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生,列队,开始分开登舰”
三十分钟后。
主离翔场。
风吹过广阔的区域。
根据校长的指示,把所需的最小限度替换衣物塞进包里后,我们一路小跑到占据要塞一半临海位置的主离翔场。
希尔曼斯校长则在离翔场的停机库前,等我们到到齐后,便下达列队的命令。
因为这次也没有规定我们的列队顺序,所以大家很随意。
在地面平坦的区域中,所有人排好队。
不过,虽然十七人排成一字横队,可是,却分成两个小团体。一边是与侯爵一起冲入燃烧公馆中的一组。另一边,则是没冲入的一组。自然的分成左右两边。
比安——
我侧目看着同期生们的队列,却没看见穿着黑色骑士服的少女。
明明刚才还在旁边的……
(那家伙……)
——『我看错你了』
刚才一分钟前。
手上夹着包一路快来而来的少女骑士,就位于队伍中间的我身旁,用皮鞋响亮的踩亮地面立正。在早春的夜晚中,她的短发似乎显得有些寒意。
太好了——
我心想。
她就在我旁边,可以解释了……
可是,小声的『比安』呼喊她时,少女却侧视着,朝我狠狠瞪眼,她脸上分明露出『怎么旁边的是这家伙』的表情。摆出露骨的讨厌后,回头快步走开。短裙摆动着,向队伍另一头移动。
“…………”
无言以待,只能目送她离开。
(……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这个晚上,少女骑士的举动,我无法理解。
至少,我希望她能明白,我不是侯爵所说的什么『色鬼』。
“各位新生,你们将要搭乘的是我背后的这两艘舰”
校长从大停机库前训示用的讲坛上,环视着我们所有列队者。
(————)
他的声音,让我缓过神来。是的,现在不是为比安的事情郁闷的时候……
我把少女骑士的侧脸从脑海中拂去,看着站在讲坛上的银发中年骑士。
现役的骑士们正逐渐隐退。
希尔曼斯上校吗……
他有多少岁呢。上校身为护树骑士团的骑士,也就是说他也是预备学校的毕业生吧。他到底是我们多少年前的前辈啊——
一边猜想,我一边集中注意力听校长说话。
“各位这次的任务,是搭乘作为医护舰的练习舰奔赴纷争地区,各位的身份是『补充医护助手』,用以弥补医疗人员的不足。虽然各位是新生,但也是从各地入团竞技会上脱颖而出的代表米尔索提亚的骑士种子。想必能胜任这份工作吧“
医疗人员不足——原因在于我们把被燃烧的公馆中救出不知底细的生存者,送进了要塞里面。
关于这一点,对我们——以新生中侯爵为中心的小群体,骑士团没有任何指责。只是告诉我们,医护所人员被女杀手大量杀害导致人手不足的窘境,由我们来弥补。
没有闯入公馆的那群人,也因为能跟着练习舰前往纷争地区,有机会能看到翔空骑士『实战』,所以没有发出抱怨。
“不过,照顾战场上以命博命的负伤者,对于优秀的各位来说,大概会背负上与比赛不同意义上沉重“
训示的校长背后,是夜晚广阔的离翔场。
广阔。
这里就是护树骑士团的本部吗——
到处是标识灯闪烁,远方是无边的黑暗。包围要塞的城壁远到甚至看不见。并排的数栋大停机库,是用来保管骑士的守护骑以及维护保养飞空舰的地方吗?
大概是因为临海吧,从视野的深处,吹来带些海潮味的冷风。在视野的右手边,大停机库中的一个,正在打开复数的正面库门。
有什么从中出现了。
流线型巨影——有两个。从写着『I』,『II』号码的门中,其头部慢慢出现,以半飘浮状态被两台牵引车带着,露出全貌。
隆隆
隆
翔空舰……
如同双生子般的两艘同型舰。
黑暗中,与地面近在咫尺的两个流线外型,让我联想起以前在寺院藏书馆中看过的某种栖息在海洋中的巨大动物——对了,就是那种名为鲸的动物。双胞胎鲸身上,轰响着双重MC引擎声,跟着引导路的蓝色标识灯,缓缓前进,然后同时停下。
在照明的灯光下,黑暗中出现两个青灰色船体。
“——!”
屏住呼吸的,大概不止我一个吧。
比起刚才飞过我们头顶的作为守护树母舰的巡航舰,这两艘船体的全长只有其不到一半,大概在150码——左右吧。不过,近距离抬头望去,其重量感是压倒性的。
停在两艘半空中的船体后部,同时向下沉。下部搭载平台的门,像是张开嘴巴似的向下打开,在与地面接触后,变成闪烁着黄光的乘降用斜坡。
“好了,按列队顺序上舰”
校长催促到。
队伍最前面的是比安,她站在领头位置。那个黑发胸肌少年就跟在后面,他站在比安旁边更显得体格魁梧。候补生们排成一列,准备走上眼前的飞空舰乘降斜坡。
我也跟着队伍移动。
可是。
“等等”
校长出声,在我前面的离翔场引导员握着萤光棒,挡住我的去路。
“从你开始,上另一架”
“——唉?”
引导员挥了手中的萤光棒,指了指并排的另一艘。
“你上那艘舰,候补生”
队伍突然在我跟前截断。
要说原因……
是校长的指示。
“剩下的各位,和我一起行动,跟上”
希尔曼斯校长从讲坛下来,一挥手示意跟他走,变成领头位置的我,带着余下的所有人(十人),走过跟前的飞空舰。
去另一边……?
(要坐那艘吗)
说起来,校长是说过『分开登舰』……
虽然郁闷,但跟着校长,很快穿过水银灯光下的青灰色流线型船体下方。头顶是巨大的舰体,引擎声在脚下地面回响。与压力机的排气口一边喷出白烟,第一艘飞空舰不等我们全部经过,就关上乘降甲板。
呼飕飕
呼飕飕
比安领头的七名同期生登上的乘降甲板收回船内,严缝密合宛如一体。
“————”
“喂,别光杵着啊”
刚不由停下脚步,就被后面的茶发鹰钩鼻催促着。
“啊,对不起”
一边回头道歉,一边继续走,在关上的底部甲板门旁,有一块刻着舰名的铭板。
伊尔吉翁·巴莱
这好像就是刚才那艘舰的名字。
(而这边的第二艘舰——)
穿过第一艘练习舰的正下方,在强风之中,接近一旁并排的同型舰。
同样大小的青灰色流线型机体。
这艘是——诺耶·姆吉克。
一眼就明白了。
对这艘舰我有印象,不可能会忘记。弗兰斯入团选拔竞技会的定点起始紧急降落中,它就是的目标降落舰。我和强还有比安三人——
“喂,我们这艘舰的舰长好像就是校长”
有谁在后面大声说。
“真的?”
“真的吗?”
“——?”
事实上,走在我前面数步之遥的中年骑士刚一走近诺耶·姆吉克,乘降甲板两侧的黑制服军官们(似乎是乘员)就同时敬礼迎接。
“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上校”
“辛苦的是待机中的你们吧,卡夫曼”
“您过奖了”
“接下来数天要麻烦你了”
“是”
看校长的背影像是在道谢,见他朝军官中最前方的一人点了点头,走上甲板。
(校长是舰长……!?)
不,其实不是这样。之后我才知道,希尔曼斯上校不是作为舰长,而是作为这次纷争调停的支援舰队司令——换言之,就是统辖两艘练习舰的指挥官而登舰的。
“出航”
“出航准备,引擎加速”
我们十人进去后,兼用乘降用斜坡的下部甲板在马达的轰鸣中,收起关闭,感到耳中有股压力。
“候补生,集合”
黑色制服(阶级线不是银色而是蓝色),二十多岁的军官,看着搭载甲板上的我们下令。
“向舰首方向排一字横队,别磨磨蹭蹭的!”
校长带头,其他搭乘的军官们很快进入甲板前方气密门,不见了。我们正想跟进的时候,却收到“排一字横队”的命令。
这人是谁。
“好了,今后列队时,就这样背对舰壁,因为舰内很狭窄”
我们十名候补生沿着舰壁整齐排列后,二十多岁的军官双手交叉在背后,开始了自我介绍。
“各位候补生,我是诺耶·姆吉克舰甲板官的贝努上尉,负责管理你们。航行中,你们都在我的指挥之下进行实习。不过,这次可不是实习航海”
“————”
“————”
候补生们虽然听从命令,但都回视着突然发号施令的军官……
贝努上尉吗……
自称是『甲板官』,这般飞空舰的干部。
二十多岁军衔是上尉,这人是平民还是贵族……?如果是贵族的话,非长子不能成为驾驶守护骑的骑士……光看外貌分辨不出来。
唯一能确定的是,在骑士团的组织中,此人虽然不是骑士,但军阶比我们这些新生要高得多——便是如此。
军阶存在的合理性,我再次得以理解。与出生和家世无关,凭借经济和能力决定的序列,以此安排组织的指挥。与生俱来的身份,无意义的骄傲——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说不定,我挺适合军队组织的——当时,我还轻松的这么想。
“虽然,你们这次负责的是给医务室打下手,但在到达纷争地区前,大概也帮不了军医什么忙。那么按照惯例,去舰桥参观出航,都跟上”
上尉催促着,第一个走起来。
去舰桥参观出航……
我们看着两边的同期生们,下意识彼此点头。
果然比『自习』要好多了……
“哦,排成一列过来,这里很窄“
穿过通往舰首方向的带方向盘的气密门,是一条
露出舰体支架的通道。
隆。
隆隆。
机械声中,通道向着前方——朝舰首方向笔直延伸。
顶部很低。
“这里是船的龙骨通道。贯通船体下部,延伸到舰首”上尉一边回头一边说明。“我们头上——这天顶上面就是货物堆放区域”
往前走去,突然感到一股好像把身体压趴下似的重力。
隆隆
隆——
(正在上升……!?)
引擎声大作。
没有人摇晃,候补生们都站住了,环视周围。却发现周围没有窗口。
“诺耶·姆吉克正在离开离翔场。快走,舰桥还在前面呢”
跟着上尉快速前进,又见一道气密室大门,穿过门,龙骨通道一变,出现被舰壁包围的道路。数码间隔的照明灯,还有向上的狭窄阶梯。
“这里是居住区下方。这次你们工作的医护所,还有航行中你们起居的房间也都在这上面。稍后,我会带你们去的——不过别以为会有单间给你们用”
道路再往前走,穿过气密门,再次进入龙骨通道。
隆隆隆
这次顶部很高,准确来说是很宽畅。感觉就像进了巨大球形空间的底部。抬头望去,黑色巨大的球体,在数道照明下,被无数的支架支撑着,在我们头顶上发出咯吱声响。
“这里是引擎室”
上尉脚步不停的说。
“你们头顶的是本舰的MC引擎外壳容器。当然了,飞空舰的引擎要比守护骑的大很多。像这样的大型引擎共有两个,沿舰体的轴线纵向配置。这里是流线型舰体中最宽的部位。“————”
“————”
我们边走,边抬头望着头上,惊讶的张大嘴巴。
这是,MC引擎——
体积要比守护骑还大……
飞空舰的容积和重量要比守护骑大数百倍。所以如此巨大是理所当然的吗——
黑色球体的外部,是纵横交错的梯子构成的维护通道,甚至多到让人怀疑梯子是不是会倒下的程度。
从机关室向着舰首方向再度前进。
又穿过一道气密门,突然走进一个广阔的停机库一样的地方。
有什么巨大的物体——三个相同形状的东西,吊在顶部。
悬挂式吊钩甲板。
这里我曾经见过。
在西方大陆平原上空进行合格认证的时候,我驾驶休佩•安斐尔登舰用的守护骑专用甲板。
虽然战战兢兢的,却还是亲手降落在这里。
“这是悬挂式吊钩甲板,你们中也许人见过”
大尉回头看了看我们,说到。
“就像你们看到,现在地面关闭着,所以才能这样走在中间而不掉下去。这里是舰载守护骑的停机库兼出发甲板。在守护骑出发时,这里的所有地板都会下打开。收容的机库会像那样被机体钩拉着,固定吊在顶部。看过那种型号的机体吗?”
“不,没有”
上尉指着吊在顶部的三架橙色机体问,我摇头回答。
抬头起头就能发现,悬挂式吊钩甲板的面积占到了舰内的三分之一还要多的空间,在遥远顶部上,前后架设着轨道,三架橙色甲胄被吊钩静静固定吊起。
(橙色——直是够显眼的机体呢……)
这三架守护椅都是同类型的。全长十八码的人型甲胄。左右机械臂像是抱紧脚部似的,最大限度缩卷着被吊起。醒目的橙色外型上没有任何装饰物,显得有些朴素。左肩部安装的盾牌上用油漆刷有『一零三』『一零四』『一零五』的号码。背后背包上似乎装备着长剑——是量产型……?
“那么给我好好记住”
上尉对所有人说到。
“这就是你们之后在候补生基础训练课中要用到的,四零九三式中等练习守护骑——简称『四零九三中练』的机体。候补生原则上,第一年不能驾驶自己带来的家族守护骑。所有人都使用同等性能的同型机,学习统一管理下的编队行动。『中练』是不具备重装备的轻型机,只要是翔空骑士,都曾经用过”
“————”
“————”
“这次,正好是定期维护结束后的运用试验,搭载了三架。这次纷争调停中,我们两艘练习舰作为医院,在后方待机。接下来,你们大概没机会亲手驾驶飞行吧”
我们抬头,看着以后训练中总会有机会坐上的练习机——被称为『九三中练』的量产型守护骑机体。
要说量产型的话,一周前,我正巧有机会驾驶了一下征服军的休耶达冈……不过比起重型机的休耶达冈,橙色『九三中练』的装甲显得有些单薄,确实是轻型机。但好处在于能装备休耶达冈无法使用的电磁超振动剑,在操作性和运动性机能上大概占有优势吧。
(——)
甲板的照明下,一眼望过去,虽然被打磨和保养得很好,但机体橙色装甲上还是到处有无数的伤痕。
“好了,之后再参观机体”
大尉向所有人催促。
“先去舰桥”
再次穿过甲板前的气密门。
从宽畅的空间,再次变成普通的通道。
“上尉,那边才是舰桥吧?”
侯爵从我背后向正打算径直往前走的贝努上尉问到。
“从那条通道向下的楼梯,不通往舰桥吗?”
确实,通道有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边上还挂着一块写有『舰桥』的金属板挂。
“那里是舰底部第二舰桥的入口”上尉回头说明。“是舰底部突出的辅助舰桥。用于下方视野恶劣时的降落等情况,但一般不用。主舰桥在这边,别停下”
通道继续笔直往前。
“这上而主炮控制室”上尉一边前进,一边指着头上。“本舰的主炮配备了一门七十六毫米电磁速射炮。虽然发射炮弹所需的电力与守护骑的电磁炮等级不同,但都是从后方引擎室向这里的控制室输送,驱动舰中心轴线上配置的大炮引擎”
七十六毫米大炮……
我咽了一下口水。
是休佩•安斐尔二十毫米炮的大约四倍威力吗——
“比起拜鲁·班库路的一百二十八毫米主炮,就小得多了。不过威力也不差,一发就能粉碎普通的城墙”
脚步不停的上尉继续向前走。
因为龙骨走廊在舰底部,所以通向练习舰各个区域的楼梯似乎全部向上。
只有刚才『舰底部第二舰桥』那个地方,才是向下的唯一例外。
“这条楼梯,通向通信室与中央战斗情报室”上尉指了指一条向上的楼梯。“位于主舰桥的背后,负责舰队的指挥与通信联系。因为配备电磁短波无线装备,虽然有时电波状况较差,但一般来说可以从米尔索提亚所有非焦土地区直接向位于康恩的护树骑士团本部联络”
电磁短波无线装置——?
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能与康恩本部进行通信吗……
(太厉害了)
上尉朝面露佩服的我们,指了指前方。
“你们辛苦了。本来在舰桥下方就有乘降梯,但按照惯例,第一次登舰的候补生们都要从舰尾走到舰首。再往前,就是本舰的主舰桥入口了”
2
“我是舰长卡夫曼中校”
诺耶·姆吉克球状舰首的下半部分像是以高强度框架呈放射状架设的玻璃球,良好的视野中,两个操作席在机械臂的支撑下,朝前方突出,后方地面,横向分布着各控制席、舰法图台。再后方是高出一层的地方设有值班军官座、舰长座、舰队司令座。
真宽畅。
因为一路走过来都是狭窄的通道,虽然主舰桥的瞭望景色皆是夜空,但却给我一种释放感。
架在半空的操纵席机械臂下方,也是连续的巨大球体窗户。能把脚下风景尽收眼底的感觉,和守护骑指挥舱里的视野很接近。沿着下方黑色岛屿的边缘前进,地上的灯光明灭闪烁。
被甲板军官贝努上尉带着,我们刚走入舰桥,就看见从舰长座上中年军官起身,迎向我们。
“欢迎各位”
“候补生,所有人列队,向舰长敬礼”
上尉命令到。
我们十人,排成刚学到的『沿舰壁站队』,边看边学的摆出军队敬礼。
“好了,稍息”
“稍息”
候补生们虽然站得笔直,但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动作并不整齐。因为直到上周,我们还是各个家族领主的长子『家族继承人』,被捧在手心里的一群人。
虽说眼下是军官待遇,但阶级上是最低的,在这里必须向周围人敬礼,接受命令。这样的环境,一时半刻大概还习惯不了。我也没有从军经验,巡礼者的孩子也和贵族的孩子一样没有团体行动的经验。敬礼之类,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候补生”
从中央高出一阶的座位上站起来的卡夫曼舰长,环视着我们说到。
“在入校当天,就被调用,辛苦你们了。就像你们听说的那样,本舰目前由于紧急任务,正驶离要塞的主离翔场,与僚舰伊尔吉翁·巴莱ー一起,沿暂定二七零航线驶向海洋”
“————”
“————”
“这次出舰,并非正规的实习航海”
舰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挨个看着我们。他尖锐眼神的就像在估量对手。
“因为本舰是骑士团的练习舰,决定前往目的地的航线,原则上是由搭乘的候补生决定的,这也是惯例。当然了因为是练习舰,本舰不像守护骑那样配备航行辅助机能。航行是根据基础中的基础的天体定位航行法。怎么样,有哪位学员对空中航行法有自信的吗?”
被税利的眼神扫视着,我感觉有些压力。他说——对空中航行法有自信?
舰长继续道,
“你们才刚入校,尚未参加教育课程,这我也是知道的。不过,在这里集中的,都是米尔索提亚屈指可数的聪明人吧,要不要来试试”
怎么可能。
(他意思是让我们来决定两艘练习舰的航行路线吗……!?)
怎么做……?
凭借守护骑的航行辅助机能是可以做到的——但刚才舰长说过,不像守护骑那样配备舰行辅助机能……。
“————”
“————”
候补生们面面相觑。
基础?
天体定位舰行法——?
我们中有人懂吗?
用守护骑的时候根本不用什么天体定位。
贵族家的守护都配备『航行辅助机能』,输入机体当前的纬度与经度与目的地的纬度与经度,就会自动算出最短路线,让守护骑照着路线前进就行了。还能在飞行中以惯性算法连续计算出本机的位置,并修正方向。
据说这是太古时,伊纽梅奴遗留的技术。人类能复制,却无力改变。两万年来,技术被一尘不变的使用着。
所以,无力配备高价『航行辅助』机能的民间飞空舰和水上船舶,使用的天体定位航行法,白天观测太阳,夜晚观测星辰方位高度来确定自身位置。
只要有观测仪器,无论身处哪里都算计出位置。不过因为需要在纸上做复杂的计算,所以不适合只有单座的守护骑。
我虽然知道原理,却从没用过。驾驶守护骑的贵族家孩子,大概也差不多吧。一般不会远行,就算远行,航行法也都交给机器去处理。
再说,如果这是实习航海中的练习课目,就像舰长刚才说的那样,会在课程中学到的吧。
不过。
“我会“
队长中的『侯爵』举起手。
“舰长,请务必让我来,对天体定位我有自信“
“嗯,你的名字“
“在下是安邦希布洛侯爵家公子,伊万•朵•安邦希布洛”
“在我这里哪家公子的台头可以免了,安邦希布洛。你是准尉候补生”
“是”
“去航法台,人员可以由你调用”
明白,『侯爵』——伊万•朵•安邦希布洛的名字,这是我初次听到这个名字——只见他意气风发的点头后,走向操纵席后方地上设置的航法图台。
“首先确定当前位置,放下天测镜”
安邦希布洛一发出指示,控制席上的舰内操作官就打开数个开关。
一根银色长筒般的天体观测镜从顶部垂直降下,停在高个『侯爵』的跟前。
『侯爵』(安邦希布洛这个名字叫起来太拗口)打开左右握柄,脸搁在观测镜上,一边观察,一边调整握柄和杠杆。
接着他又转动握柄,一边观测一边在寻找什么似的,让长筒沿轴心转动。
“各位”
我们看着『侯爵』操作,舰长则向我们说明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白吗?想像一下,在各位成为翔空骑士后,在纷争调停的任务中,被卷入突发事件,不幸孤身置于敌阵,机体也因受到攻击而损伤,无法使用『航行辅助』机能。即便是这种情况,你们也要能活着回来”
“————”
“————”
“护树骑士团的骑士战斗,一直都是很坚苦的。需要压制的敌人太多,且经常是在陌生的土地上作战,再加上因为骑士团的交战规定,不能先发制人”
在舰长说话之中,『侯爵』一边用观测,一边回转天测镜。
“测定贝托利星,穆星,萨诺星的方位与水评线角度,航法助手,准备计算表”
虽然有些紧张,但『侯爵』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在操纵官递来的图表上填入数值,迅速用直尺在航法图台的配比表上对比。
他真厉害——我心想。
『侯爵』——伊万•朵•安邦希布洛这个年纪青青的少年,不是光会耍嘴皮子,他也付出了与之相应的努力学习。
“方位线一,二,三。集中于一点。本舰当前位置,距离康恩属岛离翔场磁方位二七零,距离三码“
“很好“舰长点头,”目的地是北方大陆北阿尼斯波联合领中心都市杰纽因市。本舰巡航速度每小时三百二十码。计算出路线以及预定到达时间“
“是“
三十分钟后。
“话说啊“
一边为眼前并排的床一张张辅床单,红发一边嘀咕道,
“好麻烦啊,说是『补充医护助手』,居然真的是做些护士的工作啊“
在出乎意料的上了一节『出航参观』课后。
再次被甲板士官贝努上尉带着,我们来到了舰后部医务所所在的居住区。
诺耶·姆吉克带着僚舰伊尔吉翁·巴莱,沿『候爵』计算出的路线,调头朝北北西方向上升后,进入航行。
不过在到达巡航高度前没什么好参观的。被上尉带着离开舰桥,穿过悬挂式吊钩甲板和引擎室,朝舰尾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最后沿着向上楼梯,到达了这里。
舰内医护所。
这里,沿着舰轴线方向并排着三十张床,还配备手术室,中等规模的『医院』(事实上,练习舰作为医院舰,奔赴自然灾害地区进行救助,在历史上似乎也为数不少)。
比起地面设施是有些狭窄,但设备齐全,我们来到这里打量周围是在大约二十分钟前。
没有病人,空荡荡的。
不过,有个人正等着我们。
“喂,你们几个!“
突然被吼了。
“出航都过了十多分钟了,你们跑哪里玩去了!“
“——?“
“——?“
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
小个子白发中年男子,抬头看到我们后狠狠瞪了过来。
“接纳伤员的准备,有一大堆事要做。没时间让你们闲着“
“这位是军医长“
贝努上尉敬礼到。
“我是军医长,托比鲁·黑凯“
中年男子一边嘀咕一边报上名字。
“新生们,你们在出航后的十多分钟内,都跑去哪里了?“
这位军医长的中年男子,似乎是个急性子。
“哦,根据惯例,我带着他们去参观出舰操作了”
上尉刚回答,中年医师就挥手说“那种参观根本是多余的”。
“这些小子这次是代替护士来的。不需要当成军官。再说训练课程什么的,不是还没开始吗”
“是这么说没错,可——”
“都给我听好了”
中年医生挨个瞪着双手盘在身后列队的我们。
“这次本舰里称得上是医护人员的只有我一个!你们十一个都会被我当成护士用个够。我才不管你们是哪家的少爷,都给我准备好了”
然后,我们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铺好三十张床,做好手术前的准备,把救急药品从仓库里搬出来。
我们分组后,迅速着手开始干活。
我和红毛为三十张床,铺好新床单。
“在我家,这是女仆该干的事啊”
“少抱怨啦”
一旁的床上,强·路易说到。
“能借这种名义,带我们去纷争地区就不错啦,总比『自习』要好的多吧”
我们明明只有十人,中年军医长却说“你们十一个”,这其中的意思,我们很快就明白了。医护所第一床位上躺着一个银发的少年。
吃惊是少不了的,听强说,因为要塞医护所的人员一个没剩,无法继续入院。所以就转院进了练习舰的医护所。
被刺伤的腰部包着绷带,仰天躺着的强·跑易就这样与我们汇合了。
“话是这么说——啊?”
红毛嘀咕,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目光停在我手上。
“你真手巧啊,床单铺得这么好”
“唉?”
“有一套嘛”
在红毛好不容易铺了两张床单之中,我已经一边心想着事情,一边自然的动手完成了五张床。而且,从完工样子来看,明显不同。
“你以前铺过?”
“哦,不是的,因为我每天都会叠帐篷”
话说到一半,心想『完了』。
是吗——有着漫长巡视经历的我,轻易就用完成的事情,对贵族家的孩子来说却是第一次……
“帐篷?”
“啊,不是”
“你说的帐篷,是野营时的那个?”
红毛露出怀疑的表情。
完了……
不过。
“真不愧是艾米尔,有你的嘛“
一旁强·路易佩服似乎这么说。
“迪奥迪特果然是经常一边野营一边进行剑术训练啊“
“唉?“
“什么“
“你的决赛,我在观众席上看了“强·路易朝天躺着说道,”放倒古流尼法特的那一剑,不像是练习场上练出来的,那是只有实战才能掌握的东西。那是掌握了自己脚步不是平地的一剑,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是,是吗……”
“你大概经常在野外宿营,在荒野和森林中跟随师父练习剑术吧,那种战斗的感觉,在练习场上是磨练不出来的”
突然被表扬了。
“没、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荒野和森林中练习过——”
“高手才了解高手,就是这么回事”
就在强·路易这么说着笑起来的时候。
响起其他人走进来的时候。
“好麻烦啊”
“居然要我们清扫手术室”
“这下要湿光了”
“不,我觉得还挺合适的,要是那里被征税军给整垮的话,才轮得到我们这些清扫人员登场不是吗”
“笨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喂”强·路易对回来的那群人出声到。“你们就这么回来了?要被那个老爹骂死的哟”
“那个老爹已经睡着了”
『猴子』说。
“让你们干活,自己却在一旁的长椅上打呼噜 “
“说什么到达纷争地区后,就要急着搬运伤者,没休息时间了,所以要趁现在小歇一会儿”
“那么我们也要休息一下才对”
“从公馆的爆炸事件到这里,我们可是一路忙了好久”
他们众口一词,但到底没好意思在我们铺好的床上躺下,而是在周围的床上“好累”“辛苦死了”分别坐下。
“是啊,说得没错”
『侯爵』也点了点头,弯下腰。
“有必要,趁现在恢复一下体力”
“话说这艘舰能到达目的地吗?”
有谁这么说。
“是『侯爵』算出的路线吧”
“愚蠢,你是在怀疑我的计算能力吗”
直到此时,一开始对身份还有顾虑的同期生们也开始对『侯爵』很随意的说话算了。(不过在此之后诺邦•朵•安邦希布洛的本名很少被我们叫起,『侯爵』的这个称呼一直沿用了下去)
就在这时。
刚才去整理药物仓库的短金发回来了,他指着顶部朝大家说,
“我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外面景色的地方”
练习舰因为是军舰,所以舰体被装甲包裹,能看见外面的窗口很少。
医护所连一扇窗也没有。
出舰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分钟,却根本不知道飞到哪里的我们,听到他这么说,个个“真的?“”没骗我吧“跳起似的激动地从床上起身。
(能看得到外面的景色吗……)
我也站起来,想跟随着他们去。
“啊,强·路易——“
强·路易能站起来吗。
可是银发少年“管别我啦“躺着以手催促我”去吧艾米尔。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所以就不去了“
只有强·路易留在医务所中。
之后大家排成一列跟着短金发,爬上狭窄的楼梯。楼梯中有好几处转弯,穿过医护所的居住区顶部,再穿过引擎声轰隆作响的尽是机械件的黑暗处,往上再往上爬。
这上面真的有窗口吗——?稍微有些怀疑,不过周围很快变得明亮起来。
(……!?)
苍蓝色。
是月光。
薄云的影子,在头顶上高速滑过。这里被一块巨大的泪滴型玻璃覆盖,像是展望台似的能环视周围全景的地点。
“喂”
风撕裂的声音。
这里良好的视野让大家不禁出声。
“好棒”
“这里是舰背吗——?”
“应该是观测用的全周展望室吧“
“不,是对空炮火指挥所。那里的回转式双筒望眼镜与控制盘是射击指挥用的“
“————“
我也看到了周围的视野,屏住呼吸。
练习舰在薄云中进进出出,在高空巡航。虽然不及守护骑,但速度也不慢。每次进入薄云,月光都会在展望室中落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我们在诺耶·姆吉克的背上泪滴型展望室(似乎是对空炮火指挥所)内,出神的眺望夜空的风景。
在蓝白色云海的中央,练习舰前进着。
“快看,是僚舰“
有谁指着右舷。
跟着看过去,看到在右手后方,有一艘在云朵中进进出出的流线型巨长舰影,它的航行灯一明一灭,跟在我们的后面。
“是伊尔吉翁·巴莱“
两舰练习舰保持着半库德的间隔,组成雁行编队,沿既定航线飞行。
这是向着哪里去呢……记得目的地应该是纷争发生的北方大陆联合领。
北阿尼斯波联合领——所谓的『联合领』是什么东西,对于西方大陆长大的我来说是陌生的政治形态。是数个贵族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政权吗——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发展,又为何演变成了那样的形态呢?而且由六个家族组成的联合领,眼下却变成内战。
“这是在向北行驶啊,船体表面开始结霜了”
“那边很冷吗?”
“岂止是冷”短金发转头朝大家说,“北方山脉,你们会看到真正的雪,那是会连续下三天三夜都不停的暴雨。特别是在这个季节”
“你很清楚吗”
“你是北方出身吗”
“不是的,我家的领地是南阿尼斯波。在北方山脉的南侧”
短金发从装备大型双筒望眼镜的射击指挥席的计算石盘上,取来笔记用的蜡石,在地上画起图来。
康恩所在的大达鲁多亚海。还有位于其北的横长岛屿,接着是再往北的北方大陆。
“看看吧,北方大陆被这样东西延伸的山脉纷分隔成南北两大块。这条横亘的如背骨一样的山脉,便是人称的北方山脉“
“————“
“————“
我们都蹲下看着那图。
“这条大概就是本舰的路线”
嗖
短金发从南方的康恩画出一条以直角贯穿北方山脉向北延伸的箭头线路。
“嗯,没错”
『侯爵』点头。
“我设计的是直行路线”
“到达目的地要花多久”
我问到。
“视大气层的高空风力情况而定,按照本舰的速度,大致全程在5个半小时左右“
“这么说来,就算是守护骑也要用近二个多小时吧“
“好远啊“
“事实上,要更远“
短金发,在笔直画出的箭头线左侧,又画了一条像蛇一样扭曲的弯线。
“因为本舰是军舰,凭借复合MC引擎的动力,能保持高度。虽然北方山脉高度超过八千码级别的山峰连绵不绝,但我们都能直线飞越。可是以单MC引擎的民间飞空舰,是达不到我们这样高度的,所以必须走这种在各种低峰峡谷间迂回的航路才行。民用舰的话,从杰纽因到康恩一般要花高达十二小时以上。飞越山脉是很困难的“
是吗……
我也理解了。
飞空艇较之于守护骑,推进力/重量比要低很多。一般的民用舰,能够达到的时速大概只有休佩•安斐尔的四分之一左右,可上升的高度也要低得多。
MC引擎依靠发出的磁场之力,在机体上下方制造出压力差,这份压力差让机体得以上升运动。不过随着高度增加,空气的密度理所当然变得稀薄,向上的牵引力也会跟着变弱。推进力/重量比较差的飞空舰,无法上升到足以越过山脉高峰的高度。不过诺耶·姆吉克是军舰,就像刚才引擎室中我们看到那样,它装备了两台MC引擎。凭借数倍于民用舰的推进力,才能保持高度,直线前往山脉另一头的目的地。
“出发前在教室里,拉古蓝吉上尉说过什么『家系净化』之类的吧”
短银发少年——夏托内杰·奇尔巴宁特以他灰色的眼睛发问。
“多波拉家联合军,对希拉贝尔家发起的『家系净化』——到底是什么?”
他在问短金发。
是的。
刚才教室中拉古蓝吉上尉的情况说明,说实话,我没听懂。
大家都看着短金发。
既然是北方大陆的出身,应该明白内情的吧。
“好吧”短金发(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卡姆·利兹保夫)点点头。“那片地区的特别性,恐怕外来者是很难理解的。来看看这个吧”
用蜡石在地上又画出一个图。
似乎是从北方山脉开始画出北方领地的划分——我心想。各家族的领地,盘根错节似的分布在一起……
“大概就是这样吧。这就是接下来本舰要前往的纷争地区。虽然气候严寒,但再往北方就是征服府直辖的『大地轴孔』,作为物流中转地,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很繁华。通过它不断往极地输入大量劳动力物资及机械部品。虽然都是一些小领地,工商业却很繁荣“
『大地轴孔』……
我舔了舔嘴唇。
靠近生产诺瓦路斯提拉的——北极所在地吗……
因为是重要的据点,所以骑士团才会从中央康恩出动吗。
说明还在继续。
“你们看,这片山脉北侧的平野地区,就像缝被子似的分布着东一块西一块的小领地。共有六家,这便是所谓的北阿尼斯波联合领,六家合一的政治形态。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格局——”
短金发,在六个领地组成的地区的右侧,又画了一个面积巨大的领地。
幅员辽阔的大领地……
“在六个小领地的邻近东侧,有一家拥有如此大面积领土的洛克奈迪公爵家。这边的公爵家不仅领土广阔,工商业也同样繁盛,且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六家这边有子爵也有男爵,但都以伯爵家为首,而另外这边则是公爵家“
“————“
“————“
“北方山脉以北的家伙,从往昔开始就是些热血好战的性格。在东面扩大地盘的强盛的洛克奈迪公爵家经常以武力威吓周围的小家族,逼迫他们让步,榨取他们的财富。为了共同应对这种威吓,北阿尼斯波联合领才应运而生。六家联合在一起试图对抗东边的大国。
洛克奈迪公爵仅仅凭借所在地区相同这个理由,就向周围的诸多家族收取非法的安全保障税——『邻国税』。这与向征服府交税不同,『如果不想被我们进攻,就交邻国税』。小贵族要是屈服了,会连骨髓都被吸干。可要是比武力到底远不及,不得已之下,在大约五百年前形成了六家一体的政治形态。以拥有领导力较为强大的中央希拉贝尔伯爵为核心,其余六家:多波拉、爱拉鲁克、林卡汉、爱利斯托利、阿切阿罗共同组成了阿尼斯波联合领,他们对洛克奈迪公爵家进行交涉,要求降低『邻国税』“
“稍等一下“茶发的鹰勾鼻举手说。”你说那个洛克奈迪公爵家擅自向周边家族收取类似税金的东西,却没有上交征服府?“
“是的“
“五百年来一直如此的话,居然没有被征服府的征税局发现吗?“
嗯嗯,很多人点头附和。
『邻国税』吗……
我也这么想。虽然在我们同期生中大概没有……从欧崇那里听说的,最近很多贵族家都被征服府的征税局执行了征税调查,被吹毛求疵的挑纳税的毛病,并被课以巨大的补税,要是不付税金,就会被抄家。要是领主怒火之下试图以武力抵抗的话,征税局就会派出强大的征税军,眨眼之间将其领土毁灭。征税军不仅有舰队和量产型守护骑,还伺养着被称为蹂躏鬼的巨大怪物,一旦其被解冻释放出来,领地上所有人都会被杀光。
公爵家向周围诸家族征类似私税一般的东西来中饱私囊,要是被征税局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就是洛克奈迪公爵家的厉害之处,他们在中央征服府的人脉关系很深,代代都贿赂高官,所以能将『邻国税』的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短金发说明到。
“不过呢,二年前中央的布拉圣斯公爵就任征税局长官后,五百年来都行之有效的贿赂开始无效了。雷斯帕士·布拉圣斯公爵此人虽然年轻却精明能干。把以前那些收贿当成家常便饭的旧高官们一扫而空,当然也向洛克奈迪公爵家进行了税务调查”
“————”
“————”
“洛克奈迪公爵家被征税局下令补交数额重大的税费与偷税重金。长年巴结征服府中枢的公爵对年青高官的手段极为抵触,甚至还派出暗杀者却失败了。反过来是布拉圣斯公爵以妨碍执行公务为理由,向洛克奈迪公爵领派出了征税军,这是在一年半前发生的事情”
“然后,结果呢”
“…………”
短金发说的来龙去脉,让我不禁听得出了神。
布拉圣斯公爵——这名字,我有印象。
不,不仅仅是有印象……两年前的艾尔康之战后,将我这个被赶鸭子上架对贵族世界懵懵懂懂的我升级为『伯爵』待遇的主使者就是他。听说那个高个子的年轻官僚是与欧崇同一所大学的同期生关系——
他来的目的与其说是评价我的战果,不如说是为了增加迪奥迪特家的征收税率,这是在我接受贵族认证之后才知道的。
“完全被怒火蒙了心的洛克奈迪公爵面对前来查抄的征税军,冲动的以武力应战,然后洛克奈迪公爵的私军与征税军很快进入交战状态。虽然洛克奈迪公爵的军队强大足以威胁周边邻国,但当征税军投入了蹂躏鬼之后,却被轻而易举的尽数消灭。城郭周围一夜之间变成炼焦的荒野,首都冯特·克罗纳迪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短金发看了看都在倒吸冷气的我们,“然后,问题是在这之后”他继续说。
“强国洛克奈迪公爵家被一夜之间消灭,广阔的领地变成征服府的直辖区,在此之前对周边各家强横行驶武力的存在,突然之间就从世间消失了。需要北阿尼斯波联合领共同抵抗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了。这么一来,那种面对洛克奈迪家的威胁,必须团结一致的六个家庭,转眼就开始分裂。原本就与希拉贝尔接壤关系不好的多波拉先不去说他,其他四家对于面积差别并不大却因为伯爵身份在五百年以来始终占据着地区指挥位置的希拉贝尔家也并没有什么好感。不久,这四个家族与多波拉家联合,对原本是中核的希拉贝尔,采取打压手段,这大约是在半年前开始的”
“家系净化又是什么——?”
奇尔巴宁特问到。
“那是多波拉家的现任男爵弄出来的词,据说意思是『净化污染的家族』”
短金发从多波拉家领地向六家中心的领地画了一个前头。
“据说,多波拉男爵家向希拉贝尔家所在的城堡杰纽因发动突袭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对希拉贝尔家有积年仇恨的多波拉家曾经公开说过,不仅要灭掉希拉贝尔一族,甚至连其家臣也不会放过——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囚禁起来,让他们怀上多波拉家的小孩,这就是所谓的家系净化。所以,才会发生这次的事情……”
“你说囚禁——可,要是那些年纪大的,生不了孩子的妇人,会怎么样”
“会被两头山羊从左右分尸”
“真的吗?”
“不会吧”
“这种事可是编不出来的,多波拉男爵的仇恨非常极端,男的甚至是侍奉过希拉贝尔家的仆人都不放过,女人则通通被囚禁起来给多波拉家的臣下们当作生孩子的工具。据说特别是对希拉贝尔家的直系女性,多波拉男爵要亲自去凌辱她们让她们生小孩,要是不能生的,就通通让山羊分尸”
听到他的话,很多人不出声了。
我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
“下作的家伙”
『侯爵』嗤之以鼻。
“身为贵族竟然会如此不检点”
是的。
下作……
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比安听到——刚这么想,我才反应过来。
(啊——比安,在对面的那艘舰上……)
转过头,云海的那一边,僚舰伊尔吉翁·巴莱正在右舷后方保持着半库德的间隔,航行中。可以看到它红绿色的航行灯——
(……比安)
金发的少女骑士。
她和那个黑发的胸肌男,以及那一边的群体在一起——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和我们一样在给病室和手术室做准备吗。
“那个多波拉男爵混帐,为什么会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
『侯爵』怒了。
他类似正义感的东西,不允许这种事吗。
“是长年累月的仇恨吧”
短金发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明是世仇却不得不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挤在狭小的区域内。多波拉家一直认为自己的地位更高,可是地区的主导权却始终被希拉贝尔家给握着。听说很久以前,多波家的前几任家主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结果差点把家给搞得破产。当时,希拉贝尔家以摄政为条件向多波家提供财政支援,这件事一直被多波家视为『侵略』『殖民支配』,并怀恨在心”
听起来,似乎仇恨根深蒂固啊。
就像二年前,被隔着一条河的艾尔康家单方面仇视,并攻打过来……
我这么感觉。
不不,也许要比那时候更麻烦也说不定……因为对这次遭到攻击的希拉贝尔家而言,敌人不仅仅是一个邻国而是周围五家联合起来发起的进攻。
“听说多波拉男爵虽然年过五十,却是个身上散发着强烈大蒜味,像野兽渴望鲜血般好色的家伙“短金发继续说。”希拉贝尔家也有男性继承人,大概会在城堡迎击侵略军吧。不过,今年刚刚十二岁的两位小公主——安黛布莉玛、布莉斯蒂娜这对双胞胎姐妹,听说在数周前预测到未来局势的时候,希拉贝尔家的当主让她们分别逃往了其他地方隐藏起来了。知道这件事的多波拉男爵,往各地派出了众多的暗杀者,眼睛充血的寻找这对孪生姐妹“
这么说说。
“什么“
“你说什么?“
“难道是“
“没错“
短金发点了点头,因为他们几个突然转头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
(……!?)
不,我吃惊的理由不仅是这个。
十二岁的公主……
难道说是——
“是的,就是他“
短金发指了指我。
“就是他从燃烧的公馆中救出来的那个少女——被女杀手试图带走,却又被他阻止,虽然最后很遗憾还是被杀的那个少女,就是安黛布莉玛·希拉贝尔。杰纽因双生子中的姐姐“
“————“
“————“
就在我们再次哑口无言的时候。
冷不防。
“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从背后响起怒骂声。
惊讶的转过头,看到对空炮火指挥所的楼梯升降口那里,贝努上尉正探出上半身,瞪着我们。
“本来打算看看你们干得怎么样,却没想到居然都在摸鱼。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工作”
3
那之后又过了三个小时。
我们在练习舰诺耶·姆吉克的舰内医护所中,做牛做马的工作。根据醒来的黑凯军医长的指示,我们完成了可接收百人规模负伤者的准备工作。
等工作告一段落,允许我们休息的时候。每一个都累得使不上劲。
康恩时间,应该已是深夜了。
回想起来,我们今天的遭遇可真是目不暇接。从傍晚开始的欢迎会,到前往预备学校途中的爆炸事件,然后是要塞内女杀手制造的惨剧。然后又经历了同期生之间的争执,被突然下令搭乘练习舰,连夜飞到这里。
军舰应该已经与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驾驶守护骑出发的布拉凯玛中校和布拉凯玛中校,大概早就到达纷争地区了吧。飞空舰五小时多的行程,对于能达到亚音速的守护骑来说,不需要花二个小时就够了。
他们,此刻在哪里呢——
“————”
我抬头看着顶部。接着,身体感到一阵上下的摇晃。就好像全长一百五十码的飞空舰被拎上来又沉下去——刚才为止不曾有过摇晃……
正在穿越山区吗……?
是因为气流?
看了看卧室的舰内时钟。
日期已经变了。
(好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然后过了没多久,没有人出声提议,但我们却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去,来到了位于舰背上的水滴状展望室——对空炮火指挥所。
大家都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可是。
呼呼呼呼呼
(——暴雪……!?)
白茫茫一片。
风吹的声音变得非常强烈。看过去,舰首的方向,无数的白色小点,在月光下,猛烈的朝着这里涌过来,就像把玻璃罩的周围完全淹没似的,冲过这里朝后方涌去。
暗夜中的白色浊流。
“这些白色的是”
“雪吗?”
“雪?”
“我们飞在雪云中吗?”
飞空艇在刮来的雪中,保持速度前进。
埋没周围视野的黑暗——看到将这片黑暗染白的大雪,我们瞪大眼睛。
就在这时。
『——警戒』
突然,指挥所的扩音器响起来,声音中带着杂音。
『警戒,这里是中央战术情报室。磁场探测仪有所反应,本舰前方,有许多大型飞行物。提高对空警戒』
中央战术情报室……?
对空警戒……!?
什么意思?前面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吗?
“对空警戒?”
“怎么了?”
“怎么回事?”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正想朝着大雪刮来的舰首方向望去,却不意背回传来『喂,你们几个』的怒吼。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吗!”
又是贝努上尉……?
不对。
刚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上半身正从升降口探出。不是贝努上尉。是与他同年代的年轻军官。他的吊起眉毛。
“我是本舰后部担当的对空监视官。候补生都给我下去,别碍事”
军官甩着手催促我们『下去』。
“监视官,我们不会妨碍你的。希望你能让我们参观一下”
即使被怒吼着,『侯爵』也保持着风度请求。
不过年轻军官摇头道,
“不行,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快点——啊,等等”
自称是对空监视官的军官好像被视野前方的什么给吸引住了。把我们扔在一旁,从升降口跳出来似的飞奔到射击指挥席上。熟练的迅速打开控制盘的电源。
红,红,绿的电灯亮起,大型双筒望远望在油压作用下抬起了镰刀似的筒身。
“果然没错——成群结队的真是讨厌”
军官面朝双筒望远镜的方向,仔细观察。
“大型,多数”
空气紧绷了。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我们也看着前方,可是以肉眼在黑暗的对面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
(…………)
可是——有什么东西在。
感觉得到。
前方,有什么……
直觉在告诉我。
有东西正急速过来。有很多——不是两三个,而是很多巨大的东西,在前方的黑暗空中,并排飘浮……
有危险吗——?
不。
不知道。
“混蛋”军官一边看着双筒望远镜,一边转动着控制盘的握手,一边咂嘴。“这是——果然是『那群家伙』,打算在这里滞空?”
那些家伙……?
是谁?
从军官的背影上看,他的紧张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放松了。前方等待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他大概知道了吧。
吐了口气,军官朝我们回过头。
“呼,你们想待这里的话也行,至少不是『敌袭』”
“——?”
“——?”
不到十秒,我们的肉眼也看见了那些东西。
前方无数白色雪花蜂拥而来的黑暗,更远处黑色矮胖的流线型物体突然浮出,擦着我们的右侧飞过消失在后方。
滋咕咕咕。
(……!?)
呼啦。
受到气流冲击,诺耶·姆吉克轻轻向右倾斜。
“哇”
“飞空艇……?”
“是飞空艇”
确实是飞空艇——刚才的。
我的眼睛朝刚才擦肩而过似的飞去的轮廓追去。暗灰尘色的矮胖流线物体,在大雪纷飞的高空飘浮着。转眼就在后方变小了。不由用肉眼目测了一下它,在我的感觉中,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流线物体几乎不曾动过,似乎只是停在那里滞空。
不单是那个。
(……不止一艘——!?)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外面的黑暗,暗灰色巨大流线型飞空艇的另一边,还有一艘同型的舰影。
两艘吗?
不,在更远处有第三艘,还有更多……
虽然只在一瞬间瞥见——就像一列横队似的,黑暗中数艘大型飞空艇,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排成一列飘浮着。
每艘的体积都比我们大一倍之多。
诺耶·姆吉克从几乎静止不动的大舰队旁,超越过去般通过。
随后——
(……什么)
我的眼睛,看到了一列横队展开的舰队更远处,有个异常巨大的『飘浮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
壶……?
怎么可能。
可是那个形状——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看到……但那不是流线形的飞空艇。比飞空艇巨大。就像一个飘浮在空中的壶——要真是壶的话,尺寸也未免太大了。足以匹敌一座城堡规模的大『壶』,与舰队并排着,飘浮于白色黑暗的更远处。
一眨眼,那东西很快就消失在高空的暴雨中,完全消失般不见了。
(…………)
“是征税舰队”
军官的声音,让我缓过神来。
『通知全舰,山脉上空的飞行物体群,是征服府征税军的主力舰队。恢复正常警戒状态』
征税舰队——!?
刚才的是……
“征服军吗”奇尔巴宁特说到,“不是敌人呢”
“但也不是友军”
军官这么说。
他的说法中,没什么好感。
“征税舰队,在这里做什么”
有谁问到。
“这里不正是北方山脉的正上方吗”
“准确来说,是连接山脉顶部的分水岭跟前。越过这条分水岭,对面就是北阿尼斯波”负担监视的军官,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哼,你问我征税舰队在这种地方什么——?问得好。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在待机”
待机……?
“待机?”
“待机?”
“待机?他们在等什么?”
就在我们反问时。
咕奥奥奥。
突然从脚底下,回响起引擎声,感觉船体轻飘飘的向上抬起。
是乱气流吗?
所有人就近寻找能抓的东西,找不到可抓东西的人就用力站稳。在向上升的感觉之后,紧接着是向下落数码的感觉这是上下方向的气流吗——!?目前为止最强的一波。接着就像马车在砂石路上行驶般的微微摇晃感持续了数秒后,突然平静了下来。
风压声,也渐渐降低。
“刚刚越过了山顶”
军官嘀咕到。
“诺耶·姆吉克的性能,勉强能越过八千码级别的山脉。不过,从现在开始沿山腹降低高度,逐渐就能离开暴雪区了,快看”
和他说的一样,从前方扑面而来的大雪,渐渐变弱,下方黑暗之中,一片如同星光般的亮点扩展开来。
(……!?)
脚下是没有星空的。
这是人工灯光的辽阔吗……即使气候恶劣,工商业却很繁盛的传闻,看来是真的。
并且地上星空般广阔的光群中央部就像一颗红色眼睛一般,渗出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北阿尼斯波联合领”
将军手指着。
“你们看得到绝色燃烧着的中心地区吗”
“————”
“————”
“那是战火。恐怕,是希拉贝尔家城堡所在杰纽因城吧”
战火……
我咽了口唾沫。
二年前燃烧的迪奥迪特城的惨状,不由掠过脑中。
“对杰纽因城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军官边说边调整大型双筒望眼镜的握把,他是在把焦点对准远方的红色眼睛吗。
“看到了——军队中有机械战车。从外城墙的四面八方发动攻击,一部分的城墙被开了个口子,已经遭到入侵。城堡被攻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
我通过泪滴型的玻璃,凝视遥远前方的城市街道。
武力纷争已经开始了。
城市在燃烧。
过去五百年来,曾是北阿尼斯波联合领中心的希拉贝尔家的城堡都市,被原友军的五个家族攻击,蹂躏。
我咬着嘴唇。
历史的经纬我不知道,可是被如同渗出血光般的火焰包围的那里,大概和二年前的福特•迪奥迪特一样,领民争先恐后的抱头四窜,商人高抬物价,而女孩子——
(…………)
女孩子——像菲托那样无钱逃跑的孩子……像托尔那样被敌人囚禁的年轻女官……
练习舰小幅摇晃着开始下降。
开始接近广阔的光点。
其中心,红色眼睛般的那部分——覆盖燃烧中城市的烟霾,看起来让我非常难受。
那里就是杰纽因吗?
(……接下来就要前往那里吗)
僚舰呢?
注意到时,回过头,看到伊尔吉翁·巴莱也刚刚越过山脉最高处,保持着右斜后方的位置,同样开始下降。
在组成编队紧跟其后的同型练习舰更后方,莫大的黑色墙壁似的山脉,如同占据整个后方视野般耸立在那里。
“布拉凯玛中校”
军官边看双筒望远镜,以说。
“要是中校能抓住这次纷争的元凶——摄合五家进攻希拉贝尔的祸首多波拉男爵,逼他下令『停止战斗』的话,事情应该就能收场了……但战斗已经开始出现混战的样子。中校真的能从这里面捕获多波拉家的守护骑卡鲁卡鲁吗……”
“如果不能的话,会怎么样?”
茶发鹰钩鼻问。
“他们会执行『家系净化』?”
“希拉贝尔家的领地要是被多波拉联合军占领的话,肯定会变成那样——”军官从双筒望远镜上离开,泛出讨厌的表情。“还会发生更恶心的事情”
“——?”
“——?”
更恶心的事……?
比『家系净化』还要过分?
“听好了”
军官回头看着飞空艇后方,指着说,
“一旦多波拉联军攻击杰纽因城,宣布占领希拉贝尔家族的领地。山脉另一头『待机』的征税舰队便会立即过来,降落在希拉贝尔的所有领土上,无论是领主还是领民都会被迫把地上的所有财产给交出去。多波拉联军也无法抵抗。征税军的军事实力大概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是吗——
我懂了。
『占领税』吗……
二年前,我亲眼见过征税局来艾尔康领。
不过,没有真正见过那种事的同期生们,大多露出不知所以的表情。
“监视官,征税舰队如果拥有多波拉联合军十倍的战力,为什么还待在山脉上看戏,却不去阴止这场战争?”
有谁愤然说到。
“你的想法天真了”军官摇头,“听好了,征税军的工作是收取税金,而不是拯救民众。要是在被占领前,结束战斗行动,就收到不到占领税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那些家伙都会在山脉上继续旁观不出手,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
“————”
“多波拉家如果占领了希拉贝尔家的领地,征税军就会借着占领税的名头,征收相当于新占领土地总资产的十分之一。虽说是十分之一,但那是包括土地在内的总额,你们可以理解为是把地上一切资产都丁点不剩的给带走。然后留下的只有光秃秃的土地和赤裸的人。曾经是优良工业生产基地的希拉贝尔领会因此而消失。失去生产核心的北阿尼斯波地方,不用半年,就会两败巨伤,整个地区会发生金融危机。这种事,多波拉男爵应该是明白的,却还是发动了入侵”
就在所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通知全舰』
从指挥所的扩音器中,传来声音。
『这里是支援舰队司令』
“————”
“————”
所有人朝着扩音器方向转过头。
声音稍微有些沙哑,是希尔曼斯校长。
『本舰队,刚刚越过北方山脉,目前正位于杰纽因城南方一百库德处。接下来将接近至纷争地的城郭外围十五库德。先行一步的翔空骑士和巡航航已经进入纷争地区。本舰队将在到达选定位置后,立即进入补给和接受负伤者的状态。所有人各就各位”
警报声,三次短暂响起。
各就各位……
终于要靠近纷争地区了。
“——啊呀”
茶发鹰钩鼻耸了耸肩。
“要各就各位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唉声叹气起来。
因为我们脑中都想起了黑凯军医长的脸。
“没办法,下去吧”
『侯爵』说。
难得监视官说『你们待着也行』——
但已经收到各就各位的命令,要是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军医长要是骂起来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于是我们老老实实的排成队开始下楼梯。
可是。
“你们这些小家伙,在干什么呢”
中年军医看到我们下来进入医疗所的时候,摆出『你们在这里干吗』的愤怒表情。
“那个,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
茶发作为代表说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军医长挥挥手。
“快到纷争地区了吧,你们不快去舰桥看看战斗吗”
“——唉?”
“咦”
“医护助手的工作呢?”
“笨蛋”
军医长又发火了。
“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在半道一直做接受伤损的准备工作!?直到第一批伤者到来前,都没有事可干。在此之前你们都给我去舰桥好好看着”
“真的可以吗?”
“废话,快走”
小个子的中年男人,赶我们出去似的挥了挥手,然后往长椅上一躺。
“我先睡一会儿”
4
“强,站得起来吗”
收到各就各位指示的数分钟后。
我们十一名候补生,在军医长的许可下,前往舰桥学习纷争调停任务。(当然了,如果拜鲁·班库路派出小飞艇送来伤员,我们就必须立刻回到岗位上)
腹部受伤,躺着的强·路易,这次也跟着来了。
“我没事”银发少年一边从床上起身,一边有些痛的笑道,“奇尔巴宁特的急救做得真不错,已经没那么痛了”
“喂喂,虽然走路是没问题”
看到他的样子,奇尔巴宁特说道,
“别乱来,伤口会开裂的。用剑什么的更是绝对禁止”
“就算想用我也没把剑带来啊”
强苦笑起来。
“扶着我的肩膀”
我伸手想扶起正要站起的强尼。
“没事的,艾米尔,我一个人能走”
就这样我们排成一列,沿着诺耶·姆吉克的船底龙骨通道向前走。
从居住区的道路穿过密封舱门,走向机关室。通过头顶呻吟着的巨大黑色球体,再次过一道密封舱门,就到了悬挂式吊钩甲板。
从悬吊着的三架『九三中练』橙色机体下方通过,再前赶路。
“那些中练,如果训练开始的话,我们就能驾驶了哟”
有谁一边回头一边说。
“性能怎么样”
另一人问。
“听说运动性还可以”
“不过因为是练习机,装甲等同于零,动力也很弱”
“大概达不到音速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各自听到的东西。
“有武装吗?”
“除长剑外,还有七点七毫米电磁机枪”
“七点七毫米——?那算什么”
“也能算是武器吗?”
“不是的,那是为了提高射击能力,特别给我们小口径炮反复进行精确射击练习用的”
这么说的人是『侯爵』。
“可是,那不能归入炮一类吧,只有七点七毫米啊”
“并非如此,找出敌机的弱点,实施精准打击。瘫痪敌战斗力,这才是护树骑士团的真正战斗方式,也是我们需要掌握的”
就在交谈中,我们经过了前方通道的主炮管制室,挂着『舰底第二舰桥』标识的楼梯入口。
走到底,看到舰桥入口的气密门。
就在这时。
『全舰警戒』
突然,从通道顶上的扩音器里传出声音。
『这里是中央战斗情报室。磁场探测器有反应,本舰前方,发现复数高速飞行物体。全舰加强对空监视。侧面对空炮火,迎击准备』
飞行物体……?
又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吗——
我不由抬起起头,可是除了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了,什么东西过来了”
“大概是那个吧。因为有六家卷入了这场乱战,所以这片纷争地区应该有六架守护骑吧”
“五对一吗”
“因为中校和上尉正在仲裁,所以杰纽因上空总共应该有八架”
“好厉害”
“混战啊”
正说着,前方尽头两面推开式的气密门从里面开了,贝努上尉走了出来。
“哦,你们来了啊”
他好像知道我们会来。
上尉冲我们招了招手,指着门里的一方。
“从军医长那里听说了。你们都在那个角落待着,安静的看就可以了”
“是”
“是”
(——!?)
穿过气密门,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好暗。
紧张的黑暗。
宽阔的半球形空间——主舰桥的照明灯全部关掉了,计算机面板如星光般闪动着银白的光。这里比通道要暗得多,不过也因此,在舰首前方,城堡都市燃烧的景象,可以鲜红的目视到。
“复数高速飞行物体,位于本舰前方八库德,相对方位三零零度。从左舷向右舷方向飞来”
磁场探测席操作士的报告,在无人私语的空间中响起。
“探测官,飞行物体的数量与种类是什么”
“反应有四,似乎是守护骑”
“是编队吗?”
问的人是舰桥后方主控席上值班的深资军官。
“不,不是编队。速度,舰迹,都不整齐”
“他们正在接近?”
“正在前方朝我们右舷方向前进”
“会是哪一家呢”
主控席的另一方,副舰长嘀咕到。
“天知道”
卡夫曼舰长坐在中央舰长席上,双肘在情报控制板撑着,凝神目视前方。
“夜间飞行关掉航行灯的话,无法目测守护骑那样小的高速物体,通信官”
“在”
面朝墙壁的操作员中的一个,转过头来。
“布拉凯玛中校的机体,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一直在试但联不通。无线电磁波的全波段都混乱了,全是杂音”
“会不会是有人在干扰电磁波?”
副舰长说。
“哼”舰长的侧脸上嘴唇一扭。“这片地区的机械工业很发达,多波拉家的那些家伙,大概是发明了什么东西吧”
就在这时。
“舰长”
从更后方高出现一段的舰队司令席上,希尔曼斯上校开口道,
“向对方发出不间断接近警告,我们维持方向不变继续前进。跟伊尔吉翁·巴莱也这么说”
“是”
关掉航行灯就看不见守护骑了——吗……
待在舰桥的角落,我一边看着情况,一边如此感想。
在通信官报告『正在前方朝我们右舷方向前进』的时候,我不由朝那个方向用肉眼去寻找——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在巨大舰首窗映出的大片黑暗中,无法怎么凝视,都看不见那据说有四架的机影。
(不妙啊,这不成睁眼瞎了吗……)
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驾驶休佩•安斐尔的时候,在机体的磁场索敌系统帮助下,我才能确认敌机。如果没有驾驶舱的设备,根本无法在广阔的黑暗空间中以肉眼找到飞驰的小型机体。
(我……还差得远啊)
啪,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回过头才发现是强·路易。
“我也看不见哟”
他小声说。
“唉”
他看出了我刚才一瞬间的焦急吗。
“黑暗再加上八库德远,这也不奇怪。肉眼是有极限的,最重要的是直觉,对吧”
“啊,是的……”
强·路易也看不见吗……
黑暗啊。
试想了一下,发现我没有在黑暗中战斗的经验。至今为止的比赛和战斗几乎都是在白天。
“通告周边各军”
通信官开始发送通信。
“这里是护树骑士团练习舰,诺耶·姆吉克。本舰正在执行纷争调停任务。接近本舰五库德以内的飞行物体将遭到警告射击。重复,这里是——”
那天晚上。
练习舰进入战斗状态,赶赴纷争地城堡都市。
燃烧的都市在前方历历可见。
而在主舰桥上,我们候补生们以『学习』的名义安静待着。
我们是还没有开始训练课程的新生。
是的,所以才是学习——
可是,战斗空域,不会因此就对我们有所区别对待。
四个飞行物体出现在前方的时候。『事件』就已经把我们朝着无法后退的方向完全卷了进去。
诺耶·姆吉克沿山麓下降,朝遥远前方鲜红燃烧的都市接近。
距离大概在一百库德不到,以舰的速度大概花飞上十五分钟左右吧。
朝下方看去,地面尚不是平地,我们在山麓的峡谷地带上空。黑暗的底部,像弯曲排水沟似的狭窄山谷覆盖上了一层白色,那是积雪吗……
“复数高速飞行物体,再次接近”
探测官大声说到。
“探测官,是刚才的那些家伙吗”
值班的深资军官问。
“是的,他们虽然一度离开,但又再次靠近了”
“侧沿对空炮火,两舷,射击准备”
舰长下令。
侧沿对空炮火——之才我才知道,练习舰的舰侧装载着一排九毫米电磁对空炮。一边十二门,两舷共二十四门对空炮,根据指挥所的操作,同时发齐。在空中张开弹幕。
“四机,呈直线从右舷上方急速下降,正在接近”
探测官的声音。
急速下降,正在接近……?
四机都是守护骑吗。
他们想要做什么。
另外,是哪一家的机体呢。
难道是想发起攻击——?阻止诺耶·姆吉克接近杰纽因吗。
(…………)
我们站在舰桥墙壁边,面面相觑。
“右舷炮火,警告射击”
舰长下令。
“是”
值班的深资军官点头,打开传达筒。
“上部对空炮火指挥所,右舷警告射击,开炮!”
战斗就这么唐突的开始了。
所属不明的四架貌似守护骑的飞行物体,突然出现在诺耶·姆吉克前方,如同纠缠在一起般朝右舷方向飞去。
不过练习舰一边单方面发送着警告,一边保持方向不变。四架机体上升后又反转似的,调了个头,从舰右上成一列急速接近。
那看起来就像是从上方急速下降要发起攻击似的。明知是护树骑士团的练习舰——负责纷争调停任务的舰支,却还要发动攻击吗……!?
“来真的?”
候补生中,有谁这么嘀咕到。
“想与骑士团为敌吗——!?”
“对多波拉家族来说,我们是他们的绊脚石吧”
呼哗哗哗哗。
呼哗。
舰体轻轻摇晃的振动,从右手墙壁上传来。
(——!?)
抬起头,朝右方的黑暗天空中看去,数条如红色鞭子般的光条延伸而去。
“警告射击无效,对方依旧急速接近!”
“四机,排成直线飞过来了”
“舰长”
所有人都看着舰长席。
“————”
卡夫曼舰长一动不动。
不到二秒后。
轰隆。
从头上传来碰撞般的冲击声。
“来了”
“哇啊”
“啊”
“——!”
一瞬间间,我看到了他们。
最前面一架是白色的,白银机。其锐角的轮廓散发着银白的磷光,从舰首上方不远几乎要相撞似的掠过,再上升消失在上空的黑暗。另外三架暗色的机体紧随其后。
隆隆。
隆。
隆!
连续冲击波。
呼啦。
简直就像铁锤从头上砸下来似的,诺耶·姆吉克的舰首向下大幅摇晃,前方的夜景一下子朝上消失不见了。
“呜哇”
“啊”
身体浮起。
“控、控制艇身方向”
深资军官叫到。
“刚、刚才那一架以亚音速擦过我们正前方,急速反转上升!”探测官也喊起来。“正朝左舷上方冲去,后面的三架也跟着上升!”
“升舵”
“升舵,赶快”
操纵席的操舰官操起船舵,抬起舰首,这次又是向地上压去的重力。我在激烈上下摇晃的舰桥,一边用力抓住墙壁上的铁管,一边视线朝疾飞的机影追去。眨眼已经从视野中消失,飞入上空了吗——!?
那磷光——没错,是MC引擎达到极限,将周围空气中微量金属分子磁性化的银白磷光吧……!
“所有人,别被敌人的示威行动吓到了”
舰长瞪着前方,有些急躁的下令。
“诺耶·姆吉克,保持方向不变。那群蠢货,以为我们骑士团是被吓大的吗”
可是,
“舰长”
从舰队司令席上,希尔曼斯上校说道,
“那真的是多波拉联合军的示威行动吗?”
“他们不想让我们接近杰纽因,故意来恶心我们的吧。别去理他们就行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也怀有同样的疑惑。
舰长的理解似乎是多波拉联合军为了妨碍护树骑士团的活动,而把守护骑放到都市的外围,进行威吓行动。
可是——
那四机的运动,是连贯的编队行动吗……
(……难道说)
难道说。
“被追着跑啊”
听到背后,强·路易的声音。
“唉!?”
不禁回过头,强·路易·迪拉克的视线正朝着舰首前方广阔的黑暗。
“三架正在追赶一架白色的”
“……!”
强说出了我正在想的事情,真叫我意外。
正在这时。
“是兰沙杰托”
短金发嘴里嘀咕。
“——唉”
可是我没有返回的时间,脖子上有股寒意倏然升起。
危险。
(——!?)
头转回前方,感觉额头好像突然被撞了般。
压迫感。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危险。
过来了。
(有什么……!?)
来了。
快躲。
就在直觉发出警告的刹那,前方黑暗中蓝色磷光一瞬间闪起,接着有什么——在黑暗中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朝着这边正面冲来。
“……!!”
舰长,我只叫到一半。
舰长,快回避,危险……!!
可是,已经没有给我说完整句话的时间了。
5
每次回想起『事件』的瞬间,我总会觉得自己也许不适合成为一名护树骑士团的翔空骑士。
请试想一下吧,翔空骑士的任务是什么样的
朝着与自己家族既无任何瓜葛也无任何情面的世界某处,以『维护整个世界的秩序』为使命,只要接到命令,便要出发,还得赌上性命。
入团的话,虽说可以凭『集团防卫协定』保障故乡的领地安全。可要是关键的领主自己在任务中死了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乍看之下崇高的使命,以及二万年以来无数活动的功绩,让护树骑士团的声名远播。
可是如果安排长子进预备学校只是为了家族的名誉,又或者是向邻近家族显摆的话,还是重新考虑一下比较好。
入团者虽然并不一定都要像安邦希布洛——那个『侯爵』一样的理想主义者。可是觉悟是有必要的。而所谓的觉悟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界梯树』的秩序,为了这个壮大而又抽象的目的,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如果在与自己利益无直接关系的战斗中,找不出为之而战的价值,便不应该成为骑士团的一员。
是的。就是在那瞬间——
空域是在北方山脉以北,北阿尼斯波联合领。
头顶被厚厚的雪云覆盖,月光也被阻隔的峡谷地带上空,从我们搭乘的练习舰诺耶·姆吉克的正前方,散发着银白磷光的那架——白银的守护骑撞了过来。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对骑士团的练习舰抱有敌意而发动的袭击。白银的守护骑是在后方三架暗色守护骑缠绕不清的追赶之下,开足了MC引擎的马力,一路逃遁而来。机体的驾驶舱里的操纵者,一味的逃跑,注意力都放在后方,以至于没有看到前面。
出现的四架守护骑,之所以一开始看起来像是编队,是因为追赶的三机没有对白银那架发动攻击——开炮。三机似乎并不是为了击破白色的守护骑,而是为了生擒搭乘者。不过这种事,练习舰的舰桥是不可能明白的。
过来『学习』的我们,也最多只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是的。
当那架机体冲向舰首的时候——
我们候补生什么也不知道。
锐角轮廓的白银机体,到底是谁在驾驶——
隆隆隆!
来了——!
舰长,快回避……!!反射性的我想大喊。却连开口时瞬间犹豫的时间也没有。
危险。
快趴下……!
(……!)
在直觉的命令下,我身体动了。在那个瞬间被自己的运动神经控制着,朝主舰桥的地面扑倒。
散发磷光的锐角轮廓,瞬间占满了球状的舰首玻璃——就在这么感觉到的刹那后,强烈的冲击让本是黑暗的主舰桥变得一片明亮。
轰轰轰轰轰!
从趴下的头顶不远处,有冲击波扫过。
瞬间,意识变得空白。
咚轰轰。
强烈的冲击,让感觉神经麻痹了数息。
数息的空白后,当听觉恢复的时候。
“——!?”
耳边传来强烈的风声。
呼哗哗哗。
什么,是耳鸣吗……!?
(不对,是空气在剧烈流动……)
脸颊很冷。
睁开眼。感到刺疼,什么,烟——?
脸颊冷冰是因为脸贴在舰桥的金属地面上吗——又或者是因为扑面而来的冷空气……!?
“呃……”
发生了什么事。
舰桥——怎么样了。
诺耶·姆吉克。
我……?
我明白自己的姿势。有上下感。匍匐在金属地面上。之所以趴在地上,是因为刚才眨眼之间,我扑倒在地。直觉告诉『快这么做』……
地面不断上下摇晃。
这是在向哪里前进啊。
能站起来吗。
“呃”
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刚才剧烈的冲击与闪光,让我晕眩。
(刚才——发生什么了)
头能抬起来吗……?
边眨眼边试着抬起头。可是刚一抬起头,冷风却正面灌进嘴里,一下子呼吸——。
“——呃,咳咳”
呛到了。
不过呛到也就意味着能呼吸了。试着吸了一口空气。好冷,冷得好像喉咙被灼伤似的。
用力吸满一口气,抬起头。
睁开眼。
虽然觉得刺痛,但皱着眉头,朝前方望去。可是沒用,一片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也看不清)
呼呼呼呼,脸正面被风刮着。
强烈风压。
为什么看不见任何东西?感觉就像飞空艇在空气中挣扎般飞行。话说,舰桥怎么了?乘员们呢——?
不知是否因为混杂着雪花的关系,时不时有些割破脸颊般的冷冰碎片飞过,好痛。
好痛……痛觉让意识恢复过来,头脑立时清醒了。
清醒过来。
这里是——
风压让我眯起了眼。
什么也看不见,不,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啊?”
我这才从匍匐中把头抬起出声,是惊讶的声音。
在我紧紧抓住的地面前方约三码的地方,舰桥的金属地面,就像断裂了一般不见了。
什么——
(地面……)怎么会,吃惊的抬起头,视线向上望去。舰桥的顶部——
下个瞬间。
震惊的我说不出话来。
(……!?)
舰桥不见了。
趴在残存地板上的我看到,正在空中前进的练习舰的舰桥暴露在外面,受外面空气挤压。
“——艾,艾米尔”
混在风声中,背后传来叫声。声音嘶哑。
不过我知道是谁。
(强吗……!?)
正想回头,全身却到处作痛。一边皱起眉头一边朝后看去,强·路易正紧紧抓着暴露出内部的舰体钢架,伸开腿蹲伏着。长银发在风压下乱舞。
地面正朝前方倾斜,高个子的强正朝着我的方向,随时都会滑过来似的。
“强,没事吧”
可是,
“——看、看前面。艾米尔……”
强·路易·迪拉克伸出细长的手臂——指着曾经是舰首窗所在的方向。
“哎”
呼呼呼。
朝前转头,强烈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挤压着我的脸。黑暗空间埋没了所有的视野,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斑点状景象。
那白色斑点的是什么东西……
“舰首朝下……我们正在下降”
“唉”
“正在朝峡谷冲去”
当然啦,我没有看见释放着磷光的守护骑与舰桥撞击的瞬间。
不过,据事后听来的,事件是这么回事。
白银的守护骑在撞入诺耶·姆吉克球状舰首的刹那,才终于发现飞空艇的存在,试图将机体拉升。可是没赶上,它的双脚撞到了舰首上部。
空中接触。
相对速度超过音速。接触时的打击力极强,半硬壳式结构的练习舰舰首上部被完全掀飞。
白银机体也在反作用力下被撞飞了。在空中急速旋转,失去控制如锥子般回旋撞入了我们后方紧跟的另一艘练习舰的舰首。虽然因为第一次接触减少了运动速度,可是人形甲胄还是把我们的僚舰伊尔吉翁·巴莱球状舰首如纸片般捅破,然后像被舰首紧紧抱住似的停下来。
与守护骑高速接触,正面撞击的两艘练习舰,同时被击毁主舰桥失去了控制,在峡谷上空乱飞。
呼呼呼呼。
风的声音开始变强。
(舰首——正在下降……!?)
身体的感觉告诉我,抓着的地面倾斜度正在加大。诺耶·姆吉克的舰首正在下沉。就像刚才,受到冲击波向下摇晃时那样,前方视野的斑点景色向我的头顶转去。
正在急降。
“——喂,色鬼”
顶着逆风,背后转来叫声。
“能听到吗,色鬼”
“——!?”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叫我『色鬼』……
那个高个儿在想什么——!
可是眼下没有向『侯爵』抗议的声音。环视一下,发现舰桥整个消失了,乘员们都不见了。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抓着的地面变得更倾斜了。
“没有乘员,舰首正在下沉。你是我们之中位置最靠前的,去驾驶席,把舰舵拉起来”
从背后传来『侯爵』的叫声。
“不行”
我转过头对他大喊。
“你看不到吗?驾驶席消失了!”
“你说什么”
“仔细看”我顶着风压朝前方指去。“驾驶席不见了,舰桥也整个消失了”
舰桥消失了。
逆风抬起头就能看见,舰首的上部结构整个被带走了,不见了。水蒸汽激烈的向上飘散。
没有看到乘员。
舰长、司令——整个指挥席都没有了……
在撞击下得救的——只有站在角落墙壁上『学习』的我们这些候补生吗……!?
“舰、舰舵没有了吗”
“是的”
我转过身。看见有人抓着倾斜的地板,又或者抓住墙壁的钢骨,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没受伤,但至少看见了他们的脸。
“这、这样下去……会堕落到峡谷里的”
强·路易紧咬牙关地说。大概是伤口裂开了吧,他看起来很痛。
“你说什么”
『侯爵』沉吟。
“可恶,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分钟就要完蛋了!”
“别慌,还有办法”
奇尔巴宁特冷静的出声。
“能操纵飞空艇的『舰桥』不仅仅只有这里”
舰桥——
操纵飞空艇的舰桥。
不仅仅只有这里……?
(……对、对了——!)
——『那里是舰底部第二舰桥的入口』
刚才贝努上尉说过的话在脑中苏醒的同时,后面的『侯爵』也“想起来了”大叫起来。
我们都回想起了位于舰首后方下腹部突出的『舰底第二舰桥』。
到那里,有能控制飞空艇的舰舵吗——
回到龙骨通道,沿那条楼梯下去的话……
“很好,还能站起来和,都跟我走”
『侯爵』大叫。
“去第二舰桥,恢复舰身——啊?”
就在这瞬间,
咕咕。
地面又朝着前方倾斜了。
“哇啊”
“啊啊”
……!我紧抓着地。舰首进一步朝下,下降角度更大了。风的呻吟。现在高度是多少。还有多久会撞上峡谷——!?
呼呼呼呼。
“抓紧”
“不行,爬不上去”
回过头,主舰桥后方出口的气密门关着,就在如同坡道的的最上方。
好远。如果不沿着斜面攀登,就到不了那里吗……!?
麻烦了。
不过。
“交给我吧”
『猴子』说完,搭着各处的突起,从坡道似的地面爬了上去,眨眼就到达气密门,然后他一拳打开侧壁上的红色消防灭火箱。
从箱中拉出水带,『猴子』朝我们用力扔过来。
“当绳子用,大家抓住往上爬”
当所有人都顺着水带爬到气密门前时,『侯爵』开始操作开关面板。
“要开门了”
可是双开式的门却没有反应,只有红灯在闪烁。
“怎、怎么回事”
“『侯爵』,因为异常减压所以门锁住了,让我来吧”
了解设计知识的大块头同期生,替换『侯爵』位置,打开开关面板下的盖子。
“我用紧急阀门开门了,增压空气会喷出来,大家都抓紧了”
刚说完,他便转了一下盖子里的操纵杆,然后拉出来。
啪吡。
与白烟一起暖空气喷出,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见,但很快与风压抵消般被吹散了。脸手臂挡住脸的我们,朝着四方形打开的明亮通道,攀登般跳了进去。
“哈,哈”
“哈”
“没有时间趴着了”
『侯爵』第一个站起来,在变成坡道的通道里跑起来。
“快起来,去第二舰桥”
可是我留在气密门那里,强·路易皱着脸正在朝通道爬过来,我向他伸出手。
“强·路易,抓住我,还差一点点”
“我没问题,艾米尔”银发少年用力呼吸。指着前方催促我,“快去第二舰桥。要是撞到谷底,可就完蛋了”
“那、那好吧”
我站起来,在变成坡道的通道中奔跑。这里很明亮,照明还没有断掉。视野远处,看见『侯爵』的长金发一边飘动,一边在跳向向下的楼梯。
我跟着他们奔跑,心想这里照明还能维护,是不是意味着引擎平安无事——!?
向楼梯跳下。
呼啦呼啦。
钢结构暴露出来的狭小楼梯中,风的呼啸声不断。飞空艇拔开空气正在急速突进。
我们正朝谷底冲去吗……
(别紧张,动力还没中断。只要恢复驾驶的话……!)
一路跑下陡壁般的楼梯,比『侯爵』他们晚几秒跳入舰底部的第二舰桥。
(……!?)
白色水蒸汽从前方涌来,这是玻璃式的舰桥。顶部很低很窄。
呼呼呼。
“快启动辅助操作系统”
最前方,脚下都是强化玻璃的正,副驾驶席上,『猴子』和茶发正跳上去。后方有两列各系统的操作席,再后方是指挥席。指挥席上的是『侯爵』。
“没有电”茶发叫起来。“操纵杆动不了,系统全部是待机模式。快想办法”
“等一下”
操作席上的短金发在控制台上操纵,却很快砸舌道,
“混蛋,没反应。该怎么打开主电源!?”
“等等,我试试直连配电盘”
大高个同期生,一脚踢开电气操作席控制台下的面板。“就是这个”里面露出四个红色的操纵杆,只见他将它们全部拉起。接着灯一个接一个亮了。
嗡嗡嗡嗡——
可是。
啪滋!
所有控制台上一瞬间闪过火花,驾驶席上的两人“哇!?”“啊”惨叫起来。
“电压太高了!”
“抱歉,我的错”
“动力恢复了”在指挥席上的控制台灯光中,『侯爵』大叫。“上舵,抬起舰首”
“呃”
“手、我的手麻了”
驾驶席上的两人,被电到了吧。
没事吧……!?
“你在干吗,色鬼”『侯爵』大叫,“别看戏了,快去把舰舵抬起来!”
“……好,好吧”
我缓过神,奔到最前方的驾驶席上,用力握住茶发握着操纵杆。
“没事吗?”
“手臂麻了用不上劲,帮我拉起来”
我把舵轮型的操纵杆用力往自己这边拉。好重,虽然拉得动——可是比起守护骑的控制杆反应要慢得多。用力拉着,继续保持这个样子。
嗖嗖嗖嗖。
风声更大了。
(舰首正在抬起吗……!?)
下坠的感觉,在我拉起操纵杆后持续了数秒时间,但很快地面恢复了平衡不再倾斜。面前视野中的水蒸汽浊流缓缓开始向下流动。
呼呼呼呼。
视野中水蒸汽一瞬间中断。黑白色斑点的地形,以猛烈的势头从前方向我的腹下冲过。
“——!”
“——!”
我和茶发同时屏住了呼吸。
就在诺耶·姆吉克撞上冰雪覆盖的谷底前,我们才终于抬起舰首恢复水平飞行。
“保、保持那样继续上升”
不用『侯爵』关照。
继续拉着操纵杆,全长一百五十码的练习舰在峡谷中缓缓开始上升。
“两侧是峡谷,很窄,小心点”
“这还用说吗”
“还是要说的,毕竟是你在操纵”
茶发对我说后,锁着眉头按摩着手臂从驾驶席上下来。『猴子』也一样。
“对不起”
大块头同期生向他们道歉。
“小事情,总之大家都得救了”『猴子』有些痛似的挥了挥手。“要是没你,我们可就一头撞上去了”
(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在第二舰桥顶端的驾驶席上,握着沉重的操纵杆,松了一下肩膀。
总之,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与身份不明的守护骑正面冲撞导致整个舰桥被抛飞,其他乘员们大概也跟着被吹飞了——勉强逃过了撞上大地。
“得救了呢”
“是啊”
“刚才的相撞,你看见了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好像是一台白色守护骑”
来到舰桥上的同期生们纷纷开口。
(那个山谷是……)
我看着左右陡峭的悬崖。飞空艇在逶迤如沟的峡谷中徐徐上升。
之后我才知道。这里是北方山脉水源发源地的冰河,河水经年累月冲击着山麓,最终形成逶迤的峡谷,从山峰迂回最后流入南方的大达鲁多亚海。
飞空艇徐徐进入上升,打开水蒸汽的白烟,穿出山谷。
头上是大片黑暗的天空。
如同覆盖这片区域似的厚重云层,就在山脉山顶附近。其下,是没有星星的夜空。
(……!?)
就在这时。
抬起头,有一个东西进入我视野中。飘浮在黑暗中,航行灯闪亮的巨大流线型物体。
伊尔吉翁·巴莱……?
那个轮廓是——
“『侯爵』,是伊尔吉翁·巴莱”
我指着左舷上方。第二舰桥的上方视野有限。正上方完全看不见,能收入视野中的只有斜上方。
脱离山谷的时候,看见它在左舷上方的空中低速直飞,我应该没看错。是刚才与我们编队的僚舰伊尔吉翁·巴莱。
“什么”
“你说什么”
『侯爵』之后,来到第二舰桥的所有人都跑到侧方窗户上。
“太好了”
“求救吧”
“该怎么取得联络”
“总之,先让他们帮忙修理一下本舰,然后把能回康恩的乘员都送回去——”
大家众口纷纭,不过随着飞空艇上升渐渐与对方接近同一高度,我们都发现那边的情况有些不对。
“喂”
“样子有点怪啊”
“快看那里的舰首”
我们并不知道,那架把我们舰桥撞飞的守护骑之后又撞上了伊尔吉翁·巴莱。
“色鬼,与他们保持同一高度”
『侯爵』说。
不用他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知道了”
把刚才上舵时抬起的操纵杆朝前方推下,深度保持中等。接着,下舵。考虑到操纵舵时效果会有延迟,操纵杆稍微推到跟前一些,把舰首降低就行了。
失去舰桥的诺耶·姆吉克与同样舰首沉陷的伊尔吉翁·巴莱一起开始水平飞行。
那边的速度很慢。是用接近于空转的推进力,在惯性飘行吗——?
我握住驾驶席的推力杆,拉到跟前,数秒种后(飞空艇的所有操作反应都很慢)舰背上引擎的轰鸣才开始变低。虽然降低了推进力,但在惯性下诺耶·姆吉克与僚舰并排时还是稍稍超过了一些。
“那边的舰首全毁了”
“和我们这里一样,舰桥不见了!”
所有人哑口无言。
(……比安)
我一边控制操纵杆与僚舰保持并行,一边看着左侧流线型的飞空艇。视线在那艘船上寻找。
当然,什么也找不到,从外面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人是否平安。
比安没事吧……伊尔吉翁·巴莱就像大家说的那样,舰首留下被撞击凹陷的痕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也被撞了吗”
“是因为有四架机体吧”
不知是因为我们这边速度比较快,还是他们开始停机。我操纵的诺耶·姆吉克慢慢超过伊尔吉翁·巴莱。
接着,
“我能看到舰首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撞进去了”
“是那架白色的守护骑吗——!?”
“————”
我们发现刚才那架白银的守护骑一头撞在僚舰的舰首里。
这时不经意的,我发现侧面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张不同的脸。
为什么呢,在一群指指点点的吵闹同期生中,只有短金发独自屏声静息的沉默,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边撞上僚舰舰首的白色机体。
“——那个是”
正当他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在这时。被并行的僚舰情况吸引住的我们,突然有一阵轰鸣声通过了我们的头顶。
轰。
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