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利欧等人移至损坏的马车旁。
马车摔落到路旁的森林中,横倒在地。惨遭岩石大剑劈砍的铁板制货架被压扁,车轮等脱落的零件散布四处。不管怎么看,马车都成了凄惨的残骸。顺带一提,经过侍女们使用治愈魔法治疗后,随着马车一起飞出去的两匹马目前正往路上避难。
「怎么样呢?」
莉赛萝黛一脸歉疚地望着马车残骸询问。在一般人的眼中,马车看起来已经没救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有办法修理。」
利欧环顾车体和飞散的零件后,开口打包票。
「说得、也是……不对,欸!?」
莉赛萝黛想下意识地点头时,突然发现利欧的回答与自己的想法恰恰相反,大吃一惊。
「先不管外观扭曲变形的车体,车轮和车轴并未受到无法修复的毁损。只要采取应急措施,这台马车应该有办法行驶到阿曼多。」
看到莉赛萝黛吃惊的模样,利欧噗哧一笑。
艾莉雅似乎很难得看到主人大惊失色的模样,微微扬起嘴角。克萝伊稀奇地望着莉赛萝黛的表情。
「……真是侥幸。」
莉赛萝黛察觉到艾莉雅等人的视线,羞赧地咳了一声。
「那么,我们马上着手修理吧。我无法在这里修理车体的铁板,可以先把它割下来吗?」
「你要把铁板……割下来?」
利欧询问后,莉赛萝黛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货架已经压扁了,人没有办法坐进去。再说,我也想减轻马车重量,不让沉重的铁板对车体造成太大负担。假如没有问题,我想加工这台马车……」
「当然不要紧……」
莉赛萝黛困惑地给出许可。她能理解利欧的意图,但不懂要怎么进行作业。接下来——
「那么,请退下吧。」
利欧迅速开始工作。他从腰际的鞘中拔出剑,接近横倒在地的马车——
「嗯!?」
剑光一闪,他俐落地将铁板与车体的边缘切割开来,彷佛切的是单薄的纸张。看到这样的情景,莉赛萝黛等人目瞪口呆。
利欧没有办法一次砍下所有铁板,他不停变换位置,灵巧地挥剑。等到铁板彻底与马车分离。
「……你的剑术真是精湛。」
莉赛萝黛好不容易才挤出感想。
「多亏了这把剑。」
利欧回答完,举起矮人打造的剑。
「你刚刚战斗的时候,有使用这把剑操纵风吧?所以这是一把魔剑啰?还是古代魔术道具等级的……」
莉赛萝黛小心翼翼地询问。
就广义上来说,如同字面所述,魔剑代表藏有魔术的剑,狭义上来说,指的则是藏有现代魔术难以重现、抑或是不可能重现的古代魔术的剑。一般来说,大家指的往往都是狭义方面,但还是会有人使用广义上的意思。
就这一点来看,利欧强化体能后不仅足以与牛头魔人正面交锋,他使出的最后一击——风之炮击的威力也足够与高级魔法匹敌。这代表利欧拥有的魔剑性能,与修托莱地区使用现代魔术打造出来的有着天壤之别。因此,莉赛萝黛指的应该是狭义的魔剑。
但古代魔术道具等级的魔剑不常出现在市面上。就算有贩售,也是一般人买不起的天价。连莉赛萝黛也只拥有几把。(顺带一提,艾莉雅目前就使用其中一把怀刀。)
「这是挚友让给我的剑,我很珍惜它。」
利欧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只透露出一部分情报。他会这么做,是为了让莉赛萝黛产生误会,以为利欧是靠这把魔剑带来的效果,才能在刚刚的战斗中大显身手。利欧的剑确实带有魔术,但使用者必须将精灵术注入剑中,才能发挥真正的效力。顺带一提,这把剑还能增强精灵术的威力。
利欧不打算让精灵术的秘密在修托莱地区中广为流传。因此,他希望外界误以为他是倚靠魔剑的性能来作战。
「原来是这样啊……」
莉赛萝黛瞪大双眼。同时——
(这代表他的人脉很广,甚至有人愿意赠与他魔剑。真是个充满谜团的神秘人物。可是,他的品行端正,实力坚强,还对我们有恩。我不该无礼地探究他的来历。希望能跟他建立友好的关系……)
她埋头思索。
「接下来,只要把车轮装上去,让倒在地上的马车转向前进方向,确认没有其他故障就好了。莉赛萝黛大人,请您去指示其他随从吧。她们似乎在那里等待您的指令。」
利欧望着背后的街道,对莉赛萝黛说道。他凝望莉赛萝黛的侍女。女孩们正兴致盎然地观察利欧。
「……那么,我先离开了。我会把这位侍女艾莉雅留在这里,需要帮忙就随时吩咐她。克萝伊,我们走。」
莉赛萝黛发现侍女们正从远方望着此处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留下艾莉雅,带着克萝伊转身离去。
「是、是的!」
克萝伊慌忙回答,立刻追随莉赛萝黛离去。离开时,她还挂心地看了利欧一眼。
「艾莉雅,接下来就交给你啰。需要更多人手时随时告诉我,不必客气。」
莉赛萝黛离去时这么交代,朝艾莉雅轻轻眨了眨眼。「等我们独处时,再来分析利欧这号人物吧!」她大概想要传达这个意图。
「……请交给我吧。」
单靠一个眼神,艾莉雅就察觉了主人的目的,恭敬地点了点头。
◇ ◇ ◇
「你们怎么在偷懒呢?」
莉赛萝黛带着克萝伊回到路上后,错愕地询问侍女们。接着,珂赛多代表所有侍女,向前迈出一步。
「莉赛萝黛大人,我们正在等待您的指示。骑士们负责警戒四周和回收魔石,我们已经治疗了伤患和马匹,刚刚也迅速地回收了散落四处的货物。」
珂赛多笑容可掬地回答。
「这样啊。」
莉赛萝黛叹了口气,表示认同。既然侍女们完成了必要的工作,她也没办法吹毛求疵。此时,另一位侍女纳塔莉站了出来。
「另外,关于处理刺在路上的大剑一事,骑士们回收了该处的魔石,但人手不足,无法移开那把剑。」
纳塔莉望向道路一角,补充报告。牛头魔人挥舞的岩石大剑正戳在地上,直径足足有三公尺。
「这样啊,我们还必须处理那把剑……」
莉赛萝黛有些错愕地仰望岩石大剑,似乎回想起刚刚那场战斗。相较之下,在一旁的森林修理马车的利欧吸引了侍女们的视线。
「刚刚那场战斗真是惊人。您知道对方的身分了吗?」
纳塔莉望着利欧,战战兢兢地询问。就连正经的她也对利欧充满好奇。
「就是说啊!那位能力高强的帅气少年是谁呢?」
珂赛多也一脸兴致盎然地询问。
其他侍女全都竖起耳朵。
「……听说克萝伊认识他。」
莉赛萝黛泰然自若地将矛头转向克萝伊。
「欸!?」
克萝伊没想到莉赛萝黛会把话题丢给自己,身体一震。
「等一下、等一下、太奸诈了啦。克萝伊,你稍后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喔。」
珂赛多马上逼近克萝伊。
「不、不是的!我确实认识他,但并不熟稔,他只是从前曾在我老家经营的旅社投宿一晚,没有熟到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克萝伊连忙摇头。
「欸~这样啊。我认为这已经足够当作你接近他的借口。话说回来,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吗?」
珂赛多不断逼近克萝伊,试图问出往事。
「珂赛多真是没教养。你让克萝伊很困扰喔。」
纳塔莉错愕地要珂赛多冷静下来。
「真是的,你就是这副德性,才会交不到男朋友。」
珂赛多无奈地叹气,反驳纳塔莉。
「等一下,这话我不能假装没听见,交往人数多又不一定是好事!」
纳塔莉面红耳赤地控诉。
「好了好了,别吵了。没人想听你们唇枪舌战。」
莉赛萝黛莫可奈何地制止两人。
「哈哈哈。」
「哼!」
其他侍女们同时哄堂大笑,珂赛多和纳塔莉面面相觑后,有些尴尬地嘟着嘴。
另一方面,克萝伊凝望着在森林中修理马车的利欧,神情郁郁寡欢。莉赛萝黛发现她低落的表情后——
「克萝伊,怎么了吗?」
她马上开口询问。
「啊,不,没事。」
克萝伊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珂赛多扬起想听八卦的笑容询问。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对方似乎也不记得我……」
克萝伊慌忙否认,垂头丧气。
「哼~看来我们需要听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珂赛多说道。这件事似乎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然而——
「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发飮料给回收完魔石的骑士吧。还有,再次仔细确认周遭,看看有没有细小的碎片。」
莉赛萝黛再次下令,吩咐所有侍女。
「好的,葛蕾丝率领的小组会准备饮料!因此请让我去帮忙春人大人。」
珂赛多精神奕奕地回答后,望向利欧的所在位置提议。
「不可以。你们过去只会碍事。好,开始行动!」
莉赛萝黛笑着摇了摇头下令。
◇ ◇ ◇
另一方面,利欧灵巧地修理损坏的马车。他暂时不需要帮忙,所以艾莉雅待在他身旁,望着他工作。
「……您的手艺真精湛。」
艾莉雅的语气中充满钦佩。
「当我在各地旅行的途中,学会了简单的木工。」
利欧将脱落的车轮重新安装在车架上答覆。
「真了不起。在刚刚那场战斗中,您的剑术也十分高明。」
「我是受惠于优秀的武器。」
「您太谦虚了。您确实拥有一把了不起的魔剑,但我认为持有者的剑术比魔剑更优秀。那不是靠一朝一夕的锻炼便能速成的能力。您一定累积了大量的修行吧?」
艾莉雅称赞利欧的实力。
「谢谢你。我从小就尽量每天锻炼自己。艾莉雅小姐的实力也不遑多让。」
利欧也回敬对方。
「不敢当。大小姐就是因为剑术而挖角我……失礼了。一直找您聊天,会害您没办法集中精神吧。」
艾莉雅微微苦笑着道歉。
「不,这样刚好能让我转换心情。请陪我聊聊吧。」
利欧大方地摇了摇头。就像艾莉雅和莉赛萝黛对利欧感到好奇,利欧也对两人充满兴趣。他想趁独处时多跟对方聊一聊。
「当然没问题,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艾莉雅乾脆地点头同意。
「……那么,听了各位刚刚的话后,我可以询问一个问题吗?」
利欧思索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后开口询问。
「当然可以。」
艾莉雅马上同意。
「艾莉雅小姐,你服侍莉赛萝黛大人很久了吗?」
「是啊。我大概是在五年前正式担任她的随从。」
艾莉雅忆起过去。
「五年前啊,当时阿曼多还没有发展壮大吧?」
「是啊。那是主人担任阿曼多地方官不久前的事。我们是在成立六花商会时开启这段缘分。但其实在更早之前就相遇了。」
「莉赛萝黛大人一定把你当作她的心腹吧。」
利欧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扬起笑容。
「希望如此。」
艾莉雅微微扬起嘴角,似乎有些难为情。然后——
「春人大人,话说回来,听说您几年前造访过阿曼多,我们说不定有擦肩而过喔?」
她面露微笑询问。
「说不定呢。我当时只待了一天,最近再次造访这里后,发现这座城市在短短几年间愈来愈繁荣,让我吓了一跳。」
利欧重拾手边的工作答覆。
「听到您这么说,我深感光荣。莉赛萝黛大人担任地方官后,她的主要目标就是提升都市发展。」
「我曾经在各地旅行,但我真的认为阿曼多是一个很棒的城市。由于它散发出一股舒适的氛围,我最近常常造访。」
「这样啊。要是主人听到这番话,她一定会心花怒放。」
艾莉雅欣喜地朝利欧行了一礼。
「请你一定要转告她。当我想要采买物品时,六花商会总是我的头号选择。」
利欧微微一笑。艾莉雅也绽开笑容,用清亮的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接下来的问题纯属我个人的好奇心。您是从小时候就开始旅行吗?您的外表看起来大约才十五岁至二十岁左右……」
她询问利欧。
「……是的,我从十一岁开始踏上旅途,今年十六岁。距离我开始旅行已经过了五年。我记得大约是在四年前造访阿曼多。」
利欧瞬间陷入思索,在真实中穿插着谎言。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与芙萝菈等人偶遇之前,就决定稍微捏造自己的经历。
「您那么小就开始旅行啊……我年轻时也曾经是个四处旅行的冒险者,但当时的我比您年长几岁。话说回来,十一岁还无法登记成冒险者吧?」
艾莉雅微微眯起眼睛询问。依据冒险者公会的规定,只有十二岁以上的青少年才能登录为冒险者。
「是的。不过,其实我一直没有去公会登记。由于我在诸国间徒步旅行,所以没有这个必要。我会在旅途中击败魔物,当作修行,并把魔石换成金钱。这是我主要的收入来源。」
利欧主动澄清自己并非冒险者。
顺带一提,冒险者公会是受各国委托而成立的国际组织。目的本来是为了强迫没有正职的社会适应不良者,负责处理士兵无暇管理的国防事宜。在国家间接管理下,有效运用这些劳动力。
国际组织几乎都只是名义罢了,冒险者公会本部只是形式上的存在,各国的分部皆独自营运。由于各国皆会派遣官吏至各分部监督业务,导致冒险者公会无法跨越国家的隔阂,插手分部的业务。
不仅如此,若想要成为冒险者,必须加入本部或其中一个分部并完成登录手续。这么做有利有弊。举例来说,一旦冒险者隶属于某一个分部后,在其他分部管辖区活动的权利就会受限(就这一点来说,只要隶属本部,姑且可以在每一个分部恣意活动)。先不提这件事——
「……你说得没错。一旦成为冒险者,隶属于公会后,虽然可以从组织获得恩惠,行动上却会受到限制。我听说有些人对这一点很反感,所以选择不成为冒险者。」
艾莉雅滔滔不绝地说道。
(他究竟是什么人?旅行的目的是什么?谜团愈来愈深了。)
她这么思索的同时——
「这样就好了。我要把倒在地上的马车抬起来,请你先后退。」
利欧灵巧地装好车轮,叮咛艾莉雅。
「一个人搬太辛苦了,我可以帮忙。」
艾莉雅立刻自告奋勇。
「不,只要使用这把魔剑强化体能,我一个人也可以抬起它。」
利欧摇了摇头。不过——
「既然如此,我更该帮忙。主人也有送给我一把魔剑,交给我吧。」
艾莉雅没有退让。既然她以帮忙的名义待在这里,便不能让利欧自行处理一切,自己却闲闲无事。但是——
「不要紧,艾莉雅小姐,请你帮忙戒备四周。」
利欧举起右手,制止艾莉雅的动作。
「可是……」
艾莉雅停下脚步。
(骑士们从刚刚开始就在戒备周围……)
艾莉雅内疚地思索。利欧也清楚骑士们已在巡视,这大概是他为了让艾莉雅休息而想出的借口。
接下来,利欧左手握剑,假装引出魔剑的力量,但他其实正使用精灵术强化体能。接下来——
「嘿咻。」
利欧迅速松开手,改用双手抓住马车后,轻而易举地抬起车体。艾莉雅微微瞪大眼睛——
「……真是了不起。」
她开口称赞。利欧抬起马车的模样,也吸引了站在道路附近的侍女和骑士们的视线,使他们大惊失色。
「只不过是抬起马车罢了。毕竟我有魔剑嘛。」
各位太大惊小怪了。这是利欧的弦外之音。
「不,就算你的手离开魔剑,体力依然维持在强化后的状态,这并非一件易事,代表你控制魔力的能力极高。」
艾莉雅解释自己感叹的理由。
使用魔术道具发动强化体能等持续型的魔术时,一旦手离开魔术道具后,就很难继续维持魔力。
再说,许多只靠控制魔力即可发动魔术、不需咏唱咒语的魔术道具,在使用上受到更多限制,必须达成诸多条件,才能发挥其优异的能力。
古代魔术道具等级的魔剑等,内藏高度魔术者更是如此。倘若拥有者控制魔力的能力尚不纯熟,将无法彻底引出魔术道具的性能。有时候甚至无法发动魔术。
虽然艾莉雅现在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莉赛萝黛刚赠与她魔剑时,她也进行了一番修行,才得以得心应手地使用那把剑。当她和现在的利欧同年时仍办不到这一点。这证明利欧控制魔力的能力极高。
艾莉雅做出判断后——
「……毕竟我已经使用这把剑超过两年了。」
利欧说道,他幽远的眼神仰望空中。他会提起这件事,是为了隐瞒精灵术的存在,让事情合理化。但匆匆流逝的时光也让利欧缅怀。
「…………」
利欧的侧脸同时让艾莉雅留下纯真与成熟的印象,她好奇地瞪大双眼。
「我去确认一下另一侧的车轮有无异状。如果没有问题,我再把它搬到道路上。」
利欧说完,绕过马车检查刚刚压在地上的另一侧。刹那间,他瞄了艾莉雅一眼后——
(她叫做艾莉雅啊。名字跟老师刚刚提到的朋友一样,看来就是她没错。似乎不是坏人。话说回来,她的脸跟名字我都有种熟悉感。)
他感到一抹不协调感。
◇ ◇ ◇
接下来,利欧没有检查到任何致命性的异常。
「大小姐,我们已经对马车采取应急措施了。」
艾莉雅回到道路上,向莉赛萝黛禀报。莉赛萝黛正和侍女们一起打扫四周,她瞬间扬起开朗的笑容。
「真的吗!?你们还把马车搬过来了啊。」
看到独自握着缰绳,牵引马车的利欧后,她有些吃惊。
「久等了。」
利欧将马车搬至道路上,对莉赛萝黛说道。
「……春人大人,真的很抱歉。不只请你协助修理,还劳烦你把车子搬过来。」
莉赛萝黛歉疚地低头道歉。
「不,艾莉雅小姐直到途中都一直帮我从后面推着马车,魔剑也助了我一臂之力。跟抵挡牛头魔人的攻击相比,这只是小意思罢了。」
利欧用开玩笑的语气开口,摇了摇头。
「哎呀,你真可靠。」
莉赛萝黛扬起微笑,此时——
「春人大人,请喝杯饮料吧。」
侍女珂赛多迅速靠了过来,恭敬地将木制杯子递给利欧。杯里装着满满的甘甜果汁。
「谢谢你,我就不客气了。呃……」
利欧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道谢。由于他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一时语塞。
「不好意思,没有先跟您自我介绍。我是侍奉莉赛萝黛大人的侍女,我叫珂赛多。」
珂赛多捻着女仆装的裙子,端庄娴熟地行了一礼。
「唔……」
莉赛萝黛和艾莉雅知道珂赛多的本性。看到她干劲十足的模样,两人差点失笑出声,还好及时忍住。
「珂赛多小姐,谢谢你。」
利欧没有察觉到莉赛萝黛等人差点上扬的嘴角,笑容可掬地呼唤对方名字道谢。
「不,刚刚真是谢谢你了。虽然有些诚惶诚恐,但我依然想要亲口向您道歉,才会前来搭话。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珂赛多恭敬地深深低下头。
「不客气。我不是贵族,你不需要如此多礼。」
利欧一脸困惑,歪着头说道。
「这可不行,春人大人是我们主人的救命恩人。那么,我先告辞,失礼了。」
珂赛多端庄地摇了摇头,深深一鞠躬后,乾脆地转身离去,那道身影也美丽动人。
「莉赛萝黛大人,包括艾莉雅在内,侍奉你的每一位侍女都相当懂礼数呢。」
利欧钦佩地告诉莉赛萝黛。
「不,那个……不敢当。」
莉赛萝黛一脸为难地低下头。
◇ ◇ ◇
接下来,没过多久,巡逻周遭和回收魔石的骑士便陆陆续续走了回来。他们补充水分后,攸格诺公爵也出现了。
「那么,我们将那把剑挪到道路旁边吧。」
由于牛头魔人的剑阻挡了道路的通行,大家决定先处理它。
「当初抛开剑,把剑刺在地上的人是我。可以让我来回收吗……」
战斗途中将石头大剑戳在地上的利欧提议。
「嗯,只靠你一个人没办法移开剑吧?在空中抓着剑挥舞,与拔起地上的剑耗费的力气应该不同……」
攸格诺公爵用理智的口吻分析。
「我先来试看看吧。」
利欧说完,握住鞘上的剑柄,假装引出魔剑的力量。接着,他直接走向石头大剑,抓住比自己还高的剑。
「……呼!」
他轻轻深呼吸,使劲一拔。接着,戳刺在地上的石头大剑嘎滋作响,遭利欧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当剑彻底脱离地面后——
「喔喔喔!」
周围欢欣鼓舞。
「大家请稍微离开此处,这里很危险。」
无奈剑身太长,利欧只能开口叮咛周遭的骑士和侍女们。
「……你也有办法这么做吗?」
莉赛萝黛目瞪口呆地望着利欧,询问一旁的艾莉雅。
「我没有实际试过,所以不清楚……应该可以吧。」
艾莉雅静静地回答。
「喂喂,怎么这么吵闹啊。」
弘明走出马车。他似乎听到车外的喧嚣声。
「……春人大人将那把剑拔出来了呀。」
芙萝菈望着利欧抓住石头大剑的模样,杏眼圆睁,发出感叹。
另一方面,当弘明看到同样的景象时——
「哼~原来如此啊……」
他有些平静地盯着受到瞩目的利欧。
利欧抓着岩石大剑,缓缓走向道路一旁的森林。骑士和侍女们望着他议论纷纷。
(唉~他不过在搬运重物,大家竟为这点小事大呼小叫,帅哥的人生可真轻松啊……)
弘明望着一旁交头接耳的侍女们,一脸扫兴地思索。看到莉赛萝黛也钦佩地盯着利欧,有些不是滋味。当弘明闷闷不乐时,利欧已经将岩石大剑搬至街道旁的森林,缓缓放在地上。
弘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在此让大家见识一下勇者的力量吧。)
他不慌不忙地迈开步伐走向利欧。
「……勇者大人。」
莉赛萝黛这才发现弘明走出马车,正要开口呼唤他时——
「你看着吧。」
弘明用装模作样的表情开口,走向利欧所在的道路旁。利欧放下剑后,正要站起来,转身离去。
「勇者大人,怎么了吗?」
利欧察觉到弘明走向自己,疑惑地歪着头。
「我想见识看看这把岩石大剑有多了不起,借我一下吧。」
弘明微微一笑,双手抓起利欧刚刚放在地上的剑,发出「喝!」一声,使出全力,试着拿起剑。接着,尽管有些摇摇晃晃,弘明依然成功举起石头大剑。
「喔喔!」
骑士们发出欢呼声。
「弘明大人,真了不起。」
萝艾娜迅速走了过去,称赞弘明。
「啊~这把剑太巨大了,拿起来不太顺手。没有啦,就这点小事,没什么了不起。」
我很了不起吧——弘明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开口说大话。
(看他的动作,应该没有学过武艺,强化体能的能力却非同小可。光就这一点来说,他的实力已经比周围的骑士更强。我能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的能力如此有自信。不过,他使用的是精灵术吗?)
利欧在心中分析的同时——
「勇者大人,真了不起。」
他瞪大眼睛,称赞弘明。
「哈哈,你也不赖啊。我们回去吧。」
两人交谈时,弘明将岩石大剑重新放回地上,拍了拍利欧的肩膀,迈开大步走回马车。萝艾娜则陪在他身旁。看到大家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弘明趾高气扬。
利欧莞尔一笑,跟在两人身后。
「喂,莉赛萝黛,过来吧。来坐马车。芙萝菈也来吧。」
弘明直直走向莉赛萝黛,愉悦地邀请对方,接着也对一旁的芙萝菈开口。
「啊,好的。」
芙萝菈率先答覆。
「我知道了。春人大人,你要与我们同行吗?我们正要前往阿曼多……」
莉赛萝黛拘谨地点头答应后,瞄了利欧一眼。
「我也有事要前往阿曼多,没有理由拒绝各位。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各位愿意让我一起搭乘马车吗?」
利欧窥视弘明等人的脸色。
马车上的阵容有勇者、公主、公爵、再加上两位公爵家大小姐。一般来说,就连普通的贵族都不可能坐上这部马车。可是——
「不需要顾忌。当我们走投无路时,你拯救了我们。你是大家的恩人。」
攸格诺公爵开朗地笑了笑,欢迎利欧。
「公爵说得一点也没错。春人大人,我想要再次正式向你道谢,请多多指教了。」
莉赛萝黛也欢迎利欧共乘马车,她深深一鞠躬。
「别这么说,莉赛萝黛大人,请您抬起头。」
利欧慌忙对她呼喊。
「啊~对啊。像你这种身分的人别轻易对他人低头啦。」
弘明也赞同利欧的意见,给出忠告。
「……失礼了。」
莉赛萝黛困惑地开口后,望向利欧。
「差不多该上车了吧?我们走吧。」
弘明抛下这句话,迅速走向马车。于是,利欧跟着莉赛萝黛等人一同前往阿曼多。
◇ ◇ ◇
在莉赛萝黛的带领下,利欧战战兢兢地坐进马车。
「……失礼了。」
马车内相当宽敞,只要挤一挤,即可坐上八个人。弘明、芙萝菈、萝艾娜和攸格诺公爵等四人早一步坐在车上。
「坐下吧。」
弘明望着迟迟才踏入车内的利欧,装腔作势地说道。
「那么,春人大人,请你坐在这里。」
莉赛萝黛催促利欧坐下。她特别从剩下的位置中挑了尊位给利欧。
「……不好意思。」
利欧彬彬有礼地点点头坐下。接着,莉赛萝黛挑选了下位,坐在利欧身旁。由于弘明坐在地位最高的上位,所以离莉赛萝黛最远。
「到头来,你究竟是谁啊?哪里的贵族吗?」
看到莉赛萝黛离自己太远,弘明似乎有几分不满,他从容地重新跷起脚询问。下一瞬间,芙萝菈吓得身体一震。
「弘明大人,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对春人大人太失礼了。」
她望着利欧,忧心忡忡地询问弘明。
「喂喂,我们会送他一程,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吧?这种事情愈早问清楚愈好。」
弘明夸张地耸了耸肩。
「可、可是……」
芙萝菈窥视着利欧的脸色,哑口无言。每件事情都有一定的礼仪和顺序,倘若地位较高的人率先无视这些原则,她无法公然与对方唱反调。这就是身分阶级的社会。
「您不用在意我。毕竟我确实来历不明。」
利欧微微勾起苦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你是一位云游四海、沿路修行的风之魔剑士吧。这种设定太老套了,反而启人疑窦。虽然外面那些家伙随便就为了你而欢欣鼓舞,可是,如果你不多表明一下自己的身分,我们没办法信任你喔?」
弘明滔滔不绝地对利欧说。另一方面,莉赛萝黛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无视身分地位的差距,打断弘明的发言。
(……这种问题表明就是在质疑对方。他可是我们的恩人喔?就算真的想问,也可以采取更婉转的问法吧?这个人完全不懂得循序渐进。)
但她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她本来想为刚刚战斗一事向利欧道谢,并询问对方未来的计画,看来只能趁弘明不在时这么做了。想到这里,莉赛萝黛扬起笑容。
「我当然希望各位能相信我。可惜我没有携带任何能证明身分,具有客观性的物品……」
利欧一脸困扰地开口。
「算了,毕竟这里还不够文明。假如你有刻着贵族家徽的私人用品,就另当别论……」
弘明开口后,望向利欧。他的弦外之意就是想询问:「你是不是贵族?」
「如同一开始所述,我并非贵族。我只是一位不隶属任何国家的流民,就像浮萍一样。」
利欧尽量不说谎,高明地陈述事实。
「哼~所以你才会在各地旅行啊?」
弘明狐疑地望着利欧。
「是的。」
利欧简洁地给出肯定的答覆。
「不过,虽然你在各地流浪,言行举止却相当有教养嘛?」
弘明望着萝艾娜询问。萝艾娜刚刚应该有告诉他,利欧的一举一动不像普通平民。
「……听到你这么说,我深感光荣。这只是我的处世之道罢了。由于我是流民,必须学会无论到何处都能不惹事生非的生活之道。」
利欧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说道。
「哈哈哈,你也很能言善道呢。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流民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可以把实际状况告诉我吗?」
弘明发出愉快的笑声,询问周围的人——
「……流民并不一定会遭到轻蔑和迫害,但他们居住在这片土地时,会受到比原始居民更差的对待。因此,许多流民不执着于土地,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扎根。」
年纪最长、通晓事理的攸格诺公爵回答。
「啊~原来如此。你面临这种状况啊,我大概清楚了。我的世界也存在一样的问题。真是让人头痛。难民中明明也暗藏优秀人才,大家却无法让他们受到比本地人更好的待遇。一旦太过引人注目,还会遭到能力不及自己的人嫉妒。」
听了攸格诺公爵的说明后,弘明似乎能大致想像出整件事的状况,他心服口服地说道。
「弘明大人,你真是见多识广呢。」
萝艾娜理所当然似地称赞弘明。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这么一来,看来你确实有可能四处漂泊。」
弘明扬起满足的笑容,望着利欧说道。
「……不敢当。」
利欧扬起讨好的笑容,规矩地行了一礼。
「算了,你看起来也不是坏人,就算刚好及格吧。你值得最低程度的信赖,勇者大人可以为你挂保证。」
弘明欣然笑道。
「我深感光荣。」
利欧再次彬彬有礼地低头道谢。
◇ ◇ ◇
另一方面,利欧等人乘坐的马车外——
「呐呐,艾莉雅,你有跟春人大人聊天吧?他是什么样的人?」
轻浮的侍女珂赛多跟艾莉雅搭话。此时,距离不远的纳塔莉和克萝伊也不经意地缩短与两人之间的距离,竖起耳朵。
艾莉雅感受到部下们强烈的好奇心直逼而来。
「……他比大小姐年长一岁。虽然年纪轻轻,却散发出沉稳的气质。他从几年前开始就在各地旅行。」
她叹了口气后阐述。在侍女之中,珂赛多和纳塔莉的年资较深,虽然侍女长艾莉雅是两人的上司,但经过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们感觉比较像是同事。
「除此之外呢?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珂赛多一脸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们只聊了一下下,怎么可能问得这么深入。」
就连艾莉雅也忍不住错愕地回答。
「只要近距离观察他,大概就能得到答案吧?譬如说他喜欢端庄贤淑的女孩,或是开朗爱说话的女生。」
珂赛多俏皮地眨了眨眼。
「很遗憾,我没有这种技能。」
艾莉雅冷漠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可不认为喔。譬如说,你不觉得勇者大人会喜欢乖顺又能言善道的女孩吗?前提当然是要长得可爱啰。」
珂赛多开口反驳,她举出具体的例子,询问艾莉雅。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这是对勇者大人出言不逊喔?要是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在一旁竖着耳朵的纳塔莉慌忙插嘴。
「哎呀,你听到了啊。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喔。」
珂赛多泰然自若地回答。
「唔,我只是刚好走在你们附近罢了,当然听得见你们说话啊。」
纳塔莉畏畏缩缩地反驳。
「算了,我早就知道你在偷听。不要紧,我已经压低声量,不会让骑士们听见。我形容勇者的用词也很收敛。」
珂赛多耸了耸肩。
「你说得没错,就你来说,刚刚那不算是毒辣的批评……」
「对吧——」
——那个男人太过自信,似乎很爱出风头。简直就像某些贵族纨绔子弟,误把老家的权力和金钱当成自己的聪明才智。
(如果真的要我说的话,我早就这么形容他了。)
尽管珂赛多这么思索,却没有开口。
「不提这件事了,你会有这样的反应,代表你多少认同我的发言吧?」
珂赛多贼贼一笑,询问纳塔莉。
001
「没、没这回事。勇者大人真的很厉害呢。他刚刚也轻易举起了牛头魔人的剑。」
纳塔莉惊慌失措地说道。
「他确实很厉害……但他当时有必要拿起那把剑吗?」
珂赛多狐疑地歪着头。听到她的疑问后——
「…………」
侍女们全哑口无言。
◇ ◇ ◇
场景回到利欧等人搭乘的马车中。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此时,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马车上的小窗户。
「莉赛萝黛大人,现在方便说话吗?」
艾莉雅从外面呼唤坐在车内的莉赛萝黛。
「怎么了吗?」
莉赛萝黛打开小窗户,回答艾莉雅。
「阿曼多就近在眼前。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艾莉雅清楚地阐述必要的情报。
(咦?我、我们快到了吗!?)
莉赛萝黛的表情瞬间僵住。
「……怎么了吗?」
艾莉雅不可思议似地询问。
「没、没事。我们聊得太过投入,都忘记时间了。」
莉赛萝黛挂上笑脸,开朗地回答。
(到头来,勇者害我几乎没有跟春人大人说上话……)
她思索着这件事。一路上,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弘明打转。不管谈论什么事情,弘明都会紧咬不放,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
「谢谢你跟我报告。」
莉赛萝黛向艾莉雅道谢后,静静地关上窗户。接下来——
「我们已经抵达阿曼多了吗?」
弘明停止聊天,询问莉赛萝黛。
「是的,请各位做好下车的准备。」
莉赛萝黛笑着告知。
「哈哈哈,虽然这么说,但我们没有任何行李啊。」
弘明愉快地笑了。
莉赛萝黛也跟着陪笑脸。
「哈哈,话说回来,春人大人,你已经规划好接下来的行程了吗?请你务必要拜访寒舍一趟……」
她抓准机会,询问利欧。不过——
「很抱歉,我知道婉拒贵族的邀请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但我朋友在阿曼多等我……」
利欧内疚地沉下脸,战战兢兢说道。
「不、不会。我也很不好意思,突然邀约你……那么,你改天可以来寒舍一趟吗?」
莉赛萝黛显得过意不去,再次邀请利欧。
「好的,如果您同意,我很乐意。」
利欧乾脆地点头答应。
「这样啊,谢谢你!」
莉赛萝黛松了口气,欣然道谢。
「不,我才要谢谢您邀请我。」
利欧毕恭毕敬地回礼。
「春人大人,你这阵子都会待在阿曼多吗?」
「是的,我是这么打算。」
「住宿地点决定了吗?」
「还没有。我预计等抵达阿曼多,与朋友会合后再决定……」
「既然如此,我招待你们入住六花商会经营的旅社吧。」
莉赛萝黛提议为他张罗住处。她当然也可以建议利欧带着朋友暂住宅邸,不过,依据礼仪,对方拒绝过一次后,她就必须更懂得察言观色。不断强迫他人反而更失礼。
「谢谢您的提议……」
利欧犹豫不决地含糊回应。既然莉赛萝黛说要招待利欧,代表她将会支付住宿费用。再说,她可能会介绍利欧住进相当高级的旅社。
「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愿意接受吗?这样我也比较好差遣使者去找你。」
莉赛萝黛解释后,面露苦笑。利欧当然可以拒绝对方,他思索半晌后——
「……我知道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包含我在内最多三人,其中两位是女性,希望您能顾虑到这一点。两位女性可以睡在同一间房内。」
利欧低下头,恭敬地点头答应。既然他已经说出自己要待在阿曼多一事,就无法在阿曼多外设置岩之屋。考虑到自己能省下寻找旅社的麻烦,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让莉赛萝黛知道利欧的住处,对利欧有利。
「明白了。那么,我会照你说的安排。」
「谢谢您。明天起,您随时可以邀请我。」
「不好意思。」
莉赛萝黛严肃地行了一礼后——
「你的朋友是两个女生啊,真了不起,看来你也满会玩的嘛。」
弘明贼贼一笑,对利欧说道。接着,他再次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成为话题的中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