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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所惧为何? 第三章 距离

十月的脚步声接近,镇上的景色也渐渐有所变化。

住家周围的农田的稻子长得愈来愈高,并且正试图开始结出稚嫩的谷子。即使来到了大白天,威力更加大不如前的阳光,甚至不及盛夏时的早晨与黄昏,在田间小迳的杂草上留下长长的阴影。

「你专心看着前面骑车啦!」

从脚踏车的后面、平时由宇的指定席上传来了指令。

「我知道啦。」

透停止左顾右盼,面朝前方。从自家到贩卖脚踏车的HomeCenter距离大概十五分钟。现在正在前往综合商业设施『十叶商店街』的路上。

那间店从好几十年前就盖在那里,以前祖父常常带他去。当时透总是紧跟在祖父的后头,不知何故津津有味地四处打量排得满满都是、搞不清楚用途的各式工具与杂货。透感慨极深地回忆往事。

「要是你东张西望摔倒的话,连我也会跟着受伤。拜托你振作一点!」

由宇如此说道的同时,环抱在透腰上的手臂也抱得更紧了。

「……你不要抱得太用力。」

透感受到力量,不经意地开口说道。

「为什么?」

来自后方的声音听起来语带不满。

「今天我们要去买你的脚踏车。」

面对不满的声音,透故意用淡然的口吻回答。

「买下来的脚踏车就直接带回家。从明天开始,你就骑那台上学吧。」

「我不懂为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

看来,她似乎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就跟以前一样,由你负责骑不就好了吗?然后我坐在这里。」

「你没听到几天前鸟羽所说的话吗?」

透一面踩着承载两人重量的踏板,一面头也不回地跟由宇说道:

「如果两个人一直共乘一台脚踏车去上学的话,会冒出很多莫须有的闲话……」

就算没共骑脚踏车上学好了,我们俩现在也是处于即使遭到世人误解也一点都不奇怪的家庭状况。透在心底追加说明。

「学校也已经开学了,在那些方面得划清界线才行。」

「『几天前鸟羽所说的话』是怎么回事?」

听似不满的声音中夹杂了几许狐疑的语气,由宇手臂的力量又加大了。

「我可没听说他讲了什么话。」

「啊……」

脚踏车的前轮发出「喀当」一声辗过了石子。

「是吗。」

透无意识地操控手把、重新稳定脚踏车的同时,简短地嘟嚷了一句。

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没错。我太疏忽了。

那一场对话……几天前和鸟羽的一搭一唱是在二年级的教室进行的。

而这家伙是一年级学生,和自己的年级并不一样,教室也不一样。

那个时候,这家伙正在一年级的教室开一年级的班会。

「说得也是。」

透在口中喃喃地重新确认,独自点点头。

「就是说啊。脑袋清醒一点。我人在楼下的教室。」

更为不满的声音隔着背部传了过来。

「反正我们教室距离很近,你也……」

那一天……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搞到后来我都没跟这家伙打到照面。

从一早上学时分开……然后直到傍晚在社团教室凑在一起之前……自己和由宇都各自在不同的场所、和不同的人为伍、做着不同的事情。

「你也别老是待在二年级的教室啊。」

一直以来……在放暑假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经验过。所以,刚刚才会不小心搞错了。

「可是,明明只差了一个年级,却完全分开来上课,基本上就很难让我认同了……

学校这种地方实在是……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透。」

「抱歉。」

「……怎么了?透。你在想什么事吗?」

「没有啦……」

透摇摇头,将愚蠢的念头赶出脑袋。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学校已经开学了,年级和班别都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现象。

透一面把皮夹塞进口袋一面确认。

自己和由宇已经各自拥有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立场了。

「……我会买一台脚踏车给你。」

透把在自己体内响起的微弱声音牢牢关住,张动嘴巴说道。

「从今以后你就骑那台上学,知道吗?」

「…………」

由宇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手臂笼罩了一股力量。

「喂,回答我啊?」

「…………」

「总不能永远都坐在我的脚踏车后面呀。」

「…………我知道了。」

一股用力贴上的压迫感,伴随着回应袭向了背部。

「喂、喂。别挤啦。」

「还有几分钟抵达那家店?」

由宇把脸贴在透的背上喃喃说道。

「大……大概十分钟吧?」

「是吗。」

由宇以沉闷的嗓音答腔。

「未免太快了。」

穿过位在店门口的庭院杂货与观叶植物的专卖区,打开自动门,走进了店内。

有十几年时间未曾光顾的HomeCenter的店内,果然还是跟十几年前没两样。被众多萤光灯照耀得十分明亮的水泥构造的墙壁和地板;陈列得满坑满谷的各种形形色色日用品、休闲娱乐用品,以及多种文具。

在入口附近有收银台,一旁则张贴着导引看板。

「首先……」

透抬头望着看板,总之得先决定前往的目标。

脚踏车陈列在休闲娱乐用品的贩卖专区……稍后也绕去园艺贩售专区看看好了。那栋屋子的庭院也弃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稍微保养照料一下比较好。

「我要去文具贩售专区。」

同样仰头看着导引看板的由宇在旁边断然决定。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需要气球。」

由宇环抱双臂,把手放在下巴上回答道。

「气球?」

「爱华说骑马打仗用得到,要我先去买回来准备好。」

「啊啊……」

在几天前的第二回会议中,决定了各自的负责工作。由宇和爱华负责骑马打仗的企划和准备。看来她们两人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那我们买完脚踏车之后再去吧。」

从收银台步行一分钟后,在用蓝底白字标示着『休闲娱乐』的看板的正下方,拥挤地摆设着脚踏车。

「因为适合身高是……一百三十五公分上下……所以说。」

透翻阅脚踏车篮子里的标签,确认大小。

「选二十四英吋左右的应该可以吧。」

他从排列在一起的人力二轮车里牵出一台红色的脚踏车,翻开价标确认。

价格并没有多贵。透点点头,从口袋掏出皮夹。

「那么,呃……就买这台吧。」

然后直接单手打开皮夹,打算抽出钞票……

「唔。需要用到钱哪。」

……透停下了手。

因为由宇从自己裤子的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皮夹。

「咦?」

一个感觉很可爱的红色钱包出现在少女的手上。里头还放了少少几张钞票。

「…………嗯?」

感觉到有视线盯着自己,手拿钱包的少女把脸转向了这边。

「啊啊……因为这台脚踏车是我的呀。」

由宇一副模样很神气似地从皮夹拿出了钱。

「所以由我出钱来买。」

「啊啊…………」

看着由宇的手,透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得也对。」

想起来了。透把皮夹收了回去。

这家伙……先前拿到一笔『自己的金钱』了。

就在几天前,有一笔『八月底的谢礼礼金』被汇了进来。

那是一笔金额相当可观的金钱,其中有一半直接进了这家伙的帐户。在当初为了进入高中所创办的『红由宇』的个人帐户里,如今已经登录了一笔可观的数字。那个数字不但足以供应三年份的公立高中学费,并且还会多出余额。

然后……

今天……这家伙似乎从『自己的帐户』提出了『自己的金钱』。

「因为你说今天要去买东西,所以我在上午的时候……」

由宇像是在回应透的视线似地,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到附近的自动提款机去领钱了。这个钱包,是我回来的时候在十叶GRANDSHOP买的。」

如何,我准备得很周到吧。由宇仿佛在如此呛声似地,朝着透用鼻子哼了一声。

「…………嗯。」

透把自己的皮夹收回了口袋。

「抱歉,我都忘了。」

没错,我真的忘了。

我根本无须去考虑什么『买一台脚踏车给你』这种事情。

「唔。」

由宇用左手握住红色脚踏车的手把,点了点头。

「……嗯?怎么了,透?」

接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抬头看着透。

「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乱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了?」

「没啦……」

透摇摇头,回以微笑。

「没什么。」

对……这是再普通也不过的事了。

自己的东西自己买、自己的学费自己付、自己的旅费自己出。这家伙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照理说自己付费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以前经济上需要仰赖他人,可是到了今天,她已经成长到有这个能力了。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她迟早总会有这个能力的。就算没有这笔钱,她应该在不久后也能藉由打工之类的来自食其力。这次只是因为一点小状况,而使得这个日子稍微提早到来而已。事情就是这么单纯。

再说,今天之所以会来买脚踏车,也是因为那方面的事由……算了。

「那么……买完脚踏车,下一个目标是……」

透直接舍弃了开始纠结在一起的思考之绳,点了点头。

「气球对吧。」

由宇推着红色脚踏车往文具贩售专区走去。

跟随着她的背影的同时……透摆出一张不带表情的面容陷入沉思。

一些之前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重新浮现。

『自己和由宇已经各自拥有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立场了。』

『学校已经开学,不能再老是像以前一样了。』

这些话,本来是以为自己都已经很了解了之后才想出来的。

……但是,自己真的有充分了解这些话的意思吗?

自己……真的有搞懂这些话的涵义吗?

「……买完……那个回去之后。」

「嗯?」

走在前头的由宇转过身子。

透伫在原地朝回过身的由宇搭话。

「稍微做一下骑脚踏车的练习吧。」

「唔。」

由宇维持转身的姿势,貌似不满地嘟起嘴巴。

「不需要什么练习,这点小事我轻松就能办到了。」

「你不曾自己骑过脚踏车吧?」

「没问题的。」

「摔车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喔!」

「跟你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啦!」

若从结论来说的话……

没问题才有鬼。

碰啪!

才刚买来的红色脚踏车随着一道巨大的撞击声,整个往横向九十度摔倒了。

「哇!」

坐在地面上的透忍不住发出大叫并站起身来。

「你看,我就跟你说嘛!」

然后随即踩着脚底下的泥土,朝倒下的脚踏车跑去。

这里是位在家附近的一块相当宽阔的空地,原本是农田,如今因作为农业生产调整的一环,被放空成一片荒地。宽阔的腹地被填以大量的泥土,并且用铁丝网与其他土地做出区隔。这块空地大到足以拿来打棒球,在入口设有一道低矮的门,上头挂着一面注记着『运动广场』

的看板。原本要使用这块空地的时候必须获得自治团体的许可,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则禁止进入……照道理说虽是如此,不过附近的小孩们都常常爬过周围较低矮的铁丝网,在里头嬉戏。就连大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认,总而言之就是一块这种感觉的运动用地。

基于这个原因,我们也当作有获得大人的默认,把刚买下手的脚踏车带进空地,开始了练习……

「我自己一个人骑给你看!」由宇自信满满地朝着夕阳如此断然宣言,然后仅仅骑了十几公尺。

从来没有料到她会冷不防地摔得那么令人无话可说。

「看吧,老早就跟你说很危险了。」

透跑过去,抬起翻倒的红色脚踏车。被压在下面的由宇倒在地上一脸不爽地皱起眉头。她今天穿的是短袖的白色上衣与黑色短裤。全新的运动用体操服不一会儿工夫便沾满了沙子。

「一开始我先在后面帮你推,藉着辅助……」

「刚刚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

由宇嘟着嘴爬了起来。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我事先有认真做过预习了。」

「你是说真的吗?」

「是真的。所谓的脚踏车,就是一种经由踏板让人类肌力变化为回转运动,然后藉由以锁链将能量传送到后轮所造成的车轮效果,来产生有效率的前方推进力的人力装置,而它的动作方法则为——」

「你这次一定也会摔倒。」

「别说得那么肯定!」

由宇毫不气馁地又往脚踏车伸手而去。

「这么一点小事对我来说太简单了。重点就是,利用手把操作来控制前轮所发生的离心力,一面保持车轮中心轴的回转效果,一面——」

「力学的考察可以就此打住了。」

透挡在她的手前说道。

「你给我乖乖从基本动作做起,好好练习。我可也是有脚踏车的指导经验的。把经验者的话听进去。」

「脚踏车的指导经验?」

由宇停住伸出的手,露出一张感到讶异的脸。

「对啊。」

透点了点头,顺势继续接着说下去:

「我也曾在十年前像这样……」

……教过别人。

然后又悄悄地把后面的话给吞进肚里。

「十年前?」

由宇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十年前的话,你也只有六岁吧。六岁你是可以教谁骑脚踏车的方法啊?」

「啊,不是啦……」

透别开了眼睛。

「那是…………」

不小心说溜了没必要提起的事。

十年前在这里让我教骑脚踏车方法的那个人是……

我妹妹。于两年前去世的家人,如今已不存在世上的家人。

那个时候我妹妹她……

……年纪…………才五岁。

「……总而言之!」

透像是要竭力压下逐渐浮现上来的记忆似地喊出声音:

「真的很危险就对了。」

记忆毫无任何抵抗地又沉了下去。

「你也别固执己见,做你的练习吧……」

「……唔。」

由宇摆出一张看似不满,但又有些复杂的表情,一副感觉不服气的模样环抱双臂。

「透,你…………刚刚……」

然后,就在她打算开口表示什么的那个瞬间。

一滴鲜红色的液体从她的左手肘「波」的一声滴落到了地上。

「啊。」

看到滴在地上的那一点红色的小斑点,透这才发现。

「你受伤了耶。喂。」

「唔?」

由宇摔倒受伤了。本人似乎也是才刚注意到的样子。她松开抱在一起的手臂,仔细地凝视自己的左手肘。在手肘的关节附近,有好几道让人看了会于心不忍的撕裂伤,以及从伤口渗出的血液。

「啊,你看看你啦。」

透立起脚踏车的脚架紧张地说道。

「你等我一下。」

这么说来,我事先并没有做万一受伤时的准备。这下准备不足了。

「我现在回家去拿药跟OK绷……」

话一说完,透便急忙回身,将视线射向运动广场的入口。

就在他的视野里头……

站着一名男子。

「啊。」

在运动广场的入口中央,有一名男子像是要堵住出入口似地背靠着关上的门站着。

男子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他乍看之下给人这种感觉。有如纤细的枯木般细长的身子、一张仿佛时时挂着一抹浅笑的苍白脸庞、一头好似异样植物的紫色头发留长到了腰际,并且草率地在背部高度的地方捆绑起来,感觉就像一把掸子一样。

男子的右手上拿着一只泛黑的皮革公事包,在看似西装又似丧服的服装上头,披了一件仿佛医生和科学家所会穿着的医袍、白袍——

——不对,那并不是白袍。

是紫色的,一件带有淡淡紫色的上衣,应该称作紫袍吗——

「咦?」

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男子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一副颜色深沉、仿佛无法看见后面瞳孔的墨镜。此外,在他的眉间上……

紫色的『宝石』在西斜的夕阳中,有如深邃的紫水晶般绽放着光芒。

这个……

透又一次确认『男子』的身影。

这个物体—

在这平淡无奇的风景之中、一如往常的傍晚之中,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片有如空白般的思考。

————是『什么东西』?

「啊!这位先生。」

人家才不是『什么东西』吧。透在内心跟自己吐槽。

怎么会是什么东西呢。不管从哪个角度打量,都是人类不是吗?就是一个中年男子啊!这种事并不重要,目前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透刻意舍去莫名其妙的第一印象。动作快点,现在亟需处理伤口啊。

「不好意思,能请你稍微让个路吗?」

透一面跟站在入口的素未谋面的男子攀谈,一面向他走近。

「那边那个女孩……」

眼前的人物出其不意地发出了声音。

「看起来好像受伤了咧?」

紫色的人影发出了人类的嗓音。

「咦……?」

「让我来帮她诊察一下呗?」

中年男子说完,整个表情都笑咪咪的。

「我叫紫暮。」

用手指指着拿在右手上的公事包的同时,自称紫暮的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开口说道:

「我是紫暮——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咧。」

「啊……这是轻微的擦伤和撞伤咧。」

紫暮叫由宇坐着,自己则在她的身旁蹲下,打开黑色的公事包,同时又露出微笑。

「没什么大碍呗。若要用点数来比喻的话,嗯,大概就是五百点吧。」

接着他从公事包取出道具,一瓶贴有标示『Acrinol』标签的消毒药、装填在袋子里的棉球,以及镊子。这些全都是随处可见、一点都不稀奇的简易医疗器材。透站在一旁,暗自对所有道具一一进行确认。

「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吧。」

紫暮用镊子夹住棉球、浸泡瓶子中的消毒药,然后开口说道:

「我是一名医生咩。至少,我应该是有医师执照的没错咩。」

「是、是吗?」

「我刚刚说的『点数』,指的是医疗请求点数啦。那是一种专门用语咩。

……因为我才刚学来不久,忍不住想要现学现卖一下咩。」

「啊。呃:一

即便对紫暮的笑容感到困惑,透仍旧低头答谢。

「谢、谢谢您的帮忙。」

处理掉消毒完伤口的棉球,紫暮这回拿出了OK绷。

「啊……老实说你是不是……」

他一边撕开OK绷的贴纸,一边像是大彻大悟似地点点头。

「觉得我是一个可疑人士咧?」

「我、我没有。」

「唉,也不能怪你咧。应该是我要先表示清楚才对。」

贴上OK绷,仿佛在说大功告成似地,紫暮又露出微笑。

「……我对『你们』的事并不是很了解咧。或许在『你们』的眼里看来,我是一个偏离常识的存在也说不定咧。还请多多见谅包含咩!」

「不、不会啦……我没这么想。」

紫暮阖上黑色的公事包,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也常常被黑部和灰人这么嫌哩。」

「…………灰人?」

透不禁跟着念了一次。灰人,讣山院灰人,一个有听过的名字。

灰人是那个『断片同盟』的成员之一。

换句话说,这个人是……

「啊…………你想得没错。」

用墨镜迎下透的视线,自称紫暮的医生又堆起了满脸的微笑。

「我也是『断片同盟』的一员。」

紫暮站起身,又笑了。

「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咧。」

「我呀,平时都是在四国的国立医院服务啦。」

紫暮用右手提起公事包,左手插进紫袍的口袋,边走边说话。

「不过最近在这个镇上……十叶市里发生了令我感兴趣的事,所以便想说前来一探个究竟也好。我还特别请了假哩。」

「原来如此。」

透一面走在紫暮的身边,一面回话。

「就是咩。」

在墨镜的后方同样是满脸的微笑。一张不符合外表年龄的笑容。

搞不好,这个人其实比由宇年纪还要小也说不定。透忽然在心里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

「所以你说……」

通往干线道路的斑马路的交通号志变成了红色。透停下了脚步。

「你搞不清楚饭店的地点是吗?」

反正都已经受伤了,所以今天的练习就到此为止。由宇现在正待在家里做明天的预习。

……然后,自己则在为这个人带路到饭店。

「对啊,真不好意思咧。」

紫暮就好比老派的喜剧演员一样摇了摇头。

「我对这方面的事情,怎么就是不擅长咧?」

「不会啦。」

「就连预约饭店也是全部交给黑部那个家伙来帮我处理咩。

……他还露出一副超级不甘愿的脸哩。呜呼呼。」

「从这里走过去大概要走二十分钟喔,那个……十叶国际饭店。」

透指示了行进的方向。十叶国际饭店,是听起来感觉很有名的童子财阀旗下的一系列设施之一,透知道位置在哪。

「你说你现在……在当医生吗?」

交通号志变成了绿色。透迈开步伐前进,同时试着从话题的梗找出点来发问。

「啊,没错。」

紫暮非常粗鲁地向透挥舞着右手的公事包。

「坦白说,『我个人』并不是医大毕业的咧。」

「呃,这样的话……」

吐槽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们那些人——『断片同盟』会保留众多因陨石事故而『下落不明』的人的户籍,然后藉由延用那些户籍的方式来创造自己的身分。他们运用得手的国家权利的一点皮毛,假冒成『已经死亡,而且找不到尸体的人』。

所以说,那个身分、立场,还有户籍等等之类的都是隶属于『事故之前』的人物——

简单地说,就是眼前这个人『冒充为医生』的意思——

「不是很危险吗?」

在很多种的层面下。透在内心底悄悄追加这句话。

「嗯亡这个嘛,就靠Feeling啦!Feeling。」

「是吗?」

我看还是别再更深入吐槽了。

「反正,我们医院也不会有啥正经的患者上门咧。」

「……你说医院位在四国,请问是四国的哪里呢?」

「最近啊……」

紫暮打断了透的话,开口说道。

「『NAOYA』也入院了。」

「……『NAOYA』?」

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个名字最近好像才在哪里听过。

「哎呀,说到这个。」

紫暮微微地向透点了点头。

「你和『NAOYA』以前认识吗?」

「不。」

透想起来了。

他重新面朝前方,迈步向前走。

「我和那个人并不认识。」

NAOYA,一个我不太愿意去回想起来的名字。

他是八月底那段期间潜伏在十叶市的卑口的前手下。

那个时候……八月二十六日,他在十叶GRANDSHOP的停车场被苍收拾掉,后来直接被救护车载走了。是一个小混混。

「他呀。」

他被救护车载走……之后变得怎样就不晓得了。

「后来变成『白色矿物』了哩。」

「啥?」

透听不懂传进耳里的话语的意思,不禁望着紫暮的脸。

「…………哎呀。」

看不透现在墨镜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

「你不知道啊?」

「我没听说。」

虽然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就是了。透在内心追加说明。

「他呀,被载走之后,还一度从救护车逃跑了咧。

……然后,他后来似乎见到了『苍白的人』的样子。」

又冒出一个听过的名字。透别开了视线。

纵使将眼睛移开,记忆依旧泉涌而出。

『苍白的人』乃是『对策室』最优先目标的『发病者』之一——

同时也是高质量的『断片』。据说他独自一人,以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理念为依据,四处将自己的『宝石』分发给他人……给其他的人类。

「对,就是『苍白的人』喔!

……失去了一切,漫无目标地逃走的『NAOYA』见到了『苍白的人』——

然后他就被变成『白色矿物』了。被人变成一闪一闪发光、长着人类外型的矿物咧。

听说长着『NAOYA』外型的白色矿物一早就被安置在某个公园里的板凳上哩,于是便慌慌张张送到我们的医院、『发病者隔离设施』来住院了咧。」

「是这样子啊。」

搞到最后——这个人口中所谓的医院指的其实是……透停下脚步。

由国家事业所经营的装腔作势的『发病者隔离设施』吗?

「唉,毕竟大人物们的行动理念总是※『拿盖子盖住臭掉的东西』咧。(译注:即家丑不可外扬之意。)

……我应该没搞错谚语吧?不管怎样,不盖住的话真的会有臭味咧。呜呼呼。」

农田与旱地从四周的景色消失,道路也变得宽阔,愈来愈接近市中心了。

距离饭店还有五分钟左右。

「『一闪一闪发光、长着人类外型的矿物』……你之前应该有听过这段话呗?」

「我有听过吗?」

回答变得如此敷衍,就连透本人都觉得会不会有失礼貌。

透放慢脚步,转头面向紫暮。

「栗林浅黄有跟你说过才对咧。」

紫暮用同样的口吻说道。

「啊啊……」

透马上翻出记忆。

「指的是那个吗?」

『长着人类外型的白色矿物』。

这么说来的话,经他这么一说,的确有听过的印象。

在八月初和浅黄小姐刚碰面的时候,她好像是有说过类似的话。

『苍白的人』似乎有过于今年四月展开活动之后没多久,就把前往征讨的三名『对策室』员工化成了『白色矿物』这样的先例。

而『对策室』的方针受到变更,改以少数精锐、创设专门的『派遣部队』,契机也是起于这个事件。据浅黄小姐的说词是如此。

「那三个人啊,直到现在还是那个模样喔。」

紫暮断然说道。

「然后现在又冒出了第四个。第四个就是『NAOYA』。

他们目前感情很好地『安静』待在病房里唷……唉,我是不认为他们能回到原先的模样啦。」

「请问为什么你知道他们变不回来呢?」

再不久就要到饭店了。

紫暮一边望向远方,一边继续开口说。看不透墨镜底下是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你只要看过他们的脸就知道为什么了……那些变成了矿物的人的脸。

这么说好了。就我所亲眼所见……他们啊…………」

「『看起来感觉非常幸福』喔。」

「『看起来很幸福?』」

意外的答案。

「没错……那些变成了矿物的人,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感觉非常幸福』咧。

那个感觉……就像对于现状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并且内心满怀着幸福,想都没想过要变成其他东西……或者变回原先的模样……

『NAOYA』更是特别夸张喔,整个样貌都变了,感觉就跟圣人没两样咧。」

紫暮就像心生怜悯似地耸了耸肩膀。

「他那模样跟和你对峙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哩。搞不好你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人咧。」

可以看见饭店了。

「我个人是这么猜想的啦——」

「什么事?」

「『苍白的人』他啊,会不会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家伙』哩?」

「你在说什么啊!」

透情不自禁地反驳。这样的说法实在很难接受。

「那家伙可是——」

「唉——从你们的立场来看,或许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咧。

不过那只是就结果而言,刚好变成那样而已喔。那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事态偶然变成了那样而已。对,他另有其他的本意——

没有错,『苍白的人』的本质、他所锁定的东西……

我个人认为,会不会有可能是更为『温柔的世界』呢?」

「是这样子吗?」

「你好像不怎么有兴趣咧。」

被紫暮一语道破,透不禁有些狼狈。

「啊,没有啦。」

「唉,也不怪你啦。嗯……毕竟他的事与你无关。就目前的时间点,『苍白的人』的企图和意思你都无须放在心上,只不过……」

「只不过?」

「有一个问题你务必先牢牢记住。别紧张,心情放自然一点,用不着去深思。你只要先把这个问题收放在记忆的一角即可哩。」

「……啥……」

「马上就会出现的『最后的使徒』会向你提问。」

「最后的……什么?」

「在『苍白的人』历经无数的尝试错误与实验,以及堆积如山的失败作之后,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基于莫名的侥幸,抑或是命运,『最后的使徒』完成、出现了……

『最后的使徒』正是『苍白的人』长久以来所追求的结晶。『最后的使徒』是完全承继『苍白的人』的意志,并付诸实行的『真正使徒』……而且,『那个』将会对你提出问题。」

「什么……」

紫暮又再一次扭曲起脸孔、翘起了嘴角。他挤出一个微笑。

「『你,为什么会活着呢?』」

到达饭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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