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形成的积雪在夜晚的庭院反射着月光。
二月也仅剩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
“喂。”
透双脚放在客厅的桌炉里,叫唤位于对面,同样把脚伸进桌炉、躺在地板上的由宇。
“该睡觉了。”
太阳下山也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了。说现在是半夜也不奇怪。
“十点半了耶。去睡觉。”
“嗯——”
由宇随口敷衍的声音从桌炉的对面传了过来。她穿着平时拿来当家居服的宽松T恤与松垮短裤,把座垫对折当成枕头使用,完全是散漫到了一个极点。
“我说你啊。”
透往前探出身子,隔着桌炉跟由宇说话。
“明天早上要去春令营吧。不是五点起床吗?”
“等我看完这个就去睡。”
说着,由宇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画面上浮现出节目的副标题:“交涉小天使.莉卡 第五十一集。莉卡、玛欧呀,将永远地……(前篇)”
“……这部动画的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了吗?”
真亏它有办法演得了一年这么久。
“能正常收尾的故事算幸福的了。”
“你少讲得一副好像很懂的样子。”
“这世上未完成的大作实在太多了。”
“不要太去谈及这件事啦。”
副标题消失,故事正式上演了。身穿黄色魔女服的黑色中长发少女和裹着一身黑衣的金发马尾少女在屏幕里活动。
“……喂。”
在桌炉上用手拄着脸颊,看着电视画面上的两名少女,透一边开口说话。
一个好似海葵大王的怪物出现在两名少女的面前。敌方怪物朝两名少女射出一团又白又细的长长触手。两名少女被尽管坚硬却又显得格外粘稠的十几根触手捕获住,貌似痛苦地发出呻吟。
“喂,由宇。”
“干吗?”
被固定在虚空中的少女遭到更多触手的攻击。多到数不尽的白色触手开始在濡湿到表面滑溜溜的少女的衣服上不安分地四处蠕动爬行。这部卡通到底是在演什么鬼?
“再不久……我们二年级的就要去修学旅行了呢!”
“嗯。”
尽管由宇点头响应,眼睛还是离不开电视屏幕。她对这种触手横行的东西有兴趣?
“等旅行回来之后……接着就是三方面谈了。”
“好像是吧。”
由宇维持懒散的躺姿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三方面谈是啥?”
透的脸从手掌滑了下来。
“不会吧,你竟然不知道?”
“就不知道嘛。”
由宇仍盯着电视不放,一派轻松地回答。
“所谓的“三方”,指的又是谁跟谁跟谁呀?”
“就是父母、老师、还有自己啊。会谈时要一边跟父母商量、一边询问老师的意见,然后由本人决定未来的前途。”
透解说的同时,在心底默想:我的“三方面谈”不会有父母参加。
我……在两年前的四月一日,因为一场事故失去了家人。父母与妹妹。
所以,我要碰上的是“两方面谈”。只有我跟老师。
我必须自己一个人决定我的未来前途。
“…………”
屏幕画面里的触手开始分泌粘液。
看着身上满是粘液痛苦挣扎的两名少女,透心想——
高中生活也只剩一年了。
来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毕业典礼。那个时候……我会在做什么呢?
“喂,由宇。”
透又找由宇说话。
“怎样?”
“……你有未来的梦想吗?”
“梦想?”
“呃……好比说未来想当什么,或者有没有想做的事。”
“有。”
由宇毫不迟疑地立即回答。
“是什么啊?”
“…………你想听?”
由宇从电视别开眼睛望向透,认真的眼神令透感到有些紧张。
“算、算吧,想听是想听……啦。”
“…………我才不告诉你。”
由宇又将视线重新移回电视。
“干吗这么神秘啦!你到底想做什么工……”
“不是工作。是身份。”
“身份?”
“将来我要当你的……”
讲到这里,由宇便闭上嘴巴。
“…………还是不说好了。”
“到底是在卖啥关子啊。”
“……现在不是在谈我的问题吧。”
仿佛拒绝再谈似的,由宇拿起遥控器提高电视的音量。
“是在谈你的。”
“是没错啦。”
“总之只要能成为‘上班族’或是‘公务员’就好了不是吗?”
“少不负责任乱讲了。你是跟谁现学现卖这种观念的。”
我未来的梦想是当上班族或公务员。就算在三方面谈讲这种话,也没有讨论的价值。要是被老师反问“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上班族?什么样的公务员?”这样的问题,那就无话可回了。
“……社会可是远比你想象还要复杂的。”
“是吗?”
“有各式各样的工作可以做。”
“唔。”
我讲得还真是有够臭屁——透在心中自嘲。
话说得这么臭屁,自己大概一无所知吧。
我对自己的未来,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想象。
“社会上有五花八门的行业,所以大家要在学生时代结束之前,从中做出一个选择。”
“唔。”
感觉好像开始谈起严肃的话题来了。明明本来没这个打算的。
“兵藤学长听说要继承老家的事务所。”
“唔,似乎是吧。”
兵藤学长是社团的前辈。大一届的高三生,同时也是前一任部长,所以他今年就要毕业了。四月起要上大学,用功读书为考取资格做准备——想必那是一条险峻的道路吧。要用功考取资格,取得资格后还是得用功,就算开始工作了照样要继续用功下去。是一条非常艰困的道路。
但是——不管选择哪一条路,或许都是一样艰困的吧。
不管哪一条路,都有艰难与辛苦在前头等着。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工作。我现在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概括才好。
不过,我必须从中做出一个选择。选出来,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做好朝那条路迈进的准备才行。
在电视里蠕动的触手分裂得更细了。每一条有如扭来扭去的超细蚯蚓般蠕动个不停的触手,慢慢地从少女的袖口和下摆——往里头钻入。
“我想说的是——”
在衣服里头,触手与上头的绒毛发出既微妙又细腻且深富变化的振动。
少女的呻吟声渐渐地——
“喂,我可以把电视关掉一下吗?”
透拿起了遥控器。
“为什么?”
“我在讲很正经的事耶。”
“并不是摆一张臭脸啰哩啰嗦,讲出一堆艰涩的字眼就是正经。”
“…………唉。”
透从电视上移开目光,放下遥控器,叹息了一声。
“我想说的是……”
结论。
“三方面谈好讨厌喔……真的……”
被人拿那么重要的选择题摆在眼前,然后叫自己当场做出回答,这也未免太……
如果能一直当高二生的话,那该有多好。
随着电视打出“请期待下一集的故事喔!”的字幕,客厅的时钟指示了十一点钟。
“好了!”
透扯开喉咙大叫。
“收工了,今天收工了!”
透嚷着,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嗯,就算一直想下去也是没完没了;烦恼太多,最后只会钻起牛角尖来。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不想了不想了。明天再说。
“喂,动画演完了喔!”
透把遥控器放回桌上,跟由宇说道。
“去睡觉。”
取而代之地,他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手机,将手机屏幕端到由宇的鼻头前。
“已经十一点了。现在睡也只能睡六个钟头了喔。还不快睡!”
“嗯——”
由宇赖着不动。
“睡眠不足的话,小心在巴士晕车呕吐。”
“我才不会晕车呕吐。又不是三岁小孩!”
明明夏天的时候在船上晕船吐得半死。
“反正去睡觉就对了!”
“我现在不想睡。”
由宇边回嘴边伸手拿遥控器,又打开了电视开关。
噗吱。随着电视通电,一点营养也没有的综艺节目开演了。
“喂,快去睡啦。明天会爬不起来喔!”
“我要熬夜到早上。”
“你是在说啥梦话?”
“这样就不怕睡过头了啊。”
看样子她是懒得动了吧……既然这样……
“你不可能撑到早上不睡吧。”
“我可以。”
“……这样啊。”
透拿起手机。现在时间“11:02”,已经过了两分钟。
她躺了三十分钟睡意正浓,导致现在根本懒得动,然后口头上又爱逞强。
不过,明天这家伙得参加春令营,必须早点赶她上床睡觉才行呢。嗯。
……不惜使出贱招……也要她乖乖就范。
“嗯?透,你的眼神怎么有点恐……”
“那我们这么办吧。”
透出声打断由宇的话。
他拿着手机从桌炉抽出脚,用膝盖爬行的方式朝由宇爬去。
“你干吗。”
由宇转动头部望向透,看样子她连挪动身体都嫌麻烦。她现在其实很想睡了,只是精神还未能放松以致于睡不着。这种事很常有。
既然如此,那就针对精神来搞破坏就可以啦……只要让精神屈服就可以了吧。嗯。
“喂,透,为何你翘起嘴角在笑。好可……”
“刚刚我设定好手机的闹钟了。”
透将被设定成“11:30”的闹钟画面秀给由宇看。
“……那又怎样?”
“十一点半一到,手机就会响。在那之前,你乖乖躺在这里不要动。
等到闹钟响了,那时你又还没睡着的话,就当你说的理由是对的,你可以继续通宵不睡。可是,万一你在十一点半前睡着的话,那表示你撑不下去了,得听我的话回棉被里面躺好睡觉。”
“哼。”
由宇转动眼珠,看了手机的画面。
“小事一桩。”
“是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程度的熬夜实在是太简单了。”
在逞强了在逞强了。她的自尊心今天也一样十分高耸突出。
……咭咭,这样反而正中我的下怀。
“那么。”
透把手机放在桌炉上,用膝盖爬向少女的枕边。
“现在开始啰。这是胜负之争喔。”
“胜负之争?”
“啊啊。”
透以严肃的表情点头回答。
“是胜负之争没错。看是我赢、还是你赢。”
11:05,竞争开始。
“哼,胜负吗?想比就来吧。”
听到人家说胜负就不能示弱了是吧?因为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强。
“话虽这么讲,我是不可能输的。”
透无视那自信满满的宣言,继续往前爬进,最后在少女头部的旁边一屁股坐下。
“这点程度的小事我很简单就能……”
然后直接……用手指轻轻地触碰那一头红色的长发。
“简单就能……呜哇!”
由于冷不防的感觉,由宇倏地绷紧了身体。
“怎、怎么?透你干吗摸我的头发?”
“喂,刚刚我有说过“乖乖躺着不要动”吧。”
透试着向一脸狼狈的由宇露出微笑。
“你、你是有说,可是——”
“禁止乱动!”
“但那个是——”
“难不成是……不动来动去的话就会想睡?有输掉的预感?”
“才、才没那种事!”
由宇“哼”的一声呼出一口气,一头躺回座垫上,摆出跟刚才一样的姿势。
“我一点都不想睡。”
“哟……”
“所以我不会输的。”
她躺在地板上,面朝上空,发出闷哼声。
哦哦……感觉自尊心越来越高涨了不是吗?这下好玩了。
“是吗……没有睡意吗?”
“废话。”
好……那我就拿出看家本领来吧。好久没有施展了。
“喂、喂,透,你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啊。好,不准动喔。”
叮咛的同时……透将十根手指缓缓插入长发的发丝之间——就好比把梳子插进去一样。
“你、你……在做什么……”
哦,她有点感到不安了。
“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喔。我一点都不想睡。”
“是喔……”
透轻柔地滑动伸进发丝间的手指——用十根手指轻柔地梳着少女的长发。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呜。”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用缓慢规律的节奏,予以持续性的刺激。要让小孩子入睡,靠的就是这招。
“呜呜——!”
由宇保持仰天的姿势,接连眨了两、三回眼睛。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啊……呜呜……”
“在十一点半前都不可以动喔。”
“我……我知道啦……”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呜呜…………”
由宇眨眼的次数渐渐增加了。效果立竿见影。她还是老样子,对刺激很没抵抗力。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呜……”
在躺着不能动的状态下,在身体即将入睡的状态下,这样的刺激想必很难忍受吧。
“看吧,我不是说过了。”
透一边梳着头发,一边低喃道。
“你已经开始想睡了。就快要输了。”
“我、我不想睡!我才不想睡一点也不想睡我是不会输的!”
连续辩解三次,有效了有效了。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我……我不是说过没用……的吗?”
哦,刚刚语尾好像显得有点没力喔。再推她一把。
“你想睡了。”
“我不想睡!”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我……我不会、睡的。”
少女的表情逐渐……变得越来越空洞。眼睛慢慢失去精神。
迷蒙的双眼,配上失神的表情——这感觉还挺勾人的。
喔,不对,这是画蛇添足的感想。我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春令营的准备。
“我不会、睡的。”
话说到最后,由宇的头猛然晃了一下。她发现自己一时失神,连忙睁大眼睛。
“我没睡着!”
哦——哦——还在撑呢。
“你刚刚头晃了一下吧?”
“我没睡着!”
“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吧?”
“才、才不是,我只是头稍微晃了一下而已!”
“感觉差不多要输了吧?”
这不是在跟她对话,而是单方面断言,把我的理论强制加诸在她的身上。
“你、你少乱讲了!”
“放弃挣扎吧。进入梦乡的话,可是很舒服的唷。”
“就、就算再怎么舒服,我也不会——”
“原来你觉得很舒服啊?”
“!……才…………才不……”
“就是因为想睡觉了,才会觉得睡着很舒服对吧?”
“我、我才……没有想睡……”
“你刚刚自己招认很舒服了不是吗?”
“那、那是……”
“其实想睡得要死,却一直在逞强。”
“怎……怎么可能有那种……”
“你看,这就是在逞强。故意说反话。”
“啊……啊。”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口头上穷追猛打的同时,不忘继续头发的刺激。还是一样节奏缓慢,动作单调地进行着。
“其实已经想睡得不得了了,但是讨厌认输,只好欺骗自己。”
“不对……!我才没有想睡的念头!”
“看吧,明明我也没问你,你却一直像这样拼命狡辩,给自己洗脑。”
“你、你说什……”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可是造成了反效果。每狡辩一次就会刻意去注意,进而变得想睡。”
“我说我还不想……”
“你看你又狡辩了。狡辩了之后就更想睡了。”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不想睡……反正我又不想睡,就算你……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因此变得想睡……”
这下玩上瘾了。
“就算这么说……我……也根本不会、变得想……”
每当她说一次“不想睡”,眨眼的频率就越来越频繁。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看来是我赢了呢。”
“屁……屁啦,我不……会……输……”
“是你输了啦。”
“屁啦……屁啦…………”
“时间还剩下十分钟以上耶。你输定了啦。”
“不……不妖……我……”
由宇无力地微微摇头。看来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我……我、不想……酥……”
“是喔。”
轻轻滑过…………轻轻滑过……
透一边滑动指头,一边压低嗓音呢喃。
“既然你不喜欢输的感觉,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吧。”
“……呜咪……?”
由宇眼神涣散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是仅只一次的绝佳机会喔。”
“……一次……?”
“没错。如果你能复诵待会儿我所说的句子,就算你赢。”
“…………?”
“只要你能一字不差地复诵,就是你的胜利。”
“…………胜利……?”
“对。”
透投以灿烂的笑容。
“‘我是熬夜的坏孩子,所以我会乖乖听话’。”
“…………呜。”
“只要能说出这句话,就是你赢。”
“我……赢……?”
由宇好像介在半梦半醒之间似地叹了一口气。
“对啊。如果你一字不漏全部说完,我就输了。”
隔了一会儿,少女的嘴巴缓缓张开了。
“我…………我……是……”
“很好。”
“我是…………坏孩……子……所、所以……”
“还剩一点点。”
“…………我、我会……乖乖……”
“把话说到完。”
“…………”
“不说就是我赢啰?你说得出来就可以赢了哦?”
“……乖……”
“来……再一下下……”
“……乖乖……听……话……”
终于招了。
“很好。”
透向由宇露出微笑。
“那你赢了。”
“…………啊……赢了……”
由宇坦率地显露出有些得意的感觉。她的大脑已经没有判断能力了。
“话说回来……你会乖乖听话对吧?”
“…………?”
“刚刚你就是这样讲,才得到胜利的吧?”
“……是……系……”
“下次我会让你穿那套服装、戴着那个道具带你上街的。”
“……啊……怎么这……样…………那种事……”
“……你会遵守约定,乖乖听话吧?”
“…………可是…………可是……要是被谁……”
“刚刚你有说“我会乖乖听话”不是吗?”
“啊…………”
“你是这样说才赢的啊。”
“好……我……会乖乖……听话…………”
“是吗?”
透探头看由宇的眼睛,用力点头。
“那么,今天晚安了。”
“…………好……好滴……”
由宇游走在梦与现实间,微微地张动嘴巴。
“由宇…………感觉……好舒……湖……”
睡着了。
“嘶……嘶……”耳朵听着由宇的鼻息,透拿起手机确认时间。
11:20。透把手放在下巴,郑重地点点头。马马虎虎的时间。早知道节奏再放慢点凌迟她会比较好玩也说不定。不过——
……算了,留待下次的机会吧。到时再好好整她。
就在透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操作手机,打算解除闹钟设定的那个瞬间。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呜哇啊!”
透大叫一声,反射性地按下通话键,回头观看由宇的情况……好险,没有吵醒。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的耶,三更半夜打电话来是有啥事情啦,透一边默默抱怨,一边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
是谁这么晚还打电话。
“小冰……?”
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有如沿着地面爬行的低沉嗓音。
“七……”
一时之间,搞不清楚是谁打电话来的。
“七尾……?”
会叫我小冰的人,只有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都这么晚了……”
“喂,小冰……”
无视问题,七尾继续以低沉的嗓音接着说下去。
“干、干吗啦?”
气势不禁输了一截。
“小冰……你现在在做什么?”
作为突然打来的电话的开场白,这句话相当平凡。
可是听起来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问我在干吗喔……”
现在正打算扛起由宇,把她塞回房间的床铺里啦……不过——
“我等一下就要睡了。”
“是喔……”
七尾的响应是没有感情,有如机械般的声音。
“我啊……”
七尾在听筒的另一头说道。
“我现在……”
沙沙……沙沙……
海浪的声音响彻了世界。
<最后的使徒>仍在“那个世界”里。
沙沙……沙沙……
飘进耳里的,是与以往并无不同的浪来浪退浪潮声。
映入眼帘的,是与以往并无不同的海景与沙滩色。
另一个则是……
在<最后的使徒>的眼前,“那个东西”混杂在沙滩的岩石区里头。
“那个东西”——是有一半已经白色矿物化的昨天的“黄色人影”。
在沙滩的岩石区里,安放着一尊<白色矿物>——一尊里头包住了栗林浅黄的岩石。
“…………”
<最后的使徒>翻越岩石区,来到了<白色矿物>前站着。
“咕……”
栗林浅黄被封锁进<白色矿物>的里面。
她的双手往左右伸展到最长,双脚则往下打直,一副宛如被架起来固定住的模样——至于四肢的末端,手肘前方、膝盖以下的部位,则变质成<白色矿物>,和岩石一体化了。
“呜……呜……”
被封锁在<白色矿物>里的栗林浅黄闭着眼睛,低声喘息。
“……呜。”
浅黄在被架住的情形下双眼紧闭,时而随着似乎感到轻微苦闷般的呻吟,呼出温热的气息。
长长的金发被汗水濡湿,粘附在额头上。
“最后的使者”一边观察着她,一边进行认定。
这就是我的力量。
这名女性因为我的力量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名女性的精神正处于永无止尽的快乐、还有永恒的安乐之中。
再不久,她的精神将整个耽溺于快乐与安乐的感觉,然后全身变成“白色的矿物”。
<最后的使徒>轻轻伸出右手,抚摸了女性的左脸颊。
“!”
被固定住的女性像是触电了一样,身体抽搐了一下。
“咕……!”
被固定住的女性——栗林浅黄就在动弹不得的状况下绷起了全身。
“呜……咕!”
浅黄闭着眼睛,就像要逃离抚摸自己的右手似的,扭动失去自由的身体。
“……啊……呜……”
听似叹气,又似喘息的呻吟声从她的口中漏了出来。
“呜呜……”
随着呻吟与身体的痛苦,<白色矿物>的部分缓缓地蔓延开来。
“啊……哈……哈啊……”
女性就像在抵抗什么似的,猛力地甩动着头。
“…………咕……!啊!”
<最后的使徒>没有把放在脸上的右手拿开。
“呼!呜啊……呜。”
原本只到手肘为止的<白色矿物>,现在蔓延到了上手臂。
<最后的使徒>一边观察栗林浅黄,一边持续使用右手的“力量”。
“呜……啊、哈……!”
原本只到膝盖为止的<白色矿物>,现在蔓延到了大腿。
<最后的使徒>静静地抽离了手指。
力量一举从被固定住的身体流失,栗林浅黄有如失去了支撑般垂下了头颅。
“呼、呼……”
她闭着眼睛,任长发随重力垂落,叹了一口长气。
“啊…………呼……”
其中几根散开的发丝因为汗水而沾粘在脸上。
“啊……”
<最后的使徒>一边观察那个模样,一边静静地心想。
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明明我是要赐予她保障了永远的快乐的世界,却遭到了抵抗。
明明想要助她成为完全的<白色矿物>,结果却不是很顺遂。
这名女性尚存留有抵抗的精神。纵使她已经不可能恢复原貌——或许意识还能略为苏醒也说不定。
“……”
看着自己的右手臂,<最后的使徒>开始思考。
光是跟一个人……就耗上这么多工夫与时间的话,根本不成气候。
我……还是未完成。
我还没有达到完成的程度。
没错……为了让自己完成,我得去找<苍白的人>才行。
去找他……然后一定要接受“第二次的分配”。
只要接受了“第二次的分配”,我、我的力量,“有力量的我”就宣告完成。
<苍白的人>目前人在哪里?
三月一日,三月的第一天,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射进中庭的午后阳光和煦地闪耀着光辉;昨日的积雪渐渐融化,不断缩小支配面积。积雪化成的雪水分秒不停歇地从屋檐滴落,在泥土上穿出了不起眼的小洞来。
在阳光洒入的客厅,透“啪哩”一声撕下了二月的月历。
“唔。”
凝视着随后出现的“三月”两字,透一时之间沉缅于感慨。
三月。终于来到二年级的最后一个月。作为结尾的月份。
将撕下的月历丢进垃圾桶,接着往厨房走去。从放在冰箱上头的杂志架拿出收报费的人员所送的纸制月历,用磁铁贴在冰箱的侧面。这一份也是翻到三月。
拿起挂在一旁的原子笔,将活动日程一一写上。
由宇的春令营是今明共两天一夜的时间。十日起至二十一日,是由宇补完第一学期出席日数的辅导课,二十四日起的四天三夜行程则是我的修学旅行。然后四月一日开学典礼,二日开始则是三方面谈……以上。
“三方面谈。”
透一边喃喃念着,一边写下文字。
又冒出来了。三方面谈。透边心想,边把原子笔插回原位,接着从冰箱拿出麦茶倒在杯子里,一个人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落在餐桌的一角,切出一块四边形的亮光。外头天气十分晴朗。
天气晴朗归晴朗……
透喝下一口麦茶。
天气虽好,心情却始终很郁闷。
一旦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家……忍不住就是会严肃地思考很多事情来。
三方面谈。
我在面谈的场合要说什么?
我将来想当什么?
我不知道……不,不对。若只是将来的希望,那我可以提出好几个都不成问题。
问题是……我不知道在“三方面谈”的场合说那些是否恰当。
一旦在“三方面谈”脱口说了什么,那就再也无法说改就改了。“我想还是当我先前没提过那个好了。我要放弃。”之后这种话可是相当难说出口的。根本说不出来。
没错。所谓的“三方面谈”,换句话说其实不仅是仪式的会场,同时也是宣誓的舞台。
“…………”
我不想宣誓,还不想决定自己的未来。我不知道就这么下决定是好还是坏。
……我希望能再给我一些时日,我想再多思考一阵子,还想再保留一下。说真的,我现在满脑子只有这样的感想。所以,我……一直把三方面谈放在心上,最近。
“保留、吗?”
保留。透定睛凝视这个单字。
保留……如果我有那个意思,想保留并不是问题。
对,就是上大学。先上大学再决定。只要到时这么说,就能保留了。“现在我只想提升偏差值,好考上大学。我会在就读大学的四年期间好好思考未来的事。”只要这么说的话,目前姑且可以过关。实际上,应该也有很多家伙使用这一招吧。而且,这大概算是还满正确的一条出路。再说,上了大学后才为之豁然开朗的未来出路也是存在的吧。
大学。
……上大学的学费我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其实——在夏天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了。高中毕业后接下来就是要读大学。内心也没有任何疑问,就是这么认为。
不过,最近不知怎地会去思考一个问题。在面临“三方面谈”之际。
抱着现在这样的心情去上大学……
大学读了四年,接着四年后要怎么办?
只是四年后又再为同样的事烦恼而已,不是吗?
什么也不想,只是将问题一味拖延、延后处理而已——难道不是这样吗?
万一——那个时候,已经错失良机的话,那该怎么办?
实际上也不乏有那种限定在特定年龄以下,必须特定大学、特定科系毕业才能选择的出路存在。
万一四年后,自己才希望往那方面的出路寻求发展,那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喔?
“…………”
透没办法阻止自己视线慢慢往下垂低。
我今后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我一年后会在做什么呢?
快升高三了,该怎么办才好?
成为大人所不可或缺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度过人生所需要的重要事物,那指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在这种时候。
透不禁想到了一个平凡的字眼。
如果在这种时候,父母……家人还活着的话,那不知该有多好。
“喂,别想了。”
透喊出声来,借以抹消那个字眼。想那种事一点帮助也没有。想那种事也只是于事无补。就算回忆起那种事……也只是让自己更感到失落而已。
但是,一度在内心萌发的想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失的。
为什么我得自己一个人决定呢?
为什么我没办法跟父母商量呢?
为什么……
糟了。
透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了。不是说了这种事再怎么想也没用吗?够了,停止,把思考拉回原位,别再想过去了。不要把脑细胞用在那种无聊的事情上。
“喂,由宇……”
啊,不。她今明两天都不在家。呃……
呃……
“——希望?”
咦?
“——假使希望会实现的话……”
什么?
“——假使你的希望能成真,你会怎么做?”
什……
“——将世界……”
“咦?”
透猛然站起来,环顾四下。
餐厅的景色没有任何改变。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积雪化开的庭院。
耳里可以听见的,是冰箱隐约发出低鸣的声音、还有雪水滴下的声响。
“喂,竟然幻听,我看你快要没救了吧?”
透站着刻意以开玩笑的语调自言自语。
“啊,嗯,那今天就此打住吧。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透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真是够了。有够累人的,我真的好累。我自己感觉得出来,现在内心失去了从容,或许最近有点泛神经质也说不定。
毕竟是难得的春假,稍微去散散心也好。打电话约人找个地方去玩玩好了。透打定主意,从桌上拿起手机。
一边操作一边想。呃,要打给谁呢?鸟羽、还是羽幌?
“啊。”
七尾的名字出现在来电纪录的第一行。
“对了……”
来电,由七尾花梨所拨。二月二十九日,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
对了,透回想起昨天的事。昨天哄由宇睡着之后没多久,七尾在三更半夜突然打电话来。半夜打电话来也就算了,完全不听别人讲话,自顾自地说着“我啊……”之类的……
然后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明明话才说到一半,她就莫名其妙地挂断。
……到底是有什么事啊……透注视着画面思考。
说到这个,七尾好像从昨天中午以来,模样就显得怪怪的……
要打回去给她看看吗?“喂,昨天晚上的那个到底是怎样啊?”要这样问她看看吗?
“唔——”
透发出低吟。可是这样不知该说感觉很丢脸,还是太大费周章了……
要是打给她,结果她一派轻松地说“啊啊,那个喔?也没怎样啦,就电池没电而已呀——”总觉得会是我单方面变得感觉很逊而已。
嗯……
“对了。”
一个念头涌现,透移动手指。灯璃,找灯璃商量吧。再说也有可能是七尾半途变卦,后来改打电话给灯璃了。嗯,毕竟她们都是女生。
叫出“不破灯璃”的名字,按下通话键。
在响了数回铃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
“啊,灯璃。”
没来由地感到安心,“呼”的一声松了一口气。
“那个——灯璃,现在方便说话吗?”
一阵强风从感到安心而开放的窗口灌入。
强风将我太过大意导致忘在一旁的恐怖之门给吹开了。
“啊,对不起,透。现在我可能没空耶——”
原本被封印住的东西从门里冲了出来。
“我待会儿有事。”
灯璃的男朋友——
“啥……”
“啊,算了,一下下的话没关系啦。有什么事吗?”
灯璃的男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没……没啦…………”
文字淹没了整个脑部。
“呃、呃,那个……”
一下下的话……一下下的话,这是怎样?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忙啊。
“我跟你说……”
透用干渴的喉咙咽下口水。
“那个,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啊,我们和鸟羽啦七尾啦他们上哪里玩玩吧这样。”
哎唷,灯璃已经说过现在没空了吧!你是在问什么废话啊。
“抱歉。”
灯璃的声音回传了过来。
“有点不方便……今天和明天大概都没办法。”
没办法……是指?为什么?
“你……你要上哪里去吗?”
住口。别问了。
“这个嘛,我接到Akira先生……啊,我接到“大叔”的命令啦。”
Akira先生。<对策室>的室长。他是身为<对策室>职员的灯璃的上司。
“唉,我不是要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唷,透。跟你说喔,上头发来了要我“带美空去四国”的命令。美空同学似乎要在那边执行工作的样子,所以我待会儿要跟她两人一起出门……啊,这件事或许不该跟外人讲的。不好意思,你就忘了我说的吧。”
“灯、灯璃!”
嘴巴抢在大脑运作之前自行动了起来。
“你、你现在要出门喔?跟美空一起去四国?”
“嗯。”
“这、这样的话……那个……”
喂,你想说什么?
“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四国。
德岛县与高知县的边境——的某座山的山上。
在小比例尺的地图上,只是一块标示有等高线与狭窄河川的某座山上的土地。
但若是在大比例尺的地图,则或许可以从中发现用小小的文字标示出来的“白濑村”这个地名。总之就是只有这般规模的偏僻小村。
人口约在两千人上下,地点坐落在山上的村落。村子过去曾作为修道者的温泉休息地而繁荣一时,时至今日仍留有数间自当时传下来的老字号旅馆。
距离村子的中心——约十分钟的车程。
有一栋建筑就位于路面甚至没有铺上柏油、长宽仅限一台车勉强通过的狭隘山路的前方。在有着整片树海的深山中,和四周环境很不协调地突然盖了起来的一栋奇妙钢筋建筑。
感觉一如浪费人民税金的最佳示范的那栋建筑上——
——并没有挂上任何广告牌。
那栋盖在山上的建筑丝毫没有向经过的路人揭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意思。
所以绝不会听经过的路人提起那栋建筑的名字。
只有在该建筑的关系者之间,会暗地称呼那栋建筑为——
“发病者隔离设施”。
在“那栋设施”——至少在形式上是一间“医院”——的事务室的一角,有一名戴着墨镜的女孩坐在办公桌前。
挂着墨镜的少女左手持着电话话筒,如此说道:
“——搬运顺利地结束了,浅黄的身体我确实收到了唷。灰人弟。”
该女孩的外表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
“我先把她送进空着的‘病房’里去了唷。就放着没去管她了。反正也束手无策呗。“
女孩年约十岁,感觉有些阴沉;但是又魅力满点,给人可爱的感觉,至少外表是给人如此印象。将一头长度和年龄不合的异常长发有如扫帚一般绑在后面,穿着被白色缎带和黑色蕾丝装饰得过为繁复的衣服,上面又披了一件宽松的白袍……不对,那件外袍带有紫色,应该称作紫袍才对吗……女孩的身上披了这么一件外袍。
紫袍右边胸口的名牌上,记有“紫暮”两字。
“……病情?没有好转咧。”
紫暮拿着听筒,按下了放在桌上的计算机的电源。
“虽然极罕见地有时候意识似乎会短暂恢复一瞬间,不过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沉睡的状态唷。感觉上似乎很痛苦地在挣扎着。或许是做了什么恶梦呗。”
计算机的画面里开启了一个图片的小窗口。
“——总之,来整理一下她的状况吧。”
图片上照的是被换上了白色睡衣、躺在病床上的栗林浅黄的照片,显示的摄影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她的两条胳臂和两脚的末端部分皆变成了<白色矿物>。
“昨天早上,栗林浅黄在她房间的床上变成了这个状态。”
小尺寸的图像渐渐被放大。
“昨天……也就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一个下雪的日子咧。这表示她在前天晚上上床入睡之后,就再也没醒来了唷。当发现的时候,身体的末端已经开始<白色矿物>化——不仅如此,那些部位还随着时间的经过慢慢扩散。”
图像放大。<白色矿物>已扩散到上手臂和大腿附近。
“尽管有稀少的机会她会微弱地恢复意识,但舌头和大脑似乎已经失灵了,只能说一些有如梦呓般不知所云的话,搞不懂话中的意义。然后又马上失去意识……为什么她会遭遇这种事?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状况?一切的真相都不明咧。
……不过,说到<白色矿物>,这是<苍白的人>的看家本领吧?”
紫暮操作计算机,关掉了图片。
“<苍白的人>先前有过数件将亲手触摸过的生物化为<白色矿物>的前科——话虽如此,<苍白的人>当天应该也在四国才对,<苍白的人>应当没办法离开那个地方的。要前往浅黄位于东京的家,距离也未免太过遥远。
……嗯,嫌疑犯有不在场证明咧。”
在听筒另一头的人物心情不悦地说了些话。
“我知道的啦,你这个人很性急耶。”
紫暮边笑边回答。
“当然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件事跟<苍白的人>无关唷……不如这么说呗。”
紫暮操作光标,打开文字输入软件。
“这起事件恐怕是他的后继者——<最后的使徒>所搞的鬼唷。
……嗯,<苍白的人>的大规模超音波分析已经完成了。他所传递的内容大致上已经解开了,这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技术啦。我跟你们的能力可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呗。”
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画面在转眼间填满了文字。
“……咭咭,开玩笑的啦。说穿了,其实是我的其中一名‘入院患者’告诉我的,哎唷……就是那个YUICHI啦。因为听到他在碎念‘我听到了声音……在呼唤我’,所以我就稍微打听了一下呗。虽然他还是老样子没办法正常说话就是了咧。”
紫暮将填满了文字的文章档案收进了电子信件的软件。
“我现在送过去的档案,是YUICHI透漏的全部内容。读了就可以明白,<苍白的人>正在号召所有<白之使徒>。令所有使徒的<宝石>产生共鸣,将每一个<宝石>当成中继点来使用咧。
他号召全员——借以招集只接受了‘第一次的分配’的使徒。告诉他们,只收到一次宝石的人来找我吧。
然后,<苍白的人>从聚集而来的<使徒>中选出一个,进行‘第二次的分配’。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白色宝石>来进行‘最后的分配’。
至于接受‘最后的分配’的人——没错,正是<最后的使徒>唷。“
喀叽。电子邮件被寄送出去了。
“<苍白的人>把自己最后的力量转交给<最后的使徒>,那是他最后的工作。如此一来,<最后的使徒>便完成了,继承<苍白的人>遗志的‘那个力量’就将完成。
——呐,你应该还记得吧?同样是<白之使徒>的中村孝志。他不就是透过七月一日的‘第二次的分配’,完成了他稀少种的能力的吗?恰巧就是像他那样唷。<最后的使徒>仅接受‘第一次的分配’,然后就在未完成的状态下、怀着未完成能力的状态下,一直漫无目标地徘徊着。如今,<最后的使徒>听到呼唤受到劝诱,正试图接受‘第二次的分配’来完成自身的能力唷。
……浅黄她遭遇到了那个<最后的使徒>,然后变成了那个模样。她的身体承受了<最后的使徒>的一小部分能力。不过我也不清楚具体上她被做了什么咧,因为她的房间并没有任何人侵入过的痕迹……会是远隔能力,抑或迟效性的能力呗?目前仍未明朗,嗯。”
紫暮删除了电子邮件软件。
“……没错唷。也就说,<最后的使徒>目前正朝四国出发。”
操作计算机的同时,名为紫暮的女孩翘起了嘴角。
“咭咭……假如<最后的使徒>是高中生的话,应该就是跷家跑一趟这样的发展呗。”
当新干线驶进冈山站的月台时,四下已是一片昏暗。
“哦。”
刻意发出悠哉的声音,透从新干线下车到月台上。
“冈山还满都市化的嘛。”
隔着防止摔落用的压克力墙壁,从月台可以看得见高楼大厦。从新干线下车的乘客人数也颇为可观,不愧是通往四国的门口都市。老实说,本来还以为会更有乡下味道的。
“……我问你喔,透。”
接着下车的灯璃从背后叫住了透。
“虽然问这种问题有点失礼就是了……”
她穿的服装是牛仔裤配T恤,然后上面再套一件棉质的长袖外套。随身行李则是一个小背包。完全就是一副要来一趟远行的女高中生的感觉。
“透,你身上有回家的钱吗?”
“有啊。”
透爽快地回答,从上方拍了拍自己所背着的背包。里头塞了钱包、手机、以及两天份的内衣裤,是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匆忙准备出来的行李。男生出门,这点程度的准备就足够了。
“反正只是去四国一趟,然后就回家了吧?”
“…………嗯。”
美空紧接着灯璃之后下了新干线。她的打扮则是长袖T恤搭配看似坚固耐穿的短袖夹克,下半身套了一件像是工作用的粗硬裤子,背后背了一个好似业务用的超大背包。脚踩登山靴,头上戴了一顶登山帽。一身好比在用全身宣示“我现在要去爬山”般的服装。
美空似乎是要去解决潜伏在四国的山里的<苍白的人>,透回想起在新干线上听到的话。详细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苍白的人>好像陷在四国的山里没办法行动的样子。听说是分送太多<宝石>出去,衰弱到甚至无法正常行动的程度之类的。
……于是,趁此机会派遣<断片同盟>之中拥有顶级战斗力的美空,以求一鼓作气解决问题——<对策室>的方针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美空的社会经验仍嫌不足,不但不会看路线图买车票,也不知道该怎么预约旅馆住宿……也因为这样,便请美空认识、并且同时也是<对策室>临时职员的灯璃一起随行;计划让她支持美空抵达一座位于山麓,好像是叫做白濑村的村庄。
嗯。透大致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灯璃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才出远门的。
“问题是,以高中生的身份是很难订到旅馆的。”
透像是在找借口似的,情绪激昂地跟两人说道。
“如果我们三个人一起的话,会比较容易订到喔。嗯,只要说我们要社团集宿,就不太会被起疑了。”
“…………”
美空以蓝色的眼眸直盯着透。
“反、反正我现在放春假很闲嘛。刚好我也觉得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而且我有亲戚住在四国,想说回程的时候顺道去拜访一下也好。总不能带由宇一起去嘛,所以就趁由宇参加春令营的机会——”
“…………”
“啊,如果你觉得我会变成拖油瓶的话,那个我,呃……”
“…………没关系。”
“咦?”
“…………透同学。”
“…………我跟灰人先生联络过了、他说、没关系。”
“是、是喔?”
“嗯……他说、这样欠对策室的人情债会少一些,正合他的意…………”
“嗯……既然美空同学和长官都说没关系就好。反正我也只是跟来作伴的而已。”
灯璃在一旁点了点头。
“啊,可是你得记得先跟由宇联络一声喔。”
“嗯、嗯。不过由宇去参加春令营,明天才会回来。”
“我们能不能赶在明天回去还不一定耶。白濑村好像在四国的偏僻地带。”
“好吧。”
透从背包拿出手机。
“那我联络她一下好了。呃,都已经这个时间了,由宇应该进宿舍了吧。”
“啊。透,春令营是不可以携带手机的喔!”
“是这样子喔?”
透打开手机说道。春令营是一年级学生的活动,我是二年级才转来的转学生,没去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我先传个Email给她好了。”
透操作手机,叫出电话簿。由宇的电子信箱是……
“等她明天回来应该会查看手机吧,就当作是留言好了。”
边说边打字。送信。这么一来就OK了。
把手机塞进口袋的同时,透抬起头。
“那我们去找今天过夜的地方吧?唉,在新干线快停车的时候,我从车窗看到车站前的商业旅馆的招牌。我有先记下电话号码,不如先打电话问这问……”
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Email寄来的铃声。
“嗯?”
透重新掏出手机检查画面。有一封新寄来的Email。
“啊……对了。”
搭新干线行进的时候,手机电源一直都是关着的。刚刚发送Email时和电信中心连上,于是之前累积的信件现在便被传送过来了。
“我看看……”
直接打开信件,寄件人是鸟羽。有什么事呢。
透打开信件一看。
“七尾她,”
同一时间,灯璃和美空的手机一同发出了告知Email寄达的铃声。
“七尾她今早失踪了。”
“咦?”
“有可能是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