事啊……!到底是什么啊!?
什么【维珍的刻印】!?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摇着头叫喊道。
伊娃迅速挥动魔杖咏唱咒文,仿佛与咒文相呼应般,地板上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无数有荆棘的藤蔓。
蜿蜒着的藤蔓抓住了我,把我五花大绑。
荆棘刺入肌肤,我全身开始流血。
「好、好痛!好痛!住手!快住手!?」
「所以说,差不多别再装傻了……在这个城堡里能使用黑暗一侧魔法的,只有天生拥有黑之妖精剑的你……!」
伊娃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她用像鬼一样愤怒的表情,眼角含泪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而且,阿尔玛大人也说了……有看到你把血奉献给这个【维珍的印记】……!」
「阿、阿尔玛姐姐大人……?」
「最重要的是,存在于你房间里的这个【维珍的刻印】就是不可动摇的证据……!
但是,一切都晚了!既然诅咒的死病已经发展到那种地步,就无计可施了……阿尔德大人已经……你竟敢……竟敢……!竟敢……!」
伊娃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虽说她本来就是个可怕的人,但现在眼中却闪烁着憎恶和愤怒的光芒,和以往全然不同。
看起来完全无法对话。
到底为什么?
「姐、姐姐大人……救、救我……姐姐……大人……!」
我祈求地看着姐姐大人。
然后,我确实看到了。
姐姐大人……她冰冷地、嘲弄般地,看着我露出了笑容。
「……什」
这时,我明白了。
我被陷害了。被姐姐大人背叛了。
『所以你看,至今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
『对阿尔玛来说,你就是个累赘。』
我心中那把剑的声音,用得意的表情对我说道。
『阿尔玛也是妖精剑的使用者……所以知道你真正的力量。』
『毕竟,她得到的剑的力量太弱了,根本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如果,万一你出现在外面了该怎么办?』
『如果,万一出现了推举你而不是她的人该怎么办?』
『她害怕王的宝座会被你夺走。』
『所以,才会趁你力量不足时……把你干掉。』
(怎、怎么会……)
『醒醒吧。』
『她对你一直很温柔,也是因为想讨你欢心。』
『因为她一直害怕着你……』
(没那回事……!姐姐大人……阿尔玛姐姐大人……!)
但是。
如果不是这样,那现在的这状况该怎么解释?
对于被勒住脖子,眼看着就要被杀死的我,阿尔玛姐姐大人只是冷笑着看着我。一言不发。
「姐、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在这期间。
我的脖子被伊娃像老虎钳似的手绞紧。
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悲鸣声。
不久——不存在任何宽恕和慈悲的。
「……哈、啊……」
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我的意识变得一片漆黑。
我感受到了死亡,无药可救的死亡,毫不留情、不允许任何抵抗地将我掳走。
愤怒和悲伤都消失了。
最后,我祈求般地看着阿尔玛姐姐大人。
我,确实看到了。
阿尔玛姐姐大人的嘴……无声地这样一张一合着。
——『永』——『别』——『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崩溃了。
伴随着我颈椎被捏碎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彻底崩溃了。
在我的一切都崩溃的绝望中。
我寻求着最后的最后依靠。
『那……你要怎么做?』
我只是听到了“声音”。
并接受了那个“声音”。
我——拿起剑。
我终于取出了直至今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剑,——解放了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坏掉吧”……我怀着这般极大的诅咒,用力挥剑。
实在……让人惊讶。
只要我用尽全力,这个房间就根本不可能封印住这把妖精剑。
我甚至想,为什么之前没有早点这么做呢?
世界——被染成一片黑暗。
────。
「我那时在痛苦中挥舞的这把剑……给予了伊娃最高级的死亡诅咒,完全破坏了那里物质界和妖精界的界限。
然后,我掉进了妖精界的最深层——冰冻界。」
「…………」
「因为这件事,我好像被当作死亡处理了……不过这无所谓。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每天都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冰冻界,是妖精界的最深层——要回来,花了我很大的时间。
像样的装备一件都没,我就以这幼小的身躯在冰冻界里持续彷徨。
每天都被寒冷和饥饿所折磨,为凶悍的妖魔而恐惧,每天都害怕得想死。如果没有这把妖精剑,我早就死了。
但是,我没有死……明明死了还更好。
即使吐着血、匍匐在地,我也回到了这个物质界。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阿尔玛姐姐大人。」
恩德雅带着极度愤怒和憎恶的表情瞪着阿尔文,吐出最高级的诅咒。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你!
如何?陷害我,让我完全变成死人你就满足了!?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独占了你理想中的骑士!
然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夺取了国家!你这样就满足了!?
我不承认!我要把你搞得一团糟!你想要保护的东西,重要的东西,得到的东西,培养的东西,全部,全部,全部都要毁掉!
我……就是为此活下来,从地狱归来的!」
「…………」
「来,摆好姿势,拿起剑!我很碍事吧!?」
是这样没错啊!?你也不想好不容易得到的国家和伙伴们被糟蹋吧!?
哼!我和你——只能互相残杀了!」
于是,恩德雅架起剑。
已经开始释放出无需废话、一触即发的气氛了。
……而当事人阿尔文只是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然后喃喃自语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在说什么事?」
「……哈?」
阿尔文对皱起眉头的恩德雅继续说道。
「我背叛了你?用《维夏的印记》陷害了你?教唆了伊娃大人?……我不知道。这种事,我完全不知道……」
「哼……姐姐大人,你终归还是想装傻到底啊……我也无所谓哦?你就装到死吧?」
恩德雅轻蔑般地对阿尔文嗤笑道。
「嘛,从你的立场来看,就算事实被摆在面前,也只能对此装傻吧!?因为你想以清纯正直的王这种角色为卖点,所以不可能认同我的话吧!?」
「所以说,我真的不知道那种事!我怎么想都不可能这样对待艾尔玛啊!?」
面对阿尔文顽固的否定,恩德雅有一瞬间感到了胆怯。
「……!」
「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是一家人啊!?为什么我要对这样的艾尔玛做这样残忍的事!?
告诉我真相,艾尔玛!你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大人,你把我当傻瓜到什么程度……!够了,我最讨厌你了!」
阿尔文像是在控诉般,恩德雅像是要把阿尔文推开般。
就在两人各自满怀激情,互相咆哮,互相瞪视着时。
「……嗯,原来如此,大致明白了。」
希德小声插嘴道。
「希德卿?」
“哼!你又懂什么?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外人能不能滚一边去?这是我和姐姐大人之间的问题……」
「我的确是外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
希德耸了耸肩。
「我来告诉你结论。被坑的是你,恩德雅。」
「……啊?」
「你生来就是魔王的继承者。
但是,你为了阿尔玛……阿尔文拒绝了那个身份。你打算一辈子都把魔王的力量封存在自己身上。打算就这样在牢笼中结束一生。
但是,那对期待你觉醒为魔王的人来说十分不妥。
所以,这是为了能让你自愿成为魔王的继承者,为了让你决定接受那把剑的力量而故意设计的。仅此而已。」
「说、说什么傻话……」
「而且,你的话中有一个决定性的矛盾。」
「哎?」
希德继续对眨着眼睛的恩德雅说道。
「暗之禁咒魔法【维珍的刻印】……那是只有属于黑暗一侧的人才能使用的妖精魔法……光一侧的阿尔文是怎么使用它的呢?」
「……哎……?」
恩德雅一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表情。
「这、这种事……我才不知道!那、那个……大概是让别人帮帮忙准备了之类的……?」
「这很困难啊。不过,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件事的不自然。
嗯,陷害你的阿尔文,百分百是假的。」
「没、没那回事……」
恩德雅眼神游移,再次像要取下鬼的首级般瞪视着希德。
「这、这不可能!那个聪明的伊娃可是在当时对阿尔玛姐姐大人说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啊!?这样的话,当时阿尔玛姐姐大人的背叛就是真的……」
「大家内心的漏洞,都被钻了空子。」
希德叹着气,淡淡地说。
「【谎言和真实的分界线】……他们都被扰乱人心的这种古老魔法所驱使。
恩德雅是对自己境遇的不满,对阿尔文的嫉妒,还有些许的怀疑。
伊娃的则是对阿尔德王的某种隐秘的情感吧?
这些感情被过度放大,使得他们把平时应该马上就能注意到的细微矛盾和违和感完全抛诸脑后。」
「……怎么会……有这种事……」
但是,与嘴上说的相反,恩德雅自己却难掩困惑和动摇。
希德不顾这样的恩德雅,抬头仰望头顶。
「你的小花招还是以前一样啊。」
一向沉稳的希德所说出的这句话里,很少见地充满了愤怒。
「传说时代也好,现在也好……你要像这样陷害多少人才甘心?让他们如你所愿地运转就满意了?对吧,弗洛拉……不,弗洛伦斯。」
听到这样的话。
噗嘶。
空间里,漏出了些许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声……
「啊啦啊啦啊啦……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呢,希德卿。」
然后,黑暗就在那里环绕着……之后它开始蠢动,形成了一个女人的姿态,轻飘飘地……降临在了希德他们面前。
她当然是奥普斯黑暗教团的大魔女弗洛拉。
「别装傻了。都是你策划的吧?是你用了【维珍的刻印】,是你伪装成阿尔文的样子,是你把恩德雅打入了地狱,对吧?」
「这、这么说来……」
阿尔文好像也注意到了似的说道。
「弗洛拉……你以前也通过使用【谎言和真实的分界线】,作为同伴潜入了我的班级……难道……!?」
「嗯,这个女人最喜欢玩弄这种拐弯抹角的把戏了。」
希德锐利地瞪着笑眯眯的弗洛拉。
「话说,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就说明你已经没有隐藏的打算了吧?差不多该露出真面目了吧?我已经受够这场闹剧了。」
于是。
突然,恩德雅仿佛觉得一切都很愚蠢似地大声笑了起来。
「噗!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是蠢货吧!?不会是蠢货吧!?你说是弗洛拉陷害了我!?这怎么可能!
退一百步说,就算那个阿尔玛姐姐大人是假的,她也绝对不可能是弗洛拉!」
恩德雅带着一脸自信和确信的表情从侧面抱住了弗洛拉。
「弗洛拉她啊!和薄情的姐姐大人以及父亲大人不一样!
只有弗洛拉,绝对会是我的伙伴!
我掉进妖精界深层区域的那一天,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时候,就是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弗洛拉救了我!
她还教了我这把妖精剑力量的使用方法呢!
然后,弗洛拉向我保证了!说要让我成为真正的王!说要帮我把可恨的阿尔玛姐姐大人的世界搞得一团糟!
从那以后,弗洛拉就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一直陪在我身边!听取了我的所有愿望和任性!
弗洛拉比阿尔玛姐姐大人更像我的姐姐!
你却说是这样的弗洛拉陷害了我!?这根本不可能!」
然后,恩迪雅毫无怀疑地带着满脸笑容询问弗洛拉。
「对吧!?弗洛拉!」
但是——
「哎?这一切确实都是我干的哦?我可爱的主人。」
弗洛拉平静依旧,愉快依旧地笑着,爽快坦白了。
「……哎?」
「呵呵呵……虽然我可爱的主人对我深信不疑,只要在这随便撒个谎,应该就能轻易蒙混过去吧。
但差不多我的计划也到了最后阶段了,就直接给你剧透啦♪噗嘶噗嘶」
「骗、骗……骗人的吧……?」
恩德雅的声音颤抖着,离开了弗洛拉身边……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喂,告诉我这是骗人的……」
于是。
在恩德雅的注视下,弗洛拉的身姿如幻影般扭曲。
然后,那摇晃的幻象,最终形成了另一个人的姿态。
出现的那个身姿……
『我没骗你哦,艾尔玛。是我(私)骗了艾尔玛和伊娃大人。你们两人的心都破绽百出,所以很容易被骗……对不起呢。』
……那完全就是恩德雅记忆中,小时候阿尔玛的模样。
「…………」
恩德雅脸色铁青,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
然后,又恢复了原来样子的弗洛拉,对着这样的恩德雅笑了笑。
「……为什么……?」
「我有一个悲愿,为此,无论如何都需要你作为魔王觉醒。」
弗洛拉走向颤抖的恩德雅,抬起她的下巴,窥探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破坏了卡尔巴尼亚城和王都之后,你作为魔王的力量就完全恢复了吗?
那座城和王都是一种封印装置……是一种盖子。
那是为了将某个强大、凶恶的王的灵魂,封印在地下深处、妖精的异界而存在的巨大盖子。通过破坏那盖子,作为今世魔王继承者的你恢复了力量。」
「…………」
「现在,那个人的灵魂回到了身为今世魔王的你体内。
之后……只要交换肉体的主导权……
仅此而已……我心爱的主人,就能真正意义上,在这个世界复活。
没错——我终于可以再次见到那位大人了。」
这么说着,弗洛拉向恩德雅露出了最妖艳的笑容……
感到脊背一阵刺骨恶寒的恩德雅,将弗洛拉撞飞。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她就这样不顾丢人和体面,抱着头想要逃离这里。
但。
啪。随着弗洛拉弹响手指,王座之间全域展开了魔法阵。
魔法阵中升起特浓的黑暗——缠住了想要逃跑的恩德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恩德雅发出了裂帛般的悲鸣。
「艾、艾尔玛!?」
阿尔文下意识地想要奔向恩德雅。
「不行,不要靠近……会被吞噬的。」
一脸险峻的希德用手制止了阿尔文。
他燃烧全身的威尔,凝炼光之玛娜作为盾牌,从卷起漩涡的黑暗中保护阿尔文。
「我不是说……要做最后的准备吗?那个准备已经完成了哦,我可爱的主人……」
「啊,啊啊啊啊!不要!有什么东西来了!?从我的深处来了……!?」
黑暗。黑暗。黑暗。
升起的黑暗,转眼间就侵蚀了恩德雅。
每侵蚀一次,就会有灵魂被冻结、自我崩溃般的感觉,这让恩德雅只能陷入恐惧,号啕大哭。
「不要!不要!不要侵犯我!?不要夺走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关系的,请接受。
你本来就是我为此而准备的“容器”……
啊,好漫长啊……直到王室生下双胞胎的那段时间……真的好漫长……」
「过分!太过分了,弗洛拉!我相信着你!明明我相信着你!你还说我很重要,这些都是骗人的吧!?」
「不,你很重要哦。你真的是我妹妹一样的存在……别看我这样,但我是真心爱着你的,我可爱的主人……
但是,我有更爱的人……仅此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会和我心爱的主人一定会替你实现你的悲愿。
你恨阿尔玛大人吧?你恨这个国家,恨这个世界吧?
嗯,全部,全部,都会为您破坏掉。所以……请放心地把容器让给那位大人吧。永远于睡梦中摇摆吧。」
「不是的!我……!我其实……不想做那样的事……!但是,我只能这样……!所以……!」
「当然,这其实我也知道,我可爱的主人。
你真的很容易操纵,很可爱……最喜欢了。」
「啊、啊啊、啊……」
「来来,我来给你唱一首摇篮曲吧。请安息吧。直到这个世界迎来终结。并且在终结之后也永远地……」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座之间肆虐的黑暗中,传来了恩德雅悲痛的叫喊声。
被一切背叛,失去了所有。
而且,就连自身,都要被无可奈何夺走……的时候。
最后她能依靠的……所依靠的是……
「阿尔玛姐姐大人……!希德卿……!」
恩德雅哭着向两人伸出手。
虽然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但她还是不由得伸出了手。
「救救我……救救我啊……!」
「艾尔玛!」
「…………」
留下了那样的话。
啪!从魔法阵中升起的黑暗——完全覆盖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