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部 废柴出头天

Q:这里是哪里啊?(17岁,高中生)

A:这里是,时空隙间

「太一同学式」废柴人间

如果你想品尝真正的废柴感受,推荐听听看The boys的「Lovely School days」哦。

3-1不要折断雪见大福的那根棍子。

我应该是全世界利用六月十三日早晨最有效率的人吧。

眼睛一睁开后,首先出手对弟弟性骚扰,将他赶出门,然后自己再悠哉地出门。在上学路上遇到曾我野,让她称赞发型,同时也称赞她。

收到妈妈传来的邮件后,直接前往二年C班的教室。将钱交给弟弟,和第一次见面的入香打招呼。

「——从她的站姿看得出来喔。话说回来,大海,有支手机还是比较方便吧。你的同学应该大家都有手机吧?」

靠在教室门口的弟弟嘟起嘴来。

「有是有,但不是大家都有。」

「那入香呢?」

听到我这么问,入香说,

「我有手机。」

同时取出一支白色手机。

「看,果然大家都有手机嘛。你们两个靠近一点,对对对。」

我叫弟弟靠近入香,帮他们拍了张照片。照片中的入香在脸旁比了个V字,弟弟则将头撇向一边,拍好后让他们两人看看成果。

「看,想拍照片随时可以拍,很棒吧。」

「哪有啊。」

弟弟对自己的照片不理不踩地回答。

听到我们的谈话,饭团女和麻花辫女跑了过来。

「喔,这不是欧兰和乌坦(注40:Orang utan,红毛获猩的马来语。)吗?你们应该也有手机吧?」

听到我这么说,麻花辫女丝毫没笑,指着我的脸。

「马来语的意思是『森林中的人』吗?」

「是洛比可和姆皮啦。」

饭檲女皱起脸来。

她们的手机和我是同一个时期的机种。其实我也是上了高中才有手机,所以和国中生的手机世代重叠。

「入香,可以告诉我手机号码吗?我也告诉你我的。如果大海做了什么坏事,就马上联络我吧。」

「我知道了。」

入香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只和一个人交换电话有点不自然,因此我同时问她的跟班。

「井本和芭比(注41:井本和芭比为日本搞笑艺人,两人曾经组成搞笑搭档「东京烧肉娘」,现在已经拆伙。)的电话也可以告诉我吗?」

「东京烧肉娘吗?」

「是洛比可和姆皮啦。」

她们两人嘴上抱怨,但还是告诉我号码。

镰足同学一边打呵欠,同时看着肩膀力道放得太松,整个人软趴趴的我。

国中生就是这么好对付。

为什么我国中的时候会害怕和女生说话呢——越是这么想,就觉得越容易和入香她们聊开。全世界大概没有别人会这么认真地听我说话了吧。明明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但我却感受到一丁点尊重。

镰足同学说的没错。重点在于放松肩膀的力气,保持从容。偶像和女演员会被媒体揭发和来路不明的大叔陷入热恋,肯定也是这样吧。因为大叔这类型的人都很从容。

当天午休,我再度以「入香在吗!」的搞笑方式袭击入香的教室。不过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弟弟大概会被贴上「有个天才搞笑机器老哥」的标签而苦恼吧,所以后来作罢。

我在餐厅的福利社买了冰淇淋当作礼物。当然是那种口味的。

「哇,是哈根达斯的奶油杏仁呢。」

看到我手上的袋子里装的东西,入香忍不住尖叫。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

「啊,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其实之前亲口听她说过,所以我才会知道,但我故意装糊涂。

只买给入香一个人感觉很怪,所以我也准备了饭团女和麻花辫女的份。

「哇,真是十分感谢~」

「神之领域三个含税八百五十二圆呢。」

我和弟弟吃平常的口味。

「太一哥,来。」

「嗯,谢谢。」

买两包papico(注42:日本固力果糖果公司推出的果汁冰棒,一包里面有两只,类似台湾古早的果汁棒。)各分一半,这是我们的宣言。

「太一同学,里面只有一个不是冰淇淋哟。」

镰足同学说着,同时拿起外观像是欧派滑鼠垫(注43:以动漫或真人角色为主题,在手腕的部分做出立体巨乳造型,让使用者可以将手腕靠在上面的滑鼠塾。)内容物的东西端详。

「嗯?那是雪见大福的冰淇淋啦。」

「咦,镰足同学不知道雪见大福吗?」

入香喜出望外。看她这么高兴,果然还没长大,缺乏想像力。镰足同学有可能遭遇不幸,穷到连冰淇淋都买不起啊。

「这种食物是以什么为主轴呢?」

「主轴吗?用年糕包着冰淇淋吃是特征吧。」

听到我的解释,镰足同学的反应是——

「年糕!包冰淇淋!真的还假的!啊哈哈哈哈哈!」

以前所未有的气势狂笑。

「有事找专家,吃年糕上年糕店!」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在我催促之下,她打开冰淇淋的盖子。

「这是什么呢?」

镰足同学挑出装在容器里的绿色塑胶叉子。

「这个吗?这个要这样子用——」

雪见大福冻得硬邦邦的。我拿叉子一叉,叉子的尖端就「啪」的一声折断。

「喔,原来要折断使用啊。」

「哪有折断使用的啊。」

没办法,只好让她用手抓着吃。

镰足同学吃着硬邦邦软绵绵的年糕,嘴边沾满了白色粉末。

「嗯,这个真好吃。」

说着,她将沾在手上的粉抹在裙子上。

「真是的,别乱抹啦。」

「学姊,请用这个。」

入香从口袋里掏出面纸。我趁镰足同学将第二个雪见大福塞进嘴巴时,擦了擦她的裙子。

「来,手伸出来。真是的,连鼻头都沾到了。又不是傻女孩在做甜点。」

「美味的秘密一定就在这些粉末中吧。」

大概是我用面纸帮她擦嘴时会痒,镰足同学嘟着嘴。

「又不是幸福仙贝(注44:日本龟田糖果公司生产的一种仙贝零嘴,类似台湾的旺旺仙贝。),没这回事吧。」

入香一边笑,一边看着我照顾镰足同学的画面。

「太一学长和镰足同学好像在演短剧呢。」

「还好啦,若是从来自炼狱般的时代这一点来看的话,的确是神曲级呢。」

镰足同学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比喻,同时哈啾打了个喷嚏。

镰足同学说入香隐藏了自己的本性,但我对这一点其实不太确定。

每天去班上找她玩时,入香的同学,也就是那些国中生小鬼,

「太一学长,你好。」

都对我打招呼,这让我有些吃惊。不过入香说:

「是我吩咐大家要打招呼的。」

虽然我对她「吩咐」的内容有点在意,不过小孩子这么重视打招呼是好事。对我这个长不大的孩子而言,怎么可能和不敢让妈妈见到的女生交往呢。

二次元的弱点就在这里吧。

为了进一步受到国中生的尊重,我继续扯些社会人士的话题。

「不是有女性专用车厢的设计吗?我觉得那样不应该。」

「咦,为什么呢?我觉得很好呀。」

入香马上就上钩了,这女孩果然具备庞克之魂。

「嗯,担心色狼的视线吧。」

镰足同学咬住了其他的饵。

「不是啦,笨蛋。我只是……觉得搭电车的时候,不应该因为性别、阶级或是衬衫的颜色而受到限制——只是这么认为而已。」

「哇,好像金恩牧师呢。」

「在日本就叫做小王吧。」

虽然饭团女和麻花辫女从旁打乱了话题,不过多亏我以庞克之魂持续对孩子们启蒙,因此时机终于来了。

受她邀请。

『太一学长,我要在这个星期天要举办生日庆祝会,方便的话愿意莅临吗?』

当我在家里呆呆地做露鸟瑜伽时,入香打电话来询问。

由于事出突然,没有事先通知也没有预先彩排,因此我兴奋地抓着手机冲到弟弟房间去。结果因为今天有社团活动,弟弟还没回到家。

「噢,好好,我去我去噗嘻嘻。」

我像是对电话另一端的入香鞠躬行礼一样,神经兮兮地回答她。可能是手机收讯不良的关系,还掺杂了「姆~」的奇怪声音。

『另外我也想邀请镰足同学,但我忘记问她的电话号码了。』

「咦,也要找她去吗?」

我这么一说,却听到一个让人有点不爽的杂音「哼?」回答。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啊,那由我转达她吧。」

『谢谢学长,那就拜托你了。』

入香的声音和「姆~」的声音重叠。这难道……不,虽然应该不至于……

『由真子很期待和太一学长见面呢,爸爸和妈妈也很期待喔。』

「啊,是这样吗?」

虽然入香说了很多,但我全部支吾其词地回答。

想不到真的有机会大大方方前往曾我野家。事到如今,就算她的爸爸和妈妈前一天因为工作的关系飞到海外去,我也不会惊讶。

入香告诉我,这个星期天中午在曾我野家集合之后,就将电话挂掉,但我依然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我听到沙沙的杂音,听起来像是似乎还连着什么地方。

「……镰足同学?你在那里吗?」

我战战兢兢地对受话器的另一端喊喊看,

『是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

「你果然在偷听……」

『哎呀,因为没事做嘛。而且这一家迟迟不送白饭来,要吃烧肉当然要配白饭嘛!』

「问我咧。」

她怎么会突然扯到烧肉店,而且还轻而易举地偷听我的手机。这家伙到底有没有道德观念啊。

『那么呢,就从盐烧牛舌开始吃吧。』

沙沙的声音变大了,搞半天那是烧肉的声音喔……

『话说,突然要被父母抓包……不是,受到邀请吗?感觉不错呢。』

「是这样没错,但是没问题吗?我能不能成功啊。」

『你的意思是,有没有机会攻略入香的妈妈吗?』

「我才没这样说呢。」

『入香的妈妈以二十一世纪的角度而言,是貌似永作博美的三十九岁害羞熟女。太一同学八成会忍不住伸出魔爪,不过还是希望你能专心攻略三姊妹哟。』

「虽然那种领域让人有点好奇,但我不会走向那条攻略路线的,你放心吧。」

『附带一提,我的妈妈可是别名日本苏菲亚.罗兰的热情美女哟。我应该有遗传到妈妈吧。』

「Sphere劳连(注45:苏菲亚.罗兰为义大利著名女演员,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与终身成就奖得主;sphere则是Music Ray'n旗下四名女性声优的阁体,两者日文发音相近。)?」

声优的劳动组织吗?看来那个业界也有不少心酸呢。

『不过……真是伤脑筋呢。』

「什么事。」

『光吃肉的话会被妈妈骂,偏食对美容很不好呢。太一同学,请你事先拜托入香,庆生会上的餐饮能不能以蔬菜为主呢。』

「谁管你啊,你最好光吃饭就够了。」

我挂掉电话叹了一口气。她老是这么我行我素……被她害得连我都觉得肚子饿了。

我离开房间去吃妈妈做的饭。另外今天的晚餐是我最喜欢的汉堡排,妈妈万岁~

吃饱后,我戴上耳机边摇头听音乐边写数学问题。结果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摸我,害我吓一大跳,从椅子上摔下来。

「啊,抱歉。因为我敲门你也没反应。」

穿着衬衫短裤,头发湿淋淋还散发肥皂香味的弟弟,站在我的书桌旁边。

我像是追踪绑架犯的勒赎电话失败的刑警,猛然摘掉头上的耳机跳起来。

「大混蛋,不要吓死我好不好!在美国的话,这样可是会挨子弹

的耶!」

不过庆幸的是,他不是在我用假音唱初音的高速旋律唱得浑然忘我时跑进来。

「太一哥,曾我野要举办庆生会,邀请你一起去喔——」

「噢?我早就知道啦!」

我关掉从耳机里传来的铿铿锵锵声。「刚才她直接打电话给我了。我说你啊,一有事情的话就赶紧联络我吧。」

弟弟抓了抓头,水珠从头发上滴落。

「有什么办法,我刚刚才回到家啊。」

「所以才叫你办支手机啊,没有手机的话很容易被网路社会淘汰喔。」

我打开笔电。

「不过算了,现在重要的是,在网路上搜寻送给入香的礼物吧。」

「啊,对耶。」

我和弟弟并坐在床上。

「欸,我们一起出钱吧。」

「好呀,但是我没什么钱耶。」

「那我出两千,你出一千怎么样?」

「嗯,好。」

我点开浏览器,输入搜寻关键字。

「她是国二……所以是庆祝十四岁生日吧。好,以『十四岁女生像妹妹想要』搜寻图片吧。这样比较容易直觉地掌握整体倾向。」

我按下搜寻键,结果荧幕上出现满满的裸体色缩图。

「这是什么?」

弟弟瞪圆了眼睛。

「不行不行,未满十八岁的少年不可以看。」

其实我自己也未满十八岁。但我身为年长者,只好采取紧急避难措施,一个人调查这些不堪入目的搜寻结果,设定档名,储存后回到起始页面。

「呼,真是吓一跳。」

「都是因为太一哥输入奇怪的关键字啦。」

「也对,这次认真一点。我看看,『女生国中生礼物想要的东西』……这样如何?」

点下搜寻键——又出现一大堆裸体蓝发粉红发等不堪入目的图片……想不到这样还会找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索性关掉浏览器。

弟弟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哈哈笑。

「这台电脑是不是坏掉了?」

「你很笨耶……一台电脑怎么可能干涉整个网路啊。」

我可是所有亲戚公认的「电脑大师」呢,居然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弟弟说,这次生日礼物想要一台专属的电脑,但我不能让污秽的网路社会妨碍弟弟身心的健全发育。所以我得对爸妈再三叮嘱,不可以帮弟弟买电脑,同时向爸妈要求大容量外接式硬碟。

「没办法,去找镰足同学商量吧。她好歹也是女生嘛。」

我拿起丢在桌上的手机,拨给镰足同学的怪机器。

『紧急情况吗?』

接电话的镰足同学,对话之间还呼呼地大喘着气。

「啊,还在烧肉店?」

『不,已经回到家了,其实我正在张罗要送给入香的礼物……』

「喔,手工制作的吗?」

『没错,我想烤一块妈妈直传的樱桃派送给她,因此现在正在盖烤窑。』

「烤窑?」

一股莫名的感觉来袭,总觉得镰足同学的声音隔了一层什么……

我掀开身旁窗户的窗帘。

这扇窗户面朝隔壁,正好可以俯瞰在黑夜之中灯火通明的物部家,或许该说是镰足同学的基地。一个星期前还可以看到庭院里有个小小的花坛,结果现在却被神秘的货柜完全埋住。从客厅通往庭院的落地窗完全敞开,活像巨大藤蔓的大烟囱从窗子伸出来,紧紧缠着整个家不放。

镰足同学站在货柜中间,抬头望向我这边的窗户。

「你……还真的在家里盖烤窑喔。」

『因为这栋房子一个人住太宽广啦,打掉一间房间刚刚好哟。』

你不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吗?真是过分……话说我真佩服不怕资产价值下跌的狂人。

『太一同学,有空的话一起帮忙搬砖头——』

「谁有空啊,我得念书准备考试了。」

『噢,原来如此,学生真是辛苦呢。』

她往上瞄的视线看了真让人不爽。

不过我还是告诉她关于礼物的事情。

『选择学生用具比较好吧。』

她这么说。『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能发挥个性、实用而且可爱的东西——这样最理想。』

「条件还真多。」

『能在社团活动使用的毛巾怎么样?即使多送几条也不嫌多哟。』

「喔,不错啊。那我就拿出我的宝物,初音未来的痛毛巾——」

『让海弟挑选吧。太一同学改送别的,送花好了。』

「花?这样很丢脸耶。」

『会吗?如果不是送给入香,而是对她们一家人打招呼的话,这个选择应该不坏呢。』

「啊,这样也对。」

在镰足同学的帮忙之下,似乎顺利突破这个难关了。

不过生日真是麻烦啊。

因为我的生日是大家漠不关心的四月四日(注46:日本的学制四月上旬至七月中为第一学期,九月上旬至十二月下旬为第二学期,一月中旬至三月下旬则是第三学期。另外四月四日的日文与狮子措音。),因此每当新学期开始,我总是比大家年长一岁。今年依然没有机会表演「我的生日是狮子日,要记住喔,嗔欧——」的笑话……

我挂掉电话回头,弟弟就站在我的身后,望着镰足同学家的庭院。

「镰足同学的手机好帅喔,我或许会想要她那种的。」

「那一台啊……」

我低头看着从货柜中扛着像是沙包之类的东西搬运的镰足同学。她穿着闪闪发光的神秘连身服。

「她那台……附近店家应该没有卖。换句话说,大概是……国外或是什么地方的限定机种吧。」

「是吗?」

我和弟弟再度坐回床上。

「太一哥。」

「嗯?」

「太一哥……你该不会喜欢镰足同学吧?」

「啊?」

突然被弟弟这么一问,我很自然地像席德一样噘起嘴巴。你在说什么鬼话啊,虽然我已经达到了放弃的境界,如果有人问我喜不喜欢,我的回答是「要你管啊!」……

这时候我灵机一动。大海这小子,竟然想套我的话。这个问题的本命是入香才对。

「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只是有这种感觉……」

弟弟有些不安。

既然这时候不可以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我喜欢镰足同学,好想舔遍她。」

「啊,果然?」

弟弟眼睛闪烁着光辉。

果然……弟弟担心我是不是喜欢入香。我能体会他的心情,他也不希望哥哥变成情敌吧。

但是我非行动不可。我要铁下心来攻略入香,因为事关这个国家的未来。反正舔来舔去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话说回来,大海你呢?有喜欢的女生吗?」

我反问,同时戳戳他。

「欸,没有啊。」

虽然他这样回答,但是老弟,我已经看穿你的内心了。都当了你十四年的哥哥,我早就变成高手啦。

弟弟撇开视线,看向放在我膝盖上的笔电画面。

「嗯?太一哥,这是什么?」

「不行不行!你不能看!小孩子看这些还太早了!」

我连忙将电脑远离弟弟。

「不是啦,好像出现『是否更新』之类的东西。」

听弟弟这么一说,我也看了看画面。

「嗯,我看看……『成人搜寻更新』?这是什么啊。」

仔细一看,这是我前天安装的程式「Giga Ero Search」,会自动从搜寻结果中挑选色情物的优秀程式。

我将成人搜寻关掉,再尝试搜寻一次。这次没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

多功能浏览器真是有利有弊啊……身为电脑大师的我,又累积了一次经验哩。

然后我再一次浏览搜寻结果,国中女生想要的礼物不外乎iPhone、玩具贵宾犬、现金等一点梦想都没有的俗物。网路社会果然太糟糕了。

隔天早上在教室遇见曾我野,她问我有关庆生会的事情。

「中野,你真的要来吗?」

「要啊。」

曾我野坐在我的桌子上,仔细盯着我的脸瞧。

「想不到你竟然和那家伙混那么熟。」

「咦?什么?」

而且还用「那家伙」称呼自己的妹妹……

「你不觉得那家伙脑袋有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啊。」

我假装不经意瞄向走过来的镰足同学。「她很有礼貌,是好孩子啊。那边那一个的脑袋才有问题呢。」

我用拇指指了指,镰足同学「哈啊~」一声狂妄地笑了笑。

「超越自己理解范围的人,有时候叫做『预言者』,有时候叫做『狂人』——不论任何时代,世人总是一样愚蠢呢。」

「不是那种脑袋有问题——」

说到这里,曾我野用手捂住嘴。

「啊……我不是在说镰足同学有问题喔。」

「我知道啦。」

镰足同学坐在我身后的座位,嘻嘻一笑。

「我妹妹超爱打架的,念小学的时候,就和其他学校的大哥级人物决斗过,还曾经接受辅导呢。」

「真的假的。」

该怎么说……这是和我同年代的事情吗?

「因为她太常去警局报到,家人叫她将精力发挥在其他事物上,才会开始练剑道,在警局里的道场练。自从开始练剑后,现在变得冷静多了。」

连我这个庞克迷都哑口无言。

话说回来,庞克并非局限于音乐的广义艺术形式。虽然因为反抗既有意识形态的态度被视为麻烦,但是真正的庞克之魂,其实只是跑来一堆想大吵大闹的笨蛋们而已——简单来说,太妹好可怕!

「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暴力呢?知道问题在哪里吗?」

「该怎么说呢,会不会是因为从小就一直被我欺负呢?」

听到曾我野干脆地自白,我整个人都冏了。

「原来你就是原因啊!」

我点出问题的原因,曾我野却嘟起鸭子嘴。

「没办法嘛。姊姊因为从小就超级聪明,受到大人的宠爱;妹妹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掌心,到最后都没有人要理我。因为没事做,所以我经常打妹妹,想办法弄哭她。」

「这样不叫做『没办法』吧。」

「不过也造就出厉害的妹妹呢。现在她专注于剑道,练得十分认真呢——这样也不错呀?」

「哎呀呀,真是恶鬼姊姊呢……」

连镰足同学都听得呆了。

我则是完全爆气。

入香好可怜……

我饶不了曾我野笑诗……

大人们一直吵个没完……

生.股长(注47:生物股长,由吉冈圣惠、水野良树、山下穗尊等三人组成的日本音乐团体。)丑得好可爱……

「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我会站在入香这一边。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要挺她到底。」

「好呀,到时候我会和姊姊联手。姊姊人很好,我最喜欢她了。」

曾我野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丝毫不理会爆气的我。看来没揍她一顿,她不会理解吧。怎么可以欺负晚辈呢,我也来模仿入香,选择无视她吧。

「换个话题吧,姊姊说想见见中野呢。」

「喔,真的吗?」

我的誓言瞬间粉碎……

「嗯,妹妹似乎告诉过姊姊不少事情。中野喜欢看电影吧?」

「……嗯,对。」

这么说来,我好像对入香聊过这些。因为社会人士的话题一下子就没梗了。

「姊姊拜托我问你,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

「我啊,喜欢看一些德国电影……」

「咦,姊姊也喜欢这些看不懂的电影呢,说不定你们很聊得来。」

来啦来啦,放长线钓大鱼,用妹妹钓姊姊。我还以为姊姊已经没有希望,想不到现在又燃起一线生机啦。

镰足同学从曾我野看不见的角度眨了眨眼。

「不过我不要,我不想让你和姊姊见面。」

曾我野将手撑在我的桌子上,挺起胸口。

喂喂喂……事到如今还舍不得让我见由真子吗?这我可不能闷不吭声啊。以前有米乱,小心我来个姊乱喔?到时候被我扁就不要哭喔!

「姊姊从小学就一直念女校,完全没有受到污染。所以中野不能见姊姊~」

「我成了污染啦……」

「姆,污染吗……」

连我都觉得陈旧的观念,来自二十七世纪的镰足同学更是不解地歪着头。

「这么说来,太一同学也算是丝毫不知污染为何物吧。」

「要你管。」

我踢了后方的桌子一脚。镰足同学以鼻音「啊哈?」地笑着。

3-2在女生房间里不要正坐

距离曾我野家最近的车站,是朝我家方向的急行列车不停靠的站。

平常没来过的私铁车站,看起来都大同小异,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站前有个广场兼公车亭,感觉有点豪华。

横越分隔商店街的宽车道,一走进小巷子里,就感觉四周的气氛明显改变。

首先注意到的是,巷子里看不到汽车。不像我家附近,一大堆从外面一览无遗的停车场,这一带都是附有豪华车库的房子。

还有每一栋房子的围墙都很高。

星期天接近中午时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加上车道也很狭窄,这高级住宅区感觉像是地牢。

话说回来,若不是有钱或做坏事的人,应该不可能住在这里吧。曾我野家大概属于后者。

「入香的爸爸是经营好几间餐厅的实业家哟。」

镰足同学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篮子,里面好像是她亲手做的派。

走在一旁的弟弟「喔~」地回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道路两旁的豪宅。

他手上拿的是要送给入香的礼物——装着运动毛巾的纸袋。

我手上则捧着在站前商店街的花店买的花束。

「不过,实业家只是表面上而已哟。」

镰足同学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表情贼贼一笑。

「不是黑道吗?你之前说过了。」

我用力瞪了她一眼。是黑道又怎样,怕黑道的话要怎么玩庞克啊!

反正黑道私底下一定和警察有挂钩吧?我是纯粹的无政府主义者,最痛恨的就是条子、政客、法西斯和共产党!不过我没见过这些人,因为好可怕。

「曾我野的爸爸是黑道吗?」

弟弟一副听到新鲜事的表情,回过头来。

「嗯,遇到的话要叫黑道大哥曾我野,或是曾我野老大喔。」

听到我这么说,镰足同学呵呵一笑,但弟弟却大惑不解。

「太一哥怎么称呼曾我野的姊姊呢?」

「叫曾我野吧。」

「和我一样呢。」

「对呀。」

「会不会有点混乱啊。」

「应该没关系吧。」

在我的印象中,曾我野应该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吧,她们姊妹的关系应该糟透了。

「她还有另一个姊姊吧?」

「嗯,叫做由真子。」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好人喔。」

「太一哥,你认识她吗?」

「呃?这个……呃,看她的妹妹就知道了吧。每一个知道你是好孩子的人,都会认为你哥哥我也是好人吧。而且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换句话说『下梁正,上梁就不歪』的命题为真。这样会不会太难了点?」

走在前面的镰足同学噗哈一声笑出来。

「这不是和『没有好人会自称是好人』的命题相互矛盾吗?」

我模仿莫里西(注48:英国创作歌手,一九八〇年担任史密斯乐团的主唱与作词家。强尼.马尔则是同乐团的吉他手,但后来于一九八七年分道扬镳。)的姿势抱着花束,想起「那是强尼.马尔?这是我?」的笑话,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笑着。

「太一同学,」

镰足同学一边瞧着弟弟的模样,同时贴近我。

「怎样?」

「其实……」

她轻轻捧起我的手。「我找到一个太一同学可能会感兴趣的营养剂哟。」

「营养剂?」

她塞给我的东西和想像中的营养剂不一样,是个形状看起来像独裁者按钮(注49:哆拉A梦中出现的道具,只要说出某人的名字并按下按钮,就能抹杀对方的存在。)的神秘机器。

「这是会让人热切地想要成熟之吻,全身软绵绵的营养剂哟。」

「真……真的假的?这种东西足以颠覆全世界的恋爱观吧。」

「和目标两人独处的时候,就按下这个按钮吧。它会散发出急效性的神经气体,对脑内的恋爱信号受体产生作用呢。」

「噢,这个啊。按下去吗?」

我作势按下按钮,镰足同学马上「欸」了一声,跳到三公尺外。

「……拜托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看来真的有效呢,我将这个按钮放进口袋里。

曾我野家的围墙比其他豪宅还高,让外人无法看见房子里的模样。门板的厚度和BBQ的黑色铁板有得拚,上面还装着炫耀用的监视摄影机。

弟弟按下门铃,对讲机立刻传来声音,

『是哪位~』

听起来像是等不及了。

弟弟似乎在意我和镰足同学的视线,驼着背将脸接近对讲机的受话口。

「呃,我……我是中野。」

『大海吗?等一下喔,我马上出来。』

入香急促的声音立刻嘟一声挂断。

不久,像铁板一样的门旁边,看起来也很有防弹效果的侧门从内侧开启。入香身穿白色连身洋装出现,搭配像是将蕾丝窗帘撕下来做成的装饰。

「你、你好……」

弟弟紧张地打招呼。

「嗨,入香,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为你烤的樱桃派。」

镰足同学穿了一件屁股上有条像是尾巴的热裤,走向入香时尾巴还一晃一晃。据说这是二十七世纪的流行。

「哇,谢谢你呀。」

接过大大的手提篮,入香稍微有点重心不稳。

「我送你的是花。花语是『来啊,扑向那团火焰吧!』」

「哇,谢谢学长,好漂亮喔。」

哎呀,没有入香好看啦——我心里这么想,同时在她的带领下走进门内。

然后,果不其然。

是黑道。

一只手的剌青刺到手腕上,穿着短袖的大叔站在玄关门口。

赤手空拳闯入黑道的巢穴,我真是太有勇无谋了。

黑道大叔梳了个侧分发型戴眼镜,看起来就像普通上班族,不过他的手腕好粗,胸膛也很结实。看起来像摔角社的那些没什么脑袋的体保生一样。

要空手打赢他太困难了啦。就算不能拿贝斯当武器,至少帮我准备一支吉他吧。就像冲击合唱团『LondonCalling』的CD封面一样拿吉他K人。

「喔,你们就是中野兄弟吗?」

黑道大叔手插在脏兮兮的牛仔裤口袋里朝我走过来,从走路姿势就觉得很轻浮。

「你是葛格吗?」

然后拍拍我的胳膊。

烦死了……

我最怕这种大叔了。

「你好……我是中野太一。」

我拱起下巴低着头。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葛格」的啊,听得我有点不爽。

而且从来没有人叫过我「葛格」,又不是花田胜(现在改为虎上)(注50:花田胜,日本相扑力士,第六十六代横网,当力士时的绰号是「葛格」,后改名为花田虎上。)。

「我是曾我野吾郎,叫我吾郎哥就行了。」

黑道大叔又拍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掌真是厚实啊。

「不好意思,太一学长。」

入香低头向我道歉。

「爸爸对任何人都是这样,请学长不要介意。」

听到女儿关心自己,黑道大叔爽朗地笑着。

我也附和着他哈哈大笑。

「拜托,哪有这样叫的啦,伯父。」

我模仿他刚才拍我,拍了拍黑道老爸的肩膀。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大海,那个丑八怪则是镰足同学,也是我的朋友。多多指教啊,吾郎哥。」

黑道老爸「喔」的一声看着我的表情。

「太一小弟很上道喔。」

剌着刺青的厚实胳膊搂着我的肩膀,感觉好像大蛇缠绕在身上一样。

「吾郎和大海,再加一个秀树就能凑成新御三家(注51:新御三家,一九七〇年代日本的代表偶像歌手,三人为乡裕美、西城秀树及野口五郎。日文五郎与吾郎同音,大海和裕美同音。)了呢。」

只有说这话的黑道老爸与镰足同学在笑。

入香眯起眼睛,看着我和黑道老爸的两人拍档。

「爸爸似乎很高兴呢,因为你一直嚷着『想要男孩』呀。」

「对啊,我想要太一当作生日礼物。」

黑道老爸露出牙齿,对我做了一个黑道笑脸。

「讨厌啦~吾郎哥难不成想搞GAY吗?」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黑道老爸听了放声大笑。

「不是啦,因为我们家阴盛阳衰,才会向往情同兄弟的父子啊。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后,还是会离开爸爸不是吗?」

「好啊,要我『过户』到吾郎哥家也可以喔。不过附带条件是,要让我尝到比我妈妈做的汉堡排更美味的手艺才行。」

「入香,今天是吃汉堡排吗?」

听黑道老爸一问,手上捧着花束、提着篮子的入香焦急地扭了扭身子。

「嗯~应该有类似肉丸子之类的菜吧。」

「好,那么都进来吃饭吧,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黑道老爸搂着我的脖子走进玄关。入香小跑步走在我们前面,将花束放在篮子里,帮我们开门。

「像他那样怯生的人,一旦对别人卸下心防,就会趁虚而入地拽起来。海弟也要小心喔。」

镰足同学对跟在身后的弟弟提出了一些忠告。

宽广的客厅里摆设长长的沙发,没做过坏事的人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吧。

曾我野笑诗和饭团女、麻花辫女搭档坐在沙发上,三人都盯着巨大的电视看。

「喔,迪斯可和狂热也来了吗?」

听到我这么说,两人组的视线从荧幕上移开。

「星期六晚上的周末狂欢夜吗?」

「是洛比可和姆皮啦。」

两人没好气地回嘴。

从喇叭中传来轰的一声,画面中的座头鲸奋力一跃,在海面上翻滚。

「这是由真子送的,BBC所制作的纪录片——」

入香轻巧地绕到沙发后方。「洛比可,姆皮,让位给太一学长吧。」

饭团女和麻花辫女顶着肩膀,往沙发的角落移动。

曾我野笑诗并未从电视正前方的位置移开。穿着热裤翘着脚的她,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难得有客人光临,但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眼镜。曾我野笑诗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真是不搭啊。而且还绑着两个小马尾,真是不搭啊。真是不——算了,别再做这种小学生的行为了,老实说吧。

眼镜曾我野,好可爱。和平常的反差让人看了冻未条。

「请坐请坐。」

我在入香的敦促下准备坐上沙发,但不论坐哪里,都会坐在曾我野的旁边。

「好厉害喔!你们快看!」

入香兴奋地大喊。饭团女和麻花辫女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跑过去。

我回头一看,入香正从篮子里取出镰足同学烤的派,放在餐桌上。只见她的手支撑着又厚又大的派,看起来有些危险。

弟弟赶紧帮助她,缓缓将派放在餐桌上。

「这真的是在家里自己烤的吗?」

「嗯,只是普通的乡村料理啦。」

镰足同学回收空篮子,提在自己身后。

「看起来好好吃~」

「好棒喔~」

「这是用窑烤出来的吧?」

黑道老爸一脸认真地盯着派的侧面看。

「对呀,我最近在自己家里盖了一座烤窑。」

「果然没错,烤的颜色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妈妈,快过来看吧。」

黑道老爸喊了一声妈妈。

紧接着,穿围裙的曾我野妈妈和由真子从蔚房出现,看到客厅里的人突然变多,惊讶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看,这是镰足同学用自家的窑烤出来的呢。」

「哇~好棒喔,由真子你看~」

弟弟和镰足同学对走过来的曾我野妈妈点头示意。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您好。」

依照现在的情况,我和由真子算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也站起来行礼。

不过由真子穿围裙的模样,腰带紧紧系在比腰还要高的位置——真是不错。另外对派感动得双手在胸前合十的曾我野妈妈——更是不错呢。二〇一一年下半年的

「害羞熟女」正穷。

「现在开始流行用窑烤的甜点呢。我也来开一间烧烤点心专门店吧,从国外聘请专家制作真正的烤窑。虽然旗下已经有披萨店,不过还没有专门的西洋点心店呢。嗯,这样绝对有赚头。」

曾我野社长拿出iphone滑了滑,似乎在开始策划些什么。

「镰足同学是一个人住吧?所以这个派是你自己烤的吗?」

「对呀。」

「哇,好厉害喔。」

「原来你会做菜啊。」

「比起做菜,我更喜欢享用美食。不过因为喜欢吃,所以后来也渐渐喜欢做菜呢。」

「喜欢果然是进步的原动力呢。」

「不过能做得这么好也很不得了呢。我们家的人都只会吃而已。」

「由真子好过分喔,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才『特别』享用大餐而已嘛。」

「哪有,平常的你都只负责吃呀。」

「对呀。」

「爸爸妈妈你们好坏。」

虽然蔚房和饭厅的气氛十分热络,但我却和曾我野笑诗一起盯着BBC精采的节目制作。其实我也是不得已的,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坐在我隔壁的曾我野,刻意将视线从家人的身上移开。

「画面真好,这是蓝光吗?」

「对。」

偶尔想找话题,却只得到简单的回应。她说不定比在学校的时候更难相处。

这时候如果是席德的话……不,我已经说好不再找席德出来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

「嗯?」

曾我野第一次转头朝向我。

「我的心情就和你现在一样,每当弟弟邀请朋友来家里吵死人的时候,我都会躲在自己房间里。就算来的人是亲戚,我也可以躲很久。」

曾我野往前低头搔搔脖子,朝我露出毫无防备的发旋。

「其实我不觉得很吵啊,这在我家是家常便饭。就算躲在房间里,爸妈也会很快叫我出来吃饭,所以待在这里比较好。」

「每个人对于舒适距离感的定义都不一样呢。」

「对呀。」

曾我野再度将视线移到海中的生存竞争之上。

「欸,镰足同学烤的是什么派?」

「不知道。」

之前好像听过,但我忘记了。

「中野,你去看一看吧。」

「你自己去看啦。」

「不要,我在看电视耶,没看到我看得这么专心吗?」

光脚的曾我野以脚趾指着大画面电视。

「你真的专心在看吗?」

「嗯,所以我才问你啊。还有,镰足同学家里的烤窑是什么模样?」

「我哪知道。还有你根本听了不少她们的聊天内容嘛,哪有专心在看。」

「我哪有在听。快啦,知道烤窑的模样吗?」

「拜托,我真的不知道啦。我又没去过她家。」

听到我的回答,曾我野只喔了一声,抱着膝盖装出真的很专心的模样开始看电视。

影片中的时间流逝极为快速,转眼间欧洲某处的森林就由绿转红,然后染成白色。

「不过你这是什么模样啊。」

「嗯?」

曾我野整个人靠在沙发椅背上,脚像昆虫一样做起屈伸运动。大腿内侧碰在小腿肚上,发出像泡沫飞溅般的声音。

「虽然已经进入夏季,但你这件热裤也未免太火热了吧。」

「在家里要穿什么是我的自由。」

她的脸夹在光滑细嫩的膝盖间说着。

「是没错,但是……如果我弟弟在家里也这样穿的话,我也会骂他『你这是什么模样啊,笨蛋』不是吗?」

「弟弟穿热裤的确该骂。」

她呵呵一笑,缩起身子。

「中野你总是这样说呢,例如『如果我是你的话』或是『如果是我弟弟的话』。」

「拜托,我哪有这样啊……」

「怎么没有,所以你才会一直发呆。」

发呆……我吗?

「我哪有发呆啊。我神经绷得很紧,而且很冷酷呢。」

「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吧,在学校也是。」

「那我以后会想办法把心找回来的。」

我做出集中注意力的模样,挺直了腰杆。

「别忘记保持下去喔。」曾我野以脚跟朝向空中踢过去,

「穿热裤真的很适合你。」

听到我这么说,她回答。「谢谢你。」

我搞不懂她是真的回礼还是唬弄我。只见她伸直了脚,回复刚才盘腿的姿势。大家都跑到厨房去看曾我野妈妈大秀厨艺,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曾我野两人。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能聊的梗,真是难熬啊。我自顾自地拚命在脑海里寻找可以聊天的题材。

「啊……之前不是有物理的实验课吗?」

「嗯。」

北极海的画面映在曾我野的眼镜镜片上。

「那次实验,我们班的数值七零八落,连图表都画得乱七八糟。你们班的结果精确吗?」

「有啊,很精确。」

曾我野缩着下巴,看起来有一点双下巴的模样,同时盯着画面看。

「要看吗?」

「咦?」

「我有抄笔记,要看吗?」

「在这里?」

「也不是在这里啦——」

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在曾我野笑诗的房间里。跟着曾我野离开客厅,登上楼梯,我觉得自己像「Enter the Sogano(注52:出自一部法国电影「Enter the Void(嗑到荼靡)」,重现嗑药与意外死亡后,灵魂出窍的迷离梦境,也探讨生死轮回的概念。)」一样。

曾我野的房间很漂亮,不过东西少这一点有些犯规。如果我的房间里没有漫画、模型或是装着五十片DVD的壳子,应该多少会整齐一点吧,应该。

她拿出坐垫让我坐,借我看物理笔记,同时拿出一张活页纸,叫我将资料抄下来……人家难得邀我进房间,我在干什么啊。

抄完资料以后,又陷入一片沉默。总觉得有点累,还有……家中限定眼镜版的曾我野好可爱,看得我有点小鹿乱撞。

怎么回事啊,我又不萌眼镜属性。难道冷淡态度+眼镜正中我的下怀吗?

还是……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我该不会喜欢曾我野吧?

忽然,曾我野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拜托不要一声不吭就突然行动好吗?至少告诉我一下要去哪里嘛。

「我去淋浴一下。」

她如果这么说的话,

「那就趁机来个突袭内衣检查吧~」

我就可以说这句台词了。这样才叫做「沟通」啊!

一个人独处实在闲得发慌,但要是在房间里随便乱碰,万一发现什么会「出局」的东西,那也未免太蠢了,所以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同时一件东西从我的口袋里滚出来。

是那个让人软绵绵的怪药。

如果要使用的话……不就是现在吗?

等曾我野回来,她一开门的同时就按下去!然后就等着她软绵绵吧——嗯,只有这样了。

不知道冷淡的曾我野软绵绵后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变得很娇呢?还是态度一如往常地冷淡,但是身体却软绵绵到不行呢——话说回来,软绵绵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自己问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蠢。

当门喀哒一声开启,我当机立断立刻点击下去!应该说按下按钮。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我怎么觉得曾我野抱着一条花纹很像蛇的蛇走进来。原来这药的副作用是我眼睛看到的那玩意儿啊。

「那、那是什么……」

「是蛇呀。」

「怎么会有蛇?今天的食材吗?」

手臂上缠着和手腕差不多粗的蛇,曾我野听了一笑。

「不是啦,这是我爸爸养的蛇。」

搞什么鬼啊死老爸!怎么可以养这么恶心的生物……当然我不敢直接骂出来,说不定我还得称呼一声蛇老大呢,岳父养的蛇老大。

蛇老大从曾我野的手上软绵绵地垂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横越房间,缠在我的脚上。我忍不住「呀——」的一声尖叫。

「哇,不得了,它好黏你喔。」

它从脚缠到我的背上,再滑溜溜地爬到我肩膀上。曾我野看了不禁笑出来。

「黏什么黏啊,它根本想吃掉我吧!」

「不,它如果想吃你的话会缠得更紧。比起笼子里的栖木,这孩子似乎更喜欢中野你呢。」

我不断催眠自己「它一点都不可怕」,但一点效果都没有。镰足同学,总之我等一下再找你算帐。结果这个药居然让蛇变得软绵绵,除了爬虫类博士千石正一先生以外,谁会高兴啊。

蛇在我耳边吐舌头,吓得我一动也不敢动。曾我野这才拿下我身上的蛇,再度离开房间。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两手空空回到房间的曾我野坐在床上,仿佛从大腿往脚踝一路摸过去般身子向前弯。

「你之前不是想看蛇吗?」

「嗯?对……」

因为来到人家房间里作客,我只好这样回答。其实我希望她能先确认一下我的意见。

「要看毕业纪念册吗?」

听到她这么问,我还以为她又要拿出「毕业纪念册」的有害生物,吓得不敢动。还好她将一本布质封面的飞鸟学园附中毕业纪念册交给我。

「中野是高中才入学的吧?所以我猜你会想看。」

我打开纪念册,坐在床上的曾我野上半身往前倾,隔着我的肩膀一起看。

「这是文文,那是沙织——」

她一一指着照片告诉我。但对我这个装睡小鬼而言,根本分不出这些国中生神奇宝贝们现在进化成了谁。

「曾我野你呢?」

「嗯,我在这里。」

相片里的曾我野,脸蛋比现在稍圆,还戴着眼镜。如果我国中和她同班的话,应该会喜欢她吧,真可爱。

「啊,好可爱。」

我不小心脱口而出,随即又加上一句「可惜现在变成这样了」。

「你很啰唆喔。」

光脚的她以脚尖踢我屁股。

「然后这是镰足同学。」

听曾我野这么一说,我本来还怀疑。但看了看她所指的页面,想不到却是真的,那个笨蛋果然混在大合照里面。

「不会吧……」

而且她的头发还是黑色的,显然是一副国三版的镰足同学。未来的技术真可怕,连这么小的细节都可以窜改啊。

「镰足同学以前发生过趣事喔,毕业旅行的时候——」

曾我野从床上缓缓滑下来,屁股噗的一声着地。

我全身一抖。

曾我野屈膝坐着,大腿贴在我的脚边,像是要往内侧靠一般。从她的肌肤散发出一股轻飘飘的暖色系香气。

可能是软绵绵药的副作用,我现在全身软绵绵的。身体和脸部表情形状不定,无法自由地控制。若是看在曾我野的眼里,她一定觉得傻笑的我看起来很怪吧。

在曾我野家里观察她之后,我得到一个结论。

虽然她在学校很冷漠,总是对人爱理不理。但这不是因为她脾气坏,而是她本来就这样。我会摆出反抗的态度,是因为背地里隐含着庞克思想,但她只是天生这样而已。

这么一想,该说她很肤浅呢,容易了解呢,还是容易掌握呢。不过这种毫无掩饰的感觉很可爱。

「然后全班一起行动的时候,镰足同学她虽然是别班,却特地跑到我们班来——」

我一边听曾我野的解说,同时观赏镰足同学所制作,非常精巧的京都拼贴照片。这时传来敲门声,门微微开启。由真子探进头来看到我们,不知为何笑了笑。

「久等了,饭煮好啰。」

「好、好的。」

我弯了弯还软绵绵的身体,僵硬地回了个礼。

「有什么好笑的?」

听到曾我野这么问,由真子「欸?」了一声,轻轻缩回门的另一侧去。

「嗯,我希望你的房间能经常维持这么整齐呀。」

「什么?我的房间一直都很整齐啊,姊姊你在说什么。」

曾我野似乎有些不悦地回嘴。由真子将门当挡箭牌躲起来,对我说「我在下面等你们喔」,随后就离去。

不知为何,曾我野嘟起鸭子嘴瞪着我。

我全身一抖。

啊,她的房间平常果然乱七八糟,这种切身的感觉让我心头一震;然后想到她为了今天而特地将房间打扫干净,让我全身又抖了一下。

3-3逊炮不要用大金刚。

……

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界上也有纯素食主义的庞克族。

我今天头一次和那些家伙产生共鸣。话说面包真好吃,曾我野妈妈的手工面包超好吃.,最近的烤面包机除了吐司以外也烤得出来。

镰足同学的派也很好吃,吃起来酥酥脆脆的。

曾我野妈妈的手工面包和镰足同学的派——继妈妈面包,镰足派之后,我们家也来做些手工料理吧?商品名称「太一雕」不能改,所以得决定「雕」的内容才行。我本来想夸张地大嚼特嚼,但是曾我野家族的焦点全部集中在弟弟身上。

「真会吃~」

黑道老爸看着猛吃烤鸡的弟弟,不知为何高兴地笑着。「大海弟弟,你有参加社团活动吧,篮球吗?」

「嗯,没错。」

「是吗?我当初在建这栋房子时,曾经想在庭院盖一座篮球场,那是我的梦想呢。不过女儿长大后大概不会跟我一起打篮球吧,所以后来放弃了。」

「真是好险呢。」

我嘴里塞满了黑道老爸开的店,「吾郎餐桌」里的招牌菜单.吾郎沙拉。

「要是盖下去的话,现在就有鸟在篮网上筑巢啦。」

「和爸爸打篮球好像有点怪呢。」

「球都在爸爸手上嘛。」

饭团女和麻花辫女一边分着煽烤一边说。

「入香在学校的表现怎样?」

听黑道老爸这么一问,弟弟边嚼边思考,同时斜眼瞄了一下入香。

「虽然我和入香不同班,但我有听说,入香她非常认真。上课时班上如果有人吵闹的话,她好像会立刻制止。社团活动也经常发号施令,严格地指导学弟妹呢。」

「嗯,感觉很恐怖吗?」

「入香川亲方的爱之鞭(注53:亲方为相扑用语,意指道场里的师父。爱之鞭则是相扑界的行话,亦即对相扑力士的「严格磨练」,后来因为闹出人命而浮上新闻台面。)吧。」

饭团女和麻花辫女面面相觑。

「咦,是这样吗?」

黑道老爸眼睛瞪得老大,露出夸张的表情。「她在家里可是完全不一样呢,之前她还三更半夜爬起来——」

「爸爸,不要乱讲些有的没的。」

入香眉头微微一皱,瞪了黑道老爸一眼。黑道老爸被女儿的视线逗得哈哈大笑,曾我野妈妈和由真子也跟着笑出来。

「太一,笑诗在学校呢?」

黑道爸爸这么一问,我看了一眼餐桌正对面的曾我野。不知为何,她用白兰地杯倒乌龙茶来喝。

「这个嘛,您的女儿在班上有一点欠缺协调性喔。」

听到我这么批评,

「啊,果然呢。」

黑道老爸笑了。

「你有资格说我吗?」

曾我野笑诗呛了我一句,同时缓缓转了转手上的白兰地杯。

「你根本没朋友吧。」

「笨蛋,应该说我『只有』朋友而已啦。如果少了朋友这个元素,我就什么都不剩啦。比方说山——」

正当要脱口而出时,我顿时语塞。

惨了,那家伙还在时空隙间之中耶。

不过「有个朋友卡在时空隙间之中」,仔细想想似乎有点帅。

「山?」

曾我野一脸讶异。

「山……这个……他叫小山……背……不,是我家附近的朋友……」

「别忘了有我哟。」

餐桌另一端的镰足同学探出头来。

「我,笑诗,太一——三个人是好朋友。」

听到镰足同学这么说,黑道老爸和曾我野妈妈互看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

曾我野的家人很关心她嘛。协调性就和肌肉一样,如果平常没在使用的话,一下子就会萎缩呢。这是我刚想出来的理论。

「你们三人平常都聊些什么呢?」

由真子看了我一眼问道,这让我有点紧张。好,将「协调性」能力设为启动吧……

「这个呢,我和笑诗无话不谈,会倾吐心中所有烦恼。比方说弟弟的事情,将来的出路,或是弟弟的事情——」

「怎么一直在聊我啊。」

坐在隔壁的弟弟碰了一下我的肩头。

「还有弟弟将来的出路——」

「话题排列组合吗?」

「少骗人了,你哪有为了你弟弟烦恼,而且你超爱弟弟的吧。」

坐在对面的曾我野笑诗一口喝光乌龙茶。

被说出事实让我有些难为情。

「呃……?我,我一点都不爱我弟弟好不好!」

「哪有,你超爱的呢。连手机的待机画面都是弟弟的照片。」

「真的吗?」

弟弟对我伸出手。

「太一哥,借我看一下。」

「拜托,这怎么能给别人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打开手机的上盖,向大家公开弟弟睡着时的纯真表情(前天拍的)。

「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啦!」

弟弟想从我手上抢过手机。

「啊?只是因为可爱才拍的啦!我现在在反省。」

「太一同学,你的动机已经属于犯罪啰。」

镰足同学比了一个叉叉的手势。

我甩开弟弟的手,将手机传给餐桌对面的曾我野。

「还给我啦,学姊~」

「哈哈,还真的拍呢,入香要看吗?」

「好呀。啊,哈哈,在睡耶~」

「喂喂,大海,有点规矩啊。庆生会还没结束喔。」

「男生真好呢,这么有精神。」

听他们轻声这么说,我还以为黑道老爸的眼角泛着泪光。不过我回过头,却只看到入香两旁的害羞夫妇彼此微笑而已。

入香提议玩玛利欧赛车,因此大家都集中在客厅的大电视。

「大海也一起来玩吧。」

入香理所当然地将方向盘交给弟弟,开始游戏。

「那么号称『中野家音速游击队』的我非得出场不可啰。」

我推开战战兢兢地摸着方向盘的镰足同学,到起跑线就位。

加上黑道老爸,展开四人对战。

在我家,爸爸和妈妈都不玩游戏。至于朋友……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我还是头一次四人对战。

加上这种不利条件,而且还陷入无人加油的处境之中,第一战我就输到最后一名。靠着弟弟第一名勉强扳回一成。

「首先由中野家以些微差距领先吗……」

「什么时候变成队伍战了?」

弟弟的表情像是沉浸在胜利余韵中,被泼了一头冷水。

拜托……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耶,不和你组队和谁组队啊!

「前人曾经说过至理名言——『年轻人团结一致』(注54:「If the kids are united」,英国魔克乐团Sham69的单曲。)呢。」

「哪个人和我换吧~」

第七名的入香将方向盘塞给镰足同学。

「之后就拜托你了。」

「姆……用这种按压式的按键操作吗?」

显然镰足同学是第一次玩游戏,所以不足为惧。虽然还剩下首战第二名的黑道老爸,不过下一场依然是我们中野家的赛道——我以眼神将这些讯息告诉弟弟。

「大海,加油喔~」

听到入香的加油,弟弟的脸上露出全力以赴的表情。而且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中野,加油喔。」

坐在后方沙发的曾我野笑诗,光脚在我的背上踩来踩去。

「笨蛋,就算你踩他也不会加速的啦!而且男人才不是踏板,是方向盘!不要用踩的,要用握的!」

黑道老爸哈哈大笑。

「妈妈,刚才的话有听到吗?这句话说的真妙呢。」

「太一同学也被别人握着方向盘吗?」

听到害羞的曾我野妈妈这么问,

「呃,多多少少啦……」

我在脑海里想的主要是某个未来人。

在曾我野笑诗的卑劣妨碍行为阻挠下,我连续两场垫底。弟弟第四名,黑道老爸维持第一了第一名变成镰足同学。

「——现在以白组些微领先吗……」

「怎么组别又变了啊。」

这次她不踩我,而是用力踢我。

「哪个人和我换吧。」

弟弟举起方向盘。

「那就让我来吧~」

饭团女举起手来。

「姆皮加油喔~」

跨坐在沙发椅背上的入香帮她加油。

曾我野笑诗一言不发,不断用两只脚踩着我的背。

别再踩啦!我可不是锻炼脚力用的机器啊——话说我如果顶住的话,或许还能锻炼我的身体耶……

「中野,再增加一点负担吧。」

「了解~」

比赛就在你来我往之际结束了。我最后一名,但是镰足同学却再次得到第一名。话说她根本不是生手吧。

「——所以说,东京飞鸟学园高中队好不容易逆转胜了吗……」

「又随便瞎掰队名了~」

「该死的臭蝙蝠。」

和饭团女换手的麻花辫女忍不住抱怨。

「曾我野,你跑一次让我看看。」

说着,我将方向盘交给她,她倒是很爽快地和我交换。

嘿嘿嘿……看我从后面好好踩你几脚,就像花式溜冰的直线接续步一样。

「脚让我靠。」

曾我野回过头来。

「咦?」

「我说,脚让我靠。」

坐在沙发上的我,膝盖以下就这样成了曾我野的靠背。

岁月的流逝真是可怕啊。小时候会对爸爸说「爸爸,是花店呢」的小女生,总有一天也会说出「喂,让我靠」这种话,完全没把人当人看呢。

然后我觉得身体突然往下一沉。

由真子坐在我的旁边。

我直觉认为,她对游戏应该没兴趣。从她身上散发的感觉,和客厅里的热络气氛不一样。

「听说太一同学喜欢德国电影呢。」

「咦?」

我因为距离一下子缩短而有些慌张,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听那孩子说的。」

由真子说的「那孩子」正背靠在我的脚上,拿红龟壳砸人还哈哈大笑。

「你喜欢哪个时代的电影呢?」

「呃,这个嘛——」

我哪知道什么时代。我只是从镰足同学列出来的清单中随便挑来看而已。

「对了,例如温德斯或是荷索,大概那个时代的……」

「德国新浪潮时期吗?真不错呢,那一部分我完全没看过。」

咦?怎么怪怪的……

「我现在沉迷于小津(注55:小津安二郎,曰本知名导演。代表作品有《晚春》和《东京物语》。),接下来想一口气观赏那一部分。太一同学有什么推荐的吗?」

……镰足同学,你搞乌龙了吧。那不是「她喜欢的电影清单」,而是「她想看的电影清单」啦。这样就找不到共通话题,反而得主动带领话题了,未免太难了吧。

「这个呢……(有裸露镜头的)『歧路』我还满喜欢的(因为有裸露镜头)。」

「娜妲莎.金斯基(注56:娜妲莎.金斯基,号称一九八〇年代欧洲影坛第一美女,拍摄超过六十部以上的电影。)主演的那一部?温德斯早期的电影吗……比较阴沉呢。还有荷索……娜妲莎的父亲克劳斯.金斯基,长相很夸张呢。」

「啊,是那一部对吧,前往亚马逊秘境的——」

「没错,就是『天谴』。」

「那部我有看,他的长相的确很吓人。」

「对对对,从他的长相根本无法想像娜妲莎是他女儿呢。话说回来,不是有一部纪录片叫做『我的好友』吗——那部纪录片是荷索导演的吧?我在课堂上看过这部电影呢。曰本有上映这部电影的地方,是一个叫作Box东中野(注57:真的有这间戏院,在东京都中野区,靠近新宿,现在改了名称。)的迷你剧院。现在虽然改了名字,不过依然会彻夜放映『浩劫(注58:浩劫(shoah),一九八五年法国拍摄的二战德国集中营纪录片,长达九个半小时。)』或是『洛基恐怖秀(柱59:洛基恐怖秀(The 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一九七五年的英国电影。虽然叫恐怖秀,却是结合同性恋、吸血鬼『外星人与摇滚乐等在当时惊世骇俗的话题,和恐怖片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时我本来也想去看呢。另外还会放映米尔.玛斯卡瑞斯主演的电影喔,当时连三浦纯都表演了脱口秀呢。你知道米尔.玛斯卡瑞斯是谁吗?他是墨西哥的摔角选手——」

哇塞,原来她是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的类型吗?和我一样呢。

「下个月有地方要重演施隆多夫的电影呢,太一同学,要不要去看?」

「呃,这我没听说,不过我想去。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呢?」

这就是运动领域常说的「身体很自然地反应」。

我现在脑海里根本没想到攻略三姊妹,只是像呼吸一样自然地邀由真子去看。

「咦?啊,这个——」

由真子突然不知所措,生硬地以手指推了推眼镜。「一起去……一起去吗……是可以啦,不过,我,多半都是一个人去看电影……」

「我也是啊。不过要不要试试两人一起去?电影是什么时候呢?」

「啊,这个……等一下,我想起我的房间里有传单。」

由真子没有和我四目相接就站了起来,离开客厅。她的走路姿势像是踮起脚尖般。

「好呀……」

膝盖突然觉得沉重。

曾我野双手高举,画面上是大金刚胜利后在绕行。

黑道老爸低着头,大大叹了一口气。

「可恶,最后的香蕉……」

「被别人拖累踩到香蕉了呢。」

镰足同学抛起方向盘后接住。

「那现在是哪一队获胜?」

曾我野往我的膝盖上一坐。我早就已经算不清什么分数了。

「嗯……比赛结束吧。」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没多久后站起来,将方向盘丢给入香。

「入香,下一场换你玩,我口渴了。」

然后她走到厨房去。

「太一,要不要报仇?」

黑道老爸将方向盘递给我,我只好苦笑一番,爽快地认输。

真的很开心,仿佛外头还艳阳高照一样,我一直没开口道别。

但我也知道,再拖下去就要到晚餐时间了,这样也不行。

所以我拜托镰足同学开口。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我和她只互看了一眼,她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代替我说出这句话。

这时她所使用的桃子公主已经达成了二十连胜。在她的霸权下过着安逸日子的我们有如被催促一般,滔滔不绝地将非说不可的话告诉各自的对手。

「镰足同学,我会多加练习的,下次再一起玩吧。」

黑道老爸像是精疲力竭般瘫坐着。之前他看来似乎相当有自信,结果却一次也没赢过镰足同学。

「也对,下次再一起玩吧。」

镰足同学咳了几声笑了笑。

「太一同学,不嫌弃的话请拿去吧。」

我本来想将电影院传单还给由真子,但却被她推了回来。

「大学研究室里有很多。」

「是吗?那我就收下了。」

我将传单折起来。

「等你考试结束再去吧。」

由真子看起来像是闲着发慌,急躁地双手合十,或是将手背在背后。

「嗯,下次我寄邮件给你。」

我已经取得了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约定。

我发觉自己正逐渐脱离充满客厅内的和煦气氛。就像潜水病或是高山病一样,我的身体在气压变化之下产生了异状。为了摆脱症状,我站起身,用力拍了拍黑道老爸的背。

「好吧,吾郎哥,下次会再来的。」

「噢,好啊,随时欢迎来玩。」

黑道老爸站起来,双手握住我。

「啊,对了,我有养蛇耶,很大一条喔,下次让你见识一下。」

「真、真的吗……真让人期待啊……」

曾我野笑诗看向我,呵呵一笑。

「打扰了,感谢今天的招待,伯母的手艺真棒。」

弟弟向曾我野妈妈道谢。因为我表现出黑道的模样,因此更显得弟弟彬彬有礼。「大海下次也要来喔。」

黑道老爸也用双手和弟弟握手。

镰足同学前去拿篮子,饭团女和麻花辫女则将蛋糕和料理等装入保鲜盒里。众人一来一往,让客厅和饭厅十分混杂。

在有如耳鸣的压迫感袭击之下,我一个人来到走廊上,走向玄关。

我在穿鞋子的时候,听见黑道父女的谈话。

「笑诗,送太一同学他们去车站。」

「咦~」

「我去送吧~」

入香的声音今天一整天都活力不减。

饭团女和麻花辫女像是被她推出来一样,从客厅走了出来。

「小芬和小豆子(注60:日本动画「小天使(阿尔卑斯山的少女)」中的角色,小莲(海蒂)、小芬(克拉拉)和小豆子(彼得)为台湾播出时的译名。)住在哪里呢?」

听我这么一问……

「小莲嫉妒又失踪了呢。」

「是洛比可和姆皮啦~」

她们两人将话题岔开。

「她们两个都住在我家附近。」

在她们两人穿鞋子的同时,入香帮忙提着一个装礼物的纸袋。

曾我野笑诗慢吞吞地来到走廊上,我向她挥了挥手。

她对我露出一个轻视的笑容,然后回头朝向客厅说:

「我还是跟去吧。」

说完,她指指我。「我去拿钱包和单车钥匙。」

像是刻意露出修长的腿和小小的臀部一样,她缓缓地走向走廊内侧。

刚才的手势是「在那里等着」吗?为什么她的架子摆那么大啊?

曾我野全家都出来送我们,不过曾我野笑诗和入香要陪我们去车站,因此留在家里的只有黑道老爸与正派母女三人而已。

「拜拜~」

入香对家人挥挥手,开朗地说着。

饭檲女和麻花辫女各自骑着脚踏车离开后,队伍里还有五人。前往车站的路上,我的心情依然很雀跃。

来的时候没有发觉,不过这条路是有斜坡的。曾我野跨在脚踏车上缓缓下坡,脚上穿的拖鞋在地面拖行,煞车的声音盖过了我们的对话。

镰足同学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听着与期末考相关的话题。

徒步的入香和弟弟走在前头,不时传来高分贝的笑声。

我望着两人的背影,觉得他们好像还没长大。是因为和身旁的曾我野比较的关系吗?

虽然和由真子约好看电影,不过心情却丝毫兴奋不起来。

「喜欢电影」→「那下次一起去」这种成熟的邀请方式不是很好吗?究竟为什么呢?

是因为曾我野就在我身边的关系吗?

站前的商店街稀稀落落。星期日的结束让风变得温暖。

来到闸门口前方的挡车栅,曾我野停下车来。

「路上小心一点喔。」

「嗯。」

我随口回答,却觉得怪怪的。

「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说才对,身为男生。」

「是吗?可是你一直在发呆呀。」

曾我野露出牙齿一笑。

「你才应该小心一点,结果你还是穿着热裤出来。」

「啊,真的耶。」

说着,曾我野以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搞不懂到底谁才在发呆。

「明天学校见啰」这句话要是说出口的话,伴随着假日的结束,心中这股烦闷的感觉似乎会更加难受。所以我面对曾我野,一句话也没说。

但我却意外地不觉得害臊。只有孤零零存在于不知身在何方的城镇街道,那股不安随着阳光的阴影落在我们两人身上。

3-4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曾我野笑诗说,她的黑道老爸自从庆生会结束之后,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不知道这叫宴会结束还是燃烧殆尽症候群,总之快乐过后都会觉得情绪低落。我也是一样,自从那次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

但我却没有情绪消沉,反倒兴奋得很。像是在热气烘托之下轻飘飘一般。比起班上那些为了小事而忙东忙西的同学们,我显得很突出。

比方说都已经快期末考,我却丝毫没有危机感,仿佛就算满江红也无关紧要。

我觉得这样很好。比起被奇怪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多了——我之前这么认为。

但是我错了。我只是受到某些更大条的事情打击,内心麻痹了而已。

「我可以攻略曾我野笑诗了吗?」

经过站前的商店街,穿梭在一成不变的住宅巷弄之中时,我开口问。

镰足同学一边踢著书包,「姆——」的一声长长呼了一口气。

「时机成熟了吧。」

「不,其实我根本没准备。」

明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却丝毫没有平常那种松口气的感觉。

反而觉得难熬。

因为自己距离想待的地方越来越远而觉得难熬。

经由那所学校,那间教室,前往她所居住的城镇,我不熟悉的车站——也就是曾我野对我说「路上小心」的场所与时间——距离我越来越远。

我朝着没有曾我野的方向走去。

「我似乎喜欢上曾我野了。」

「我也喜欢她哟,曾我野笑诗,应该叫她笑诗。」

镰足同学边走,边以书包的角角刷过架设在建筑工地外围的铁丝网。

「如果历史上的评价不算的话。」

「一般人会混为一谈吗?」

「表面上的她看起来冷淡而难以相处。但如果以『她本来就不太和蔼可亲』为前提与她相处的话,反而会觉得她的个性十分容易理解呢。」

「是这样没错。但她有时候也会说出关心或体贴的话吧?我对这一点——」

说到这里,我察觉到镰足同学露出存心戏弄我的眼神。

「这一点?对这一点怎么样呢?」

「这、这一点……就是……喜欢啦。」

我撇开视线低喃。镰足同学听了之后「喔——」的一声,听起来好像刚睡醒的龙猫。

「太一同学,你娇羞了喔。」

「不准说我娇羞。」

虽然我反驳她,但我也感觉到自己面红耳赤。

丢脸死了。

「那么太一同学,你似乎喜欢笑诗的个性,但你对她的外表又有什么看法呢?」

「外表……?外表……喜欢啊。应该说仔细看的话,会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镰足同学又「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全世界最邪恶一族的后裔所发出的

声音。

「和世界最○○的太一同学很相配呢。」

「对啊……那两个字就甭说出来了。」

我感觉心头的重担烟消云散,是因为和她这种小笨蛋倾吐自己的心事吧。

我真的喜欢曾我野。不只是三姊妹之中最喜欢,更是全世界最喜欢,全宇宙最喜欢。只有她是特别的,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啊。虽然有攻略三姊妹这种特殊的条件,但是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之后,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校园第一美少女,追她的人数都数不完。喜欢她的我只有我而已。

这个国家的未来就随它去吧,反正我和曾我野的未来=日本的未来。

「好,我决定采取行动。就算向她告白失败,大不了『登登——』一声回到纪录点而已。」

「也对。另外如果再次回溯的话,以未经训练的人类而言,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第九次。不管成功与否,都让人非常期待呢。」

「啊,是这样的吗?」

「没错。附带一提,目前的纪录如下:哺乳类是食蟹猴三次,整体脊椎动物则以非洲爪蟾的六次最多。一旦超越这个次数,任何生物都会神秘死亡。太一同学要超越草履虫所创下的『生命体之壁』十二次纪录也不是梦想哟。」

「你们干脆叫草履虫去攻略三姊妹算了。」

或许身体不对劲不是恋爱所造成,而是『登登——』的后遗症。

「如果太一同学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会考虑看看哟。」

镰足同学边走,边刷过道路旁边自动贩卖机上的每一个按钮。

国文课上到最后不小心睡着,就这样一睡不醒。眼睛睁开后才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让昏昏沉沉的脑袋醒过来,想起下一堂课是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实验。

我在心里抱怨,为什么镰足同学你不叫醒我啊。后来才想到,她答应和我与曾我野保持距离。

有她在的话,的确就会失去恋爱的气氛。如果她没有开口的话,我可能会亲自拜托她。不过到时候,她可能又会「喔——」的一声吧。

我从走廊的柜子里拿出白袍穿上。教化学的老师明明是男的,却像老太婆一样啰唆。进入化学教室之前如果没有穿白袍,会被他叽哩呱啦念到疯掉。因为太琐碎了,连反抗都嫌懒。

如果同班的话,应该有机会在专科教室里聊天吧。我一边想,一边慢慢晃过去——果然发现了。

是曾我野。

和男生。

她和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在穿廊下聊天。

男生露出「电灯泡给我滚」的眼神看着我。应该是三年级的吧,似乎很瞧不起偶然遇见的我。

曾我野和平常不一样,脸上笑咪咪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和眼前的吊儿郎当男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我只好装作没看见,从他们两人的身旁走过。

这时曾我野突然背对吊儿郎当男,横冲直撞地硬和我行经的路线会合。

「那就待会见啦。」

被丢下的吊儿郎当男拚命挤出声音告诉曾我野。

但她却突然变冷淡,

「好。」

只回答了这一句,连头也不回。

反倒是我一回头,就看到吊儿郎当男揪着苦瓜脸瞪我。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声:「臭小子,你竟敢阻碍我。」

搞什么鬼啊,我宰了你喔。宰了你之后我会宣称「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想干掉他而已」,到时候被追究有无责任能力喔。

但我不能质问曾我野「刚才那男的算哪根葱啊」。就算她和我并肩走在一起,我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她反问我「那你又算哪根葱」的话,我可能会哭出来.,万一那男的对我咆哮「你是曾我野的谁啊」,而且从后面捅我一刀,我大概会没命吧。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今天的实验课,考试一定会考出来吧,快期末考了。」

曾我野一边玩手机一边说。

这句话……应该可以解读为对我说的吧。不是她一个人精采地自言自语吧。

「嗯,大概……」

「听说那个老师,连上课聊天的内容都会考。」

然后她阖上手机的盖子,将手机滑进白袍的口袋。

「咦,什么意思?」

「老师上课开始时,不是在讲什么化学的冷知识吗?之前还提到什么诺贝尔奖的……」

「噢,日本人得奖者的记忆法吧?」

「没错,为了不让没听课的人得分,他说会用这个出填空题。」

「真是小家子气。不过他的确会做这种事。」

我笑了笑,曾我野也低头笑了笑。

「似乎每年都会出喔。刚才学长告诉我的。他这次也要给我考古题。」

「啊,原来如此。」

哇哈哈,原来刚才那家伙是负责提供考古题的啊。你就滚到旁边去孤单地

表演男子独奏乐团吧!

我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对了,考试前要不要出去?看电影之类。」

「电影?你不是要和姊姊去看吗?」

曾我野将手插进白袍口袋里,像暴露狂一样敞开。

「由真子会看神鬼奇航之类的电影吗?」

「啊,应该不看吧。她不看大众化电影。」

她嘟着鸭子嘴面向窗户。「所以才要找我去?」

「应该说,我想和曾我野你一起去,不是为了取代谁。」

虽然我试着这么说,但我觉得,这句话还是应该等两人独处的时候再说。一群穿着体育服的家伙,超越穿着白袍慢慢踱步的我们。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

「可以是可以,」

曾我野的视线追着嘻嘻哈哈吵嚷的笨蛋身影,呵呵一笑。「但你会不会玩太凶啦?之前不是才来我家玩,然后又要去看电影?」

「当作考前最后一次玩乐。」

听到我的回答,她丢下我加快了脚步。

「真的吗?我看你之后又会继续玩吧。」

「是真的啦。」

虽然我十分焦急,但仍然停下了脚步。

「这星期六,学校放学之后去?」

「唔……那好吧,我也当作是最后一次玩乐。」

她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回头,而是举起手来做出对话结束的手势。

现在我独自一人。我还特地回头,确认四下无人,也没有看到曾我野。我搞不懂自己对着谁,但我用力比了一个UK式的倒V字手势。虽然不明就里,我却有一种「你活该啦!」的感觉。

吃午饭的时候,我将这些事情告诉镰足同学。

「太好了呢,得到良好的回答。」

她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祝福。

「很好啊,日本很快就要得救了。」

我有点语带讽剌。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对太一同学而言很好呀。」

她却一脸认真地回答。

「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追求个人幸福更加重要。嗯,真是太好了呢。」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火大。」

镰足同学将吃拉面饭的筷子和调羹放在盘子上,握着我的手。

「太一同学,」

「怎、怎么啦,突然这样。」

「一定要加油喔。皇国的兴衰,就靠你这一战了哟。」

「嗯?你在说什么啊……」

我担心周围的视线,因此赶紧缩手。

「太一同学,那你可得抱持在当天和笑诗展开大战的觉悟,努力加油喔。」

「想太多。」

我回答她。镰足同学却露出「哎呀?」的表情,盯着拉面(味噌)的大碗里看。

「想太多……?可是根据资料,太一是异性恋的比例应该是六比四啊……」

「意思是我有四成是同性恋吗?」

自从那次午休之后,镰足同学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并未跑到其他班级的教室去,而是和旧山背军团那些同学嘻嘻哈哈地聊天。她比之前的山背更加现实充,以前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怪人,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厉害。

大概是因为她的人际能力很强吧。

长相也不错,真的满可爱的。

虽然镰足同学刻意躲着我,曾我野也答应和我一起去看电影。但我却不觉得我和她之间变得比以前亲密,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回到过去孤零零的时代一样。

但这件事却从我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回响。似乎是我的交友圈在不知不觉中扩大的关系。

『太一学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在家里看旧的「神鬼奇航」时,入香打电话给我。

「咦?什么怎么回事?」

『我听说了,太一学长要和那人一起出去。』

那人……妹妹竟然叫姊姊「那人」……

「噢,曾我野说的吗?」

『不,我是听由真子姊姊说的。』

入香有点情绪化,语气很激动。

『太一学长,劝你最好别和那人走太近。学长一定是被那人骗了。』

「没有啦,我哪有被她骗——」

『我不知道那人在太一学长面前装成什么样子,但她在家里很冷淡嘴巴又坏又瞧不起人脑袋又笨还会偷吃我的冰淇淋——』

她在我面前也是这样子啊,只差没有偷吃我的冰淇淋而已。

「原来如此,我被她骗了吗?」

『没错。』

入香的鼻息呼呼作响。

这孩子情绪容易激动,个性直率反应又强烈,会让人忍不住想逗她。我能体会曾我野的心情。

「那我被她骗也无妨。」

『?』

「反正男生和女生就是互相骗来骗去的诈欺游戏吧?所以这样就好了。」

『咦……』

我似乎能看见电话另一端的入香,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入香不会这样吗?在喜欢对象的面前隐藏本性。」

『这个……』

「咦?这么说来,是不是代表平常冷淡的你姊姊喜欢我的意思呢?」

『不,我想应该不至于吧……』

「嗯?不至于?」

『我,我不知道啦。』

入香的语气有些愤慨。

『总之,我是因为担心太一学长,才会打电话提醒学长的。』

「噢,谢谢啊。」

『如果学长真的被骗得很惨,到时候我可不管喔。』

「嗯,我会多加留意的啦。」

挂掉电话之后,我心想。

入香非常在意曾我野的事情,但曾我野却很冷淡。

简直就像单相思嘛。

而我的立场和入香有点像,因为曾我野总是冷淡以对。

星期六的第四堂课结束后,教室里充满了整星期最强烈的解脱感。曾我野很快就将书包背在肩上,来到我的桌子旁边。

「走吧。」

她低头看着还坐在座位上的我,小声地说。

「噢,好……」

我因为还没启动开关,所以有点犹豫。

班上的同学们也几乎还没切换成放学模式,在桌子四周晃来晃去。

有些同学切换成社团模式,开始拿出便当放在桌上吃。

「呃……不吃饭吗?」

我想去学生餐厅吃过饭再去,于是开口问她。但看四周的反应,才发觉现在根本不该问。这样等于告诉大家我们两人要出去嘛。

「总之先离开学校再说。」

曾我野将手放在我的桌子上,身体面向走廊。

「镰足同学,拜啰!」

曾我野面向教室外面时,对镰足同学打了声招呼。似乎陷入沉思的镰足同学察觉到我们之后,做作地露出微笑。

「拜啰,笑诗。拜啰.,太一同学。」

「拜啰娜啦,镰足同学。」

我以英日混合式道别对镰足同学说,然后离开教室。

我们学校的学生在我讨厌的上学路线,以我讨厌的方式混杂在一起。

「电影几点开始?」

和曾我野紧靠着,走在白线划分的狭窄人行道上。光是这样就让我紧张不已,连自己手机收在哪里都忘记,找遍了全身。

「我看看……等一下……一点半开始。」

「下一场呢?」

「下一场是……三点二十分。」

「那就看那一场吧,电影开演前去对面吃个饭。」

公车旁若无人地开在人行道的边缘。曾我野在公车的压迫下往边边靠,硬是缩短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我也只能点头而已。

曾我野为了配合终点站的楼梯位置而挑选车厢,我真该拉住她的。车厢里有好多我们高中的学生,两人在一起感觉好丢脸。

曾我野本身倒是很可爱,不管到哪里都不会难为情,在略显脏乱的急行列车中闪闪发光。坐在她旁边的我被气势震慑,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车内的广告上稳定情绪,不然我根本不敢向她开口。

「吾郎哥还好吧?」

「嗯?」

把玩着手机的曾我野抬起头来。

「噢,爸爸吗?大致上复活了。」

「是吗?那就好。」

曾我野将手机收进书包里,朝着对面的窗户拨弄着下唇。

「对了,中野看到我爸爸的时候,没有吓跑吗?」

「咦?吓跑?」

「这个啦。」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来是在说她爸爸手上的剌青。

「噢,一开始的确有点吓到啦。」

「果然没错。因为有点丢脸,那天我有叫爸爸穿长袖,但他不肯听我的。」

「剌青的主题是什么呢?」

「主题?」

曾我野顿了顿之后一笑。

「噢,爸爸的刺青吗?应该没有主题吧?如果深思熟虑的话,一般人才不会去剌什么青呢。」

疾驰而过的对向列车震得后方窗子不断震动,我和曾我野「哇」的一声身体往前倾。

「不过,爸爸在这里剌了我的名字。」

曾我野指了指胸口。

「应该是纪念女儿出生吧。」

「嗯,没错。小时后我一直以为,因为名字剌在爸爸身上,所以我才叫『笑诗』。」

「意思是剌青是名字的由来?」

「没错,大概是剌青比较先吧。」

我们确认对向列车远离之后,才重新坐回座位上。大概是哪里的窗子开着,感觉到车厢内有微微的风。

「吾郎哥的蛇呢?.」

「卡士伯吗?很有精神呀。」

「名字真可爱,它大概有多大啊?」

「嗯,二点五公尺左右。」

「真是大。」

「不过它很乖吧?如果手上没有沾到饲料之类的味道,它是不会咬人的。」

「这样不能算是乖吧。它都吃什么饲料?」

「老鼠啦,小鸡啦,或是鹌鹑幼鸟之类。」

「哇,这我可不敢。」

「大家一开始都这么说,但如果看过它吃东西就习惯了。反而会觉得它吃得津津有味呢。」

「咦……难道是你负责喂它吗?」

「爸爸很忙的时候会吧,一年不知道有没有一次。更何况它一个月左右才吃东西一次。」

「咦,它会将小鸡缠死吗?」

「不会,因为卖的是冷冻的,只要浸在热水里解冻就好。要换很多次热水有点烦,但喂它吃的时候还是很开心。」

「哇……想不到这只蛇这么家庭化。」

「好讨厌的家庭呢。」

曾我野翘起脚,轻轻擦到我的裤子摺痕上。每当她笑的时候,我的裤子也跟着微微震动。

「啊,我肚子开始饿了,中午吃什么好呢。」

「话题转的太硬了吧。」

明明标榜弱冷车厢,却比外面还闷热,我接触座椅的部分不停渗着汗水。但坐在旁边的她却连汗都没流,她的肌肤一定像蛇一样冰凉吧。

街上到处都是情侣,我心想:「在别人眼中,我和曾我野看起来是不是也像情侣呢?」

我们暂时先朝电影院的方向走过去,同时无所事事地看着餐厅的招牌。

「吃什么好呢。」

曾我野没反应。我回头一看,发现她在远远的后方,被一个穿着深青色和服般制服的男人叫住。

我站在原地,等她们两人讲完话。

发现我停下来的曾我野,随即以小跑步甩开揽客人员。

「来,拿去。」

她塞给我一张传单。

「这是什么?黑味噌豚骨拉面?似乎不错呢,就去吃这一家吧。」

「不要,而且他刚才讲到一半还想搭讪我。」

「什么?」

我瞪了一眼望向我们的揽客人员。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瞧不起自己的工作吗?」

「你吐槽吐错重点了吧。」

她在我背后推了一下,我继续往前走。

「你应该说『有我在身边竟然还敢搭——?』才对吧。」

她蹦蹦跳跳地追过我。我将手中的传单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我不是经常被别人搭讪和告白吗?是因为我对大家都很友善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吐槽「哪有啊」,更何况你不是很冷淡吗?

「我不太清楚。」

我这样回答她。「还有这是在自夸吗?」

「也不是——」

她双手抓着肩上的书包背带,继续走着。「该怎么说呢,我讨厌这个样子。我才不会因为有人突然告白就喜欢对方,我觉得必须从平常开始交流,培养感情才行。」

「啊,我能体会。」

「你骗人。」

她转身面向我倒着走,捧腹呵呵笑。

「真的啦,我在学校也经常被人搭讪和告白啊。」

「才没有好不好,休息时间你都在装睡。」

「不……那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咦?难道我装睡被看穿了吗?」

「早就露馅了啦,你的肩膀这边,看得出来在使力。」

她夸张地拱起肩膀大笑。

然后我看到一间回转寿司的招牌。

「啊,是司寿呢。」

以业界用语轻声说。曾我野回答:

「什么?」

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想吃寿司。」

「寿司?」

她露出讶异的表情看我。

啊,糟糕。她该不会大喊「这么喜欢吃寿司,就让你一辈子吃个够吧!」

来个飞身侧踢将我踹进装满醋饭的池子里呢。总之我先张望一下,确认四周没有醋饭。

「你想吃吗?」

她这么一问,我点了点头。

「嗯,想吃。」

「那就进去吧。」

果断决定的她,毫不犹豫地拉开寿司店的拉门。

哇,我的女朋友真豪迈……再说一次,我的女朋友真豪迈。就算是假的也无妨,反正某个狸猫将军已经用大阪夏之阵证明过,只要将外护城河填平,梦想就会实现。所以应该不会错吧。

曾我野四处张望寻找空位。我像是躲在她身后一样,小心翼翼地走进店内。

「寿司店应该没有『禁止穿制服学生』的规定吧。」

「没有吧。」

她拉着我来到像是可以面对面的雅座区。

「中野来寿司店的时候,是从喜欢的开始先吃吗?」

曾我野一边用毛巾擦手,同时问我。

「这个呢,应该会先吃吧。」

我拿起餐桌上的推荐菜单。「在这种地方还无妨,在家里的话就会被弟弟抢吃光了。」

「啊,在我家刚好相反,确认其他的都吃过了再吃喜欢的。」

「什么吃法啊。」

「喜欢的东西不是会想留到最后自己吃吗?比方说妹妹都还没吃,结果只有自己吃得到,该怎么说呢……最棒的调味料?」

「你这个姊姊很差劲喔。」

我依照宣言,从自己喜欢的开始点。海胆和葱花鲔鱼,有这两个我就满足了。

曾我野点的白肉鱼先送了过来。

「你肚子饿了吧?先吃没关系。」

她注视着并排在盘子上的寿司,眼神认真到有点怪异,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那我开动啰。」

她双手一合十,随即以老练的动作伸出手,迅速将寿司塞进嘴里。

「姆~真好吃~」

两个寿司瞬间被她一扫而空。

她一边看着贴在输送带上的菜单牌子,同时以毛巾擦擦手指。

「好,我要拿出真本事啰。今天可不能均摊喔。」

「噢,好……因为是我邀请你的,我请客吧。」

听到我这么说,她以锐利的眼光看着我。

「不,分开来算。」

「没关系啦,这一顿我请你。」

「该说我对饮食不想太客气呢,或是我对食物不想妥协呢——简单来说,我不期待中野你的荷包啦。」

这句话说的真难听啊,不过对于主张「初期的山冈士郎是庞克(注61:出自从一九八三年开始连载的日本长寿漫画「美味大挑战」的男主角,该作品前四集的人物性格与之后的集数差异极大,因此被称为「前期」。另外后面那一句骂人话,也是出自于该漫画中的角色,山冈士郎的父亲海原雄山。)」的我而言,这一点狠话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就算她骂我「寿司料是一流,米饭也是一流,但是中野,你的长相却是三流的。」我也觉得无所谓。

真的,曾我野好会吃。

而且看她吃的好开心。

坐在她对面的我,光是憋笑就已经够辛苦了,根本吃不下东西。

原来她是大胃王啊,平常的冷淡跑到哪里去了。庆生会上不是还故做矜持吗?班上同学应该从来没看过曾我野的这个表情吧。

「看你吃得真是津津有味呢。」

听到我这么说,曾我野舔了舔手指,发出「啾波」的声音。

「嗯,经常有人这么说。」

说着,她伸手拿下一盘,表情看起来更加幸福。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咦,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吗?」

准备吃下赤身握寿司的曾我野,闭起嘴看着我。我用手遮着嘴,等待这一波笑意消退。

「不,没有啊。应该说很好啊,看着你吃我也觉得很幸福。」

「欸嘿,谢谢你。」

曾我野笑了笑,张嘴一口将寿司塞进去。

原来她只是单纯率直啊。

她刚才还「欸嘿」了一声呢。而且还说了平时常说的「谢谢你」。受不了,她真的太可爱了。

这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我明明在进行重大的任务,怎么却在这里迷上了她啊?原本应该让曾我野迷上我才对耶。

看着越堆越高的盘子,曾我野迷上的应该是寿司才对。换句话说,我的对手是寿司——我VS寿司。要比经历、比知名度、比旋转力,每一项我都输得很惨啊,现在只能暂时握手言和了。

干脆『登登——』一下回到纪录点,以『太一的寿司修行篇』的形式重新开始吧。在「煮饭三年,握寿司八年」的世界里,要攻略曾我野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呢。

到时候镰足同学大概会受不了,跑回未来去吧。

3-5爱你的朋友

杰克史派罗是庞克族。总之回到家后,拿妈妈的眼影膏来涂吧。

电影院内灯光亮起,曾我野去上厕所,我则在放置电影传单的棚子前等她。我想了不少关于电影的感想,或是等一下要做什么之类的话题。但大概是厕所太多人,曾我野迟迟没有回来,以至于想太多,连我自己都混乱了。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回来的曾我野,即使和其他从女厕出来的女性相比,也可爱的不得了。让我忘光了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离开电影院。

结果看完电影之后,我们两人哪里都没去。

我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夜晚的街道即将披上夜晚的面纱。不论要去哪里,我和曾我野都觉得不对劲。

我们两人在温湿的空气与人海推挤之下走到车站。夕阳的天空也暗暗地映照在车站大楼的阴影,以及从阴影溢出的白光中。

曾我野要搭的私铁闸门口,就在进入车站没多远的地方。

「再见啦。」

「嗯。」

曾我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却被要经过闸门口的人群带走,离开了我的面前。

「路上小心。」

说着,我挥挥手和她道别。

「啊,被抢先了。」

曾我野挥了挥手中的定期票夹。

她的制服逐渐混入下班回家的西装上班族之中。看到这幅景象,寂寞与爱怜的心情让我喘不过气来。

她回过头来,露出笑容挥了挥手。

这时候,我知道怎么去除胸中这股郁闷的感觉了。

「下次再一起去看电影,或是其他地方吧,哪里都可以。」

我往旁边一步偏离人群的移动,同时呼喊她。

她也和我一样往旁边移动。

「嗯。」

「下一次,可以的话下一次,还有再下一次——」

我喊得比刚才还大声。我现在的位置依然在通往闸门口的路径上,要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就必须再移动一步才行。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却被四周的声音掩盖过去。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和我一起平行移动。

我已经不想再管什么攻略或未来,只想对她说出希望和她在一起。

这时候她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将手机拿出来,

「啊,是姊姊打来的,等我一下喔。」

放在耳边接听。

平常我要是谈话被打断就会乱了套,现在倒是无妨。

我只想尽可能多和曾我野在一起。

「现在?在车站。中野?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

曾我野看向我。一想到她们姊妹聊起我来,就觉得心痒难搔。

「什,什么啊?入香她?那孩子这么说吗?嗯……嗯……我知道了,我稍微向他确认一下。嗯,再见。」

挂掉电话的曾我野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深到仿佛连肩膀也垂了下来。经过我身边,觉得我很挡路的大叔,对曾我野投以关心的视线。

「哎……真让人失望。」

「失望什么啊。」

「中野,你是不是说过,你喜欢镰足同学?」

「咦?」

我差一点就不假思索地穿越闸门机的缝隙。随着哔哔声响起的同时,我被轻轻挡下来。

「咦?你说什么?」

「你对你弟弟说过,你喜欢镰足同学吧。我妹妹听你弟弟说的。」

曾我野以充满恨意的眼光瞪我。

「哪有这种事啊。」

但是回答之后,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出一幅光景。

当时我们正在聊入香的庆生会,大海问我「是不是喜欢镰足同学」——

「啊,我可能……说过……」

曾我野抬起下巴,仰望着车站大厅暗暗的天花板,似乎刻意避开我的视线。

「哎~果然没错,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一直以为今天这样算是约会。是我自作多情。其实根本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认为是约会——」

「所以?下次改和镰足同学约会吗?」

虽然她在骂我,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但我却这么回答。

「不,不是的,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原本想鼓起所有勇气对她告白,但她却意义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按着眉头。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才不会因为有人告白就喜欢对方。」

「抱歉……」

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我要回去了。」

曾我野转过身去,再度混入往来人群中。或许是因为拥挤的关系,她的背影一直无法远离我的面前。

虽然我并没有放弃她,但我放弃了我自己。

我失败了。等一下就准备『登登——』吧。

已经没救了。我根本无法回到纪录点再重来一次。

我一点一点接近曾我野,最后好不容易抵达现在的距离,喜欢这个距离的她。

如果重来的话,我没有办法和现在一样喜欢她。

干脆拜托镰足同学消除我的记忆吧,就算要忘掉人生中的大半记忆也无所谓。不管回溯到任何时候,失去曾我野的事实依旧无改变。

不,干脆直接将我丢进时空隙间吧。

我对闸门机的另一侧大喊。

「我是真的喜欢你——」

反正都会从头来过,但最后一刻我就是想喊。

她依然没有回头。

就像之前的失败一样,我低着头,准备『登登——』的那一刻。为了防止眼前突然变黑而失去平衡,我将体重平均分散在双脚上;为了避免脚落在房间地板上时跌倒,还放松了身体的力量。

但我却迟迟没有出局。路过的行人从后方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害我差点往前仆。这时候响起冲击合唱团的『Rudie can't Fail』,是我的手机。

这首曲子是谁放在我手机里的啊,我心想,突然灵光乍现。

她有可能做这种事,很自然地骇进我的手机,擅自修改我的来电答铃。

「镰足同学?」

『哎呀,你似乎有麻烦了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她那傻里傻气的声音。『我偷听了笑诗的通话哟。太一同学,想不到你喜欢我呀。』

「哪有啊,那只是文字游戏而已——」

『好吧,不开玩笑了。目前的问题在笑诗身上,这该怎么办呢。』

「什么该怎么办……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有的,不过是最后手段。』

「什么是最后手段啊。」

『就是将山背同学从时空隙间中捞出来。』

「将山背……?」

『将他捞出来之后,笑诗的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就会消失,替换成山背同学。换句话说,太一同学将会正式出柜,喜欢山背同学哟。』

「这样难道不会有问题吗?」

『接下来就得靠太一同学自己扫除双性恋的疑虑啰。』

镰足同学哈哈大笑。

『喔,现在荧幕上出现山背同学的身影了,即刻开始回收。姆,这下子可麻烦了呢……高低差害得机械手臂无法顺利抓到他。』

「喂喂喂……快一点好不好。」

我朝着曾我野离去的方向望过去。这时候,我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咦……?这么一来,镰足同学怎么办?如果山背回来的话,镰足同学该何去何从呢?」

『只能消失了呀。在飞鸟学园高中的学籍会消失,也会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如果我上学的话,会掀起「神秘未来派美少女现身」的骚动呢。』

「咦?这么说……」

『会从任务中脱离吧。』

真是轻描淡写啊。

「这么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吗?镰足同学你能接受吗?连我自己都没什么自信……」

『姆,成功回收山背同学啦!』

镰足同学听起来像是达成了划时代的大事。但在我看来,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将他安置在高中的屋顶上。』

「别说什么安置啦。」

『因为待在时空隙间的后遗症,可能两三天之内会没办法哭或笑,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拜托,你将别人当成什么了啊——」

『对了,太一同学,笑诗目前在做什么呢?我从车站的监视摄影机无法确认她。』

「呃?她生气地回家去了。」

『请赶快追上去吧。如果她正在生气的话……嗯,应该没关系了哟。』

我不跟她计较偷看监视摄影机的事情,将手伸进口袋里寻找。记得上次去曾我野家的时候,在定期车票里多储值了一些钱。

「镰足同学,谢谢你,我这就去试试看。」

我将手机抵在胸前,然后收进口袋里。虽然我不是为了她才这么努力,但我还是感谢她,感谢她这么鸡婆地关心我。

我插进队伍里,穿过自动闸门机去追曾我野。

走上楼梯,特别显眼的迷你裙身影就是她。

从月台上走下来的人突然变多了。她似乎准备搭乘刚到站的电车,因此加快了脚步。我被夹在楼梯平台,和她有一大段距离,不过我以不输给车站广播的声音大声呼喊她。

「曾我野,等一下。」

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的曾我野,被走下楼梯的人群推挤,脚步差一点就踩空,看得真让人捏一把冷汗。

她连忙抓住银色的扶手支撑身体。我也抓着同一支扶手,一口气冲上楼梯去。

「怎样?」

她低头看着我冷冷地说。我紧紧握着圆形的扶手。

「我想确认一下,刚才由真子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虽然有一段距离,不过我清楚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腾腾杀气。

「说过啦,我妹妹听你的弟弟说,你喜欢山背——」

顿时语塞的她不禁歪着头。

「山……背……?咦?」

「我喜欢山背啊,因为他是我朋友。」

明明说的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的声音却抖得很厉害。

「我喜欢山背也喜欢你,这样不行吗?」

曾我野以刚才握着冰凉扶手的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没有,可以呀……咦?我刚才在生什么气呢?」

我看了看脚边,发现自己和她还相隔几阶楼梯。我走上楼梯,尽可能缩短与她的距离。

「刚才那句话,我想再次仔细地对你说,你愿意听我说吗?」

「嗯。」

她望向我的视线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近在眼前又温和。

「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吧,拜托你。」

从闸门口涌入月台的人群不断碰撞我的肩膀和背,不过我却坚持站在她眼前一动也不动。我知道自己很挡路,但只要等一下就好。

「……好。」

她低着头,像是被斥责的傻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真的吗?」

我忍不住问她,她的反应则是,

「嗯。」

重复点了点头。

「哇,该怎么办——」

松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的我,差一点直接往后倒下去滚落楼梯。我连忙再度抓紧楼梯扶手,这时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危险喔,小心一点。」

「谢谢你。我真的超开心,真的很谢谢你。」

是她告诉我,像这种时候要说「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

说着,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曾我野,考试的书念得怎样了?」

听到我这么问,

「只念了一点。」

她淡淡地回答。然后她的视线游移在往来于车站通路的人群中。

我们之间只有「我们交往吧」的口头约定而已,其他依旧没有改变。

为什么曾我野会答应和我交往,为什么我会喜欢曾我野,为什么人生第一次告白的对象会是曾我野——我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气氛也无法开口问她。

向她告白后,我并没有立刻拥抱她伸出舌头热吻,而是为了不妨碍他人通行而走下楼梯,来到墙壁旁边。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刻意缩短,就这样站着。

装设在墙上的百货公司地下楼层广告,像是包覆着我们一般闪闪发光。我们微微远离急着赶路的人群,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什么也不做,只想待在这里。她一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能体会。

真是了不起啊。

「考完试以后找地方出去吧。」

听到我这么说,她背靠着广告看板,将背在肩上的书包夹在中间。

「嗯,但是我暑假几乎天天都要暑期辅导。」

「真的假的啊。」

「中野呢?不用上补习班之类?」

「去是要去……但还没决定去哪一家。」

「啊,既然这样的话——」

她的身后闪闪发光,以灿烂的眼神看着我。「要不要和我上同一家补习班?就在这附近而已。」

「不,还是不要好了。」

我学她一样背靠在墙上。「国中时,我上过的补习班有好几对情侣。当时正是考高中压力最大的时刻,我心里超不爽,暗暗诅咒他们『通通落榜吧』,结果——」

「结果?」

「结果他们都考上了第一志愿。」

听我说完,她一边说「原来啊」,同时露出松口气的表情笑了出来。

「我许的愿望很少会实现,所以我一直不敢太贪心。和曾我野一起的话,枯燥的补习班应该会变有趣,但最后可能会落榜吧。」

「是吗?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来面向我。「那暑假就用电话和邮件联络吧。」

「好啊。」

「考完试之后一定要找地方出去喔。」

「嗯。」

「应该说反正星期一又能在学校碰面,所以别沮丧。」

「我没有沮丧啊。」

听到我这么说,她回了一句「什么嘛」,同时捶了我肩膀一拳。

「以前我一直以为曾我野你讨厌我,或是没注意到我。因为你根本没看到我在班上。」

她听我这么说,身体别成<字形笑了出来。

「啊,这倒是。或许真的没看见吧,因为你一直没有找我聊过天。」

「不,可是——」

「不过——」

她用手拨开脸上的头发。「你能主动找我聊天,我真的很高兴。」

「真的吗?」

「嗯,因为中野人很冷淡,所以我也才能保持冷淡。这样最轻松了。」

这次换我笑出来了。

「哪有,冷淡的人是你才对吧。我是为了配合你才装作很冷淡耶。」

「才不是,是你先冷淡的吧。」

「绝对没有,是你先冷淡的。」

真希望这样的争执能永远持续下去。

若是以前,能不能继续下去都得靠运气。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能以自己的意志来决定。

所以今天我们决定到此为止。就算今天分开,还有明天。我们两人都明白这一点。

我们两人在广告的白光中,与四周的人群分隔开来。彼此说了句「路上小心点」之后,我们就分开了。

其实我就算当场感到沮丧也不为过,但我却神奇地泰然自若。

即使分开也并不孤独,光是这样的约定就让我感觉很平静。仿佛某种开关一打开,我觉得她更加可爱,这时候她一定也觉得我很可爱。

我还是觉得这样很厉害。

穿着制服的镰足同学,在距离最近的车站闸门口等着我。

「这个时代的公共场所真不方便,监视摄影机太少了。我只能从有限的角度寻找你们两人的身影呢。」

说着,她又挥舞着那台骇客机器。

「对啊,从明天开始会越来越少,我会看到一台就打坏一台。」

真神奇,每次和这个笨蛋在一起,我的庞克之魂就会不断涌现。

我们两人走在天色完全变暗的商店街。

「那么结果怎么样呢?」

镰足同学一脚踢起地上的小石头。只听到喀啦一声,没看到石头的踪影。

「我……将自己的心情完整传达给曾我野,并且和她交往了。」

她的反应比我想像中还小,只有缩起嘴巴「喔」了一声。

「这么说攻略成功了呢,恭喜你呀。」

「不不不——」

我摇了摇头。「根本还没有结束。我对她还是一无所知,她对我也一定还一无所知。总觉得才刚踏上起跑点呢。」

「往后就靠爱情的力量度过难关吧。」

镰足同学又踢了一颗石头。

「这也未免太放牛吃草了吧……」

「我很相信爱情的力量哟,对于二十七世纪的人而言啦。」

说着她笑了笑,态度从容的有些出奇。

刚才她在电话中说过——将山背恢复原状。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意思吧。

「镰足同学要回去了吗?」

听到我这么问,她回答的反应就和我以前问蠢问题一样,

「嗯,对呀。」

丝毫没有改变。

「应该不是……回到我家隔壁吧。」

「是的,当然是回到二六五五年哟。」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总之只能笑一笑。

「喂喂喂,难道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回去啊。难道没有事后服务之类的吗?」

「太一同学没有问题的啦,因为你是一旦恋爱后,就会黏着对方不放的类型呢。」镰足同学跑到别人家门前,近距离盯着点亮的防盗灯看,然后又跑回来。

「根据我们收集的资料,可以证明这一点。」

「资料?」

「没错,在十七岁之后有八人呢……」

她操作手上的恶劣机器,机器浮现出几个我有印象的照片。

「她们是太一同学曾经喜欢过的女性。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生聊过半句,却到现在依然不死心地单相思。太一同学,这真的算是一种才能了呢。」

说真的,她到底从哪里挖到这些资料的……?

「她们现在的确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对我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太一同学』。梦醒之后,我的眼泪都会止不住直流,但那又怎样?那和现在有任何关系吗?」

「资料就是资料哟,没有任何特别的涵义。」

镰足同学皱着眉头,咧出自己的牙齿。

我到现在还搞不懂,她生气的点究竟在哪里。

「太一同学的沟通能力太低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拍了拍镰足同学的头。

「该怎么说呢……如果要说真话,那就是你太逊了。」

镰足同学晃来晃去地说。「每当要说真话的时候,你总是会胡乱选择伤害自己的方式。就算想到其他的好方法,也会刻意走上困难重重的道路。这样很吃亏哟,你应该更加善待自己才对。」

「没办法,因为这就是庞克,有破坏自己的冲动。」

「姆……」

被我拍得晃来晃去的镰足同学,嘟起鸭子嘴沉思。「这就是你的个性,不过笑诗也和你一样哟。对自己的评价特别低,很容易自暴自弃。」

「咦,是这样的吗?……啊,说不定喔。」

「不论是庞克或自我破坏,这些玩笑话姑且不论,但请不要错失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笑诗她是很棒的女性对吧?」

「嗯?对啊。」

「这么棒的女性所爱上的你,不也是很棒的男性吗?」

「呃,这个……」

「所以,爱上笑诗这么棒的女性——这种行为不是很美吗?」

「嗯,或许是这样。」

「请你千万别忘记这件事哟。和美好的伙伴共度人生,是很美妙的事情。而你也是值得和她在一起的优秀男性。所以绝对不要眨低、轻蔑自己,或是瞧不起自己。珍惜自己就是珍惜他人哟。」

镰足同学用一只手弹开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头上劈里啪啦乱打一阵。「这个夏天,曾我野笑诗将会在补习班遇见原本的结婚对象,但如果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就不会有问题哟。」

「怎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重要的事情啊?」

我抓住她的手。

「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还拒绝和她上同一间补习班耶。」

「就算没有上同一间补习班,也有方法哟。」

镰足同学用力举起双手,甩开我的手。「比方说钜细靡遗地检查笑诗的手机、笔记本,或是书包里的东西——」

「难道没有更梦幻一点的方法吗?」

镰足同学突然面对努力化为乌有的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从今以后,太一同学将会不畏艰难,持续朝未来迈进哟——和心爱的人携手向前,这不是最棒的梦想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朝未来迈进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看到你之后。」

「至少这是很自然的呢,比起回溯到过去。」

她将机器高举。「纪录点已经撤除了,现在时间只会不断流逝啰。」

「欸,没有那个『登登——』我也不会有问题了,你能不能再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

「因为啊——」

虽然头不痒,我还是抓了抓。「因为镰足同学是我的朋友,要是突然消失了,我会很寂寞。」

她歪着头,「啊哈?」一声笑了笑。

「喔,古时候的人果然很重视人情呢。我真是感动呀。」

「什么古时候,每个时代都一样吧。」

「啊,我想起来了,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哟。古时候的人和朋友分别的时候,习惯上都会送一些不成敬意的东西。记得叫做扳手……?半熟……?之类的东西。」

镰足同学突然面对努力化为乌有的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从今以后,太一同学将会不畏艰难,持续朝未来迈进哟——和心爱的人携手向前,这不是最棒的梦想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朝未来迈进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看到你之后。」

「至少这是很自然的呢,比起回溯到过去。」

她将机器高举。「纪录点已经撤除了,现在时间只会不断流逝啰。」

「欸,没有那个『登登——』我也不会有问题了,你能不能再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

「因为啊——」

虽然头不痒,我还是抓了抓。「因为镰足同学是我的朋友,要是突然消失了,我会很寂寞。」

她歪着头,「啊哈?」一声笑了笑。

「喔,古时候的人果然很重视人情呢。我真是感动呀。」

「什么古时候,每个时代都一样吧。」

「啊,我想起来了,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哟。古时候的人和朋友分别的时候,习惯上都会送一些不成敬意的东西。记得叫做扳手……?半熟……?之类的东西。」

「伴手礼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伴手礼——我最向往这个了。」

……哪有人催促别人送礼的啊。

「就算要我送你伴手礼,一下子要上哪里去找——」

「喔,那里有一间便利商店。」

镰足同学望向道路前方的灯光。「我很喜欢便利商店卖的炸基快哟。」

「是炸鸡块吧。我知道了,我去帮你买,等我一下。」

我赶紧跑过去,一进到店里就说,

「我要这些全部。」

将收银台旁边保温箱里的炸鸡块全部买了下来。

一旁站着看杂志,像是刚结束社团活动的附近高中学生们,

「喂,有人将炸鸡块全部买走了耶。」

「咦?真的假的?」

开始骚动起来,我连忙付了钱开溜。

「喔,感谢你帮我买这些无可救药的垃圾食物。」

镰足同学像是抱着小动物一样,将装炸鸡块的纸袋轻轻捧在手掌心上。

「冷了再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不知道你们未来有没有微波炉就是了。」

「我好高兴,太一同学,真的很谢谢你。」

她那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眼神轻柔地注视着我,让我感觉有些难为情。

我挥挥手,示意镰足同学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感谢我。

我是为了我自己而行动的。美丽的自私者——这就是我。

反倒是我应该感谢她才对。这两个星期——实际感受的时间其实不只——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改变。

我交到女朋友,也交到好朋友,但是好朋友却要离去了。

「那么,就到此说再见吧。」

她在我家门前取出一块炸鸡块,放进嘴里大嚼特嚼。

「下次找个工作以外的时间来玩吧。」

我知道这不可能实现,但我还是勉强说出口。

要是出现一大堆像她一样奇怪的人,我也会很伤脑筋。

对未来人而言,回到过去旅行一定很困难吧。

「说的也是,有机会再见吧——」

视线缓缓往下沉的镰足同学,勉强发出开朗的声音。

「我也有一些伴手礼要送给你。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你愿意收下吗?」

「嗯,好啊,当然。」

我点头。只见她缓缓接近我,站在我的面前。

挺直身体的她,嘴唇柔软地碰到了我的嘴唇。

由于事出突然,我吓得目瞪口呆。她盯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看。

「怎么了吗?」

「没有……怎么突然这样啊。」

「哎呀,你不知道亲吻吗?」

镰足同学歪着头。

「不,我当然知道……但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没有人用亲吻代替打招呼的啦。」

「在二十七世纪也没有人这么做哟,日本依然还是日本。」

她往后一蹦,打开隔壁玄关的大门。「那么就再见啦。」

然后门扉再度关上。

「喂,等一下。」

我也跟着打开门冲进去,但是房子里却一片黑暗。

「镰足同学?」

我喊她的名字,可是却没回应。房子里安静得很诡异。

「走的真干脆。」

未来人的时间感觉绝对有问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还说二十七世纪也没有人这样做……那到底……究竟是什么意思啦。到最后一刻还给我搞这种暧昧。

就不能简单一点,说声「拜拜」吗?大笨蛋。

我用手掌底抹了抹还留有感觉的嘴唇,闻了闻味道,满是炸鸡块的腥味。

回到家,在玄关脱下鞋子,我叹了一口气。

最近一直以我房间为中心,前往各个地方,而且还超越时空,不过那些都结束了。

「太一回来啦,吃饱饭了吗?」

妈妈从客厅探出头来。

「还没。」

「要马上吃吗?」

「嗯。」

虽然我根本没什么食欲,但还是随口回答,然后走上楼梯。

「啊,太一哥。」

大海从房间跑出来,低着头看我。

「欢迎回……咦?」

走上楼梯的我,和一脸讶异的弟弟面对面。

「怎么了吗?」

「太一哥,你在哭吗?」

「什么?」

我用手抹了抹脸,刚才炸鸡块的油腻被眼泪晕开,变得滑滑的。「我才没有哭。」「明明就在哭啊。」

「我哪有哭啊。刚才我明明经历了人生中最棒的事情,为什么要哭啊。」

「最棒的事情?」

「嗯——」

我用滑溜溜湿答答的手搂着弟弟的肩膀。「细节就到我房间里去聊吧,虽然有点凌乱。」

「不是每次都这样吗?」

弟弟笑了,我也笑了。

下次将房间打扫干净吧,即使曾我野下次要来我们家玩也不怕。同时也为了有朝一日,让镰足同学再度踏进我房间时,让她佩服地说「喔,大有进步了呢。」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我现在会想做一些以前从来不曾做的事情,我觉得这样就很重要了。

3-5别放开心爱人之手

隔壁的物部一家不到一个星期之内就搬回来了。那件与中国企业的合并事业原本差点搞砸,听说因为对方某些大人的原因,最后「果然还是没问题」。

我不知道镰足同学对于将二十一世纪恢复原状的义务有多少理解,不过从客厅窗子伸出来的烟囱倒是不见了。

每天早上经过隔壁家门前,我都觉得好寂寞。想不到上学途中没有聊天的对象,竟然会这么无聊。

从时空隙间归来的山背,以丝毫没有隔阂的轻巧机动性,迅速从其他班级收集了化学笔记,重新组成老师上课闲聊的内容。我以借他抄日本史笔记为代价,成功获得他整理的内容。

一切都很顺利地转换到新的状态,甚至感觉有点太顺了。

第四堂课一下课,我和曾我野就拿着便当离开教室,走上楼梯来到最顶楼。

我想赶快两人独处,所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催促曾我野赶快走。

如果说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就只有我心中「想赶快两人独处」的心情,不知道在她眼中是否表露无遗。

我凝视着并肩走在一起的她,反而却被她盯着看。

「怎么了?」她开口问我。

「不,没什么。」

我找不到话题和她聊,要聊起这几周的事情而不提到镰足同学还真难。在她的记忆中,镰足同学所占有的部分都置换成山背了。

所以只好聊未来的事情。聊聊几个星期之后,非常近未来的事情。

「考完试之后找地方出去吧。」

我们坐在通往屋顶的门口前,曾我野打开放在膝盖上的便当盒。

「要去哪里都可以。」

她回答我。

其实我也觉得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和她在一起。

当然这句话太难为情了,说不出口。

「姊姊说她没办法去看电影了。」

她嘴里塞满了沾美乃滋的花椰菜边说。

「啊,是这样吗?」

我回答,同时以由真子忙着考试啦,大学生嘛没办法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不过既然没办法去,真希望她直接告诉我~」我心中的娘娘腔忍不住发牢骚。

的确如此。

我不是告诉她信箱了吗?为什么要透过妹妹——

「曾我野,你该不会说谎吧?」

我试着套她的话,她的口气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哪有。」

「我只是这么怀疑而已。我等一下寄邮件问由真子看看。」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如果她不方便的话,我想向她道歉。因为是我硬邀她去看的啊。」

我才一掏出手机,她就连忙伸手抢过去。

「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

「这个……其实是我拜托姊姊『不要去看电影』的啦。」

「咦?为什么啊?」

「因为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还和其他女生去约会不是很奇怪吗?很奇怪吧!」

我将便当盒放在地上,伸手将手机拿回来。

「这才不是约会,而且她可不是其他女生,是你姊姊耶。」

「不行不行,中野绝对会对姊姊移情别恋的。」

她拿着便当盒站起来,甩开我的手。

「拜托,绝对不会啦。」

「就是会,讨论电影气氛热络,一下子就坠入情网。因为姊姊长得很可爱,而且姊姊也比较——」

「姊姊也比较什么?」

「……没有什么啦!」

她用筷子夹起像是冬粉的东西塞入嘴里。

「总之就是会!绝对会!」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说完连我都觉得丢脸,「呀——」的喊了一声用手遮住脸。

「……我就是想听这句话。」

将手机还给我的她也满脸通红。

话说她怎么这么烦啊,原来这才是她的个性。

这时我手里的手机响了,传来了一封邮件。

「啊,是入香传给我的……她现在和我弟弟在餐厅,问我们要不要过去。怎样?要一起过去吗?」

「怎么可能去嘛。」

她冷淡地以鼻音笑了笑。

我输入回信。

「『我现在正在和女朋友打情骂俏,没办法过去。我的女朋友就是你的——』」

「呃?等一下——」

她用手挡住我的手机。

「啊,你做什么啦。」

「不用告诉那家伙没关系。」

「咦?你没告诉入香,我们两人正在交往吗?」

我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同时感受她手掌的冰凉。

「怎么可能说嘛。」

她脸色大变,声音也慌张起来。

「那家伙一定会大肆张扬。」

「她到处张扬我也无所谓啊?反正我已经告诉弟弟了。」

「咦?你神经病啊。」

「因为在我们家,兄弟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啊。」

「在我们家有啦!现在立刻对你弟弟下封口令!」

「真拿你没办法,手放开啦。我看看,『给入香请转告大海,不要将我女朋友的事情到处张扬,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妹妹知道这件事——』」

「嗯?你在胡说什么啊?.」

「因为大海没有手机啊,只好拜托入香帮忙转达啰。」

我们又开始争夺手机。不过我已经知道她有多少力气,所以将手机换到她抢不到的位置,调整成和她紧贴在一起的姿势。

这时我发现楼梯下有人。

「喂,等一下!」

我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她也发觉不对劲,往楼梯下一看。但她的手依然和我握

在一起。

原来我们被其他同学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两个在恩恩爱爱什么啊。」

听到推开其他男生、走上楼梯的山背这么一说,曾我野连忙放开手。

山背将足球夹在腋下,回头看自己的伙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太正经的贼笑。

「欸,别理她了啦,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来到楼梯平台的山背说着,同时抓着我的手拉我下来。

「怎么是我!」

我冏的大喊,听得大家都笑了。

连她也笑了。

得、得救了……真不愧是山背,将这么尴尬的气氛转变成笑声。这份恩情今生难忘,下次要是再被丢到时空隙间里的话,我愿意代替你去,两三天的话没关系。

「哎~我们足球队里只有男生吗……」

山背一脚将球踢出去。我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在鼓励伙伴一样。我看着山背,眼神就像三轮捡到的小狗狗一样湿润。不知道是因为还没察觉镰足同学已经换成了山背,还是对山背产生了超友谊的基情,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拜托,真的,很热吧。」

曾我野透过门上的采光窗,看着屋顶上的足球比赛。

我将最后一口午餐吃下去,盖上便当盒。

然后我靠在门上,后脑杓感受到金属传来的冰凉感。她也坐在我旁边,模仿我将身体靠在门上。

「欸。」

「嗯?」

「其实你想去踢足球吧?」

「哪有。」

我依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神。

「完全不想。」

比起踢足球,我更想和你在一起——我正想说这句话,结果后脑杓却「碰!」的被狠狠K了一下。我和她不约而同「哇!」的一声站起来。

「刚才怎么了?」

「他们在干什么啊……」

我站起来,透过窗口往外看。

山背军团成员之一跑过来捡球。

「逊耶,你往哪里踢啊。」

对方的嘴型一张一合,像是在说「抱歉抱歉」。不过因为门关着,听不到他说什么。

「真是的……我们还是一样缺乏前锋。」

我一边嘀咕一边坐下,发现旁边的曾我野蹲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怎么了?」

「刚才真的吓了一大跳……心脏还在坪评跳。」

她将手按在胸前,呼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来,让我看一下。」

我的双手比出碗的形状,接近她的胸口。

「讨厌丨你的手势不对劲喔!」

她笑着打了一下我的手。

「嗯,难道是这样吗?」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胸部,然后改成浅碗的形状。

这次她一语不发地捶我的肩膀。

「你好色!」

「我哪有色啊,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啊。」

「只是——」

我正准备回答「只是喜欢啊!小有小的好处呢!」的时候,背后的门扉突然传来嘎嘎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跳起来。

从门扉的缝隙中,出现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神盯着我们。

「哎呀,你们的感情这么好呀。对于知道未来历史的人而言,真是复杂呢。」

「啊,你……」

伴随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镰足同学进入室内,双手轻轻「嘿哟」一声关上门。

「我来了哟。」

「什么叫来了啊。」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干脆地跑回来。

还穿越时空呢。

看起来傻傻的蓝色头发依然没变。

「别吓我一跳好不好,你真的很烦耶。」

「不好意思呀,我天生爱吓人。」

镰足同学以鼻音「哼哼」笑了笑。

「镰足同学,外面很热吧。」

听到曾我野这么说,镰足同学突然用手扇了扇脸。

「何止是热而已呢,因为我是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实在受不了呢。」

「温室里长大的话应该不怕热吧。」

她对我的话「哈哈」笑了笑。

真是的,有她在就感觉不太对劲。我难得和曾我野处于良好的气氛呢。

……嗯?怪了,有些事情不对劲。

「喂,曾我野……你刚才叫她什么——」

「镰足同学啊,有问题吗?」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婴儿一样纯真。

我站起来,注视着在正午烈日下照耀的屋顶上。追逐着足球奔跑的同学中,我的朋友又不见了。

「不会吧……山背……又不见了……」

「山背……?谁啊?」

曾我野的记忆似乎又被完全窜改了。

「太一同学,你说的话好奇怪喔。」

镰足同学和曾我野一同笑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的啊。」

听到我这么说,镰足同学「啊哈?」了一声,眼睛骨碌碌地转。

「欸,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呢。」

曾我野拍我的肩膀。

「可、可是她……」

她不知道镰足同学的真实身分,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同学。

「太一同学,向你报告我们现在的状况。」

镰足同学拿出机器显示3D图表。

「在太一同学的攻略之下,日本一一六五五年度的GDP比去年提高了百分之三百,一口气解除所有贸易赤字,失业率降低百分之二十,婴儿死亡率暴降至十分之一,下一期播映的动画数量达到前所未有的八百部……」

我对这些数字一点感觉都没有。曾我野则对眩目的林立图表看得目不转睛。

镰足同学继续说。

「为了纪念太一同学的丰功伟业,建立了太一神社、举办太一祭、制定太一日、神奇宝贝太一版发售,漫画时代奇罗罗太一创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

我大声制止镰足同学继续说下去。她「姆~」的嘟囔一声,嘟起鸭子嘴。

「知道了什么?」

「没有啦,我很感谢大家的心意。我也很感谢未来的大家,因为我现在超幸福的……」

我将手放在曾我野的手上,紧紧握着她。

「怎么了?突然这样。」

曾我野害羞地笑了笑。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事情还有后续……」

镰足同学抓了抓头。

「什么后续啊。」

「没错,其实我们发现到,二十一世纪还有比之前的目标更加凶恶的对象——」

镰足同学瞄了一眼旁边的「之前的对象」。

「为了攻略该对象,我们希望特别时空探员.太一同学能帮忙我们。」

「喂,什么特别探员啊……我可没听过这种事喔。」

「CIA最擅长搞这一招了,肮脏的工作委派从当地雇来的探员最好。更何况还可以用过即丢,物超所值呀。」

「听到这种话,谁做得下去啊。」

这家伙真的坏透了。约翰.史特拉莫(注62:约翰.史特拉莫(Joest rummer),冲击合唱团的吉他手兼歌手,左派思想十分强烈。)说的没错,我受够这种老美的搞法了。

「等等,什么事情?.」

曾我野探头看着我。

「不,没什么。」

「你们刚才是不是聊到CIA探员之类?我最喜欢这种故事了。」

话说回来,在「正史」里,曾我野应该会成为日本第一位女性首相吧……或许她天生喜欢政治工作吧。

「笑诗,拜托你劝一下太一同学吧。为了拯救日本,请他挺身而出。不然的话,我,……呜呜呜……」

镰足同学揉揉眼睛,做出假哭的动作。但在我的眼里,和猫洗脸没什么两样。

「什么,中野要拯救日本?我最喜欢这种剧情了呢。」

曾我野说。其实我已经拯救过日本了呢,从你的魔掌中。

「拜托你啦,太一同学。」

镰足同学坐在我的身旁,大腿紧紧靠着我。

「欸,究竟要怎么样拯救日本啊?」

曾我野进一步凑近我的脸瞧。被她这么一瞧,我的大腿被她靠得更紧。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甜蜜陷阱吗!糟糕,被她们这么一夹,我真的要

升天啦。「我要拯救日本!」这句话会让我升天耶。

这时候,身后的门嘎啦一声开启。

「镰足同学还没好吗?我们人数不够耶。」

三轮探出头来,

「啊,来了来了,我马上过去哟。」

镰足同学立刻终止美人技,站起身来。

「那么太一同学,我等你的好消息哟。我会再停留在这个时代一段时间的。」说完,她就去屋顶上踢球了。

曾我野依然靠着我的身子。

「欸,要怎么拯救日本啊。」

圆滚滚的可爱大眼睛直直望着我。

「噢,其实啊……」

「嗯?」

我盯着她看,她丰厚的嘴唇嘟起鸭子嘴。

「还是保密。」

「什么嘛。」

她一拳用力K在我的肩膀上。

痛得蹲下来的我同时心生预感,那混乱而紧张的两三天大概又得重复好几次吧。不过有她在身边,或许我可以再次挑战那场一事无成的旅程。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嘛。」

我一边感受她揪着我的手所传来的冰凉,同时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积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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