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第二天放学后,廉也等人在校门面前集合。

虽说是放学后,但七月的白天漫长,还是很闷热。短袖衬衫当然不用说,连裤子都因为流汗紧贴在皮肤上。不经意一碰的头发,温度高得吓人,阳光照着的胳臂火辣辣地刺痛着。

廉也与昴把贩卖部买来的冰棒各分一半,昏沉沉地靠在校门口的墙上吃着。

“站要有站相啦!注意站相!”

当中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是七曜奈奈奈。双手扠腰站得稳稳的。

“虽然是临时的,不过你们两个也是天秤座的搜查官。要是让α队之名蒙羞,我可不会饶过你们。”

廉也说着“好啦好啦”,背部离开了墙壁。

“那么,首先我们要做什么?奈奈奈。”

“叫我七曜搜查官。”

“啥?”

“请你称呼我为七曜搜查官。我才想问你,为什么直接叫我的名字?明明就是香香背男还敢嘻皮笑脸跟别人装熟!”

“没有啦,因为我觉得你的名字实在很有意思。很像是一直都很吃惊地说着‘什什什么!’,哈哈哈哈——好痛!”(注:日文“什么”的发音是NANI,奈奈奈的发音是NANANA。)

奈奈奈狠狠踩了廉也的右脚一脚。

“香香背男,你听好了!我是‘七、曜、搜、查、官’,跟着我说一遍!”

“七、七曜搜查官……”

“一开始这样叫就好啦|

奈奈奈哼了一声。如果廉也想要稍微开个小玩笑,马上就会遭到奈奈奈的手或脚伺候。廉也心想奈奈奈整个人可真是凶器,跟外表的可爱天差地远。

无视于按着右脚单脚跳上跳下的廉也,昴问道。

“所以呢?你说的搜查要从哪边开始?”

“哼。外行人就是这样,所以才伤脑筋。”

“搜查的铁则就是‘现场百回’,重点在反覆确认现场状况!要去案发现场踏踏实实地探听线索!好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奈奈奈所说的第一线,就是星流神社。

三天前的晚上,荒木正儿在这里遭到攻击。他是第二十三名被害人,是距离现在最新出现的被害人。正儿似乎因为过度惊吓,目前正在家中卧床不起。一想到无法看见那完美的鸡冠头了,不禁让人有种寂寥之感。

院落成了小学生的游戏场。附近有大型住宅区,大概是住在那里的孩子们吧。十个人左右在玩捉迷藏,不把夏季酷暑当一回事地正在东奔西跑。规则是如果有人爬到高处,那么鬼在数到十之前不能抓那个人。

“这是‘高鬼捉迷藏’,他们玩的游戏还真老派呀。”

奈奈奈低声说道,昴疑惑地歪着头。

“高鬼捉迷藏?不是‘高高捉迷藏’吗?”

“你在说什么啦。这种应该是叫做‘高鬼捉迷藏’才对吧?”

“不对,高高捉迷藏才是正确的。”

“那样的话,捉迷藏一定要有的‘鬼’跑哪儿去了?”

两个人在鼻尖几乎要贴到的极近距离互瞪。廉也心想为什么这两个人一靠近一接触就会吵架?同为星柱候补的人感情应该都不好吧。

“师父,你的看法呢?”

“咦?”

“是‘高高’对吧?”

“当然是‘高鬼’啦还用问吗?”

老实说,随便都好啦。

但是所谓的好人死得早就是这种情况。日本人的美德毕竟是以和为贵。

“那就各让一步,叫做‘高高鬼鬼’之类的如何?”

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着廉也说。

“烂死了没品味!”

“……呜。”

无视于蹲着沮丧地在地上开始乱写字的廉也,奈奈奈以双手扠腰的姿势宣布。

“我们马上开始探听线索吧!小孩目击者说的话,其实出乎意料不能够当笑话看。”

“可是,他们好像玩高高玩得正高兴,要怎么探听线索呀?”

昴说的没错,小孩们似乎完全没把他们三个人放在眼里。小孩们踩过刚刚廉也在地上写的字,从三人眼前跑了过去。

“当然是直接问啦还用说吗?看好了,我示范给你们看。”

奈奈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比成传声筒的样子。

“我是隶属于针对排名者犯罪成立的特搜机关‘天秤座’α队的,七曜奈奈奈搜查官!目前正在调查发生于七月十日深夜到十一日黎明的雷涅席库尔抢案,请问有目击者吗?怎么样的小事都没关系尽管告诉我,麻烦各位多多帮忙!”

这种问法还真的够直接。

然而没有半个小孩停下来,也没人回头。

“这样子不行吧。”

抄写了刚在地上写的字五十次之后站起来的廉也,用力摇头。

“你的遣词用句太艰深了,我们面对的是小孩吧?不是应该用更好懂的字词跟他们攀谈吗?”

“怎、怎样啦!你嚣张什么!”

廉也用力指着奈奈奈。

“你说的对!就是刚刚你说的‘嚣张什么’,你才是在嚣张装酷个什么劲啦,放下你的身段吧!”

“没错,你应该放下身段!”

甚至还遭到附和的昴怒斥,奈奈奈畏缩地往后退。

“……我知道了啦。我放下就是了。好啦,我会放下的啦!”

重新再来。

“各、各位小朋友,听我说一下话!我是七曜奈奈!是十六岁的大姊姊喔!”

“奈奈?是谁呀?”

“你不是要我讲得更好懂吗?所以我把名字讲得好懂一点。”

廉也心想,我不记得有说要你连名字都简化。

“七月十日那天晚上,还有十一日的一大早,有没有小朋友看到过奇怪的人或是车子呢?有的话,请跟大姊姊说一下喔,大姊姊也好想看一看!……啊,小弟弟,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是吗?”

从前面跑过去的小男孩,瞄了奈奈奈一眼,但随即又跑走了。

“小孩子……真是讨厌。”

面对灰心跪地的奈奈奈,廉也与昴趁胜追击。

“好像不行呀。”

“嗯,不行不行。”

对着彼此点头示意。

“这次又是哪里有问题?”

“我认为,一定是因为奈奈奈的表情太恐怖了。”

“啰、啰嗦什么!我……我不认为,自己的表情会太恐怖。”

奈奈奈的肩膀无精打采地下垂,连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首先要吸引小孩的注意,然后再开始问,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原来如此,有道理呢。吸引小孩的注意,吸引注意,嗯……发糖果看看?”

“很好呀!我也觉得这是好主意!”

“是、是这样吗?”

奈奈奈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廉也有种好像渐渐地,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人的感觉。

“……啊,可是,我没带糖果来。”

昴举起了手。

“我有带!”

“真的吗?那快点拿出来啦!我要拿糖果去探听线索!”

“我知道了|

昴窸窸窣窣地翻找着运动提袋,最后拿出来的是“丁字布”。

就在说不出话来的廉也眼前,奈奈奈笑容满面地收下了丁字布。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孩子嘛,毕竟是崇拜强者的。小孩会看相扑吧?虽然有人会想怎么可能,但实际上还满多人看的喔。你瞧瞧!家里有爷爷奶奶的孩子,就会一起跟着看电视转播。我们家也是这样呀!”

把丁字布在裙子上头缠好。美少女,穿着制服,外面缠着条丁字布。

这实在太过疯狂了,让人无法评论。

奈奈奈高举右脚重重踏下,相扑准备上场的动作。

“好,这样就准备完毕了!我要以云龙型上场!小朋友们看这边喔,超厉害喔!首先要请教你们…………不要给我乱开玩笑啊啊啊啊!”(注:云龙型是相扑时横纲准备动作完毕后入场的一种动作,左手搁在胸口一带,右手伸直。是模仿第十代横纲云龙久吉的动作,故名云龙型。)

好不容易缠好的丁字布,啪的一声重摔到地上,奈奈奈发火了。

“我说的是拿‘糖果’出来给我才对吧!为什么拿‘丁字布’给我为什么我还要上相扑场说起来那里本来就是禁止女人进去的呀!”(注:日文糖果的发音是OKASHI,丁字布的发音是MAWASHI。一般而言不大会听错.所以这里有故意的意思在。)

但是昴不解地微微侧着头。

“可是可是,最近好像也有女性相扑了。我认为你这种想法太守旧了。”

“问题不是在这里——!”

奈奈奈揪住昴的前襟,廉也赶忙介入阻止。

“冷静点啦,奈奈奈。”

“叫、我、七、曜、搜、查、官!”

“七、七曜搜查官。昴这样开玩笑的确不好,可是跟着上钩的人是你不是吗?你单方面责怪她是搞错目标了。”

“我不是说过都是星咒害的吗?你这个人才有问题,教唆昴这样乱搞,才是在妨碍搜查不是吗?你是为了沙良瑞贵吧!”

“你说什么!”

“什么叫我说什么?”

廉也和奈奈奈狠狠地把脸凑近对方互瞪。

“不行这样!”

昴小小的身躯挤了进来,硬把两人推开。

“脸不可以凑这么近!”

脸颊膨胀如松鼠,昴气冲冲的。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个人。

可能是对这场愚蠢的骚动产生兴趣,小孩子们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聚集上来。

“姊姊,你们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喔。这种情况叫做‘三角关系’!”

“这就是‘爱恨交织的感情戏’!”

廉也愣住。这群小鬼头是怎样啦?

“不是吧?这只猴子不能算在里面,三角关系只有我和师父。”

昴装出大姊姊的样子“啧!”了一声,教训起小孩子。廉也想这种情况并不是“三角关系”,是不是应该要吐个槽才对?

“爱恨交织的感情?什么鬼!我们之间除了恨之外还有什么?”

然后,奈奈奈把旁边小鬼的头夹在腋下勒紧,竟然用这种摔角手法对付小孩。没有比这更幼稚的举动了。

总而言之小孩聚集过来刚好,三个人立刻开始打探。

十个孩子之中,有九个案发时刻似乎都待在家中。只有一个男生,说他搭上父亲的车外出曾经过这一带,但没有注意到神社的情况。结果,打探不到任何线索。

一回神,太阳已经彻底西斜了。孩子们每个都踏上归途,神社院落内只剩下廉也等三个人的影子。

“感觉……真是有够累。”

“真的。”

奈奈奈与廉也垂头丧气。

“今天的搜查就到此告一段落吧。明天还是同样的时间在校门口集合,知道吗?”

“明天要去哪里?”

“当然是这里。”

“又要来这里?去其他地方打听不是比较好吗?”

奈奈奈立刻目露凶光。

“我不是说过要‘现场百回’?要是你不愿意,就快点说出沙良瑞贵的下落呀。”

“我应该说过我哪知道吧!”

“哼,明天见。”

俐落地拨了拨长发,奈奈奈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恶!她根本从头到尾都在怀疑瑞贵嘛!”

昴拉了拉廉也的衬衫。

“师父,请问一下,你真的不知道沙良瑞贵的下落吗?”

“我就说我不知道了呀!要是我知道,我早就去找她了。”

昴的表情眼看着就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你要去找她?为什么?”

“我要说服她回来上学。那家伙,第一学期连一次都没到学校去吧?”

“她回来上学,然后师父要怎么样呢?”

“我要怎么样?……不怎么样呀。”

“真的吗?”

说完,昴观察着廉也的表情。

“真、真的啦。我没事干么骗你!”

廉也在昴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带着不安的内心动摇。

“你才是咧,怎么怪怪的?干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我不会告诉你的。”

就在此时,昴的脸颊浮现出了文字。廉也凑上前去想要看个清楚,昴用手使劲遮住脸。

从手指间的缝隙勉强看得到的,是‘只看到’几个字。

只看到……这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四天,廉也等人天天到星流神社报到。

收获则是——零。第四天得到舍监的允许,可以过了门禁再回宿舍,一直埋伏直到深夜两点,然而上门的就只有附近的蠢情侣而已。本来从一个月前开始,搜查就持续在进行当中。这么轻易就想取得新情报也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廉也和昴也都精疲力尽,只有奈奈奈一个人神采奕奕。

“要是你们不想做就回去呀!”

“还是说,你们果然是想妨碍我?你们这些走狗!沙良瑞贵的走狗!”

诸如此类挑衅的话说了又说,就算是廉也也愈来愈觉得下不了台。

既然变成这样,我就奉陪到底,揪出真正的犯人,让你后悔莫及!

廉也如此巩固了决心,可是……

搜查第五天,十七号星期六。

“今天我决定要放假。”

跟平常一样放学后在校门口集合的奈奈奈肯定地这么说的时候,廉也瞪大了眼睛。

“……啥?”

“我说啦,今天不搜查,放假一天。因为我有事。”

“你有事?什么事呀?”

奈奈奈突然移开视线。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会有点杂事要处理。”

“原因总可以告诉我吧!我也是很努力在搜查呀!”

“……我不告诉你。”

“开什么玩笑!”

正在跑步的棒球社社员们,斜眼瞄了瞄激动到讲话都喷口水的廉也。

“你明明说要调查现场一百次的,现在又是怎样?期末考明明早就结束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搜查更重要?”

“昨天我没有先说一声……是我不好,抱歉。”

“我管你这么多!你动不动就说别人没干劲怎样怎样,自己就这样要休假就休假?”

“明、明天我会好好搜查的!”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一旁猛嚼食着铜锣烧的昴轮流看着他们。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再见!”

强硬中断和还在持续怒吼的廉也之间的争论,奈奈奈拨开成群的学生后走出校门。

“这家伙也太我行我素了!”

廉也踢起地面的小石子。他本来还以为奈奈奈是个热衷搜查的人。

既然如此,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去搜查。可是,廉也认为事到如今再去神社打听或监视,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不过,也没有头绪要去什么地方打听。

“……无计可施了吗?”

廉也叹了一口气,昴把一小块铜锣烧塞入他的手中。

“师父,打起精神来。”

“谢谢你。”

一口塞入嘴巴。由于夏季气温变得温热的铜锣烧,吃起来有点太甜了。

“师父,不好意思。”

脸颊泛红的昴,用肩膀用力画圆磨蹭廉也的手臂。到底是怎么了?在练习狠到可以杀人的拦截吗?

“这样一来,你今天就没事了吧?”

“应该是。”

“那么,接下来要不要去哪里玩?游泳池啦或是电影院啦。”

“那可不行喔。”

这么回答的人并不是廉也。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抱着胳臂头发随风翻飞的鬼毛老师就站在两个人的后方。

狠狠地,逆三角形的眼睛对着昴。

“抱歉我偷听你们谈话,但我要问个清楚。今天暂停搜查放假一次,没错吧舞波?”

“是、是的!”

昴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那么,可以请你来补课吗?你住院期间的功课多得要命。连动,可以吧?”

“遵、遵命老大!请请请,您快把她带走吧。”

在锐利胜过鬼的视线面前,廉也爽快地卖掉徒弟。

“我不要!我要跟师父出去玩!”

拖着像小孩一样这么说着又缠人不放的昴,鬼毛老师离开了。

廉也心想真受不了,动了动肩膀,骨头发出喀喀声。尽管对昴过意不去,但看来可以享受久违的悠闲了。要做什么好呢?机会难得,要不要去街上的游戏中心玩对打的格斗游戏呢?还是去书店看书好呢?

没事的……

模拟着接下来的行程要这样还是那样的廉也,耳边传来微小的声音。

没事的喔,莲也同学……

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喔,莲也同学……

“谁!是谁?”

廉也慌张环顾周遭。和他对上眼的学生们,全都露出“这人是怎样?”的诧异表情。不是这些人在说话。

飘来某种味道,刺激着鼻子。好像是焚香的味道。尽管是宜人的香味,却让廉也想起了恐怖的回忆。

没错,这味道——

“莲也同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廉也的后方,长到诡异的头发,从种植于学园土地墙边的银杏树垂吊下来。视线一往上看,就是细细的眉毛、圆圆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形状优美却缺少血色的嘴唇——眼熟的种种用倒吊的方式排列着。

水仙寺游园。

倒吊在银杏树的树干上,她微笑着凝视廉巴。

“你、你你、你干么、干么挂、挂在树上?”

“嗯。为了逃离火焰炼狱的折磨,我要和圣树同化寻求保护呀莲也同学。”

这人的个性似乎是不会坦率承认“因为很热所以就在树荫下休息”。

游园一边让身体弯弯曲曲地缠绕在树干上,一边维持着倒吊的姿势,动作缓慢地下树。简直就像是条蛇,这家伙的骨骼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长袖衬衫,黑色长背心裙。明明是夏天,服装却和春天完全没有差别,不过可能是因为肌肤苍白,所以很神奇地没有给人闷热的印象。左手的无名指上,雷涅席库尔踏踏实实地在发光。

游园以轻飘飘的脚步一走到廉也身边,立刻牢牢勾住廉也的胳臂。

“我们两个人终于可以独处了呢莲也同学。因为我最近很忙的样子,所以你才客气没来找我对吧莲也同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等一下等一下!

“你、你说我们独处,可可可是周围不是有一大群人吗?”

廉也说的没错,正在放学返家的学生,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听见众人口口声声小声地说着“是游园” “是水仙寺”、“是最凶电波”之类的声音。看样子,前十名的排名者果然不同凡响,知名度跟关注度都不一样。

“周围?一大群人?”

游园转动脖子环视四周后,愣愣地侧着头。

“除了我之外就只有莲也同学呀莲也同学?虽然是有很多漂亮的向日葵在绽放就是了莲也同学。”

无名指上的雷涅席库尔开始发出强烈的粉红色光芒。

太过刺眼导致廉也闭上眼睛。还是老样子的惊人光芒。与此相较,就连昴已经成长的雷涅席库尔都显得逊色。要是没有这么耀眼的光芒,想进入前十强大概是不可能的吧——廉也的思考切换到了“师父”模式。

光芒减弱,廉也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为之一变。

“这、这是什么呀呀呀——!”

熟悉的校门口前面的景色,变成了向日葵盛开的草原。银杏树当然不用说,连在远方围观的学生们也全部变成了向日葵的的模样。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原理呢?只有制服和书包没有改变地挂在向日葵的茎上,实在是超现实。

“你应该想起来我们两个人待在‘背叛的乐园’那时候的事情了吧莲也同学。”

廉也因为悲惨的回忆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喊着“啊哇哇哇”往后退。

摇曳着连诅咒用的人偶都会自叹不如的长发,游园逐渐逼近。

“为什么要逃呢莲也同学?来吧,将绝望和伤痕全都挣脱振翅高飞吧莲也同学。”

“快来人救命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廉也发自灵魂的呐喊,在变成了向日葵花园的米卡霍希学园的校门前回响。

大约两个小时,廉也被游园追着到处跑。

体力方面是廉也占上风,跑的话就能逃离技能的有效范围(也就是雷涅席库尔的光芒照得到的范围)。但是游园的执着和嗅觉都非常厉害,不管廉也逃到哪里,都会在十分钟之内被追到。然后又逃,又被迫到——就这样,重复了十几次。

“我、我还以为自己会没命。”

好不容易才摆脱跟踪,廉也走过行人很少的小车道。由于在陌生的地方迷了路,总之想先到东边的大道去。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长长的影子在步行的沥青路上抢着先走。

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高级大厦公寓的玄关走了出来。

是七曜奈奈奈。

廉也立刻藏身在电线杆后,只伸出脖子观察情况。

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没有发现躲藏的廉也,奈奈奈直接经过廉也的眼前。头低低地驼着背走路,无精打采地叹了好几次气。

确认奈奈奈消失在转角后,廉也小跑步到大厦公寓前面。打算看清楚建筑物的名称,明天再追问奈奈奈“你昨天在干么”。

看见玄关旁底座上的金属名牌,廉也疑惑地侧着头说了声“奇怪?”。因为上面刻着的是“翠星医院”,重新仰望建筑物。光滑的白色墙壁上,窗户擦得晶亮,看起来就像是高级的大厦公寓或是旅馆。住在这种医院的病患,应该是不得了的名士或有钱人吧。

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来看病?

透过一大片玻璃的玄关窥视内部的情况,廉也突然被人后面紧紧抱住。

“呀喝,廉也同学!”

廉也不由得发出“呜哇”的凄惨声音,因为他还以为是游园追了过来。

但是,推挤上背部的柔软的膨胀触感,比游园的还要来得更充满弹力和分量。

“怎么啦?用不着如此吃惊吧?”

回头一看,站着一位高个子的三年级女生。因为染成褐色的明亮头发和精明干练的妆容,拥有一种和高中女生相差甚远的美丽。就像是个每晚会带男同事去喝酒的豪爽女上班族——廉也擅自想像起了这样的光景。

性感地隆起的制服胸口,“飞车”的徽章闪闪发亮。

“你好,连动同学。”

廉也一露出色眯眯的表情看着那带给人压力的胸部,真田鹰棋立刻突然从这女生的背后探出头来。

“你看得还真是专注呀。你对飞子同学的‘元斗皇乳’这么中意吗?”

“元、元斗皇乳?”

叫做飞子的女生用力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没错吧?大小是依照‘北斗琉乳’,‘北斗神乳’,‘元斗皇乳’的顺序排列的。虽然在米卡霍希胸部大没什么好开心的,不过我想从别地方来的廉也同学应该会喜欢吧。”

“喔,这样呀……”

视线再度被那里吸引过去。真的,有够大,大到连解开缠胸布条的昴都不是对手。

“老实说,我是很爱……不是啦!队、队长你们两位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当然是搜查呀。虽然我们在找参宿四的秘密基地,不过始终很困难都找不到。”

鹰棋轻轻耸了耸肩,进展似乎不太顺利。

“连动同学呢?今天搜查得怎么样了?七曜同学的情况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她擅自决定‘今天放假一天’。”

“喔?真是难得。平常总是我说‘好好休息吧’,她也不愿意休息。”

“结果,刚刚她从这间医院走了出来。”

飞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

“这么说起来,小夜子正在这间医院住院吧?”

“是的。她说她今天早晨开始又发烧了。原来是这样呀。”

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廉也毫无头绪。

“请问,你们在说谁?那个‘小夜子’是谁?”

鹰棋陷入沉默,一脸不知道该不该说的犹豫表情。

“拜托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会挨骂的。”

鹰棋使了个眼色,飞子开始对廉也说道。

“鞠谷小夜子是雷涅席库尔抢案的第一个受害人。她是一个月前在柱殿被抢走雷涅席库尔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还有,她是奈奈奈的好朋友。”

“所以,那家伙从这间医院走出来是因为……”

“应该是因为来探病吧。小夜子自从在荧惑之乱受伤以后,就一直在住院。”

“她伤得那么严重吗?”

“嗯。有时候甚至还会发烧的样子。”

“可是,那个叫做鞠谷的女生应该也是排名者吧?像我徒弟昴,托雷涅席库尔的福,本来要两个月才复原的伤,一个月就好了。”

这么一说完,廉也才恍然大悟。

“……对喔,她是抢案的被害人,所以现在雷涅席库尔……”

“没错。她没有雷涅席库尔了。”

鹰棋接着飞子,继续说道。

“这不只是身体层面的问题。雷涅席库尔被抢走,内心也会深感挫折。一般人不是说‘病情好坏在情绪’吗?应该是为了要替完全陷入低潮的好朋友打气,七曜同学才会屡次来探病吧。”

“原来是这样呀……”

廉也低下头去。为了探视受伤的好友——这根本,就是去探望瑞贵那时的自己的翻版。

“因为邀鞠谷小夜子一起去柱殿的人,就是七曜同学。鞠谷同学去年输给沙良瑞贵,七曜同学跟她说‘这是雪耻的好机会’。所以七曜同学才会深感自责吧。她曾经跟我说过‘都是我害朋友受伤的’这样的话。”

廉也觉得自己了解奈奈奈的心情。

不,是只有同样经验的廉也才明白。

重要的人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受伤的这种绝望。一想到如果再也治不好,罪恶感就会让人夜不成眠。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

鹰棋拍了拍沮丧的廉也的肩膀。

“不了解别人的情况是理所当然的。七曜同学应该也不会期待受到你的同情吧。”

“可是……”

“好好先生是不错啦,但是也要小心别被压垮了。你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再次叮嘱“拜托你千万要保密”后,鹰棋和飞子一起离开了。

留下来的廉也,再度抬头仰望翠星医院。

不了解别人的情况是理所当然的——廉也认为鹰棋此言一点都没错。除非是像干闇鸣那样的爱的使者,否则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别人的事情。自己那个时候也是一样。明明发誓“不战斗”,米卡霍希的人却纠缠不休地要他参加排名战。就算生气,也无计可施。因为,他“不知道”。

然而,要是知道了又如何?

现在知道了原因……又该怎么办?

“……好好先生,可一点都不好呀。”

廉也低声说道。

鹰棋说,你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现在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就是为了洗刷瑞贵的嫌疑,帮助搜查。

还有这目的,和七曜奈奈奈的目的并不矛盾。所以不用同情她。

意思就是“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以比先前更完整的心理准备,做事。

廉也如此下定了决心。

星期天和国定假日星期一的连假结束,星期二放学之时。

廉也和昴比约好的时间早十五分钟抵达校门口。

五分钟后终于现身的奈奈奈,看见挺直身子等待的廉也,吃惊地瞪大眼睛。

“怎么了?你们来得可真早。”

“班会结束后就马上冲过来了,因为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我连铜锣烧都还没吃。”

三点的点心没吃成的昴在闹情绪。今天她本来好像是打算去学生餐厅的贩卖部买,才说我先去买铜锣烧再过去,廉也就硬把她拖了过来。

“今天一定要找到线索!搜查的基本就是踏实探听消息!所以要跑第一线两百次,有什么挑战尽管来吧!”

“唔,是呀,你说的对。”

被廉也干劲十足的气势压倒,奈奈奈只能点点头。两个人平常的立场对调了。

“那就快走吧!现在跑过去公车站牌的话,应该赶得上三十五分那班车。”

“等一下。”

奈奈奈喊住想要跨出脚步往前跑的廉也。

“今天我们要做的不是‘现场百回’,而是拜访三星会本部。”

所谓的三星会,就是一手包办排名战的委员会。

“三星会会长,是一个叫做‘结城优’的人。他是曾经是参宿四的领导人。”

“参宿四是什么东西?”

奈奈奈厌烦地说。

“队长的说明你已经忘了?就是跟沙良瑞贵并列都有抢案嫌疑的,那群掉出排名榜的迷失者。”

“啊——。”

廉也想起来了。就是第一次碰到奈奈奈的时候,跑来找麻烦的那群头发花花绿绿的混混。

“会长当领导人的时间虽然是前的事情,不过也许可以问到什么能当线索的消息吧!因为他很忙所以一直没办法排时间见面,不过今天我打电话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答应了。”

“真的假的?这不是很好吗?不愧是七曜搜查官!”

“因为不管被挂几次电话,我都每天坚持地打电话过去。对方可能也是拗不过我吧。”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奈奈奈一边抓了抓脸颊,一边这么说。

“……不过,这样好吗?”

“怎么了?”

“因为,你不是怀疑瑞贵吗?”

奈奈奈叹了一口气。

“所以啰,因此就不去管其他有力线索的话,那是笨蛋才会做的事。”

“……嗯。”

“你不要搞错了。虽然我对沙良瑞贵确实很不满,也很怀疑她,但我还没有愚蠢到会让仇恨蒙蔽我的双眼。”

“对、对不起。”

廉也不由得鞠躬道歉。因为蒙蔽双眼的人,说不定是自己。

“好。趁那位会长还没改变心意的时候,我们快点过去吧。要去哪个公车站牌等车?”

“不是搭公车,要搭电车过去。我们冲刺到车站去吧,别跟丢了。”

“了解。”

昴递出面纸给准备要往前跑的奈奈奈。

“很好!时机来了!这个时段车站面前应该有很多买好东西要回家的家庭主妇,我们要努力发送面纸!就算人家不管我们,也不可以泄气喔懂吗?要看穿对方行进的路线,就好像是潜藏在其中行动〡〡才不是咧!”

奈奈奈拿面纸用力擤鼻子。好怪的吐槽反应。

“我说的是‘冲刺到车站’!你的是‘在车站面前发面纸’!你弄错了吧?你错得天差地远了吧?多么可悲呀,佩戴着军刀还来做这种日薪八千日圆的打工,唔,不是啦!总之你闭上嘴巴跟我走就对了啦笨蛋——!”(注:冲刺(dash)和面纸(tissue)尾音有一点点接近。)

一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奈奈奈一面跑了出去。

“喂,昴,你不要玩笑开过头了!那家伙也是在拚命的。”

廉也一说完就得到昴狠狠的瞪视。

“师父,你今天好奇怪!”

“有吗?哪里奇怪?”

“为什么你跟奈奈奈变得那么好?不久之前你们明明还吵得那么凶。”

“我又没有跟她变得很好。我只是想要早点找到真正的犯人,还瑞贵一个清白而已。我的想法跟以前一样。”

“你骗人!”

耳边的怒吼,让廉也的鼓膜嗡嗡作响。

“今天师父的眼神看起来感觉好温柔,我一清二楚!”

廉也“呃”了一声就说不下去。昴最近果真感觉很敏锐。

“你才是咧,最近好像很爱吹毛求疵。是因为奈奈奈也是星柱候补的关系吗?”

“才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昴不开心地噘着嘴。

“……我不会告诉你的。”

成了跟先前同一个样子的对话。

然后,昴的脸颊又浮现出了文字。廉也心想这次一定要看清楚而聚精会神,但依然遭到昴的防御。

勉强看得出来的,又是几个字。

‘我’,‘了’。

……我什么?什么东西呀?

三星会本部位于从学园搭电车过去十分钟的锹星町站前方。

原本想像会是有如御神星柱殿一般带有宗教色彩的建筑,但抵达一看才发现外表是非常普通的办公大楼。特色是镜面加工的窗户,楼高七层。一到三楼为教团青年部使用,四楼以上则由三星会使用。

入口的守卫要求出示学生证和雷涅席库尔。接受过金属探测器的简单检查之后,奈奈奈把军刀托给守卫保管,总算能够进入内部。似乎是不能随意四处走动,只能要求搭乘直通本部的电梯。

“保全真是森严呀。”

“这是当然的。因为三星会是管理雷涅席库尔的组织。跟未来大人所在的柱殿相比,重要程度一点也不逊色。”

“说起来所谓的‘雷涅席库尔’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原理?为什么有了这个,就可以便用排名者技能或是星降?”

“天晓得。”

“什么叫做天晓得……”

“关于雷涅席库尔,研究还不是十分透彻。也就是所谓的黑箱作业吧。五人亚里亚的存在是个谜团,怎么组成的也是个谜团。”

“难道没有人想要查个清楚吗?”

“自从千阳院狼辉先生当上本部长之后,就开始稍微在科学层面上进行一些研究。但是,教团的老爷爷似乎很啰唆,也不拨预算下来。他们说‘揭开三星大人的谜团这种举动,实在是太让人惶恐了!’。”

“不要说老爷爷的坏话。”

始终保持沉默的昴,绷着一张脸开口说道。

奈奈奈耸了耸肩。

“遵命遵命。反正七曜家终究只是舞波的分家嘛,哪敢违逆本家的爷爷。”

谈话告一段落,电梯的门正好打开。

三个人走过无机的墙壁包围着的走廊,来到有电子锁的一道门前。门旁有块刻着“训练室”的金属板,下面贴了张字迹潦草写着“会长专用!”的纸。

“结城优会长应该就在这里。”

“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他应该正在运动吧?”

“因为他说锻炼身体是他的兴趣。好像从他还是排名者的时候,就因为走的是武斗派路线而自然习惯了。”

奈奈奈透过设置在门旁的对讲机一联络,门把的另一侧就传来开锁的声音。

“欢迎光临三星会。”

门一开,就看到一个身穿T恤配运动裤的男人站在眼前。

五官轮廓很深,头发乱糟糟的。晒得黝黑的肌肤和没刮的胡子结合在一起,有种非常狂野的风貌。年纪大概是二十七、八岁吧,笑着的眼睛宛如少年一般闪闪发亮。

廉也总觉得这张脸好面熟。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过的呢?

奈奈奈亮出天秤座专用的雷涅席库尔,光芒一闪。

“我是隶属于天秤座α的七曜奈奈奈搜查官。会长,今天还请您协助我们的搜查——”

“喔喔喔喔喔——!你就是香香背男吗?”

优粗鲁地推开奈奈奈的肩膀,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走近廉也。

“天呀,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呀!我好高兴喔!握个手吧握手!”

“跟、跟我握手吗?”

一边回应仿佛是挥舞手臂的剧烈握手,廉也一边瞪大眼睛。

“是呀!因为香香背男是我最爱的星灵!”

呼吸激烈的优,热情地滔滔不绝。

“不管怎么说,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的敌对关系真是不错呀。同样是使用火焰的星灵这一点让我热血沸腾!和涅西莉慕的悲剧爱情也让我感动落泪!火俱津姬一定是在嫉妒吧。根据文献也有人是这么解释的。”

昴露出“是喔——”的表情笑咪咪的。当然,廉也也是喜形于色。因为这样说香香背男好话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奈奈奈“唔呼”的咳了一声。

“不、不好意思,那么,要向您请教参宿四的资讯。”

“喔,原来是这样呀!你要资讯对吧,好!那些人的秘密基地之类的可以吗?”

“可以,非常好——您竟然知道他们的秘密基地?”

优一脸若无其事地点头。

“我参与活动的时间也已经是七年前了。不过,我想秘密基地的所在地应该没变吧。”

“请、请告诉我们!请您务必告诉我们!”

面对变了脸色逼近的奈奈奈,优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但是我讨厌免费奉上。”

“什么?”

“让我跟香香背男打排名战!这样的话我就告诉你们。”

“…………什么呀!”

廉也气馁地肩膀下垂。

其实他看到会长穿运动裤的样子时,某种程度就预测到会变成这样了。这里可是米卡霍希,战斗狂的巢穴。

“该不会您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样,所以今天才答应跟我们见面?”

“是呀!我听真田说香香背男加入了搜查正在努力!我这个立场这么做是很小家子气,但是请你们不要介意。因为这种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呀!”

优的口水甚至飞到廉也的额头上。现场弥漫着一种要是拒绝了,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的诡异气氛。

“我答应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这种小人物战斗的话。”

优跳起来大声欢呼,真的是个孩子气的人。感觉起来这种气质或许和腐海女王很相像。

奈奈奈拉了拉廉也的袖子。

“等一下啦你这个笨香背!你是当真的吗?你知道会长的实力有多坚强吗?”

“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应该满厉害的吧?”

“不只是满厉害的而已,七年前他是米卡霍希排名第二的人。第二名耶!而且当时的第一名是千阳院未来大人。也就是说,他是强度仅次于现任星柱的人呀|

“呜哇!他的实力仅次于师父……不对,是仅次于星柱?”

果真是出乎意料。

“即使是现在的三星会,他也是实力最强的人。他不是在担任排名战的司仪吗?”

“……啊,原来是他!”

怪不得看来眼熟。原来是每次战斗开始之前开场白讲得疯疯癫癫的那个司仪。

“拜托你打消念头。你连我都赢不了了,一定会遭到会长狠狠修理的。”

“怎么啦,你在担心我吗?”

听到这话,奈奈奈满脸通红。

“谁、谁谁谁在担心你!让外面的人受伤的话一会有损我们α队的名声!你以为那么厉害的会长会手下留情吗?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折断你一、两根骨头呀。”

“喔。你这样说反而激起我的斗志了。”

勇敢地这么回答的廉也,其实内心独白是“喂喂喂真的假的?跟个学生战斗还玩真的呀!不过米卡霍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害怕得要命。

即使如此,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笑脸。

“我不想让你的努力白费。虽然不过是会长的藉口,但这也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就包在我身上吧。”

尽管奈奈奈咬牙切齿地瞪着廉也,但最后只说了句“随便你”就不理会廉也了。

“师父,你真的要打吗?”

这回轮到昴担忧地望着廉也。

廉也装出胡闹的样子笑了笑。

“别露出这么悲惨的表情啦,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然而,昴笑不出来。双眼看起来还有些湿润。

“我认为如果师父拿出真本事,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但是,现在不是禁止使用腐海流吗?”

廉也立刻把手绕到背后,触摸绑在雷涅席库尔上的黄线。线结还是绑得牢牢的没有变化。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亲切地对昴微笑。

“没问题啦,你要更相信你的师父一点。”

训练室约有半个体育馆大。南侧并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器具和哑铃,北侧则是像柔道场一样铺设了榻榻米。战斗似乎就要在这榻榻米上进行。

“喂——香香背男,快点上场吧!”

优看来已经准备齐全,开心地笑着用力挥舞手臂。

廉也脱掉鞋子,光脚踩上榻榻米。

昴以快要哭出来的双眼望着廉也。奈奈奈抱着胳臂保持安静视线没有移动,但廉也感觉得到有时她会看向这边。

“我准备好了。”

做完柔软操后,廉也站直。

优停止转动手背。

“主动认输或是昏倒的人就输了。就算你输了,我也会告诉你们秘密基地在哪里,不过你最少也要给我撑个二十分钟。要是不满二十分钟你就输了,那我就不说啰。”

“也就是说我不可以故意输掉对吧,我没这种打算。”

这么做会伤对手的自尊伤得多深,廉也早就学到了。

“很好。那么就开始吧——希望我们在星之道上,发出极限的光芒!”

伴随着熟悉的开场白,优急剧地缩短和廉也之间的距离。好快!更甚行动迅速的舞波刀。那家伙的特征是曲线式的行动,优则是直线。光是这样就更加提升了速度。

随着力量大到似乎足以晃动整个房间的撞击,优踏到廉也面前,使出一记宛如打桩机的右直拳。

“哪这么容易!”

廉也用手掌下半部敲击优拳头的侧面,让直拳偏离轨道。这和空手道及中国拳法都不同,是腐海女王直接传授的防御方式。此外还同时绕到右方去。倘若实力相当的对手这个时候已经分出胜负了,只要用膝盖去重击对手完全空出来的侧腹部就能画下句点。

然而,结城优却出现惊人的行动。

头槌。

仿佛是早就预测到廉也会绕行,优抢先用头撞了过来。

“呜哇!”

优的头顶冲撞廉也的太阳穴,廉也的视野剧烈摇动。剧痛让廉也忍不住按住太阳穴,上面沾黏住红色的东西。

“师父!”

“香香背男!”

突然的见血,使得昴和奈奈奈同时发出尖叫——叫声更刺激着伤口。

“我觉得你的战斗方式,有种熟悉的味道呢。”

优一边动动鼻子嗅了嗅,同时陶醉地低语。

“有种跟我迷恋的女人一样的味道。啊,真是怀念呀。她的右掌推击,她的上段回旋踢,她的腕挫逆十字……不过——”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廉也,肚子遭到优的前踢攻击。

“你的呀,气势跟劲头都完全不够。”

廉也双脚跪在榻榻米上。别说是回嘴了,他只能抱着肚子痛苦打滚。稍微一松懈就感觉胃里面的东西似乎要逆流出来。刚刚头槌的伤害也还残留未退,榻榻米编织的网眼看起来好像是软绵绵起伏的波浪。

好重的攻击!

比舞波刀更厉害的人,米卡霍希里面随便都还有一大堆吗?

虽然至少能靠气炎恢复身体就好,但现在无法进行。而且格斗技术显然是对方遥遥领先。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靠骨气战斗了。

“喔喔,你还满挺得住的嘛!”

看着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站起来的廉也,优的右脸颊上扬起微笑。

“因、因为我正在锻炼自己!”

廉也竭尽全力硬撑,挺起胸膛。

“就是这样才像香香背男。那么,可以让我手下不留情使用排名者技能吗?”

优以要扯破般的粗鲁动作,脱掉白色T恤。

经过彻底锻炼的完美肌肉展现出来——但吸引廉也目光的不是优的身体,而是上面刻画的无数爱心图案。

胸口、背部、双手、腹部、侧腹,总而言之全身上下到处画满了大小各种尺寸的“带有裂痕的爱心图案”。总数大概有两百个以上吧。不知道是刺青还是贴纸,或者只是单纯地画上去而已,总之是轮廓分明的图案。

“香香背男呀,你曾经失恋过吗?”

“啥?呃,这个,有是有啦。”

不由得老实回答。

“这样呀,有几次?”

“一、一次而已。”

优瞧不起廉也般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毛头小伙子呀。我失恋过两百三十八次。举例来说,第八次是国小一年级的时候,对象是屋敷美菜子。你看这里。”

戴着雷涅席库尔的右手食指,碰触画在右胸上半部的小小爱心。

“她是个有点胖但是很可爱的的女生。我常常把营养午餐的泡芙分一半给她吃,可是她跟我说‘优同学你人是很好,但光是人好是不行的喔~’,呼、呼呼呼呼……”

优突然笑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同时雷涅席库尔也开始发光。

随着笑声愈来愈大,雷涅席库尔的光芒也迅速增强。

然后大幅度地把拳头高举过头——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美菜子这个大混帐——!”

优的右直拳往廉也脸上重击过来的瞬间,廉也的视野上下颠倒了。

上、下、上、下,天花板和榻榻米让人眼花撩乱地彼此互换。怎么搞的?廉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有某种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的叽叽声,是什么东西在摩擦?虽然不清楚,但廉也感觉到头顶热热的。这是为什么?

廉也的思考,忽然遭到打断。

因为他被狠狠摔到地面。

“怎、怎么……”

一边痛苦呻吟,廉也一边抬头。刚刚明明还在附近的优,已经移动到大约四张榻榻米远的距离了。什么时候动的?优的技能是瞬间移动还是什么?

——不对。

是自己,移动了。

被打飞了。就像是侧翻一样,身体边翻转边飞到这里!

“光是人好不行吗?不只是泡芙,我不是连橘子果冻都总是送给她了!那可是我最爱的点心呀!为什么呀呀呀,为什么呀呀呀!”

发出呜喔喔喔喔的声音后,优哭了起来。廉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成年男人嚎啕大哭。比起挨揍的疼痛,这种惊吓甚至还比较大。

“呜呜呜,呜哇……所以我的排名者技能,就是伤、心、拳。这是我尊敬的拳击手传授给我的。怎么样?很帅对吧!”(吐槽:黯然销魂掌么……)

……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想起失恋的痛苦,就可以把那种痛苦转换成拳头的力量。愈是痛苦的失恋,效果就会愈好。刚刚的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喔!你看,要是这个呀,第两百次跟未来妹妹的失恋,你就铁定小命不保了。”

指着左胸画着的一颗特别大的爱心,优笑了。

“我现在,还不能死。”

一边嘿嘿嘿笑着,廉也一边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无法施力。除了刚刚的太阳穴之外,又加上被揍的脸颊和嘴唇也都流血了,榻榻米上出现了红色痕渍。

“香香背男,你不要再站起来了!”

奈奈奈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远远的。这是意识正在逐渐模糊的证据。

“你在说什么?应该还不到十分钟吧。”

廉也挤出声音。优要求的是二十分钟,他必须再坚持十分钟以上。

“我不是说过我不能让你受伤吗?我们就再调查就好了嘛!你快住手别打啦!”

“奈奈奈说的对,师父,你别打了!”

双手啪啪地拍打着榻榻米的昴也大喊。

尽管如此但看到想站起来的廉也,优还是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在隐藏真正的实力吧。”

“……”

不愧是会长,明察秋毫。

“以判过几百场排名战的我来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喔。不过你也不是在敷衍了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有一些苦衷啦。”

廉也抓了抓头。光是这样的小动作,身体的每个地方就在发出惨叫。

“这是怎样?你的雷涅席库尔只是装饰吗?还是说你不知道让它发光的方法?”

“我本来就不是排名者呀。”

“对喔,原因我听理事长和毛利老师提过。可是只要能让雷涅席库尔发光,你应该就能使用技能吧?我来教你怎么做吧。”

明明正在战斗,优却开始上课讲解起来。

“排名者技能大致上可以分成四种。首先,第一种叫做意念型。是个人坚持或想法的强度,可以直接变成技能呈现出来的类型。以现任排名者举例的话,更级毯子和水仙寺游园就是这一种。更级那种‘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想关在房里不出门’的意念,转换成那种出人意料的防御力。水仙寺的话,就是她的幻想,看幻想的强度而定。那真的有够恐怖的,就算要我去跟她战斗,我也会逃走的。”

“哈、哈哈哈……”

廉也昨天才刚逃脱过,所以深有同感。

廉也维持趴在榻榻米上的姿势,趁这个空档反覆深呼吸。不能使用腐海呼吸虽然令人着急,但总之必须先调整呼吸。

“接下来是专长型,就是将每个人各自的专长或优点呈现出来的技能。如果是空手道家,或许就能把自己拳头变成锐利的刀剑吧。这一型的特点就是发动条件单纯。不过,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往往欠缺力量。”

“喔,是喔,我真是上了一课呀。”

廉也以非常专心听讲的态度附和。

“第三种是本质型。是以天生的个性、成长的过程、过去的经历等各种生命样态为源头所呈现出来的。特征是有很多其他类型所没有的奇怪技能。相对的,发动条件就很困难。”

“举例来说的话,是怎样的排名者呢?”

廉也主动丢出问题,得尽量拉长优讲话的时间才行。

“例如去年以第二名毕业的舞波刀啦,或是现在名次快速上升的一年级御子柴姊妹。还有,我这个想要隐藏某种人生经验的人,也是本质型的。”

“我跟舞波刀战斗过,他的技能的确很怪异,尽管比不上会长您就是了。”

“哇哈哈哈!可以这么说吧!”

优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开心。也许在米卡霍希“怪异”是夸奖人的词汇。

“总之呢,因此我说的始终都是通论,还是有好几个例外的。这种分类上不是绝对的,只是我们三星会为了方便行事而划分的。”

“最后的第四种呢?”

“叫做超常型,不属于前面说的三种的任何一种。星柱专用的排名者技能‘星降’就分在这一类。除了星柱候补以外的人,能使用这种技能的是极端稀少的。现在非星柱后补却又能使用的人,就只有千阳院莫迦奈而已。”

这么听起来,莫迦奈并非星柱候补。这是为什么?她明明就是御三家之一的千阳院家的千金。

“去年的沙良瑞贵也是个怪物没错,但千阳院莫迦奈则是另一种怪物。超常型的缺点就是技能的持续时间很严苛,还有会对身体产生严重的反作用……千阳院莫迦奈的所有战斗,几乎都是在三分钟以内结束的。如果你要跟她打,千万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

“所以,我们差不多可以继续了吧?”

说完,优闭上了一边的眼睛。

廉也已经完全恢复,站了起来。视野安稳下来,血也止住了。

“难道,你是为了等我恢复体力,所以才说明这么多?”

“这我就不知道啰。”

“……会长,你人真好。”

“你还真敢说!对我来说‘人真好’可是忌讳不能讲的词。”

优看起来是真的很讨厌这词汇,猛力摇头。

“很好,我要上了喔!香香背男!”

“喔喔喔喔喔——!”

战斗再度开始,拳打肉的声音响彻榻榻米之上。

廉也被迫听了会长许许多多的失恋故事,然后挨了无数次的拳打脚踢,但依然好好地坚持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昏了过去。

“直到最后,你都要坚持隐藏真正的能力吗?”

失去意识倒地的瞬间,廉也看见优略带苦涩的微笑。

“你果然是‘不服从的香香背男’呀,我真想当你的战斗的裁判。”

幸好有这么一战——廉也很久很久,都不曾出现过这种念头了。

呜呜呜,孩子般的哭声让廉也醒了过来。

消毒药水的味道。看得到白色天花板,脸颊传来白色床单的触感。似乎是被安置在床上的样子,感觉得到某种如滑溜溜的绳子一样的东西绑住了身体,不过没有不快。每当光滑的绳子蠕动,身体就会变得更加舒服。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有头能动,抬头一看,有个哭泣的孩子抱着他哭,是昴。

“师父,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有没有哪里会痛?”

虽然因为涕泪纵横而不是很好判读,但脸颊上还是浮现出了文字。

“要是师父死了”、“我就追随他去”。

……唉唉唉,不用追随也可以啦。说起来就不要死嘛。

“你已经没事了吧。”

学校制服外面披着白衣的女生,笑咪咪地说。大大圆圆的眼睛像是只猫,短发和粉红色的发夹非常搭配。

“阿斯克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然后,绑着廉也身体的绳子滑溜溜地动了。“唔啾噜?”的叫声听起来近在耳边。

廉也试着转动脖子。

“哇、哇啊啊!有、有有、有蛇?”

廉也的身体上,缠绕了一条约有一公尺长的白蛇。

白蛇发出“唔啾噜”的声音,红色舌头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的同时离开了廉也,接着缠绕上白衣少女的胳臂后,忽然之间不见了。

“你吓到了吗?这是我的技能‘痊愈的白蛇’。我几乎都是专责治疗的,所以不会战斗。顺带一提,我是意念型的。”

“……好像作梦喔。伤真的治好了。”

廉也坐起上半身,试着转动手臂和肩膀的关节。完全不感疼痛。本来他以为那么严重的伤,应该要躺个三天才会好一点。

“谢、谢谢你!请问你是……”

“我隶属于三星会医疗班,同时也是二年五班的学生,我叫春河佳织。虽然我跟连动同学没见过几次面,不过我会请教一下我听到的传闻真假,各种方面的传闻。”

“这、这真是太感谢……”

廉也笨拙地低头回礼。他怕得没办法问是怎样的传闻。

这个时候,有人抓住他的肩膀,硬让他回过头去。

站在床铺另一边的奈奈奈,双唇颤抖瞪着廉也。

“你这个……大笨蛋——!”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狠狠甩了廉也的右脸颊一个巴掌。

“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那样乱来!”

“对、对不起。”

按着被打的脸颊,廉也道歉。心想要是没有春河佳织帮忙治疗,自己真的就会下场凄惨。久违的战斗,让他不知不觉中热血沸腾了。

“你为什么要打师父?”

昴气冲冲地走过来,不满地对着奈奈奈说。

“你以为师父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都是为了你的搜查!可是你居然还打他!”

“我不是阻止过他了吗?”

“师父都打得遍体鳞伤了!要是没有这个女生治疗他,说不定早就住院了!师父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就说了呀,当时我就阻止过他了!”

廉也吃惊地看着奈奈奈的脸。

那个性格刚烈、行事蛮干、我行我素的七曜奈奈奈,落下了大颗的泪珠。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还想怎么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吗?我不喜欢这样!这种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奈奈奈的啜泣声回荡着。

廉也想起昨天听鹰棋说过的话,奈奈奈认为自己必须为了好友受伤负责的事情。或许就跟那件事情一样,这次奈奈奈也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吧。

如果是好友这种反应就另当别论,但对不过是陌生人的廉也,都有这么深的责任感,这就表示——

这家伙,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嘛。

“你、你哭是没用的。你要向师父道歉,快道歉!”

廉也拉住还想紧咬不放的昴的胳臂。

“别这样,是我自己多管闲事。”

“师、师父你竟然袒护奈奈奈!”

“我没有袒护她啦……这是因为,你想想看嘛,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衷呀。”

无法顺利把内心所想的说明出来,让人非常焦急。因为鹰棋再三叮嘱,所以又不能把鞠谷小夜子的事情告诉昴。

“什么苦衷?”

昴再度面向廉也。

啊,惨了。

廉也立刻体悟到矛头似乎转向了自己。

“什么苦衷?师父袒护奈奈奈的苦衷吗?这跟你对奈奈奈很好有什么关系吗?”

“才、才没有关系啦!你为什么会连接到那里去?”

昴咬牙切齿。

“你明明就是我的师父,为什么老是在袒护别的女生?因为奈奈奈比较可爱?所以,你才不给我个回答?”

出现了,又是“回答”。

结果昴似乎一直挂念着这一点。但是廉也根本搞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回答。

“冷静一点啦。现在我讲的跟你讲的东西根本不一样吧?”

昴用力摇头,头发飞舞。

“我才不管!我最讨厌师父了!如果你这么疼爱奈奈奈,那去当奈奈奈的师父不就好了!”

昴拔腿就跑。

“喂!等一下啦!你告诉我,你说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开门的同时昴回头。

“大笨蛋——!”

这么大叫之后,重重摔上门后离开了。

“……真、真是拜见了好可怕的地狱。”

沉默过后,佳织似乎有些兴奋地低声说道。廉也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想这家伙一定很乐。

奈奈奈深深叹了一口气。昴忽然大发飙的时候,她好像止住了泪水。

“抱歉。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跟马桶昴吵架了。”

“……呃、喔。”

廉也忍不住睁大双眼。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奈奈奈说“抱歉”呀?

“重要的是,会长说出秘密基地在哪了吗?”

“嗯,会长当然说了。他甚至还好好地画了张地图给我。”

奈奈奈拍了拍裙子的口袋给廉也看。

“我是很想说我们现在马上就去,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跟队长报告之后我们再过去吧。”

“那么,今天的搜查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吗?”

廉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看墙上的时钟,刚过下午五点没多久。

“对了,香香背男,你是住宿生对吧?”

“是呀。”

“宿舍离这里有段距离。”

“没差啦。与其去车站搭电车回去,不如搭经过学校的巴士还比较快。”

“我记得,宿舍不是有门禁吗?几点?”

“晚上八点。”

然后,廉也发现奈奈奈的样子怪怪的。

尽管频频向廉也说话,眼睛却看也不看廉也。只是一味看着自己的指甲,频频地晃动身体。

“怎样啦?如果你还有地方要搜查,我就陪你去。”

“……不是搜查,如果你有空的话那当然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奈奈奈涨红了脸。

佳织吞咽口水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

“我希望你花点时间陪我去个地方。”

就这样奈奈奈带着廉也前往的地方,就是那间“翠星医院”。

“哇,好豪华的医院。”

因为总不能说“不久前我刚来过”,所以廉也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

“这里是千阳院家经营的医院。以私立医院来说,是米卡霍希的前五名。”

跟在奈奈奈后面,走过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自动门进入医院。

排列着自沙发的候诊室,宛如高级饭店的大厅。大理石地板漂亮地打上了蜡,几乎可以当镜子照了。

奈奈奈没有访客登记,只是在经过柜台的时候点头打招呼而已。女职员回以亲切的微笑。

电梯上到三楼,两个人来到病房大楼最深处的个人病房,三三三号房。这个地方远离护理站和其他病房,是间可以安静度日的房间。

名牌标示着“鞠谷小夜子”这个姓名。

奈奈奈在离房门有段距离的地方,窸窸窣窣地拿出自备的包包。拿出来的是——猴子的布偶装。

“听好了,在我叫你进去之前,你就在这里等不要乱跑。”

“我是没差啦,可是你为什么要穿这种东西?”

“别担心,我已经取得院方的同意了。”

“……不,问题不是在这里吧……”

算了,米卡霍希的常识并不是世界的常识。要是奈奈奈说“布偶装才是探病的正式服装呀!”之类的,那才让人头疼。

变成一只猴子的奈奈奈,以准备冲入毒品交易现场的刑警般的慎重敲了敲门。在“请进”的回应传来的同时,啪啪作响地用力把门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前滚翻的防御姿势闯进门。

“孟唧唧唧——!”

……这家伙,真的是来探病的吗?

孟唧唧唧—— 孟唧唧

身体早日康复 孟唧唧

这里痛痛那里痛痛 都快点飞走

歌词跟上次看过的纳尔赛伊元星降不同,舞蹈也经过些许重新编排,尾巴摆动得比那时更剧烈。虽然廉也无所谓得要命。

最后又一次喊了“孟唧唧!”,奈奈奈气势十足地摆出结束的姿势。

病房内响起小小的掌声。

“好棒喔。我呀,果然是最喜欢奈奈的星降了。”

病床的主人,鞠谷小夜子,摇曳着编成一条的辫子嗤嗤笑着。

肤色洁白,态度大方的可爱女孩。虽然外表跟奈奈奈相比的话是朴素了点,但有种让人放松心情的气质。不过裹着石膏的左脚吊挂着的样子,有些可怜。

“可是,你又来看我没问题吗?天秤座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奈奈奈脱下布偶装的头部,难为情地抓了抓脸颊。

“因为,上次我没带布偶装来,没能跳星降给你看呀。”

“你用不着这么在意呀……但是,我很开心。谢谢你。”

“还有,另一件事情。小夜,你不是说过想跟香香背男聊天吗?”

“咦?”

“所以,我带他过来了。”

奈奈奈转身面对廉也,招了招手。

一面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廉也一面走入病房。

“哇……连动同学?你真的来了吗?谢谢!是不是奈奈勉强你过来的?”

“不、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啦。呃……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因为你很有名呀!你就是在荧惑之乱中,和那么高强的沙良瑞贵打成平手的‘香香背男’吧?好厉害喔。要是我这种人,一定马上就输了。”

小夜子所说的“香香背男”,并没有跟优相同的嘲笑意味在内。廉感到些许欣喜,想让昴也听听看。

“鞠谷曾经跟瑞贵战斗过吗?”

“去年的第二学期,我跟她打过排名战。一眨眼之间就输掉了。”

小夜子的右手缠绕着好几层的绷带,左手什么都没有。

察觉廉也投向手边的视线,小夜子困窘地低下头去。

“我的雷涅席库尔……不见了。在本殿战斗的时候弄丢了。”

奈奈奈激烈地摇头。

“不是弄丢的,是被偷走的!”

“是喔——”

不由得接着脱口而出“我都知道”的廉也,慌张地闭上嘴巴。

“……那么,那么鞠谷也是抢案的被害人吗?”

“没错,在柱殿最先遭抢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小夜。”

奈奈奈不甘地握紧拳头。

“对排名者来说,雷涅席库尔就跟生命一样。甚至可以说就是存在的一切。居然偷走别人的雷涅席库尔,这种人绝对不能原谅。你懂吗?”

“不、不要迁怒我啦。”

但廉也懂奈奈奈的心情。假如他自己的雷涅席库尔被抢走,他一定也会这么想的吧。

奈奈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床边的架子。

“啊,这样不行啦,不可以不让别人看个清楚呀。”

她立起倒下的表扬状,重新放得让廉也这边可以看得到。

小夜子涨红了脸用力摇手。

“不、不用啦,这种事情不重要啦。这样好像是在炫耀,好丢脸。”

“怎么了?这是表扬什么的?”

奈奈奈宛如是自己受表扬一般地骄傲地抬头挺胸。

“这个呀,是小夜在一年级第一学期获颁的‘勇敢战斗奖’。三星会每个学期末会在排名战当中,选出各种各样的优秀表现表扬,这是颁给最努力的排名者的奖。”

“不要说了啦,奈奈。我现在的排名不是七十名吗?这不是什么好拿来自夸的成绩呀!”

“没这回事!香香背男,你听好了。你是转学生可能不知道,但一年级得到这个奖,真的是很不得了。意思就是小夜子的努力在米卡霍希排名者中,也是最顶尖的!”

“好厉害喔。”

廉也坦率地这么认为。在这群都是怪物的排名者中,单凭一个优点就能出类拔萃,可不是普通的成就。

“不过呀,厉害的人又不是你,是鞠谷才对吧?为什么你这么自豪啦!”

“怎样啦?这又没关系。好朋友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呀。啊,对了,说到荣誉——”

奈奈奈去拿包包过来,说“你看这个!”后以古装片中拿出令牌的动作,取出一张DVD。

“奈、奈奈!你为什么现在带着这个东西?”

小夜子从床上伸手过去,想要抢下DVD。

奈奈奈轻轻地闪过。

“因为我总是随身携带呀。”

动画风格的图片,描绘的是正义英雄。看了看盒子背面的说明,似乎是米卡霍希正在推行的环保运动的宣传动画。

“喔,米卡霍希连这种东西都有做呀!”

“可看之处不仅如此!你看这里!这——里——!”

奈奈奈指着背面标示出来的演员阵容。仔细一看,在应该是女主角大名的旁边,印着的是“鞠谷小夜子”。

“喔喔!好厉害喔!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鞠谷是声优啰?”

“不是啦,我只是个自愿帮忙的人。我只是想能选上的话就好了……在、在那种区域性质的动画里面出现,不能称得上是声优啦上

无视连耳朵都红了的难为情好友,奈奈奈着迷地说道。

“她这个人的技能就是‘配音’,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藉着‘声音’灌入生命后‘扮演’,就能够自由自在加以操纵。这种操作型的技能可是非常稀少的。”

“……就只是稀少而已啦。只有会操纵,真的是能力不足。”

“没这回事啦!好了香香背男同学,我问你个问题。小夜的技能是哪一型的?”

廉也赶忙从记忆之中挖出会长说的话。

“想当声优,所以技能很有声优的风格……是专长型吗?”

“答对了!能够开发出声音演技这样的技能,毫无疑问将来必定会是个知名声优,就是这种感觉吧!”

然而小夜子只是摇头。

“专长型就算没有特殊的才能也可以开发技能。真正有才能的人,开发出来的是‘本质型’,就像第二名的香山斗离,演技本身就是人生,就是生存价值那样子的人。”

小夜子的情绪始终都处于低潮。廉也本来还以为每个排名者都有强烈的自我主张,但她似乎是例外。

“又来了,小夜你就是太谦虚了。”

奈奈奈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开朗地笑着。明明平常动不动就生气的,在这里却像变了个人。

“这张DVD,以后价格一定会水涨船高的!因为是大受欢迎的声优鞠谷小夜子初试啼声的出道作品——”

“你够了没有!”

小夜子怒吼,音量大到病房的窗户都发出喀喀震动声。廉也心想真不愧是声优。

“不要说了,我真的拜托你。以我现在的战绩,不管你怎么夸奖我,也只是让我更悲惨而已。”

小夜子紧握棉被的被单,表情痛苦地扭曲。

奈奈奈垂头丧气。

“小夜抱歉,我闹过头了。你的伤都还没好,我还这样。”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居然大吼大叫。”

气氛变得非常尴尬。廉也慌忙地修补关系。

“没、没事啦,不过我也觉得很厉害!该怎么说才好呢?这种技能好像很有梦想呢。比起茧居啦妄想电波啦这些怪怪的技能,这个好多了。”

“没有这回事啦。我操纵的是没有生命的物品,而且只能操纵一个。操纵人类则是办不到的。雷涅席库尔的光芒也很贫乏,根本没什么才能。输给沙良同学的时候,她也一针见血地告诉我了。”

“不是啦,呃,瑞贵这个人该怎么说呢,比较特别啦。”

小夜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沙良同学,真的很厉害。又美又强,什么都会。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全部都跟我天差地远,我太惨了。”

“小夜,你别气馁。”

奈奈奈轻轻地把手搁在小夜子的肩膀上。

“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犯人替你拿回雷涅席库尔的。这样的话,这点小伤就能马上康复。所以,你要加油!”

“嗯……”

握住奈奈奈的手,小夜子无力地微笑。

“谢谢你。我会,好好加油。”

在医院玄关前的自动贩卖机,奈奈奈请廉也喝饮料。

“算是今天的谢礼吧。”

奈奈奈喝柳橙汁,廉也喝可乐。两人边喝边在医院前面的马路旁聊天。

看诊在晚上七点半结束,大厅和玄关的灯都关了。一条几乎没有车辆经过的昏暗道路,要是没有斜前方便利商店流泻出来的明亮,大概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楚吧。

“小夜的伤,看起来好像有点严重。骨折的地方怎么也没愈合。”

“不能请那个叫做春河的女生用技能治疗吗?”

“不行啦。佳织的技能对怕蛇的人没有效果。”

“……这就难处理了。”

廉也觉得排名者技能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有很多地方使不上力。

“因为已经持续住院一个月了,所以她或许……因此才变得软弱的。”

“我懂。”

廉也点头。

“我的……朋友也曾经因为重伤住院很久。因为我一直看着那家伙,所以受伤有多痛苦我非常了解。”

奈奈奈睁大眼睛看着廉也。

“这样呀。原来你也有很多苦衷。”

“还好啦。”

两个人啜饮饮料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小夜她呀,梦想就是去东京当声优,但遭到父亲的反对。你看嘛,要当声优的话,好像就必须去上补习班或技术学院不是吗?如果不想靠父母亲要靠自己,那得花上一大笔钱。所以她才会变成排名者。”

“所以她跟其他排名者不一样,并不是喜欢战斗喜欢得要命的人呀。”

廉也曾经听说,前段排名者会根据名次获得相对应的奖学金。倘若是为了实现梦想才投身那荒诞不经的战斗,这故事就太让人感动了。

“小夜的努力,已经非常夸张了。为了锻炼当声优的实力,以及自己的排名者技能,她总是拚命地在排练。因为我都在她身边看着所以十分清楚。勇敢战斗奖不是摆好看的。绝对没有哪一个排名者,是比她还要努力的。”

奈奈奈的手指看起来像是陷入了铝罐。

“我希望她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声优,连我的梦想一起实现。”

“你也想当声优吗?”

奈奈奈轻轻耸了耸肩膀。

“你呀,有必要问身为星柱候补的我这个问题吗?”

“……啊,对喔。”

原来如此,廉也都忘光了。奈奈奈是七曜家的星柱候补。

“虽然我有个候补的名号,但最后成为星柱的到底是御三家的哪个人,几乎都决定好了。下任星柱是舞波家的马桶昴,还是干家的娟娟……好像也有传闻说没有候补者的千阳院家要拥立沙良瑞贵。”

“……这样呀。”

“不论如何,我是舞波分家七曜家的人,就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本家没了候补时的备用人员。马桶昴只要继续吊车尾,说不定我也有希望,可是在她成功让‘香香背男’降临之后已经不可能了。我呀,不会选上的。”

奈奈奈所言,让廉也觉得心痛。

当然,昴也有各种各样的阻碍和考验,但至少还有“希望”存在。只要不放弃的话。

然而,也有人的处境是连心怀希望都是得不到许可的。

“不好意思,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身为昴的师父……”

大概是察觉到廉也想要道歉,奈奈奈用食指使劲指着廉也。

“你别说了。因为你始终都是好好先生。”

“可、可是我……”

“我早就有结论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新的梦想了。”

“……怎样的梦想?”

奈奈奈似乎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自信满满地说。

“我要以天秤座搜查官的身分,守护居住在米卡霍希的人们的梦想。这个城镇有各种各样的人,正为了各种各样的梦想战斗。不论是输是赢,都是全力以赴。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梦想,在战斗以外的地方遭到破坏。为了命运哭泣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所以我希望小夜还不要轻言放弃。守护她的梦想,就是我现在的梦想。”

这么说着的奈奈奈,眼神始终清澈。

廉也心想,如果自己是奈奈奈会怎么样呢,也能够有这样的眼神吗?命运在自己实力所不及之处早已决定,梦想实现不了——即使如此,还是能一心想要替朋友加油吗?

“……你太厉害了。”

廉也由衷发出赞美之声。

奈奈奈吓了一跳。

“我一点也不厉害。努力的人不是我,是小夜。”

“你也好,鞠谷也好,你们两个都很厉害呀!”

奈奈奈的脸颊眼看着就红了起来。

“你、你干么夸我们?”

“因为,我觉得你们很厉害。”

“我不是老对你做些过分的事情吗?一下子逮捕你,一下子又把沙良瑞贵当犯人,一下子又打你巴掌。为什么你都不会讨厌我?”

“我哪能讨厌你?”

廉也灌注力量到话语之中,凝视着奈奈奈。

“我怎么可能讨厌一个为了朋友拚命付出的人。”

“…………”

突然,奈奈奈的眼眶泛泪。身体些微摇晃,靠上了医院的墙壁。可能是想说些什么,嘴唇颤抖着动了动,却没成声。

两人陷入沉默,凝视彼此好一会儿。

接着,奈奈奈突然有所行动。从包包拿出刚刚的DVD,说了句“拿去!”后塞给廉也。

“这、这个,借你看。”

廉也暂时先收了下来。

“可以吗?你不是很宝贝?”

“我希望你可以看看。我有三张跟这一样的DVD。”

“……你真的,很挺鞠谷呢。”

奈奈奈通红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这还用说吗?因为她是我真正的朋友呀。那……那、那就先这样了,再见。”

用力挥手后,奈奈奈眨眼之间就跑走了。廉也想她可能是想起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吧,不然明明用不着那样赶着回去的。

目送着那在背后跃动的头发和缎带到看不见为止,廉也低声地说。

“这家伙,跟昴好像呀。”

个性固执,态度强硬。还有——性情率真。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如果在两人面前一不小心说溜嘴说“你们好像喔”,下场会如何凄惨也可想而知就是了。

这样的昴,现在在做什么呢?

廉也拿出手机。没有来电,也没有简讯。看样子他没主动联络还是不行,他想回去以后再送个简讯过去好了。

“真是的,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将手机收回口袋,廉也踏上回宿舍的归途。

这个时候,其实“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就在附近。

就在翠星医院斜对面的便利商店,这里从杂志区看得到医院的玄关。

昴一直从这里窥视着廉也和奈奈奈的情况。

为什么?

用来遮脸的杂志,被她紧紧握到皱巴巴的。

为什么,奈奈奈和师父会凑在一起聊天?明明先前他们感情那么差,老是在吵架争执。不过是短短的大约一个小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昴一开始是因为打算要跟廉也和好才跟踪过来的。

冲出三星会本部,无精打采独自走着走着,脑袋就冷静了下来。为什么师父要挺身而出?为什么没有责怪奈奈奈?虽然自己吃醋脱口说出“因为奈奈奈比较可爱”,但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因为,师父是个善良的人。

布偶装被烧掉大吵一架的时候也一样,是师父主动让步,帮了很多忙。暂降之仪时突然发生战斗之后也一样,师父迅速赶去搭救。

可是自己又任性乱讲话,让师父头疼。

我这个笨蛋。

胸口阵阵抽痛。或许师父会认定我是个不懂得体谅他人的女生,这种人……应该会遭人讨厌吧。

这次一定要,自己主动道歉。

我要让师父知道,我是个会好好认错的女生。

就在昴这么想着返回三星会的途中,看到廉也和奈奈奈并肩走在路上。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打招呼,最后就变成是在跟踪了……然后两人走进医院。去看病?虽然应当已经靠春河佳织的技能治好伤了,但或许是谨慎起见所以再检查一次。

昴一边在便利商店看书,一边等待两人出来。

后来,就看到两个人要好地边喝饮料边聊天。

尽管听不到交谈的内容,但奈奈奈和师父的表情,都是平常没有的柔和。感觉起来就是一种欣赏彼此的气氛。然后,两个人竟然还专注地互相凝视。最后奈奈奈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师父,那是什么呢?礼物?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该不会两个人从很久以前就——

“……啊。”

回神过来,已经把无辜的杂志撕成两半。

在收银台付钱买下连玩法都不知道的麻将杂志后,昴有气无力地走出便利商店。出来比较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比较好,她在道路正中央伫立不动。

突然有个声音对她说。

“好巧喔。昴同学也来买东西吗?”

黄色雨衣加上黄色雨伞,是千阳院莫迦奈。明明闭着双眼,却能清楚辨识昴的身影。

“哎呀,麻将的书呀。我也常常和令尊他们一起打牌呢,下次我们也来较量较量吧。”

一听到认识的人对自己说话,压抑着的什么就溢了出来。

大颗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一颗又一颗,止都止不住。

“没事了没事了,你哭得好伤心呀。怎么了吗?”

莫迦奈轻声安慰,用黄色手帕擦拭昴的眼泪。

“昴同学,你有时间吗?方便的话,请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

最里面的包厢座位中,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莫迦奈优雅地喝着大吉岭,昴自暴自弃大吃着抹茶奶油铜锣烧。没有脱下雨衣的莫迦奈,以及嘴巴周围被奶油搞得黏呼呼的昴,这种组合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也就是说,昴同学信奉了‘爱慕师父教’。”

“爱慕师父教?”

“没错。这是世界上很多人信仰的‘恋爱教’的一种。以狂热的教徒居多而闻名。”

莫迦奈微微地侧着头。

“好了,可以请你向我坦白这个信仰吗?首先从两个人怎么认识的开始。”

就在受催促的情况下,昴忘我地讲起了认识廉也之后发生的种种。话语接连不断地说出口,或许是早就想要倾诉给别人听了。藏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面显得太过庞大的情绪,早就慢慢地形成了。

“你明明用情这么深,廉巴同学真无情。”

昴说到一个段落,莫迦奈叹了一口气。

“昴同学的心情,暂降的时候应该已经藉着脸颊的文字传达出去了吧?可是廉也同学竟然没有回应。”

昴咬下最后一个铜锣烧。莫迦奈说的没错,廉也真不是个男人,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表白呢?

“一定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办事吧。”

“是、是这样吗?”

“因为如果回应了,就得跟昴同学交往……这样不就不能跟奈奈奈同学玩在一起了吗?”

刚刚在便利商店面前那两个人的相处情况浮现脑海。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师父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昴感到胸口抽痛。

“我本来还以为廉也同学是个更有男子气概的人,没想到他好像是个满花心的人。昴同学好可怜。”

“花心的人……”

“没错,就是花心。抛下这么可爱的昴同学不管,跑去找其他女生。真的是个花心得不得了的人。”

被说成这么严重,倒让昴想替廉也说话。

“可、可是师父一定也有很多自己的苦衷……”

“昴同学。”

突然,昴有种咖啡厅中鸦雀无声的感觉。播放的古典音乐和客人的说话声,店员重复客人所点的内容的声音等,全部都变小了,只有莫迦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响亮。

“这样不行呀,因为你是‘爱慕师父教’的信徒,所以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喜欢你的师父,你必须一心想着这一点活下去才行。不管有什么原因,花心之类的行为就是不可原谅的。”

昴说了声“可是”,抬头起来的时候,却吃惊得倒抽一口气。

莫迦奈的眼睛,睁开了。

美丽清澈的眼眸——宛如,隐藏于森林深处的湖泊。

眼眸之中,映照着什么。

不是昴的脸,也不是店家的照明。

“……好美。”

那是接二连三重复地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的光之涟漪。

无数的光环出现、扩散、碰撞、消失。

这是,什么呢?

身体往前倾,昴望入深处。专注凝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目不转睛地。这美一丽的光,到底是什么呢?好想知道。美丽。好想知道。美丽。好想知道。

知道了。

“啊……原来……”

光之涟漪的真相……就是雨滴。

霏霏细雨,在眼眸中的世界产生了涟漪。

“哎呀哎呀,已经湿透了呢,昴同学。”

莫迦奈举起红茶的杯子一口气喝光。她手指上的雷涅席库尔闪闪发亮,一种从未见过的,暴力的,不祥的,压倒性的光芒。

然而,霏霏细雨,非比寻常的温柔。

“既然湿透了——那要不要脱掉呢?脱掉一切,解放你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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