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人(日)。
斯欧密的新闻军官和随军牧师,带着记者和电台的新闻取材队来到柯拉的最前线。
他们要在圣诞节期间大肆报导兵士们的奋门历程,鼓舞畏惧维纳亚的国民。新闻军官不知从何得知柯拉的部队最适合这个主题,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就是『摩洛哥的恐怖』吗?」
「我就不问你是在哪听说的啰,毕竟我很有名啊。」
迎接他们的尤帝莱宁满面春风,和平常一样精神充沛。
「士兵们的状况如何?」
「我对他们实在是无可挑剔,再可靠不过了。要是能得到充分的补给和支援,不管是要打到明年春天还是夏天,咱们都能摇住敌人。」
如果他自吹自擂的话就很惹人讨厌。可是他却大谈自己的部下有多么优秀、多骁勇善战。仿佛在讲自己的事情一样,让众人都难为情了起来。
「看看那位,他就是雅各后备役兵长。先前的战斗中他拿起那只沉甸甸的,英格兰帝制的反战车步枪当棍棒挥舞,把毛子的战车一台一台打成废铁。一天五台!报废在那边的通通都是。」
「就是那些吗?」
「不。那是装了火焰发射器的化学战车。真想让你们看看燃料着火时那战车烧得有多旺。还有那边的卡拉夫上士,用炸弹把敌人的战车给炸翻了。」
「关于这些还请详细说明。」
「喔喔,当然没问题。」
记者们听够了尤帝莱宁的夸耀之后,提出想听听士兵看法的请求。
「当然可以。帮忙把他们的声音带回家乡吧,毕竟现在是圣诞节。不过话说在前头,这里可是最前线小心子弹啊。」
「这我们清楚。」
得到许可的记者们各自散开,向壕沟里的士兵们搭话。
被尤帝莱宁点名的雅各、卡拉夫和海赫果然成了注目的焦点。雅各和卡拉夫似乎对于被问到功劳相当高兴,除了有问必答之外还不忘加油添醋。围在他们身边的记者人数不断增加。
相对的,寡言的海赫还是一声不吭,记者们似乎正伤脑筋要怎么问才能让他开口。
尤帝莱宁满足地在一旁看着老样子的海赫。过了不久就注意到完全不理记者搭话的柯露卡。明明不是轮到她站哨,柯露卡还是躲在角落看着敌阵的方向。
「喂,克鲁克!你也来炫耀一下吧!说你干掉了像山一样多的敌人。还是像平常一样说自己是全国第一枪手都没关系喔!」
柯露卡摆张臭脸转头看向尤帝莱宁,像是嫌麻烦一样。
「免了。」
「搞什么,哪里不舒服吗?拜托可别跟记者说是我害的啊,哈哈哈。」
尤帝莱宁一如往常低发出豪快的笑声,但柯露卡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记者们什么话都不敢讲场面变得极为尴尬。
「怎么话变这么少。要模仿海赫是没关系但不用连这个都模仿啊。」
「我并没有在模仿兵长。」
「那至少回应一下记者的访问嘛,炫耀一下你在故乡的爱人小队也好啊。」
记者们连忙问尤帝莱宁「爱人小队」是什么。
「你看这家伙长得这么秀气,常常让别人误认成女的。他在故乡的恋人可是足足有一个小队咧。前阵子爱人送给他的手套被敌人偷了。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心情不好,各位记者们可别在意。」记者们听完,异口同声地说:「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有人问:「有些什么样的姑娘呢?」闪光灯此起彼落。
抬手挡住闪光的柯露卡突然推倒一个摄影师,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反而倒下。
「你干嘛?」
不愧是在战地摄影师,即使摔跤仍不忘举高相机避免即将到来的冲击。他似乎很痛,皱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暴行表示抗议。
可是就在此时,手上的相机镜头突然飞了出去。因为他的相机露出战壕外。
「是敌人!」
附近的记者们全躲进壕沟里。
「我就说嘛,这里可是战场啊。」
尤帝莱宁的口气一副「看吧!」的口气。发现自己被盯上的记者们脸上都失了血色。
「尤帝莱宁连长,那就是传闻中的维纳亚狙击手吗?」
「不是的。不管那个部队都有嚣张的家伙,他们一逮到机会就会攻击我们。」
「相机的闪光灯和枪口焰很像,要注意啊。」
新闻军官在一旁补充说明。
「是你保护了我们呢。」
记者和摄影师的态度立刻变得温和。
「没什么,这只是任务。」
「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你的爱人小队吗?」
「喂〜你就谈一谈嘛。」
他还期待柯露卡可以大吹大擂让记者们高兴一下。如果是平常的柯露卡,或许会顺著这气氛捏造数十位虚构的恋人。可是今天她完全没那个心情,只朝著兴奋的记者泼了桶冷水说:「我才没有什么爱人。」
尤帝莱宁耸了耸肩。
「是喔,我还想拜托你让一两个给我咧。」
「请您自己去找吧。」
记者们心想:「此路不通。」
于是四散去找别的采访对象。柯露卡也说:「没事了吧。」
转身要离开时却被尤帝莱宁叫住。
「真亏你能注意到刚才的狙击。」
「有种说不出来的嫌恶感……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接下来就是临场反应了。」
「厉害。不过老是绷这么紧也不好。偶尔放松一下吧。」
「当我一放松就有人死,我已经受够了。」
尤帝莱宁对柯露卡似乎无话可说。
「对了,今晚的弥撒你会来吧?虽说是萨米的灵媒,也不见得反天主教吧?」
「不会。不过今晚请恕我拒绝。」
「嗯,我没有要强迫推销,也罢。」
「还有事吗?」
「没事。」
不过尤帝莱宁再度叫住柯露卡。
「如果、如果你心血来潮,想参加弥撒的话就来吧。知道吗?」
「是。」
柯露卡的背影,就像被四周欢乐气氛抛弃一样阴沉,仿佛迷路的人彷徨犹豫不知所措。
「老爹,克鲁克这家伙没问题吗?」
卡拉夫走过来站在尤帝莱宁身旁。卡拉夫曾参加斯欧密独立之后的内战,对士兵这种东西知之甚详。尤帝莱宁也曾在蓝斯开的外籍部队在摩洛哥打了五年的仗,看过无数身心俱疲的兵士。
「开战已经三个礼拜了……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因为赛波的事而纠结吧?」
「他的话有变少吗?」
「嗯,大概只剩吃饭跟回话的时候会张嘴了。饭也不晓得有没有好好吃……」
「如果一开始就是安静的家伙就算了。可是本来很嚣张的人变这样的话。」
「而且他是连上的开心果,这几天大家都在注意采访所以没注意到,等这场骚动过去大家就会发现他的异样了。」
「说归说,这种事没有特效药可医啊。顶多让他离开战场休息,可是在这种情势下我实在不希望失去一个高手……」
「大家也都累了,不能只给他差别待遇啊。」
「可是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他会拖着身旁的人一起死啊。」?
「没办法,暂时给他个特别任务吧。」
「跟海赫一起吗?」
「不。我叫海赫去处理维纳亚狙击手了。克鲁克我会派给他别的任务。」
「会不会让状况恶化啊?」
「就算把他收在宝物柜里也不会好转,只能期待他自己能走出去。把他丢进更激烈的战斗,这就是我能开给他的处方。」
「他能走得出去吗?」
「天晓得。可是也剩这一步了。」
尤帝莱宁虽然这么说,不过语气却缺乏自信。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
斯欧密部分国土在北极圈内所以冬季日照时间非常短。即使到了正午太阳仍离南方地平线不远,紧接着就是日落,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六连的兵士们像是等着这一刻似地接连出现,向丘陵顶端走去。众人带着枪、吸着烟,零零落落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其中只有柯露卡一个人往反方向走出阵地、下了山丘。她迂回前进以掩人耳目,偷偷地躲进森林里。
「克鲁克,我们今天会举办弥撒,还有唱赞美歌。这些都确定了,懂吗?」
「是。」
「所以,我希望你去排除柯拉东侧那些无神论者t别让他们来碍事。」
「无神论者?」
「就是共产主义者啊。他把我们这些基督教徒,还有像你一样信仰精灵的人都当成敌人。要是他们知道我们离开营地去办活动,很可能会趁机攻过来,我希望你去击退他们。既然你想不参加弥撒应该可以去吧?」
「一个人该怎么做?」
「盯好敌人的阵地,只要有毛子因为听了我们的歌声,出神把头探出来就轰了他。随便你怎么干都行。这样子,敌人应该会以为弥撒是引诱他们的陷讲。」
「晚上?什么都看不到吧。」
「反正那些家伙应该又会咻、咻、咻的放一整晚照明弹吧。」
是这样吗?柯露卡虽然疑惑,不过很干脆地接下了任务。
「麻烦你啰。」
「……了解!」
受命的柯露卡去找管弹药的士官。
「炸裂弹?你要那个做啥?」
「因为是夜间狙击,我需要做着弹判定。这是连长的命令。」
『话先说好,用炸裂弹打人可是违反条约的啊。」
「打人是违反规定,不过打东西的话我想就不算了吧。只是那顶钢盔刚好有人戴。」
「那是歪理……」
「您不觉得应该让敌人了解一下,自己用这种子弹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士官看她心意已决,只好无奈地拿出五颗炸裂弹摆在她面前。
「不会只有这些吧?」
「炸裂弹是贵重物资啊。」
柯露卡只得将它们一把抓起放进弹袋,又在口袋里塞了砂糖块之后离开营地。
弥撒的祷告和连长们的口号连阵地外也都听得到,想必隔着一条河的敌人也听得到吧。
维纳亚的照明弹不断射入夜空,因此空中总是同时飘浮着数个青白色的光球。柯露卡讨厌沐浴在这人工的光芒下。她躲进森林深处,从树木缝隙监视着维纳亚阵地。
在瞄准镜的另一侧,敌阵在照明弹的微光下士兵的活动也依稀可见。也许是知道斯欧密阵地开始办弥撒,维纳亚军营充斥着悠闲的气氛。
这股气氛还蔓延到下级士兵之间。在机枪阵地的枪眼后维纳亚士兵正在点着烟。
柯露卡眯起眼,以卧射姿势自然地握着枪。她闭上眼将脸颊靠在枪托上,然后缓缓睁眼确认瞄准镜中的风景没有歪掉后,舔了舔嘴唇。
她轻轻扣住扳机,直到再加半点力道子弹就会发射的状态,然后屏住气。
微小又不规则旋转的景观停止时,瞄准线的中心点和橙红色火焰重叠在一起。
她扣下扳机。如小鸟落地般,撞针敲击雷管将其引爆。枪因为后座力,像是要穿过身体撞在肩膀上,枪口跟着上扬。
目标消失在瞄准镜中。然后瞄准点回到原本的地方几乎没有歪掉。
一朵闪光绽放,维纳亚阵地转眼陷入一片骚动之中。怒吼、哀号和盲目的子弹,交织成暴雨冲刷着无人地带。
数发照明弹飞上半空,机枪射出的曳光弹飞跳着钻进大地。可是它们并不是瞄准某个目标而发射的,很明显的是先打再说,乱射一气。
自己的位置还没被发现。虽然柯露卡知道自己应该赶快移动,可是她还是克制不了对惊慌的敌人再开一枪的欲望。
她知道一定有冷静的人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不过在走之前应该还有一发的时间才对。
再说,冷静的敌人应该就是维纳亚的狙击手。那么再开一枪,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到这里来,然后趁机移动到别处,盯着前来这里的敌人攻击就行了。
她拉动拉柄装上普通弹,锁定目标。
柯露卡再度瞄准机枪手。她的目的是盯死机枪阵地,让敌人不敢用机枪。
警告敌人:「敢用机枪的下场就是如此。」
她一扣扳机,上士刻还猛发子弹的机枪立刻沉默下来。
敌人似乎也注意到机枪手会遭到攻击。她等了一会儿,枪眼里还是没有子弹飞出来。
「很好。」
于是柯露卡开始静静地、缓缓地往别的掩蔽处移动。此时耳中却传来迫击炮「锵!碰!」的发射声。
「不妙!」
柯露卡慌忙的跑起来。虽然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叫她蹲下、趴着,可她还是决定猛往前冲。暴风猛撞她的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背后响起。她脖子一缩:「呀啊啊啊!」的大叫起来。
炮弹不偏不倚的掉在她刚才躲的地方。尽管雪深及膝,柯露卡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
下半身埋在雪里的柯露卡背靠着树,将一个巴掌量的砂糖塞进嘴里。虽然嘴里满是黏稠的触感,不过她的注意力已经放进整座森林中。两耳也凝神细听不放过任何声响。
不只是听觉,她还闭上眼睛提高触觉的灵敏度,摸索猎物的气息。
细雪从摇动的树叶上掉落、微风轻抚树叶,森林中充满各式各样的气息。
当猎人所培养出来的直觉正向她轻诉猎物的存在一足以让她当上灵媒的超感觉;是强烈警告她杀?意接近了。
终于来了。
柯露卡将枪朝向气息的方向,祈祷着:「中吧!」扣下扳机。
如何?
她立刻跳开。
射出的炸裂弹错过目标在树干上炸开。可是那阵闪光也让敌影出现在黑暗中。
就是他们!
追上来的敌方狙击手似乎也发现柯露卡的藏身处。子弹立刻飞来将树干轰出大洞,枝干被炸成碎片。对方果然也是用炸裂弹。
沐浴在闪光和木屑中的柯露卡狂奔着。
我这边只有五发耶!
她羡慕可以尽情使用炸裂弹的敌人。斯欧密连一般子弹的存量都不太够,还得使用从敌方掳获的武器跟弹药。她小声地抱怨:「真是不公平。」
柯露卡快速奔向能攻击敌人,敌方气息移动的目的地。
可鸟那股气息移动轨迹并不是直线。敌方也预测到柯露卡会前往的位置,而转往能反将她一军的地点移动,这让她很难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形势。
突然,照明弹的光芒在森林上空爆开。
本来笼罩在夜幕下的景色出现在眼前。柯露卡看到敌人的身影连忙举枪射击,正好和敌人正面交火。不过双方都在深雪中边跑边射击,难以命中对方。
彼此的子弹都落空,柯露卡和敌人各自躲进附近的树干之后。但是她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再度匍匍移动。
这样应该能瞒过敌人吧!大概。
然而陆续飞来的子弹打中她身旁的树木,枝条封锁了她的行动,碎片如雨点般洒在她头上。
躲藏的地方被敌人发现了!怎么会?
一发现自己的行动被对手看穿,柯露卡心中的恐惧和勇气天秤立刻开始倾斜。敌人强烈的杀气和优越的技术,吞没她的勇气将之转换成恐怖。
照明弹不久就掉落下来,融化了雪消失在地上。
夜幕再度覆盖整座森林。
啊,看不到了!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了。
正拆下瞄准镜将桥夹塞进空弹仓中的柯露卡,发觉习惯亮光的双眼陷入一片黑暗后不禁咋舌糟糕!敌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的眼睛!
敌人会发射照明弹,正是为了让柯露卡的眼睛无法适应黑暗。既然如此,他们应该就会有所准备。像是闭起一边眼睛之类的——她背脊泛起凉意,连忙用手摸索想改变躲藏地点。
炸裂弹飞过她脑袋前一刻的所在之处击中树干。
「咿!」
直透后脑的寒意让她脖子一缩,连滚带爬地逃走。
敌人的子弹像是追着她跑一样在四周炸开。被暴风横扫的柯露卡往后一倒滚下小山坡。
管它的,滚就滚!她放任自己一路往下滚,一头栽进小河里。幸好河面结冰还有一层厚厚的雪。可恶,眼睛还没……
世界还是一片黑暗。要是适应了,多少还能看到:一些东西。可是现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也是宝贵无比。
敌人连续射击超过五发?难道有两个人?可是气息只有一个啊!
一边在河面上爬行柯露卡一边问着自已。
莫辛那干是可以装五发子弹。连填弹的空挡都没有就射出五发以上,那可以肯定敌人不只一个。就算是海赫兵长也要花几秒填弹。
两个人,敌人有两个人……这怎么办才好。都已经这么不利了。
柯露卡的直觉告诉她,这次获胜的可能性为零,绝不可能赢。既然如此就要赶快逃,不逃就一定会被杀。
她的眼睛总算适应了。一片夜色中浮出了黑色的轮廓。在小河这头的她看到树旁有个弹坑,连忙钻了进去屏气凝神。
握着枪的手抖个不停,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柯露卡为了止住颤抖一口咬住弯着的食指关节。
「怎么啦,不是要杀掉我们吗?」
向柯露卡挑衅的说话声在林中回响,那独特的声音对她造成一阵冲击。
这家伙该不会是女的吧?
「喀喀喀喀喀喀。」
另一个女性也在嘲笑柯露卡。
「妈妈,那时候打那个男孩真有趣呢。」
「就是啊,看他拚命地叫。」
「听到他大叫好痛啊!好痛啊!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了。小孩子的叫声真棒耶。」
「想想他也真是可怜竟然被同伴打死。」
「斯欧密的男人都是些胆小鬼耶。把小孩跟女孩送上战场自己,在那边悠哉地办着弥撒?」
「他们本来就是笨蛋啊,连打起来哪边会赢都搞不清楚。该不会是以为神会帮忙他们吧?」
「他们拚命的样子,看了都觉得可怜啊。」
畜生!就是这两个混蛋折磨赛波让他那么的痛!还害得我、我把他给……
愤怒流遍她全身,仿佛所有血液都沸腾了。可是柯露卡还是努力忍住,因为一出去就正中敌人下怀了。她们就是因为追丢了我才会开始挑爨的。
柯露卡抚平紊乱的呼吸。恐惧和愤怒互相制衡,正好压抑住鲁莽的念头。
走开,快走开啦,讨厌!
她想等敌人放弃,可是那两人并没有打算放过柯露卡。因寒冷与恐惧而发抖的同时,柯露卡将全身的感觉不断延伸,持续搜索那两人的气息。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敌人的模样。
其中一人相当急躁,一点都静不下来。大概……很年轻,也许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吧。她为了威胁躲起来的柯露卡把她赶出来,而到处发射炸裂弹。
其中一发击中柯露卡身旁的大树,树冠上的积雪因剧烈的摇晃而掉下来。一部分掉在柯露卡身上,把她埋了起来。如果是野兽,一定会因为受到惊吓而跳出去吧。
「哼……」
不过柯露卡就这样忍着躲在雪里,因为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另一个女人则散发出老练猎人的气息。不对,正好相反。应该说她没有一丝气息。她是个一个跟敏锐的野生动物一样,完全不发出气息的高手。
真正可怕的是这个。这个女人正屏息等待柯露卡的出现,她才是真正的敌人。她不像年幼的那个猛烈散发狰狞的气息。整个行动充满计划周详的冰冷杀意。
两人踏雪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既慢且静。稍微隔了点距离的两人,已经来到她触手可及的距离。埋在雪中的柯露卡正为了不知何时会被发现而惶恐,握着枪的手越抓越紧。
「妈妈,怎么办?」
快走、快走开啊!
憋着气的柯露卡在心中不断大叫。
「……安静点米夏,她一定还在这。」
「你怎么知道?」
「这附近的空气有种感觉。就像湖里的鱼搅混了水底的泥巴,留下一片混浊的水一样。」
「喔,是那种感觉喔?」
「那家伙一定正憋气躲在这附近。不过她完全不动,所以气息散开了,没有聚在同一个地方。看来还是有点脑袋嘛。」
两人停下脚步举枪搜寻柯露卡的踪迹。
距离这么近,现在开枪的话一寄以干掉其中一人。也正因为这么近,她还来不及装下一颗子弹就会被另一人射杀。
中枪而死,被射杀的恐惧。
被子弹打到会有多痛呢?柯露卡只要稍一松懈,那时赛波痛苦的吶喊就会浮现在她耳边。就算她捣住耳朵也没有用。
我不要那样,我讨厌痛。
苦恼像是让她窒息一样,连呼吸都忘了。
可是一点呼吸声都会被敌人发现,只好拚命地憋住气息。浑身上下都因为缺氧而痛苦着。
年轻的少女瞥了手表一眼后出声:
「妈妈,炮击差不多要开始了耶。」
「我知道……『雪妖精』吗?运气倒是挺好的。走吧,米夏。」
被称为妈妈的女人一声令下,两人再度缓缓地开始移动。
柯露卡只能继续屏息躲在原地,直到两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甚至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后还是不敢出来。
从柯拉的山丘上传来六连成员们的赞美歌声。
维纳亚阵地发动炮击将整个山丘犁过一遍。不过歌声依然飘扬着。
在柯露卡确定敌人已经离去,吐出混浊气息的瞬间。她心中的悔恨也随之决堤而出,伴随着强烈的悲伤、恐怖、安心还有对赛波开枪的后悔跟愤怒。盘据在她心中的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浮上心头,笼罩住她全身。
柯露卡瑟缩在雪堆中,像只动物般痛哭着。
下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