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换下的衣物全集中在礼拜六清洗。
浴室旁边有一个供洗衣服的房间,转动放置在那个空间正中央的洗衣机,将洗好的衣服,丢进手提塑胶蓝,就在提着变重的塑胶蓝准备晾衣而踏出庭院的那一瞬间,室内对讲机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呀真烦。」
透轻轻地咂了一下嘴放下篮子,打开铝门。这栋房子的对讲机设计毫不贴心,既不会对屋主播放柔和音色,也不会以轻快音乐让来客宽心稍候,总而言之就是「有客人来了,赶快出来接客,管你在忙什么其他事情」地吵个不停。
以状声词来解释的话就是湫喔的感觉。
「那就是所谓的惊声尖叫吗?」
待在客厅的少女又吐出一句弄错意思的台词。
「原来你早就醒了。」
既然如此至少帮忙接待来客嘛,透把哽在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这家伙唯一的外衣T恤和牛仔裤,目前正在进行阔别十日的清洗中,所以现在只套了一件借自透的男生套头上衣,当作自己的外衣干燥前的替代品。由于衣服的尺寸不合,显得松松垮垮的,而且因为她没穿裤子,只要站起身来就像是连身迷你裙,就很多种意义上说,这副模样令人感觉危险到了极点。
「我是醒来了,有什么事吗?」
少女以状似工地现场起重机的动作摆动着上半身,松垮垮的袖子就像离心力的实验材料一样复杂地起伏飘荡。
「没什么事。」
还是别想些有的没的吧。透一面下定决心,一面绕到玄关,卸下了门锁。这门锁是所谓的「顶门棍」,就算来者是传说级的骇客也好,世界级的怪盗也罢,想从外面开锁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日式民房真是令人敬畏。
「嗨。」
打开玄关的出入口,来客现出了身影,那是一名同班女同学,理所当然她现在穿的是便服,在干净的白上衣上面,套着一件春天风格的粉红色长袖外套,左肩上挂着一个感觉十分孩子气的橘色包包。
「早安。」
来客举起左手打了声招呼,挂在肩膀上的包包随之精神奕奕地跳动了一下。
「啊,早安。」
记得这个人是那个,担任班代的
「灯璃同学。」
好不容易想起来了,透压抑着内心,脸上露出客套的笑容回应。
「啊对不起,忽然跑;来打扰你。」
灯璃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搔了一下后脑勺。
「也没什么大事啦,是山田老师昨天要我帮他跑个腿。他有个信封袋要交给你。」
「啊啊啊。」
透模糊地点头回应,昨天上课到一半就请假离开了,会有什么事情呢?
「听说是你之前学校的资料,我想应该是成绩单之类的吧。」
灯璃边说边伸出右手翻找她的包包。
「嗯,其实礼拜一再拿给你也可以,只是我刚好有空,而且也没到过你家。」
他刻意跑一趟送来的吗?也只好客套的说声谢谢。不过,她找上门来的目的应该不止如此而已吧。
「啊,对了。」
班代维持右手放在包包里的姿势,把脸朝向这边,看吧,果不其然。
「今天大家要一起去玩,你等一下有什么事吗?」
这个人真的很喜欢照顾别人,透在内心深处深感佩服,不知该说很有大姐姐风范呢,还是热于助人。那个班级之所以能够整合的那么理想,或许她的为人占了极大的因素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话虽如此,透还是没有参加的打算。
「啊呃。」
得想想办法委婉地拒绝对方才行,不然即使拒绝了,但却造成不愉快,又会因此增加麻烦。等一下要晾衣服如果这么说,虽然姑且算的上是理由,但这种事其实花不到半小时,如果她说出「那我等你晾好」,事情将会变得更难以拒绝。
「发生什么事情了,透?」
从客厅传来咚咚的轻盈脚步声。
「如果是怀有敌意的人,那就趁早」
好,就是她了,透一把掐住从后方接近而来的少女后颈,将她拉了过来。
「你干什么。」
「啊抱歉,抱歉,你看,今天这家伙来我家找我。」
「咦?」
灯璃垂下右手,视线投向少女。
「哇啊。」
灯璃张大嘴巴紧盯着少女不放。
「有什么事吗,女人?」
少女正面迎着灯璃的视线,一脸不悦地嘟囔着。
「很不凑巧,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喔喔喔喔喔这个小女生打哪来的呀我的天啊!」
「我可没空理你这个女人喂,你干什么!!」
灯璃一点预备动作都没有地抱起少女,她发出的的尖叫声于星期天的早晨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啊圆圆滚滚的好可爱摸起来嫩嫩的好有弹性喔呜哇啊啊啊啊!」
灯璃维持着双手抱住少女的姿势,就在别人的玄关大声尖叫。
「你干什么,放手啦,你这个女人!」
「呜哇啊啊啊啊啊好像在动还会讲话呀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喔喔喔喔喔!!」
灯璃以不输给怀中挥舞着四肢挣扎的少女的气势,双手更加用力抱紧。
「所以我说过我才没空搭理你这女人。喂,透,这种行为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意义」
「啊抱歉,灯璃同学。」
透心惊胆跳地开口叫了一声。
「喂,快住手!停止摩脸!这样会让我的脸造成擦伤哪!」
「呜呦喔喔喔喔喔喔她变的好拼命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_^这好像《寒蝉》里的龙宫同学。)
「喂,你想干嘛,等一下,你把手伸进哪你在摸哪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反应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住住手快住手!放我下来!不要箍住我!」
「咦,这是什么?这是谁?你的妹妹吗?」
灯璃百般不舍地放下少女,眼睛闪烁着光辉问道。(这个一定是龙宫蕾娜的亲戚!!!^@^)
这个人干嘛没事忽然变得这么HIGH啊,是对可爱的东西爱不释手吗?
「我是这小子的」
「是亲戚的小孩啦。」
透打断少女的话抢着说。
「毕竟我现在暂且是在叔父的保护下嘛,因此如你所见,偶尔会帮忙照顾一下。」
「为什么你会穿成这样?」
被一针见血地问起后,透才想起这件事,这下完了,完全忘记了她的穿着,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我真是个白痴。
「这男的正在帮忙洗我的衣服。」
「刚才这家伙打翻了果汁,衣服必须马上洗才行,不然会留下污渍,污渍一旦形成就再也洗不掉了,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啦,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丝,我是说真的。」
「说的也是」
灯璃没有一丝刚到怀疑的样子,不假思索地表示了佩服。
然后她便向着只穿了意见套头上衣的少女露出微笑,他或许是个颇为顽固的人。
「来,由宇,快打招呼。」
「我才不是什么亲机多小海。」
透捏起想要张嘴说话的少女的双颊,试着拉成笑脸的模样。
「做舌摸啦,奴这萧子。」
「真是的。」
「奴这萧子素嫌追近胎久没被偶修利啦。」
啊伸展性好好,小孩子的皮肤真是柔软呢。
「今天我没办法出门,对不起。」
「鳖把偶当玩举耍啦。」
「嗯」
灯璃从提袋掏出了信封。
「那就没办法啰。」
然后伸出右手把封号的白色信封递给透。
「这个就交给你了。」
「谢谢。」
「啊,这个信封顺便给你,是昨天我跟你提到过的校庆活动执行部的入社申请书。等你有意思加入时,再填好拿给我。」
这东西倒是没有必要。
不过,现场就推辞掉会有些尴尬,反正指使手下的话也没什么损失,透伸出手收下两个信封时
「谢谢你,特意送」
透忽然哑口失声灯璃右手的长袖袖子因为手臂伸长的缘故被提了上去,露出了手腕。
她的手腕上有个伤痕,泛着不自然的蓝色,如同肿瘤般地突起。
仿佛被什么异性物体从外侧塞进所造成的的异形伤痕。
「咦?」
透无意识地收下信封,眼睛不禁地眨个不停,那伤痕非常眼熟。
绝非自然情况下产生的蓝色肿瘤,这是这个形状是
「唉呀!」
灯璃用右手捂住肿瘤,像是恶作剧般地往后跳开。
「不要一直紧盯着人家的伤口看啦,感觉很色呢。」
「没有啊,我才没看。」
透说了谎。
「嗯,好吧,那就这样啰,礼拜一再见了。」
灯璃转过身精神奕奕地跑着;离开了,在她前方不远处,可以看见以昨天的平头棒球社员为首的四、五个同学聚在那里,照片里的女同学似乎也在那群人里,灯璃一边做出像是「今天不行」的手势一边朝他们跑去,看来她说约了人一起去玩的说词是真的。
少女对着灯璃的背影
「哼。」
用鼻子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个女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望着和同班同学一同愉快地离开的灯璃
「虽然只是个偶然,不过还真幸运。」
身穿不合身的宽松衣服的宇宙人面无表情地低声自语道。
「比我预期的还要早哪。」
「你这小子。」
少女向上翻起有着双眼皮的大眼睛,抬头看着透。
「什、什么事啦。」
「那个女的算你的什么?」
「你问她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呢?
「同班同学吧。」
「唔。」
她眨了两三下眼睛后,接着说道:
「你这小子有没有预定要和那个女人交尾?」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有还是没有。」
「当然没有啊,这还用问。」
「如果没有那就好,总之先放过你了。」
少女突然移开视线,然后转身离去。
「邂逅相识的男女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性会交尾,或者会做出交尾的预备动作。」
「你电视看太多了。」
「然后旧爱的女人将会被抛弃,女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到底都在看些什么鬼节目啊。」
「你这小子可不准抛弃我喔。」
呜哇,好可爱。
「要是你敢抛弃我,我就动手宰人,宰了那个女人。」
撤回前言。
「然后我会破坏你这小子的身体,以后都不再给你自由意志。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一开始就束手就擒吧,这样才合理。」
「是是是。」
「会造成计划出现漏洞的因素,有必要全部移除。」
「结果到底是为了这种事啊。」
「废话,没有其他理由理由了不过话说回来。」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我想去屠猪馆。」
「屠猪?」
「就是有很多书的地方。」
「原来是图书馆啊。」
「没错,快带我去。」
麻烦的要死,刚刚好不容易才拒绝人家外出的邀请。
「你还是去看电视啦。」
感觉自己就像个负责带小孩的懒散爸爸似地,透心想。
「电视是个好东西,有画面又有声音,情报量庞大。但正因为如此,情报充满了太多的恣意性与强制性,在情报处理尚未成熟的时候长时间观看,恐怕会对以后的情报处理效率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种小孩还真是讨厌。
「基于这个理由,快点带我去图书馆,现在就走。」
「拜托明天再去嘛,我一早起来洗衣服都快累死了。」
透刻意打个哈欠,又了伸个懒腰。
「等我晾好衣服就要去睡觉了我的课本借给你,你就将就着看吧。」
「这样说来还有课本这种东西呢,你这小子到底都在学习些什么,我很有兴趣知道。」
少女向随手丢在玄关一直没收好的书包跑去,然后一口气打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少女所拿出来的是了『化学I』的课本,她单手抓着书,速度飞快地翻阅。
这样说来,昨天的最后一堂课似乎就是化学课。透开始回想,记得当时讲的是音质的性质,声音化成波纹于空气中传递,当接触到物质之后,使该物质自本体发生共振。人类的耳朵之所以能听见声音,就是鼓膜因声音产生共振。另外,在湖泊旁边制造大音量的话,水面会出现振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有够无聊。」
少女将手上的课本随手一抛,一语断定道:
「而且这本书也太薄了,你们人类花一整年的时间学习这种东西吗?」
「是啊。」
「搞了那么劳师动众的大规模集团活动,结果缴出的成果就只是这样。这是多么不合理的现象啊。」
「藉由集团活动来培养社会性等等,学校的存在还另有这些用意。」
「你们地球生物如果不从头一一培养就没有社会性吗?亏你们还是社会型生物。」
「对啦,没有啦。」
不仅如此,还有那种就算培养了还是学不会的家伙存在。
好比说就像那个男的一样。
「」
透咬紧嘴唇,封锁思考。好险就差那么一点。
「太不合理了,我说真的。」
「是是是。」
「算了,若是要用短时间学习的话,这些课本或许还有一定的价值。我等你到中午,吃完午饭之后就要出门喔。」
「只晾半天,衣服干不了啦。」
「我不在乎继续穿这件衣服。」
「大概走出去个五十步路,就会有人报警了,所以拜托你在乎一下。」
「要是被人报警了,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会回不了家!在物理上、社会上和伦理上都会造成问题!」
「是喔。」
少女像是在挥舞旗帜般地甩着袖子多余的部分。
「人类社会真难搞。」
「一点都不难搞!啊啊,够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透边叹息着打开和室的拉门,这是从房子里特别腾出的收纳空间,任何能赛的东西都往里面塞,有心要找的话总能找到一、两件旧衣服吧。
「就那个吧。」
一脚踏进和室的少女直接指向离她最近的箱子。
她所指的地方放着一个塑胶盒,里面装着红色的运动衫。
缝在胸口上的国中校名仍然耀眼夺目,那已经是四年前的衣服了。似乎是之前回老家时带来的,然后就放在这里没有带走。大概是祖母洗过之后,小心翼翼地直接收起来了吧。
「我说啊,那件衣服是」
「衣服的属性如何一点都不要紧。」
少女冷漠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迅速地回到客厅,一直线地往被炉桌一坐,然后打开课本。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这样啊。」
算了,本人OK的话就随她高兴吧,透漫不经心地想着,他伸手拿塑胶盒子时,从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发现少女拿在手里的书是『伦理学』课本。哪本不选偏偏选了本最犀利的,里面讲的尽是些哲学或形而上学之类那种枯燥的知识。
「哲学啊。」
透一面放下塑胶盒一面淡淡地喃喃自语。
只要她不再口出怪异的言语就好。
在万里无云的青空下,宛如要给冬天的寒冷致命一击般的阳光倾泻而下,种植在车站月台的树群迎着春风微微地沙沙作响,好一个完美无缺的日式晴天。
「选在今天出门果然是正确的。」
穿着红色运动衫的少女下了电车后喃喃说道。
「春天真好。」
「管他春天还是冬天,对你有差吗?」
因为透的一句无心之言,少女好似突然有了什么感觉,停下了脚步。
「别在月台停住,快点走。」
「恐怕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是情报处理机能与生理机能相互干扰的结果吧。综合了气温、湿度、日照等诸多环境因素,『我的身体』做出了『适于生存』的判断,然后以『感觉舒服』的形式介入了『我自身』的情报处理。」
「你没把车票搞丢了吧。」
「我自身的情报处理机能明显地开始起了变化,由于这个基本体融合的缘故,和你们地球生物越来越接近了不管我是否愿意。太不合理了,你们地球生物为何要做这种事,地球上的生物为何会变成这样?」
「把车票插进那个机器里面就能通过了。」
「原先唯有『我的意志』统治着『过去的我』,没有任何其他外来的因子,『我』就是『我』,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这实际上才合理。但是你们地球生物并非如此,地球生物从根本上就是不合理的啊。一方面把名为『生存』的名义作为合理的目标,一方面设计上却不合理。你们地球生物便因此身陷痛苦永生永世,直到一切都归结于死亡为止。但是,就由我来下个结论吧,那样的痛苦『没有丝毫意义』。这个宇宙里,神这种东西并不存在,虽然不存在,但是『假设』存在的话,我一定先向那个神抗议,你为何要在这个世上创造出如此不完全、不合理、令人绝望、可悲至极、让人不得不认为是否遭到了诅咒的生命呢
你是否不知慈悲为何物,你是否有没有怜悯之情呢我想如此抗议。」
「因为你买的是儿童票,所以不管被问什么,你都要说自己就是小学生就对了。」
「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这是哪门子一点意义也没有的问题。你们地球生物既没有答案,也找不出答案来吧。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发问,原本是打从哪里来的,这种问题没什么好计较的,重要的是未来,你们地球生物将往哪里去?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正是解救濒临极限的『我们』的手段同时也是解救被绝望所侵蚀,沦落成『我们』之『敌』的『那些家伙』的手段。因此,我不管反覆多少次都要问:『你们地球生物将往哪里去?』」
「到了喔。」
透指了指眼前的建筑物。
「到了哪里?」
「图书馆。」
少女点点头。
「嗯,辛苦你了。」
由于这里是市立图书馆,里面的空间颇为宽敞。建筑物本身就有三层楼高,每一层楼分别收藏不同种类的资料,一楼是新闻、影带、文库,二楼是精装本的文学书籍,三楼则收藏专业书之类的。每一层都陈列有庞大的暑假,中央部分则准备了供阅读用的书桌和椅子。
「厕所在一楼。」
透在一楼的位置介绍图前留意了一下。
「不要光顾着看书然后尿裤子喔。」
「你想太多了。」
「看够了就自己下来,我就待在这附近。」
「嗯。」
少女细小的右手撑在外形漂亮的下巴上,眺望着位置图。
「我认为要从重要度高的知识开始吸取。」
「那是你的事。」
「关于人类交尾的资料放在哪里?」
「没有那种东西。」
「可是那对我的计划而言是必要的知识。」
「管你那么多。」
「如果有附图的话就更好了。」
「怎么可能有。」
「可以的话最好是没有马赛克的。」
看来或许得和这家伙好好谈一谈比较好。
「就跟你说没有啊。」
「你去服务台问一下。」
「我拒绝。」
「不然我自己去问了。」
「当你开口问出问题的瞬间,休怪我溜之大吉。」
「那可伤脑筋了,我一个人又回不了家。」
「那就别问啊。」
「藏书内容很差耶。」
「放弃吧。」
「那就只好回家途中在其他书店买了。」
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这个宇宙人
「你应该有带钱来吧。」
「我给你买就是了,不过你得乖乖地在书店外面等,知道了吗?」
「如果你去买的话,资料倾向会流于特殊癖好。」
「你说这话是以何为依据!」
「以你散发出来的感觉。」
「别老说些不合理的事情。」
「也让我一起选啦。」
「你要是再和我耍任性,当心我真的把你丢在这里回去了。」
「真搞不懂你这小子在火大什么。」
透坐在新闻区是沙发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就累翻了。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钟,那家伙一定会赖到五点闭馆为止吧。
「那不就要待三个小时了。」
还真闲,透喃喃自语着,随手拿起放在眼前桌上的书本,那是报纸的缩小版,大概是谁拿了出来,然后没放回书柜就直接丢在这里的吧。
透随意翻开书页,二月十二日,是刚刚搬来这里那一天的报纸。
整面记载的都是标题为了『神奈川县发生的迷之爆炸』的新闻事件。
在报道的上方是『那个现场』的第一手照片,倾倒毁坏的公寓、冒火燃烧的群树,飘升窜起的黑烟,由于是一般民众用数位相机拍摄的,所以画质显得十分粗劣。仔细一看,说不定还能在画面的角落找到透搭乘的搬家货车呢。
回想起来,理清『迷之爆炸』是起因于陨石坠落的关系,是在隔天之后的事了。直径达数公尺长的高质量陨石,一大早直接命中集中住宅区,坠落的冲击十分轻易地撞毁了水泥建筑,席卷了周围的树木,并带走了许多人命,最后,累计死者超过一百五十人,行踪不明的则是死亡人数的数倍,是一桩既无负责的肇事者,过去也未曾发生过的『宇宙灾难』。
「这个应该不是那个家伙所引发的吧」
由于偶然出现了往地球落下的物体,所以就搭便车借以突破大气层。
至少『少女』本人是如此声明的。
「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故意在这种引人注目的地方降落。」少女当时以一脸不满的表情说到。据她说,在基本体融合之后,为了冲破聚集而来的媒体与看热闹民众所形成的包围网吃了很大的苦头。
总之,听起来还挺有一番说服力的,应该是真的吧,虽然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便是了。
当然,也不会因为这样灾害便会变得比较和缓,倒也并非如此。
在隔天二月十三日的报纸上,刊登了死亡与行踪不明者的名单。
数量庞大的人名占据了整页的篇幅,单纯地按照发音数序排列。
透的目光随意地扫向名字的列表。
西山彰久、西山佑介、西山雄三、藤原贵治、藤川启一、藤川启次
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地排列在纸上的人名串。同样的姓氏排在一起的,应该是家族吧,一整个家族的人全部都死了,就在二月十二日的早上,由于事出突然,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之下就这样发生了。
藤野敏直、藤野博宜、不破旭、不破千惠子、不破直人不破直也
不破,这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透继续翻动报纸。
被夸张的装饰框框着的『十二小时后的奇迹』标题映入眼帘。是一则关于事故发生后十二小时,从瓦砾中发现一名生还者的报道,上头还刊登着一张躺在急救队的担架上被运走的少女照片。
「灯璃。」
照片上的少女正是灯璃,不破灯璃。报道的内容极为煽情,一行以哥德式字体印刷的「绝望之中的奇迹」标题昂然地被刊登于报纸中央,而少女四名已死的家人照片则毫无掩饰地直接被发表出来。
不破直人,剃着平头,捎带有些令人生畏的行家气息。
不破千惠子,外表有些发胖,看起来个性温柔的中年伯母。
不破直也,脸颊上留有轻微的伤痕,大约大学生年级、看似个性成熟的青年。
不破旭睁大眼睛露出微笑,大约国中年级的少女。
以及失去家人变得孤苦无依,即使如此仍要活下去的少女。
报道就这样结束了。
「」
透翻回原先的页面,上面刊列的名字跨过好几张版面。
难以计数的任命,数百名死者。
「」
内心之中有声音响起,在心的缝隙间有一道声音微微地响起。
仅仅只要一发炸弹,数十万人就会死亡。
要杀死数十万人,那家伙,那个『少女』,不当一回事地如此说道。
可曾经数过数十万的数目?
现在,眼前出现的这一串名字,不具感情的数百名死者的行列。
他们的一千倍,便是所谓数十万的数目。
可曾想过这代表的意义?
你,待在这个地方在做什么?
灯璃活着,即使失去了家人变得孤苦伶仃,她还是继续活了下来。
而你,待在这个地方又做了些什么?
「我」
「啊!真是巧遇啊,冰见透小弟!」
一旁传来和图书馆宁静气氛迥异的嚷叫声,透回过神来。
他反射性地朝声音的方向转头,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有一年了吗?自从在警局见过面以来就没再碰过面了吧?」
男子完全没把周遭人谴责的眼神放在心上,持续高分贝地大声嚷道。
「啊」
透半张着嘴巴,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一个有着一张被晒得不自然的黑色脸庞、向上吊起的眼睛、仿佛总是笑的很猥琐的嘴角、右手手背上做作地贴了一张刺青贴纸、带着橘色墨镜的男子。
「卑」
卑口降志,透就连说出名字都办不到,深怕说出口又将发生可怕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和一年前完全一样的声音,男子以邪门的尖锐声音大笑着,仿佛打从心里感到愉快似的。
「哈哈哈!真叫老子高兴呢,你还记得我呀!唉呀,好一个巧遇啊,喂!这是那件事故以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吧!今天你来读书的吗?佩服佩服!身在天国的父母,铁定会觉得很欣慰!」
这家伙为何能毫不在乎地把这些事情说出口。
在早已麻痹的大脑角落,透直觉地如此想到。
这家伙为什么要谈起这件事情。
「唉,叫人忍不住回想起来呢,那个借我看一下。」
卑口伸手去拿缩小版报纸,这举动让透感到极度厌恶,手不自禁地往后抽了回去。看到这副模样,卑口又露出猥琐的笑容。
「你看,有啦有啦,就是这篇嘛,这篇报道!唉呀,好令人怀念啊!」
去年的四月一日,在报纸一角的不起眼报道。
本日上午八时,住在都内的冰见一家三口,被不知名无业少年所驾驶的车辆撞到,数小时之后宣告不治死亡。仅仅数据文字草草带过的报道内容。
「那真是一件不行的『事故』呢,唉,真是太不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T恤被汗水濡湿成一片,感觉很不舒服,不断渗出的汗水从背后滴落裤子。
这家伙为什么要谈起这件事情。
这家伙在那一天开车撞到父母和妹妹,然后把妹妹掳走。
从濒临死亡的父母面前掳走女儿,然后
「你妹妹真的太可惜了,还亏老子我为她『看护』呢!」
然后把她带回家里,几个小时后,三个人都死了。
「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撞了,我因次吓得惊慌失措,想说至少能救一个人也好,便把她带回家进行急救,没想到还是不行,我现在正在为此反省呢。」
当时这家伙的证词是这样的。
而且,这证词被法官采纳了。
本来抱着至少拯救少女一人也好的打算,本人正在反省,并发誓绝不再犯。
若神志已慌乱到失去分寸,那也无可奈何;因为是才刚拿到驾照的新手,所以无可奈何;因为是还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所犯下的过错,所以一样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就原谅他吧,社会做出这样的结论。
监狱这种地方何苦去蹲,前科这种资料何须留下,就连保护观察都嫌太过辛苦。
因为无可奈何不是吗?毕竟本人都说这是意外事故,而且自己已经反省了。
生存者辩解的机会和下一个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因为所谓的生存者,之的就是在这世上残存下来的胜者啊。
因为无可奈何不是吗?毕竟被害者、死人什么都没说。
死者、败者不被允许说任何话,不被允许做任何事。
所谓的法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的人类,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打从一开始,就被创造成这个样子。
「啊」
口干舌燥,实现离不开卑口的嘴脸。
「哈哈哈,不要这么怕嘛,看起来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可怜兮兮的透小弟。」
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人类,有什么不对劲,这个生物,有什么不对劲。
「话说回来,我最近买了一部新车啦。」
满是欢喜的、有趣的口气,卑口说道。
「然后啊,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反正就是多出一笔贷款要付。我说,你可以稍微帮忙出点钱吗?你想想嘛,毕竟也是你的家人把握的前一部车弄坏的啊。」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何要讲这种事?
这种事为什么他说得出口。
世界为什么不阻止这家伙?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把钱准备好了,就打个电话给我吧,最少一百万喔,期限就一个礼拜你是不会回话吗?喂?」
卑口用贴着贴纸的右手牢牢握住折叠椅,兼顾的折叠椅在他手中发出如同昆虫叫声的喀吱喀吱声。
这家伙为什么笑的这么开怀?
我为什么这么痛苦难受?
「切,竟然呆住了,所以说胆小鬼就是这么惹人厌。」
仔细一想,倒也是理所当然。
我失去了珍贵的人事物,这家伙却凭着力量得到了一切。
『所以』这家伙感到幸福,而我去却是不幸。
就只是如此罢了。
真的就只是如此罢了。
在这数十亿年的漫长岁月里,生物就是如此一路活过来的,就像是这个男的一样一路活过来。
剥夺其他的生物,杀害其他的生物,排除其他的生物,不在意其他的生物,只让自己存衍下去。这么一来,你就能获得幸福,这么一来,你就能生存下去。
所谓生命,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谓生命,乃是受到神明与宇宙祝福的事物到底是哪个白痴提出这么愚不可及的言论啊。
所谓声明,是一桩无条件的好事,所谓生命,是绝对美好动人的是哪个变态提出如此自以为是的言论啊。
所谓生命,是丑恶的诅咒。
生命从最初诞生以来历经数十亿年,一直不停地被诅咒。
今后也会永远被诅咒下去。
直到死去为止,直到一切归于死亡为止。
意识随着强烈的呕吐感回来了,卑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反正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闲情逸致,透催促摇晃不同的腿,朝身障人士专用的厕所拔腿奔去,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往马桶吐得一干二净。
「喔。」
令人恐惧的东西从胸口爬窜而起,那是个没有形状、暗淡不堪的疙瘩,那感觉就跟硬把橡胶球散尽塑胶水管一样。
「咕」
紧按着喉咙,没有办法喘气,空气咽不进喉咙里,好痛苦。
「喂,你怎么了?」
从后面传来少女的声音,不过不是理会她的时候。
我即将死在这里,死在厕所里,是被卑口害死的。
他大概会大笑不止吧,比自己还要弱的家伙死了,他大概会如此说道,然后开怀大笑吧,跟随着生物的本能,以全身承受活着的美好、生命的跃动、命运的光辉。
死了。
「!」
一股柔软的触感传到嘴唇,以这股感触为中心,世界缓缓地恢复了原来的色彩。
「唔。」
少女移开嘴唇,用袖口擦去粘附在嘴上的口水,低声嘟囔道:
「总算活过来了,你这小子的课本刚好写了人工呼吸的方法。好好感谢我吧,你死了的话我可头大了。」
「」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
「那就好,那我回去看书了。」
「」
透双手伸向转身离去的少女后背。
两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少女。
「干什么。」
从今以后我们仍是生物,仍得这样活下去吗?永生永世一定得随着这个诅咒一起活下去不可吗?
「别干些无聊的蠢事,你这个蠢家伙。」
少女态度冷漠地以不屑的语气说道。
「我需要的是交尾的对象,别把喜欢啊、讨厌啊这种无聊的概念牵扯进来喔。」
世界为什么如此充满绝望呢?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放开我。」
「我问你。」
「什么?」
「神是存在的吗?」
「不存在。」
「有救赎这回事吗?」
「没有。」
「也没有希望吗?」
「万劫不复。」
自己现在面露什么样的表情呢?
少女现在面露什么样的表情呢?
「生命是一种物质,宇宙为一种物理法则,就只是如此而已。至于人类所追求的东西,也就是你这小子所追求的东西,则是『绝对不存在』。」
「是吗?」
厕所的天花板是一片纯白。
「那就已经都无所谓了吧。」
为所有一切拉下布幕吧。
就在这个阶段画下句点吧,精一切回归于初始吧,解开这个诅咒吧。
不,没有必要思考这么广泛的事情,人类、生物将会继续生存,然后灭亡,『就只是如此而已』,就只是如此而已,其它什么都不是。不管宇宙的眼泪、神的惩罚还是恶魔的叹息,全部都不存在,就只是如此而已。
「你理解我所说的话了吗?」
少女的精神是结冰的金属。
「看来你已经理解我所感到的绝望。」
少女的瞳孔是绝望的观测点。
「等我们的身体成熟之后,我会向你做出报告你们地球生物的世界,将从那一刻起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