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八日(二)。
「敌人今天怎么不进攻呢。」
一手拿着装了咖啡的饭盒盖,卡拉夫上士问监视着东方的列年少尉。
「大概,是在等部队集合完毕吧。」
「集合部队……吗?」
柯露卡一边将咖啡倒进少尉手上的锡杯一边问着。
因为身为新兵,柯露卡常常被叫去打杂。在这方面,她和被任命为连长侍从的赛波立场其实差不多。
今天她也照例一手拿着冒出蒸气的饭盒,为长官和老兵们倒咖啡。
她还以为自己也要抓着铲子,去做修壕沟或砍柴之类的粗活。不过卡拉夫上士说:「你就负责帮大家倒咖啡。」
列年少尉也没有无视柯露卡的存在,爽快地回答她提出来的问题。
「到一个师这种规模,要集合所有战力也得花个一、两天吧。况且这附近道路状况差、天气又烂。再加上我们装了不少的地雷跟炸弹,敌方处理起来会很辛苦的。可以抵御风雪的屋子又全被咱们烧了,阵地跟营舍要从头盖起可没那么简单。」
列年以敌方第五十六狙击师这个由第三十七、一百八十七、两百一十三共三个旅加上战车、炮兵及后勤部队等合计约一万五千人的大部队为基准,说明着自己的预测。
「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探探敌人的样子如何?」
天性直率的柯露卡将脑中闪过的念头当成妙策献上。
「斥侯吗?……的确有这个必要。不过新兵啊,那是我们军官要考虑的事。你们不要想太多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了解。」
「喂,服务生,也给我来点。」
柯露卡应了一声,为少尉身旁的欧塔拉下士倒咖啡。
虽然被叫做服务生令人不满,但这个是她现在的任务。下士看着她不甚愉快的表情,很讶异他竟然没有回嘴。
「很干脆嘛,萨米第一的猎人。」
「射击我是不会让步的,但其他方面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兵所以要忍耐。」
「明白自己立场的意思吗?」
「是的。」
列年听了点头称许:「不错的想法。」
「而且说真的老爹大概快说出跟你同样的话了。结果应该会如你所愿吧。」
「到时候我也想参加。」
「志愿吗?好吧!我会记着的,就当做你是个好孩子的奖励。」
柯露卡点头微笑。
「少尉……这种事应该由我们去啊。」
「真卑鄙啊,我们才适合去!」老兵们一个接一个嚷着。
「这种事先讲先赢啊。」
「这个嚣张的小鬼!不能助长年轻人的气焰啊少尉!」
「听起来真有精神啊,这群乌合之众!饭吃完了没?屎位完了没?」
说人人到,连长尤帝莱宁走了过来。
他看列年等人正在休息,说了声:「正好。」
就要赛波去集合各排排长。
「有好消息跟有趣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先说好消息,部队要改编了。第三十四、第三十五步兵旅、第十二野战炮兵旅营加上第二十三工兵连要合并成特提宁战斗团。」
「也就是说团长是特提宁中校啰?」
「没错。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会好好使唤我们吧。」
少尉们纷纷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听到连长接下来所说的话,大家惊讶不已。
「可是呢,第三十四和第三十五步兵旅的第一营都要抽出来,调去防卫拉多加湖北岸的奇提拉,这就是有趣的地方。」
「什么?」
军官们起了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赫斯卡宁少将有什么打算吗?」
「赫斯卡宁少将被解职了,继任的是海格伦特少将。海格伦特大概是在盘算著作战计划,要打垮组成了第四军团,嚣张不已的毛子吧。」
「可是,难不成他认为只靠四个营再多一点人就能挡住一个师吗?」
「当然啦,是我们就办得到。简单吧?」
以排长为首的士兵们都露出「你说得简单。」的表情,完全不能接受。
尤帝莱宁发现自己没有多少支持者连忙转换话题,向柯露卡举起自己的杯子说:「那位新兵,可不可以给我来杯像泥浆一样的咖啡啊?」
「连声谢谢都没有还说是泥桨?」
虽然她决定大部分的事都要忍耐,可是自己泡的咖啡被说成泥浆。泡咖啡技术遭到嘲笑的柯露卡将反感注入视线射向连长。
如果是软弱一点的人可能会当场死亡吧。不过尤帝莱宁毫不在意这眼神,啜了一大口自称是泥浆的咖啡。
「本大人最喜欢这泥浆般的咖啡了,浓得我神清气爽不禁想动一动身子骨啊。」
看他一副喝得很高兴的样子,看来刚才那句话真的没什么恶意。柯露卡濒临爆发的怒气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克鲁克,我们办得到吧?」
「连长说的是这场战争……的话。没错,很简单。反正只要瞄准敌人、开枪然后不要被打到就好了。」
「你们瞧,人家多懂事啊。」尤帝莱宁看向周围的人。
「再说,能不能赢这种事是上头的大人物要想的,我们只要默默做好自己的本分。你说是吧!列年少尉?」
列年少尉露出苦笑。对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完全无法反驳。
「没问题!我们会赢的。」
柯露卡微笑着说。
那是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脸红的微笑。
老兵们猛甩着头,仿佛要把自己摇醒。
柯露卡听到有人喃喃自语:「这家伙是男的、这家伙是男的。」不禁苦笑。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不知何时出现的海赫兵长突然出声。
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老是摆张臭脸待在角落的人会发问,柯露卡觉得稀奇的同时一边回答:
「柯拉天上的风之精灵说没问题,我们办得到。」
「风的话?难道你是灵媒?」
「不,我是猎人。不过祖父说过我有那个才能。」
「唔……这样啊。」
「风是这么对我说:『连长想出的好点子,只要照他说的做就没问题。』当然,要是我能参加就更好了。所以我才志愿参加连长的作战。」
听完话的尤帝莱宁高兴地点头。
「喂喂喂,这家伙似乎真的有通灵能力呢!我都还没对别人说,你就知道我定好了痛打敌人的计画啦?也好,既然萨米的灵媒大人都说出了胜利的预言。本大人就可以自信满满地宣布,我整晚边睡边想出来的计划啦!小子们!耳朵通通给我凑过来。」
他摊开地图排长们脑袋凑了过去。
尤帝莱宁是比柯露卡的想像中还要大胆、积极的人。
这个计划出自一位后备军官真是令人难以想像。而且,计划经由哈特曼营长提交给特提宁团长,已经获得团长采纳。
在这次作战中,斥侯不只要刺探敌情还肩负许多任务。每个行动背后都包含许多用意,能够配合敌人行动展开各种作战。
「看到敌人就打,要卑鄙、恶劣、冷血。有效地痛击敌人、痛击再痛击,让他们一刻都不能动弹。你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哇!面包店老板还真是明理。」
受命参加作战的柯露卡高兴着说:「可以收拾敌人啦。」
不经意听到她的话,卡拉夫疑惑地皱眉,嗯了一声:
「谁是面包店老板?」
「连长大人啊。他是后备军人、看起来也像,不觉得就是有那种感觉吗?」
「……呃,要说像也是没错啦。」
「对吧?」
「无知真是幸福啊,新兵。」
卡拉夫上士拍拍她的肩膀,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柯露卡以疑惑的表情看着周围,可是以威尔卡拉兵长为首的老兵们,通通都只是微笑着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哈哈哈!『摩洛哥的恐怖』竟然是面包店老板……」
听到的这句话的柯露卡,无法理解「摩洛哥」跟「恐怖」这两个词组合起来的含意,只能歪着头感到疑惑。
背着巨大的反战车步枪,雅各兵长脸上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柯露卡只得抓着他问:
「雅各兵长!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的话就跟我讲啊!」
「不要,不跟你讲比较好玩。」
「哪有这样的!」
当他们聊天时连长快步走来。
这次作战有一支部队要往南移动。准备工作需要到处沟通,因此身为提案人的尤帝莱宁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很好,你们就好好地大闹一场吧!不过全部都要给我回来,不然我就得重写圣诞节晚会的参加者名单。本大人最讨厌拒绝参加宴会的客人,比跟维纳亚人同桌吃饭更讨厌。我的条件就只有这个,听懂了吗?」
「是,老爹!」
尤帝莱宁连长一声令下,卡拉夫带领的部队便穿上滑雪板开始前进。柯露卡也将雪杖往地上一插往前滑去。
斥侯队在柯拉河下游的五公里处渡河,再从森林里静静地北上,无声无息地接近维纳亚部队的侧面。
柯露卡等人发现维纳亚第五十六狙击师的营地,时间是十二月八日的晚上八点左右。维纳亚军在
坷拉河的东岸,南进程度在预料之外。
厚厚的云层覆盖天空降下的大片雪花,四周一片漆黑。夜幕中的维纳亚军在篝火的亮光下吃着晚餐。才刚抵达柯拉的第二百一十三旅,即使先锋部队已经遭到痛击还是如此散漫。
「海特维奇,你不觉得这状况不太妙吗?」
第二百一十三旅战车连二排排长罗萨诺夫‧瑟墨‧维西宁少尉一边监督战车的备,同时向一排排长基希金.尼可莱.海特维奇少尉搭话。
「你说这股『普欧拉感』吗?没关系啦,比敏感过度好多了。」
「普欧拉感」指的是士兵们认为战斗能轻松取胜的气氛。
每个人都认为,这场战争能像普欧拉解放战争那样轻松的获得胜利。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阻拦他们前进的,不是斯欧密军的反击而是没有铺设的道路、富含水分的积雪以及河川沼泽等等的自然环境。
井被填满、避寒用的房舍被烧毁、桥也被拆除或是破坏,再加上到处都埋了地雷。反过来说,敌人的抵抗也不过是这种程度,所以大家都认为这场战争能赢得轻松愉快。
在维西宁看来这股风潮已经不只存在于士兵之中,甚至扩散到军官、将军层级了。
「太没戒心的话,本来能赢的仗也会输的。」
「你还是老样子爱担心呢,维西宁。不过你每次说的时候,多半都会发生坏事。说起来,你也曾经预言这场战争会发生。现在你会这么紧张果然是有理由的吗?」
「如果我是敌人就会在今晚发动夜袭。我方大军初到战场,部队也还没集合完毕。士兵们忙着基础建设,加上敌方又比较清楚地形。再加上这普欧拉感……能招致混乱的条件都凑齐了不是吗?」
「可是敌人只有两个旅啊。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该加强守备吗?用那么丁点人对我们发动攻击,是完全没有军学常识,不可能的。」
「如果要这样说,那倾全力也只有三十万士兵的斯欧密,竟然尝试抵抗能轻易动员一百五十万大军的我国,这件事不是更没常识?」
「谁叫他们在外交场上采取强硬态度,如今是骑虎难下啊。做做样子就会投降了。」
「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维西宁不打算继续阐述自己的看法,因为太过强调危险、主张谨慎的论点可能会被当成胆小鬼或是失败主义者。
「战争是比数量的啊,维西宁。这场战争打从开始就注定是我们会赢了。」
「要是仗着数量多还打输的话,那可就成笑柄啦。」
「所以你才担心这一股普欧拉感吗?没问题的,政治委员阁下正为了这个在拚命呢。不过想要振奋士气,进行的演说却有些无聊呢。」
「海特维奇同志,太多嘴可是会被盯上喔。」
「维西宁同志,你会帮我隐瞒吧?」
「我知道。相对的,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是杞人忧天吧。」
公开预言失败、预告危险和揶揄政治委员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可能被当成批判共产党的领导阶层。
革命后的维纳亚在一九三〇年代,进入了被称为大肃清的恐怖统治时期。曾经领导维纳亚革命的人纷纷被逮捕,在莫斯科瓦的审判中沦为笑柄最后遭到处决。
肃清的矛头不只对着共产党和政府,连红军也被波及。
三位元帅、十五位陆军司令中的十三位、八十五位军团司令官中有五十七人、一百九十五位师团司令官中有一百一十人。总计有半数的高阶军官遭到枪决。
他们的罪状不外乎是意图谋反、间谍罪或是叛国。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独裁者朱加什维利想要排除所有可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能人。这个举动导致维纳亚面临了政治、军事各方面的人才枯竭。
这场大肃清——特别是被人称为「红色拿破仑」的名将杜哈契夫斯基的死,对维西宁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连如此忠心为国的将才一旦被朱加什维利怀疑,最后也要落得在群众的谩骂声中被枪决的下场。
自己尊敬的将军、军官接连丧命,让维西宁恐惧不已。
他不断梦见自己在人民法庭中,被素昧平生的人怒吼包围,被迫承认不知情的罪名而被告发、处决。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杀掉。
要在这恐怖的世道中活下去就要变得不起眼。他认为当个大家心目中没本事也没害处的普通人,就是最好的处世之道。
从此之后,他就非常注意自己在各种场合的言论。虽然有时候会医为担心而说溜嘴,这时他不禁要感谢海特维奇那大而化之的性格。
「瞧我都忘了。维西宁,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库希金下级政治委员真是努力啊。」
「说的没错,他真是努力啊。」
在他们眼前,连上的库希金下级政治委员正以豪迈的演说鼓舞士气。政治委员都有种倾向,认为只要自己声嘶力竭地呐喊,就能为战争带来胜利。库希金也是其中之一。
「各位同胞们,斯欧密士兵就像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这些甘于被资本家榨取的从属主义者,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气魄!我们只要跟随伟大的朱加什维利同志挥下的帽子前进,光荣的胜利就在我们的手中!」
虽然雪不停地下,士兵们却被迫一动也不动地站到演讲结束。要是听讲的态度不佳,可能被视为反革命分子而遭到处刑。他们不得不假装听的很认真,对四周的警戒就没这么注意了。
「好,让我来……」
柯露卡趁着夜色的掩护接近维纳亚军营地,一边夹着枪一边环视整个营地。就像狩猎时接近猎物一样,无声无息地接近敌人是她的看家本领。
抓着KP三一冲锋枪的卡拉夫上士等老兵,也缓慢、安静地逼近敌阵。
柯露卡接近到了有把握必中的距离后架起了枪。不过卡拉夫上士却拦下她。
「慢着,新兵!」
「咦?可是我的话一枪就……」
「如果只打一头猎物那可以按你的方法来。可是现在猎物有一群,要扰乱一群猎物时可得再靠近点才行。咱们要把他们全宰了。」
聪明的猎人是不会把兽群全杀光的,要是这样以后就没有猎物,将来也生活不下去。所以卡拉夫所说的是柯露卡从没想过的事。
会意之后的柯露卡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之后跟在上士后头。可是接下来的行动却大出柯露卡的意料之外。
「咦、咦?靠这么近都没关系吗?」
上士们接近的程度让柯露卡觉得未免大胆过头。在这种距离,鹿之类的野生动物早就感受到人类的气息而逃之夭夭。
柯露卡不禁纳闷,人类真的有这么迟钝吗?
政治委员仍然在升着火的铁桶旁演说,委员大概是觉得士兵应该受冻,而烤火取暖是他的特权吧。不过也因为如此,他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被柯露卡看得一清二楚。
在卡拉夫上士的指挥下,士兵们静悄悄地往四周散开。
「好了克鲁克,你可以开枪秀一下你自傲的本事。」
柯露卡将枪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静静地地将食指从手套中拔出,滑上扳机。
他缓缓瞄准那因演说而浑身动个不停的政治委员,他为了鼓舞士兵不停地手舞足蹈,很难找到对头部下手的时机。
紧贴脸颊的枪不知何时因吐气中的水分而冻成一片白色。柯露卡完全不在乎,只等着目标的要害出现在瞄准线上。她听不到周围的杂音也感觉不到冷风或是枪的重量。
她舔了一下嘴唇、手指扣住扳机。
突然,耳边鸣起一声枪响。
她被不是自己的枪声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维纳亚哨兵正喷出鲜血颓然倒下。
海赫兵长对她说:
「连别人跟你说话都听不到,真是不得了的注意力。可是在战场上这可是会要命的。对周遭环境要多注意一点一懂吗?新兵!」
射杀哨兵的是海赫兵长。
兵长以流畅的动作将子弹上膛,再将枪口对准因讶异而停下动作,正在问:「是谁打扰我演说?」的政治委员。开枪的速度快到令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进行瞄准这个动作。
政治委员当场脑袋开花。
一切都在发生在一瞬间。
「好厉害!」
柯露卡发出赞叹。
维纳亚士兵们像小蜘蛛一样四散逃散。朝着自认枪声传来的方向射出所有的子弹。
枪击战在黑夜中开始,枪口此起彼落地喷出火焰。
散布在四周的斯欧密士兵除了从四面八方射击,还进行打带跑战术。让维纳亚军误以为陷入大部队的包围。
「哼!我也可以!」
柯露卡不甘落于人后。
开了枪就移动、移动后再射击。
她喘着气跟在海赫兵长身后就像从前跟着祖父一样。彻底模仿他的行动和射击姿势。
光是抱着沉重的枪在雪地里奔跑就是件辛苦的事。气息也越来越不顺、防寒衣下挥汗如雨。即使如此,海赫在雪中仍以惊人的高速奔驰,当然柯露卡也不肯认输。
「呀啊!」
她突然和敌兵打了个照面。对方也没料到会遇到斯欧密士兵而惊讶不已。可是他的枪口却偶然地指着柯露卡。
要被打中了!
没时间瞄准,她单膝一跪将朝下的枪口往上举。明明是一瞬间,现在却久得像是永恒。要赶上啊——维纳亚士兵腹部挨了一枪向后栽倒。
柯露卡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紧抓着收缩发疼的心脏位置。
「好、好险。」
喘气后眼泪也跟着流下。
远眺四周,发现维纳亚士兵正在森林外,朝着任何疑似敌人的目标用机枪乱射一气。飞来的子弹打中树干,树枝上的积雪接连掉落。
「在那边!」
一个维纳亚士兵把积雪掉落的声音误以为敌人,于是其他士兵们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猛烈射击。可是那个位置跟柯露卡等人的藏身处方向完全不同。
「那些人……到底是在打哪里啊?」
缩着脖子的柯露卡忍不住朝海赫兵长问道。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无趣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回答呢?
正如她所想,海赫兵长没有回答她只顾着巧妙地操作着拉柄上弹、射击。
往敌方弹药库丢了土制汽油弹(别名「斯克雅宾鸡尾酒」)的卡拉夫上士正好回来,代替海赫兵长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打哪里?一定是在朝着后天的方向发射啦!」
海赫兵长接着瞄准的是一个指挥官模样、正大叫着:「别开枪!停火、停火!」试图让士兵冷静下来的人。他站起来好让众人可以看见,正是海赫绝佳的猎物。
政治委员、连长相继中枪身亡。维纳亚士兵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边!」
「那里!」
尽管不知是谁出的声,大家也盲目的跟从。
海赫兵长的枪声,混在维纳亚士兵的乱射声中完全没有引起注意。他用的是莫辛那干的仿制枪,枪声和维纳亚的武器几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在维纳亚士兵眼中,不管是披着白雪的森林或是黑夜都像是攻过来的敌人,没人能阻止这股恐慌蔓延。士兵将落雪当成敌人不断叫着:「在那里!敌人在那里!」而一味地浪费弹药。
此时,弹药库发生了爆炸冲击震撼整个大地。
「时机差不多了。」
威尔卡拉兵长听到卡拉夫上士这么说之后,拍了拍柯露卡的肩膀。
「要撤退了,可别被丢下啊。」
「射击、射击!」
卡拉夫上士像是宣示「我们在这边」似的连续开枪。终于,维纳亚士兵明白敌人所在的位置,反击的枪弹朝柯露卡等人来袭。
「好,走了!」
柯露卡反覆以精准的射击干掉敌兵后,一边和上士等人一起后退。
燃料起火、弹药灿炸,维纳亚士兵士的混乱达到了顶点。
士兵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呼叫了战车队,连瞄准的时间都不给就催促他们开炮。
「维西宁少尉,在那里!那里有斯欧密士兵!」
坐在战车上的维西宁,对猛指着某个方向的士兵装傻回应:「真的吗?我看不太清楚耶。」
因为没有秩序地往前冲只会助长混乱、扩大伤害。
想反击也是暂时后退、重整旗鼓之后的事。可是对现在的维纳亚军来说,撤退或后退这个行动是非常困难的。
撤退的话之后就会遭到审问与调查。想让政治委员们接受「撤退」这种行为,要很努力的解释而实际上是难如登天。即使后退这个决定在战术上是正确的判断,政治委员也不会轻易认同。
就算是基于合理的判断所做的撤退,也会被当成因为胆怯而逃跑甚至是叛乱行为。士兵、指挥官会遭到处刑。就算是连敌人在哪都看不到的状态下,士兵仍然只会进行反击这个行动。
「真的在那里啊,从那边砰、砰地打过来了,请快点解决掉他们吧!」
可是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也只有夜幕下的森林,完全没看到敌人的身影。只看得到不知是来自哪一方的枪口焰。
不过维西宁自觉有必要缓和友军的慌乱,有点无可奈何地下令:
「那穆拉雪夫伍长,先往森林里轰个几发再慢慢前进,随便用机枪扫……」
然而,看到KhT二六式化学战车从他身后向前冲去时,他脸色为之一变。
「笨蛋!快停下!」
他对着通讯机怒吼却传不到没有通讯装备的化学战车里。化学战车很快地喷出火焰,将可能藏人的树烧成火把。
维纳亚士兵开始欢呼:「上啊!把斯欧密的家伙都烤熟!」可是他们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完全暴露出来了。
待在亮处是看不清暗处的。更何况是待在强力光源的旁边,更不可能看清躲在黑影中的人。这么一来,维纳亚士兵完全看不到躲在森林暗处的柯露卡等人,反而变成更明显的标的物。
「敌人在哪里?到底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举着机枪朝森林不断射出曳光弹的士兵,纷纷发出呻吟并扣着扳机倒下。死后枪口还对着自己人发弹,更让其他士兵陷入恐惧的深渊。
延烧的卡车爆炸,仿佛撕裂耳朵的冲击猛烈敲打着士兵们。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要待在哪里才安全啊?」
「到战车旁边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几个维纳亚士兵,为了躲到第三连的T二六型战车后方而冲了过去。可是那边却躺着遭到狙击从舱口掉下来,排长布哈林少尉的遗体。
士兵们对毫无动静的战车起了疑心,往车内一看,发现战车兵脸压在窥视孔死在车内。
「呜!」
「是、是谁说呆在战车旁边就没事的?」
海赫兵长早已架好枪,待在能俯视维纳亚营地的位置,静静地放下枪拉开拉杆排出滚烫的弹壳。掉在雪地上的小金属筒缓缓地以自身温度融化积雪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