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之国度×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神代小祈
扫图:linpop
录入:kid
修图:撸管娘
我非常厌恶这个世界。
厌恶至极,甚至令我做呕。
所以,我要展开圣战。
我要反抗这个愚昧人类肆虐的世界。
圣战即将开始。
所以,这时候我打算回顾一下过往。
误入这个世界之后,我遇到了什么事?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究竟是谁不好?
不好的,是我吗?
疯狂的,是我吗?
为了确认这一点……
◇ ◇ ◇
我在都内的某一所大学担任讲师。某一天,我与最爱的未婚夫一同误入了这个世界。
我的未婚夫是非常优秀的人物,不到三十五岁就当上了准教授。但是,我并不是因为他优秀才爱上他的。他为人善良、诚实、热忱恳切,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打从心底深爱着他。
我与他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来到了充满大自然的深山。两人原本还在大学的实验室里的,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身处在秘境之中。附近有座瀑布。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里是日本某处的乡下。说不定我们遇上了瞬间移动、转移或穿越等现象。即使遭遇了如此非现实的情况,我们却仍以为自己应该还在地球上的某处。
但是,我们错了。
这里并不是地球,而是异世界。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下了山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
我们抵达了山脚下的村落。
这个村落看起来没什么文明可言。住在这里的人们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让我们惊讶得目瞪口呆。
但是,他们是我们转移过来之后第一次遇到的人类,总不能不上前搭话。那些人的容貌看起来明显不是日本人。
据我的未婚夫说,他们的容貌较近似于俄罗斯或东欧系的脸孔。于是他试着用俄语、英语、德语等语言向村民们搭话,但是语言还是不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似乎能理解他们的语言。他们说的完全就是日语。村民们对未婚夫说出的各种语言都表现出一脸不解的样子,于是我试着用日语对他们说话,结果竟然能够沟通。
然后,村民们让我们在村子里的空屋暂住。由于我们用走的下山,这时早已精疲力尽,一躺下就睡死了。
◇ ◇ ◇
误入异世界当天的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
我似乎是勇者。
这是梦中出现的某人告诉我的。
我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但是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有了跟梦里一样的力量。不但能够变出奇妙的杖,还能用超常的力量改变大地。
于是,我把所梦到的都告诉了未婚夫。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很可能是受我牵连,只因为我是勇者。
说不定我们再也无法回去地球了。我连累了心爱的未婚夫。一想到这里,我整个脸都绿了。
但是,他却笑着对我说「能够跟着你一起来,真的是太好了」。还说「幸好没有让你独自来到异世界」。
这句话让我得到了救赎。
他拯救了我。
而我却没能拯救他……
◇ ◇ ◇
可能的话,我们当然还是想回到地球去。于是我们开始摸索回去的方法。
但是,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勇者,而且得到了特殊的力量。对于回去原本世界的线索,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如果真的有什么线索的话,或许就在这座山里吧。毕竟这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先抵达的地方。
我跟未婚夫决定在这个村子住下来。做为代价,他把自己身上的春季大衣给了村长。
为了平安度过每一天,我们应该在这个村子住下,至少住到我们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为止。这应该是最好的判断。
当时,我们以为这样是最好的。
◇ ◇ ◇
误入异世界之后,时光转瞬即逝。
不知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理所当然,我们在村子里有很多事要做。
因为村民们非常无知。不只没有知识,就连日常生活的各方面都极度缺乏效率。
我们决定运用自己所拥有的现代知识,来提升村子的生活水准。同时,我隐藏了身为勇者的能力。因为村子里没人拥有任何魔法般的力量。似乎只有贵族或特别的人类才会使用魔法。我暗中运用神装的力量来耕田,使土壤变得更为肥沃。
未婚夫同时一点一滴地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后来也能够跟村民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于是,各种工作变得轻松,生活也明显地一天比一天富足。这样的过程非常有趣。当然,与日本的生活比起来还是很不方便就是了……
「人家说久居则安,真是一点都不假。」
未婚夫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每当他这么说,我总是附和说「是啊」,心里感觉有一些难为情。
但是,真正重要的,其实是一起生活的人。对我来说,因为有他在,「久居则安」这句话才算数。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因为怕羞而从没对他说过……
不过,我很幸福。
◇ ◇ ◇
又过了一段岁月。
我发现我所拥有的杖似乎有治疗的能力。发现的契机,是未婚夫有一次在务农的时候意外被尖锐物割伤,伤口很深。
拥有魔法力量的杖或许能够治疗伤口──我当时马上有了这样的想法,即使我不明白原理。于是,我将杖凑近受伤的部位,并在心里想着治疗,杖便开始发光,未婚夫的伤口也愈合了。
虽然我向村民们解释,说是用了随身携带的药,但是看到未婚夫的伤口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愈合,村民们还是很惊讶。
于是不知怎地,村子里就开始流传着我其实是医师的传闻。村民们受了伤或者是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都会来找我。我只好隐瞒自己拥有治愈能力的事实,同时假装自己是医师。虽然我没有学过医术,但是村子里没有其他称得上是医师的人物,我只好这么做。
另一方面,未婚夫则致力于为村子改良农具、制作肥料与水车、开拓水路、改善卫生环境等工作。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我跟未婚夫成了村子里的中心人物。村民们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各种问题,都会来找我们商量。
我们也曾见证过新生命诞生的瞬间。有一对夫妻来找我接生,即使我说自己并没有接生的经验,对方仍然坚持要我去现场看看。
第一次见证生产,我非常专注。虽然我能做的事很少,但还是尽力地建议产婆该注意的卫生,说服她们以热水消毒、使用清洁的布。
生产的状况非常不顺利。产婆的脸色十分凝重,据她所说,再这样下去,母子的性命可能都不保。看着女人痛苦的样子,我下定决心,当场使用了长期以来一直隐藏的治愈之力。
我曾听村人说过,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叫做魔道具的物品,本身拥有魔法的力量。在现场,我说明我的杖也是魔道具的一种,并且发动了治愈之光。于是,奇迹发生了。
婴儿平安地诞生,那一对夫妻非常感谢我们。
「我们会用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
夫妻对我这样说道。如此过头的感谢让我有一点困扰,但是,我想他们并没有夸大其词。
抱起刚诞生的婴孩,我体会到生命的可贵。总有一天,我也要跟未婚夫像这样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 ◇ ◇
后来,我们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我跟未婚夫决定到误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到达的地方去看看,也就是那座山。目的是调查有无回归地球的线索。
虽然等了不少时间,但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一点才一直留在这个村子的。虽然对村子有了感情,我们想回日本的心情仍然更为强烈。
我之所以到这时候还没跟未婚夫结婚,也是因为还未完全舍弃回到日本的希望。我们两人说好,除非做好了在这里度过一生的觉悟,否则我们不在这个世界结婚。
目前面临的问题有二。一是我们无法确认当时出现的确切地点。只知道是离村子不远的山上深处,而且是徒步几个小时可到达的地方,只能凭着记忆去寻找。可以确定的是附近有瀑布。
另一个问题是该由谁前去调查。听说山上其实有很多危险的野兽,只是我们刚来的时候运气特别好,一次都没遇上。
据村民们所说,不带武器上山等于是自杀行为。因此,虽然我主张自己一个人上山,但是未婚夫担心我的安危,迟迟不肯同意。
「现在的我比你有力量。」
听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之后,他似乎显得有些困扰,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上,拥有勇者之力的我确实比他强大许多。
身为勇者的我,只要我想要,体能就能大幅提升,甚至到自己也觉得害怕的地步。肉体也能变得非常健壮。
但是,我的未婚夫并没有那种特殊能力,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虽然体力因为日常的务农工作而变强了,但是即使带着武器,面对一头狰狞的猛兽也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即使我比较强大,也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我害怕战斗。因此,要是陷入了紧急状况,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冷静地应对,更别说是保护他了。因此,我认为自己一个人去会比较安全。
「遇到猛兽的时候我会专注于逃跑,尽量避免战斗。」
经过我多方说服,未婚夫终于同意了。于是,我独自上了那座山。
◇ ◇ ◇
早上,我出发前去调查。
差不多是过了正午的时候。
我找到了刚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瀑布。接着,马上找到了我们最初站着的地点。
站在这里,确实看得见瀑布。其他的景色也隐约有些印象。这个地点不太容易用言词形容,以深山来说算是很开阔的地方。
肯定是这里没错。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跟未婚夫就是站在这个地点。不过,我在这里完全找不到任何回去原本世界的线索,虽然我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因为,要是真的有什么线索,当初我们就会察觉了。只是,当时我们都非常惊慌,没能仔细地调查。
我决定在这里更仔细地调查一番。不只是眼前看得见的土地表面,甚至连地面下都调查了。所幸我的杖拥有操纵土地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挖开地面。
无论怎么挖,还是没找到任何像是线索的东西。但是,我并不打算调查过一次之后就放弃回到地球的希望。下次再来调查就行了。我如此打定主意,决定当天先回村子去。
◇ ◇ ◇
自从我开始调查深山地点之后,一个星期过去了。无论怎么调查,我始终还是没找到回地球的线索。
或许再调查下去也没有意义──我跟他这么判断,于是开始考虑离开这个村子,去外面的世界搜集情报。我们认为这个世界说不定会留有关于勇者的文献。
我们如此打定主意之后,某一天。
村民们来找我商量,说再这样下去无法缴出下次该缴的税,希望我能为他们想个办法。
每个村子都要向国家缴税,可支付现金或者是村子收成的作物。但是在村子里几乎没有使用货币的机会,因此每个村子几乎没有储存现金,能够以作物支付的话原则上都是直接缴纳作物。
如果不顾任何后果的话,这次的税也不是缴不出来;但是一旦缴清了,以后肯定会有许多人要饿死。
我们两人带来的现代知识,确实让村子的务农环境改善了许多。但是,即使收获量会因此增加,那也是要等到下一次收获期才行,来不及缴交这一次的税。
我问他们能否请国家缓征,但是据他们所说,就以往的例子看来国家不曾认可过缓征。
接着我问,如果缴不出税会怎么样。他们的答案是,为了避免那样的状况,必须变卖值钱的物品来凑出现金。如果连这样都无法缴清,就会被国家处罚,下场就是强制征收。
但是,值钱的物品当然不是每个家庭都有了。要是有的话,也不会为了缴不出税而苦恼。所以一般的解决方法是把村子里的某些人卖去当奴隶。
听到这里,我的未婚夫马上反对把人卖去当奴隶的做法,而且态度非常坚决。我也反对让人沦为奴隶这样的做法。接着,未婚夫提议去都市贩卖值钱的物品。
虽然只限这次,不过所幸目前村子里还是有值钱的物品。也就是我们从现代世界带来的各种物品。尤其是服装与饰品,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才对。未婚夫说愿意卖掉身边的物品时,村民们的气氛明显地放松了许多。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来到这世界之后用不到的,留在手边当宝贝也没有意义。而我也不反对卖掉这些物品。
接着有人提到上次我们陪同生产的那一对夫妇,男方的亲戚在王都经商,于是我们决定请那个商人收购我们的东西。
我们马上决定前往王都。原本以为王都应该很远,从这深山的村子无法用走的抵达;但是我们所在的国家其实是个小国。从村民们的描述来判断,面积恐怕只有日本的几个都市的大小。虽然这个村子位于边境的深山内,但是只要在早上出发,第二天的中午前就能抵达王都。
要去王都的人,包括要变卖物品的我跟未婚夫,另外有几位男性村人跟着去,他们带着农具充当武器。另外,在我们陪产下诞生的婴孩的父亲似乎是在王都长大的,因此决定到了王都之后就由他带路,去找他亲戚的店。
一路上还算顺利,几乎没发生什么问题抵达了王都。虽说是王都,但毕竟只是个小国,规模还比不上日本的小都市。从街上的景象来看,文明程度大约跟地球的中世纪时期差不多。
我们没有多余的金钱,无法在王都久留,决定马上办完正事。来到了我们要找的商店之后,马上开始谈判。
我们并没有一次拿出全部的商品,而是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观察对方的反应。因为我们要卖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既然没有行情可言,决定价格的权利完全在对方手上。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资金,要是一口气全部拿出来的话,可能会因为失去珍稀感而被杀低收购价,那是我们所担心的。
谈判主要由我与未婚夫进行。结果还算不错,光是卖掉衣物就能凑到足以将税缴清的金额。不只是因为稀奇,对这里的人来说,地球制作的衣物品质似乎特别好。
一开始对方还打算杀低价格,但我们强调这些都是很有回忆的物品,要杀价的话我们就不卖,因此得以拉抬了售价。接着,对方又问我们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可卖,我们含糊其词地打发掉这个问题,并没有拿出剩下的商品,我们判断应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交易顺利落幕了。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办法马上拿出足够的金额来支付。于是双方决定这一天先支付一半的金额,之后对方转卖衣服之后再支付另一半。由于婴儿的父亲跟对方是亲戚,当场就决定到时候由他负责领另一半的钱回来,先在这里住下。
翌日早上,我们留下他一个人,踏上归途,先把一半的钱带回村子。回程一样顺利,没有发生任何事,次日中午前就回到了村子。
◇ ◇ ◇
回到村子之后,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再度来到了山上。
从王都回来之后,这是我第一次上山。不过,周遭已经都彻底调查过了,我这一次来并不是为了调查。之所以忍不住来到这个地方,其实是因为前一天未婚夫向我求婚了。
「请考虑跟我结婚。」
虽然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订婚了,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直无法舍弃回到地球的希望,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村子里没有避孕的手段,一旦结婚就必然会生下孩子。孩子一旦诞生,恐怕有好一阵子无法自由地移居他处了。
也就是说,他的意思其实是想对我说──或许我们没必要勉强寻找回去地球的方法。
老实说,我的心里早有了答案。不过──
「……可以让我考虑一天吗?」
我这个女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心意已决,却害怕冲动地提出答案。我的性格从小就是如此。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从地球来到这世界时第一处踏上的土地。因为我认为只要来这里看看,就能确认自己的情感中是否还有想回地球的念头,或者是觉得在这个世界过完一生也无所谓。我想找出自己的答案。
然后,我找到了答案。我来到这里,回忆了地球的事,不可思议地,我并没有留恋。
因为未婚夫在我的身边。只要有他在,无论去到哪都是「久居则安」。我的心意已经完全决定了。
回到村子之后,我要马上回复他。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事不宜迟,我加快脚步,用跑的回村子去。
或许是勇者的肉体比较特殊,我的体能真的非常惊人。刚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徘徊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那个村子,但是这次我只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从山上回到了村子。然后……
「啊、啊、啊、啊……」
我说不出话来。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未婚夫的尸体被丢在村子的广场。一具穿着眼熟破衣服的尸体倒在广场上,一旁摆着他的首级。地面渗着红色的血。原本跟我们和睦相处的村民们,不知为什么愤怒若狂,满口咒骂,同时朝着他的尸体丢石子。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有问题!」
「竟然偷了贵族大人的东西!」
他们在说什么?
偷了贵族的东西?
谁?
正当我茫然地从远处望着他的尸体时,之前我陪产的婴孩父亲跟我对上了眼。也就是当时我救了母子两人的性命之后,对我说「我们会用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的那个男人。
「找、找到了!就是那个女人!」
婴孩的父亲铁青着脸,指着我喊道。
仔细一看,他的身旁还有当时那个王都的商人,也就是他的亲戚。另外还有一个衣着华美的男人,以及几个看起来像是骑士的男人,手上拿着剑或锤矛。另外,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从地球带来的物品全都被翻出来摊在地上。
「把她带过来。」
穿着看起来最华美的男人这么说道。
周围五个骑士中的其中三个听令,往这里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变出杖,主动走向男人们。
正确来说,是走向他的遗体。
我缓慢地往前跨出一步、又一步。
「喂!」
「站住!呜!?」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骑士们本来想制伏我,但是仍挡不住我的力气。我继续前进。我的脚步愈走愈快,硬是推开了过来紧抓着我的骑士们。之后又有人说了一些话,但是我不记得了。
衣着华美的男人脸色转为惊恐,表情僵硬地抽动,好像在喊着什么。骑士们围在周遭保护男人,但是我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我只是想走到他的身边,如此而已。我快步奔向他,对于周遭的人们一眼都没看。我想他们当时只是一脸惊恐地望着我吧。
「不行、不行、不能死啊……」
我拾起他的首级,拼命地对他的尸体发动治愈之力。我小心翼翼地将首级与躯体接在一起,用杖的前端指着伤口处,不断以治愈之光照着。
「不行、不行……」
我如此不停地喃喃自语,仿佛坏掉的人偶。这时候,有人从背后使劲地殴打了我的头。是个持锤矛的骑士。
我抱着他的头,整个人摔飞出去,倒在地上。骑士们立即一拥而上,用剑与锤矛的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向我。
「啊、啊……」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那一天,那个瞬间。
我被杀死了。
肯定是被杀死了。
──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 ◇ ◇
我做了梦。
看来,我似乎是觉醒了。
在梦中,某人对我说,将赐给我更为强大的力量。
还教我运用力量的方法。
但是,对我而言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我想要的并不是力量。
我真正想要的,才不是什么力量。
◇ ◇ ◇
我醒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
感觉全身都受到压迫。
这样的拘束让我感到难受,于是我鼓足力气,试着挣扎。
然后,我看到远端出现了微弱的光。
原来,那是悬在夜空中的明月。
我似乎是被埋在村子的郊外。身上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看来我是被当成尸体埋起来了。
接着,我发现他的尸体就被埋在我的身旁。于是我再度试着治愈他的尸体。我一心只想着非治好他不可,默默地不断以治愈之光照射着他的尸体。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我才终于明白──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然后,我走向村子。
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为什么他被杀死了?
为了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我走向村子。
从状况来看,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应该是婴孩的父亲。那个男人的住家在村子外缘处。
夜晚的黑暗笼罩全村,村子里一片漆黑。这个时间没有人在外走动。因此一路上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来到了我要找的那一间房子。门缝有微弱的光透出,我从门缝悄悄往屋内窥视。
这栋小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一家三口都在里面。父亲跟母亲坐在餐桌前。家里没有摇篮,婴孩被安置在一个台子上,睡得正香甜。
「这可是大功一件。这样一来,我也能有自己的店,能够让你跟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孩子的父亲这么说道。孩子的母亲听了,心情也显得相当雀跃。或许他们一直梦想着脱离村子的贫穷生活。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跨出了脚步。「叽」一声地,破旧的门被推开了。听到开门声,夫妻同时将眼光转过来,看见穿着破烂衣服、满身是血的我──
「咿!」
孩子的母亲看起来非常害怕,全身颤抖了起来。
「为、为什么你还没死……」
孩子的父亲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报恩啊。」
「…………咦?」
「你不是说过会用一辈子报答我的恩情吗?」
「…………」
听我如此提出要求,孩子父亲的表情变得丑恶无比。或许是做了亏心事,他完全不敢正眼看我。
「既然要用一辈子报答我的恩情,现在就报答吧。把他还给我。让他活过来。」
「咿…………!」
孩子的母亲非常怕我,从椅子上起来,倒退几步。
「别、别过来!」
孩子的父亲吼叫道。
睡梦中的婴孩被这一吼吵醒,开始哭了起来。
「多么可爱的孩子。」
我抱起婴孩。
「你、你要做什么!?你想伤害婴孩吗!?」
孩子的父亲瞪着我这么吼道,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伤害?为什么你认为我会那么做?因为他在哭,我才想把他抱起来安抚啊。」
「这……!」
「说啊。为什么?」
孩子的父亲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我慢慢地靠近他,同时逼问道。于是──
「这、这太奇怪了!你不是普通人!很明显地,是危险的东西!」
孩子的父亲用抽象的言词辱骂了起来。
「只因为我看起来很危险,就不许我抱起这个孩子吗?既然这样,我就放下他好了。」
我差点笑了出来。但是,我还是忍住了笑意,抓着婴孩的后颈,高高地举起给那一对夫妇看。只要我一放手,婴孩就会应声落地。
「住手!」
「请住手啊!」
孩子的父母同时大叫道。
婴孩被这一声吓得全身抽动了一下,停止哭泣。
「那么,可以告诉我一切吗?为什么他非得被杀死不可?我跟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事,非得遭遇这种下场?」
「我、我不知道!」
「那些人是你从王都带来的吧?刚才你也说过,说你立了大功。」
被我一语道破,婴孩的父亲脸色顿时转为铁青。从他的反应来看,想必是认为被我听到了对他不利的话。虽然我听到的只有这一点皮毛,但是这个男人做了某些事情陷害了我们,肯定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是我的错!」
婴孩的父亲虽然这么说,还是开始说明起来。似乎是放弃抵抗了。
结果,背后的内情非常无聊。
实在是无聊透顶。
一切的契机,似乎只是因为我们出售的衣物,转卖所得的价钱比料想中的还要高昂。买主是当时出现在广场的那个衣着华美的男人,以及他的女儿。不过女儿当时并没有来村子。男人似乎是想打听他收购的那些衣服是什么人制作的。
双方谈着谈着,眼前这个婴孩的父亲不小心说溜了嘴,说我们除了那些衣服以外,还拥有其他稀奇的物品,包括没看过的精致道具、贵金属、拥有治愈之力的杖。
贵族男人与他的女儿对于我们所持有的其他物品深感兴趣。贵族男人对于我的治愈之杖更是表现出强烈的反应。
双方谈到这里之后,婴孩的父亲当天就跟着商人──也就是他的亲戚──一起回家了。不过,翌日早上贵族就派人去迎接他。两人再度前往贵族的宅邸,然后──
「你立了大功。多亏你,我才能找回朋友失窃的物品。你可以顺便再帮我一个忙吗?为了让事情进行得更顺利,我需要你的协助。当然,我会给你报酬,绝不吝啬。」
于是,贵族男人提出了他的企图。
「于是你就利欲薰心,栽赃我跟他偷了东西,是吗?」
「不、不是的!」
被我冷漠的眼光盯着,婴孩的父亲连忙否认。
「哪里不是了?我不明白。」
「我、我也是被威胁的!我无法违抗贵族大人,要是不答应帮他,我早就被杀死了!而、而且,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有错!因为贵族大人说今后一阵子可以不用缴税……」
「于是村子的所有人就一起出卖了我们,是吗?」
这个时候,我出奇地冷静。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慌张的态度实在是太滑稽了。
「大、大家都一起试着说服过你的丈夫!贵族大人本来也打算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这件事!当初要是他乖乖地交出财产,也不至于落到被杀的下场!但是你的丈夫却反抗了贵族大人的命令!」
意思是都是他的错吗?
「……他为什么要反抗贵族的命令?」
「为了一只戒指!他说那是要送你的,说什么都不能交出来!」
要给我的戒指。
也就是──
「是……婚戒?」
也就是订婚戒指。
他曾向我求婚,于是我们订婚了。那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不久的事。不过,求婚的时候他还没有给我戒指。他认为应该要双方一起去挑选喜欢的款式。
不过,我回答他说,想要戴他为我选的戒指。
(原来……他已经为我买好了戒指……)
在这个世界,我们并没有足够的钱可以买戒指。
所以说,事实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贵族想要夺走戒指,但是他不从,于是被杀死了。
「啊哈、啊哈哈!」
我流着眼泪,同时笑了起来。
我非笑不可。不笑的话,恐怕无法把持住理智。
但是,我有必要把持住理智吗?
「…………」
看我突然笑了起来,眼前的那一对夫妇狐疑地望着我,内心想必感觉诡异不已。这时候,婴孩又哭了起来。多么扰人的哭声。
「够、够了吧!把孩子还给我!我已经说出全部的事实了!」
「……你们杀了他,剥夺了我们生下孩子的机会,还有脸要求我把孩子还给你?」
怎么可以有这么自私的人?我怎么能答应这么自私的要求?
「不!人不是我杀的!是贵族大人派人杀死他的!杀死他的是骑士大人!再说,要不是你的丈夫违抗贵族大人,他也不会被杀!」
对这男人来说,或许这就是真相。
「你心里的真相如何,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你擅自把我们拥有贵重物品的事说了出去,还带领图谋不轨的贵族回来。然后那个贵族对骑士下令,杀死了他。这就是事实,不是吗?」
「这……!我真的无法反抗贵族大人啊……!再说,说不定事实像贵族大人说的那样,那些东西其实是你们偷来的!」
「啊哈。我们跟你们一起在这个村子生活了那么久,还救了你的妻儿。而那个贵族跟你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当初你嘴巴上说要用一辈子报答我的恩情,结果,其实你根本没把我们当成可以信任的人。」
事到如今,婴孩的父亲还想狡辩,真是难看。
「对我来说,真相就是如此。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一无所有。我跟他打算在这块土地一起终老、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在这个村子里争取到了归宿、不惜散尽自己的财产也要帮助这个村子,以为这样可以得到大家的信赖……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你们背叛了我们,杀死了他!」
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都怪我们愚蠢,相信了如此的骗局。
打从一开始,这个村子里就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什么久居则安,都是骗人的。
我们一直居住的地方,其实是地狱。
看我的态度愈来愈情绪化、逐渐显得疯狂,婴孩似乎被吓着,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候──
「求、求你了!请、请把孩子还给我们……!求求你、求求你啊。我们向你赔罪就是了,拜托你。」
大概是害怕最坏的状况发生吧。
孩子的母亲开始恳求我。
同时──
「唔啊啊啊啊──!!」
婴孩的父亲有如猛兽般地咆哮起来,同时朝着我冲撞。
他究竟是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还是即使明知自己有错也要保护婴孩呢?无论是何者,这个人真是厚颜无耻。就是因为这样,才能为了自己狠下心来践踏他人吧。
婴孩的父亲激动地冲撞过来,一副恨不得马上杀了我的样子。但是──
「呜啊!」
我用没抓着婴孩的左手变出杖,轻易地弹开了婴孩的父亲。不过,我有手下留情。
「呜呜……」
婴孩的父亲撞倒家具,并跟着倒在地上。由于我有留手,他并没有昏过去,开始哽咽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充满怨恨。
唯独这个人,我绝对无法原谅。
光是杀掉他,也难泄我的心头之恨。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遭受报应、尝到跟我同等的绝望呢?
我如此思考着,同时对倒在地上的婴孩父亲说道。
「你刚才说过我很奇怪,对吧。如果我很奇怪,让我变成这样的可是你。我绝对不原谅你──不原谅你们。」
我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这股冲动了。我将手中的婴孩放在台子上。
接着,我朝婴孩将杖高高举起。这次换婴孩的母亲扑了过来,但一样被我拨开,摔倒在婴孩父亲的身旁。
接着,我再度举起杖,然后──
「住手……!」
我将杖重重挥下,就在夫妻面前。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断大笑,仿佛发疯似地大笑。
不,我想必已经完全疯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与心都不再是人类。
我把婴孩的父亲留到最后一个杀掉。
一直到死前,他都在咒骂杀了妻儿的我。
即使我的心里怀着与他同等的愤怒,仍然听着他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心里没有任何情感。
◇ ◇ ◇
然后,我杀死了仍然留在村子里的贵族,找回了我的婚戒。接着我去村子的郊外,带走了未婚夫的遗体,走向深山处。
当初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首先来到的地点──我将他的遗体葬在那里。因为,我想那里或许是离地球最近的地方。
为了追随他,我打算自我了断。
◇ ◇ ◇
如果这是一篇故事……
如果我这时候就死去,故事到此结束的话,或许还算是个有救赎的结局。
但是,救赎并不存在。
完全没有救赎可言。
我的身体,似乎死不了。
即使贯穿心脏。
即使割断喉咙。
即使我刺穿腋下要害处、让鲜血大量流出。
即使从高处跳下。
即使自焚。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死不了。
任何伤口都会愈合。
他都已经死了,我却必须在这种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我想死。
我多么想死。
我想追随他。
但是,我却无法去追他。
这太疯狂了。
真的太疯狂了。
我恨透了。
我彻底厌恶这个世界。
到底该怎么做,我才能死去、追随他?
◇ ◇ ◇
后来,我到各地旅行,走遍了这个世界。
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在任何地方生活的人类都是一样的。
人类是丑恶无比的生物。
即使是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小市民,心里藏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每一个人都自私,只想为了自己的方便利用别人。如果遇上了对自己不利的对象,总是能毫不留情地诬陷对方,将其塑造成恶人。有时甚至会联合多人来做这种事。人类只要群聚,便会化身为危险的禽兽。
但是,人类却没有自知之明。仍然以为自己完全没有错。理所当然地认为有错的都是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都该为自己着想。
人与人之间要互相信任,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为什么人类有时候还是会轻易地相信别人?
为什么人类以为别人理所当然地该相信自己?
无论怎么用言词表达。无论怎么以行动表示。
终究无法理解他人的心里所想为何、眼中所见为何……
即使如此,人类依然要相信人类。
不,应该说,人类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
忽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有时甚至试图隐藏。
有时因而遭受背叛,于是发怒、记恨到永远。
人类是愚昧的生物吗?
人类是聪明的生物吗?
人类是丑恶的生物吗?
人类是美妙的生物吗?
姑且不论是否有人知道答案,或许,只有神才知道。
但是,身为勇者的我,似乎正是神的代理人。
如果真是这样,对人类提示只有神才可能知道的答案,或许就是我的使命。
我相信,神一定是把潘朵拉之盒托付给我了。之所以死不了,可能是因为我还有未了的使命。
既然这样,我必须打开盒子,将答案铭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让所有人都记住,人类可能是世界上最为愚昧的生物。
这是复仇,是我的圣战。
没错,我要挑起圣战。
即使知道圣战之后仍然不存在救赎。
我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我所要的,正是绝望。
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