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的周围,敌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望风用的城楼上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后,拉鲁法斯轻轻的叹了口气。
多于己方数倍的敌军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的杀气,就像是蒸汽似的扶摇直上直逼城内。
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从这边脱出已经非常困难了。
“大将,我方的增援还真慢啊~”
身边的巨汉——副官古炎不急不慢的说道。
或许心里还是相当着急的吧,但是这位长得像是山贼似的一脸胡子的男人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动摇。
不过,巨汉眼睛中的怒火已然是显而易见了
这里是敌国卢昂的领地内,在国境线附近的一座小要塞中。
要塞的名字叫做哈赞姆,旁边紧连着交通要到。
但是拉鲁法斯等人只是单纯的管这里叫“要塞”而已。
上将军拉鲁法斯的部队千人有余,从数日前开始一直处于围城的状态。
进攻时还在一起的国王以及另外两名上将军们老早就已经撤回桑库瓦鲁国内了,只留下身为殿军的拉鲁法斯的部队留了下来。
(注:殿军:在撤退时为了保护主力部队不受到追击,而安排在军团中最后的位置以防止敌方追击的一种部署。)
虽然总算想办法得以退回了进军时占领的要塞,但是周围的敌军立刻就捕捉到了这边的动态,以至于现在想动都动不了了。
主要是撤退的太迟了,不得已只好在要塞中等待救援。
但是,这或许是个错误的判断,拉鲁法斯这么想到。
从桑库瓦鲁本土到国境明明近在咫尺,但是等来等去援军都不出现,反而卢昂的兵力越增越多。
树在要塞上的狮印军旗在敌兵们的眼中只是徒增常年的深仇大恨而已,而现在雪耻的机会近在眼前,他们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要塞团团围住。到了夜晚,要塞之外也是一片通明,火炬之光处处可见,仿佛在夸耀不竭的士气一般。
依现在看来,这里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了。
兵力的差距太大了,而且原本这个要塞便是归敌人所有。即是说,这里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
正因如此,对方才会拼了命的把这里围住,一定是坚信着只要赌上时间,这里一定能攻下来吧。
但是不用说,拉鲁法斯自然没有将自己的苦恼流露出来。
他理所当然的回应了古炎的抱怨。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仍有希望获救。毕竟这里的敌人的领土,救援必须要慎重,不要急躁继续等待吧。”
像是为了让望风的卫兵们也听到一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迈出了步子。
看到主人向自己使眼色,古炎跟在了他的后面。
途中奈泽尔也加了进来,拉鲁法斯一行向着要塞内的大厅走去。
在两张并排放置的长桌上摆着这个地区详细的手绘地图。
望着这张地图,房间内响起了某人的声音。
“从这边看过去,这儿距离国境真的也就不过这点距离。”
胡子拉茬的古炎耸了耸肩。
“真是的。骑马飞奔的话,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到国境了。然而为什么还不赶快派援军越过来呢,陛下他!”
最后也没忘了抱怨。
这时,一眼看上去让人不觉得会是名骑士、有着张娃娃脸的奈泽尔在一旁安静的补充了一句。
“要塞防御力低下、食物储备过少也是比较棘手的问题。但是现在最大的麻烦是,饮用水的供应非常紧张,已经快要用完了。”
“唔,没想到水居然需要从外面补给。”
拉鲁法斯悄悄的叹了口气。
是的,这个原本属于卢昂一侧的要塞,其用水的汲取都是靠外面的水井。
这个要塞当初建造的时候主要是为了应对桑库瓦鲁进军而作为军士们临时停留的地方,再或者说是为了监视从国境袭来的侵略者。
长期的守城状态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纳入考虑当中。而且,拉鲁法斯的部队人数千人有余,对于这座要塞的规模来讲已经超出承受极限了。
因为这个原因,储备饮用水的水桶随着时间的流逝空了一个又一个。季节才刚刚步入初秋,夏季的残暑依然不饶人,没有水的士兵们大概难以为继了吧。
干盯着手绘地图的拉鲁法斯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好方法。
“总之,现在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沉思过后,拉鲁法斯挑明了结论。
“一条路是继续这样守在要塞里等待援军。另一条路的话,就只有在渴死前从这里突破出去了。”
“似乎只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啊。”
古炎立刻给出了回应。
当然,拉鲁法斯和奈泽尔也早就明白了。
到现在这个阶段依然不见援军的踪影,那只可能是因为王已经打算抛弃这边了。
至于理由,那是因为在国境附近有其他的上将军们的常驻部队,若是真有心派遣增援的话根本不可能托这么长时间。
卢昂的防御力不可小觑,国王的救援现如今恐怕指望不上了,还是说——
强压下某种预感,拉鲁法斯如此说道:
“现在,还是再稍等一段时间。陛下拒绝派遣援兵还不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副官二人默默的行了一礼。
不论有怎样的不满,两人最后还是会选择尊重拉鲁法斯的判断。
只是,古炎还是有所嘟囔。
“啊~早知如此的话,当初就应该直接拒绝担任殿军什么的。战争这东西还真是无法预料啊。”
“无法预料——么。不,这次的话,恐怕要除外了。”
拉鲁法斯自嘲般的笑了。
摇了摇头,他没有理会两人的视线。
只有这次,未来并非是不透明的。
至少有一个人预见到了这样的事态。
冷静而又正确的
关于那名叫做雷恩的男人,原本除了必要的信息之外,对拉鲁法斯来讲已经没有理由了解更多了。
至今为止,两人间的关系都相对比较疏远。
在和卢昂的战斗中,他因为出众的战绩而得到了提拔。只要出击,他的部队一定会取得卓越的战果。看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名讳以一名战士的身份的为人所熟知。在他来到桑库瓦鲁之前似乎被称作“不为人知的天才”之类的——如此种种。
总之,所有的这些都是之后才知道的。
从五人队长突然晋升为百人队长——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的,一口气跃升为了上将军。
先且不论因为巨大的战功得到晋升一事,他的任职的确有些令人难以置信若是考虑到达古拉斯王的性格的话。
其实,拉鲁法斯本身和另外的五名上将军不同,并没有特别讨厌雷恩。
不过拉鲁法斯一直在警戒着他。
那个任何时候都是一脸挑衅的黑色战士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人不自觉间,拉鲁法斯这么想。
他拔群的武力若是作为自己人时姑且方可。
但是如果他因为什么原因站在了敌人一侧又如何呢?简单说来就是如果他倒戈了又该怎么办?拉鲁法斯一直压不下这种令自己不安的想法。
不过——
达古拉斯王在位期间曾数次远征卢昂,而这天又是出征的决定日。
没完没了的军议结束后,正要回到房间的拉鲁法斯前方,某人突然从走廊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发出了声音。
“刚才为什么要袒护我?”
拉鲁法斯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直到被搭话前的那一刻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雷恩殿下吗?突然从暗处跑出来可不是什么好的嗜好。”
面对这样的责问,雷恩不过耸了耸肩,接着又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
“我遭到陛下训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惹他不高兴出面阻止呢?”
“是这样么?不过,贵公作为上将军参与军议这还是第一次吧,因而也难怪你不知道规矩惹得国王龙颜大怒。”
沉稳的微笑浮现在拉鲁法斯的脸上。
而雷恩则是一副非常复杂的表情盯向他——接着,转而用着仿佛要看穿这边心思般的锐利目光扫了过来。
拉鲁法斯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总之,我认为贵公的意见非常宝贵。你所提到的‘敌人有诈,因此这次的作战计划有变更的必要’我很能理解,但是如果用更加谦逊一点的方式进言不是更好么?这样一来陛下也不会气成那样。”
“不,我的说话方式怎样都好。”
雷恩轻轻的摸着下巴,皱起了眉。
“就是说那什么是吧?你认同我的意见,阻止了陛下抽风对吧要是一般的贵族的话,我觉得基本上都会选择无视我的意见。”
“军议之上没有贵族与平民。”
拉鲁法斯清楚的断言道。
“支持有益的进言,对临战的骑士来讲是理所当然的。”
雷恩在昏暗的走廊上笔直的看着拉鲁法斯的脸。
“虽然这次的远征我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你既然这么说,我有一个意见——或者可以说是忠告。也算是我多管闲事了,要不要听?”
“好的。——不过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我的房间吧。”
于是,拉鲁法斯携雷恩回到了自己房间,开始聆听雷恩全部的“意见”。
他,就好像完全将战局掌握在自己手中似的将忠告娓娓道来
“这次的远征,卢昂那一侧大概会初战既败,接着向自己王都的方向逃窜吧。
但是,恐怕那不是真正的败退,而是有意为之。
不论战斗的经过如何,不管这次的远征看上去多么的成功,绝对不是表象上所表现的那么简单。
敌人所作的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为了将桑库瓦鲁军引向自己的领地深处,等时机一到便实施反击而做的准备。
败走的途中,卢昂军会偷偷的派出一支别动队,在我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绕道我军的后方,堵住我们的退路。等到包围网完成的那一刻,便是手起刀落砍向砧板上的敌人扭转战局的时候一定是这样。”
对着眼前侧耳聆听的拉鲁法斯,雷恩微微一笑。
“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是我放出的间谍所掌握到的情报,接下来开始才是我的推测。”
“先等一下!既然是间谍传来的情报,为什么不向陛下报告呢?”
雷恩将身体靠在了椅子背上。
“关于这点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以前类似的报告我也曾向陛下传达过。啊,是别的作战来着。但是那家伙居然生气起来冲我大吼大叫,还嚷嚷着什么‘别耍小聪明’之类的,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从那以后,这种调查活动就都是我私下里自说自话进行的。有什么不满的吗?”
如此说明后,拉鲁法斯已经无话可讲了。
“没有请继续。”
“好,那么接下来便是我的推测,或者该说是预测吧。听好了,拉鲁法斯。当陛下那些人陷入穷途末路的时候铁定会召开军议询问‘有谁愿意承担殿军的职责么?’什么的。只要看看一起出征的其他几名上将军的德行,估计到时候不会有人‘那么我来!’这样主动的发言吧。那么成为候补的,便只有你一人了。但是,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等到那时,一定不要主动的承担殿军的职责。哪怕是众心所向,也绝对不要揽下来。
雷恩用眼神压下了有话要说的拉鲁法斯,进一步的说道。
“至于另一个忠告,那就是出阵的时候不要主动的请求作为前阵出发。可以的话把自己安排在最后阵。在看不到敌人陷阱的情况下,请愿前阵的蠢货是必不可少的。这样一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冲着终于说完了的雷恩,拉鲁法斯总算开口问道。
“你说的不主动请求打头阵,是因为万一遇到需要撤退的时候最容易被塞给殿军的工作么?”
“没错。去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话,回来的时候就变成最后面了,就是这样的道理。不过,要是有时间改变队列的话,那也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就我所见,从注意到敌人的陷阱到敌人展开逆袭为止应该是一气呵成的。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到时连开军议的余裕都没有。”
“这些我都明白,但是主动承担殿军的工作,难道真的就那么糟糕吗?等到陛下他们撤退之后,重整态势前来增援不也是有可能的吗?从科鲁迪利昂和古雷特亚克(两名上将军驻守的城堡)出发的话,救援还是比较容易的。”
“援兵是不会来的!”
毫无根据的,雷恩如此断言。
“要说为什么的话,陛下是不会下达这样的许可的。吉雷斯和萨费鲁根本就没有甘愿惹得陛下生气前来救你的道理。所以说,援军的绝对不会来的。”
对着缄口不言的拉鲁法斯,雷恩这么静静的向他宣告。
“——拉鲁法斯-朱利亚特-桑库瓦鲁,你是一名高洁的男人。无论何时都坚守自己的信念,直言不讳,并有着贯彻到底的觉悟。没有任何私心由衷的为国家担忧的你,说出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正因为是正确的,对于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来讲,你是多余的请不要忘了这点。”
雷恩的声音从房间中消失后,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像是为了要打破这样的状态,雷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在离开房间之际,他回过身来。
“大概,就算你相信了我的忠告,也依然会义无反顾的承担殿军的职责最后为敌军所困吧位置的话,恐怕应该是在国境附近的那个要塞。总之,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我会尽力说服陛下想想办法的。”
此时此刻,拉鲁法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预测敏锐的令人恐怖,而且也是最接近真实的。
现如今,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他已经做好了这边会承担殿军职责的觉悟了。
因为这是谁都不愿意摊上的工作。
既然不可能接受他的谏言,至少就让自己勇敢的去战斗吧。
在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拉鲁法斯冲着背对自己的那个男人问道。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雷恩再次转过身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以后才卖你个人情只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如果你得救了的话,可不要忘记今晚的忠告哦,明白了?”
“我知道了,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一定会感谢你的。”
拉鲁法斯深深的点了下头,目送着雷恩离开了。
关上门以后,拉鲁法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只是为了利用我?你也太不会说谎了”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拉鲁法斯对雷恩的评价可以称得上是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终于理解了那个雷恩,本质上究竟是怎样的人。
“大将?”
“拉鲁法斯大人?”
部下们的声音,将拉鲁法斯唤回了现实。
“没什么,只是稍微想起了点出阵前的事情。”
关于雷恩的忠告,拉鲁法斯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了他们。
古炎和奈泽尔的脸上一点点的染上了吃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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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拉鲁法斯在要塞回想起雷恩的事情时,故事的本尊此时正在上将军萨费鲁的城堡,古雷特亚克城中。
此处同吉雷斯的科鲁迪利昂城共为这国境附近的重要的战略要所。
达古拉斯王已经平安的撤退完毕,现在正在这个城内修养士兵。
从申请拜见国王开始,已经等了足足半天——雷恩终于得到进入国王房间的许可。
在这本来属于萨费鲁的屋子中,国王安稳的坐在椅子上。
越过足足能在上面跳舞的大桌子,王不可一世的打量着雷恩。
嘴边的胡子被打理得有模有样,外套的斗篷也是一等一的新品,鲜艳的红色直晃人眼。
完全看不出这是数日前还在疲于奔命的国王。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哼、讨厌的家伙来了脸上清清楚楚的印着这样的表情。
雷恩做作的深鞠一躬。
“在下诚惶诚恐,陛下此番无事归来实乃上天之庇护啊。”
面对眼前此等讨人厌的问候,达古拉斯的眉宇间深深的陷了进去。
但是怎么说雷恩倒也是毕恭毕敬,因而也不好找茬。
结果只好一脸苦涩的说:
“唔,这也是承蒙吾的祖先与战神米泽尔的加护。”
“哦~可是我觉得最大的功臣应该是拉鲁法斯才对。”
扬起了头,雷恩一针见血的说道。
脸上微微的泛起了微笑。
王两眼一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雷恩。”
“在这之前我能先坐下来吗。不论跪着还是站着说话都不方便啊。”
厚颜无耻的一语惹得国王越发心情不好了,总之先应允了他的同席。
“无妨,只是吾已经累了,给我长话短说。”
“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
雷恩刚刚坐稳便越过桌子直勾勾的盯向了国王。
脸上抹去了那无畏的微笑,清澈的黑眼睛牢牢的吸住了对方的视线。即是同席的国王,也不由得迫于那股魄力坐直了身体。
“请问为何不向拉鲁法斯派出援军?这座城堡的兵力与科鲁迪利昂的兵力足足能有四千人马,再加上现在撤退回来的部队,总人数共计可以达一万人。我可不认为这样的人数还不够作为援军。时间拖得越久,敌人对拉鲁法斯他们的包围网不就越强么?”
“你这家伙居然连这都知道。”
话到一半,达古拉斯后悔的收住了嘴。或许知道这样下去会让雷恩抓到把柄陷自己于不利。
于是只好话锋一转。
“和你不同,吾必须要纵观大局,不能做出这样草率的判断。我军因为敌人卑鄙的诡计而受到创伤,往伤口上撒盐可说不上是良策。敌人现在严阵以待,不能随意的派出援军,这也是慎重的分析了现状后得出的结论。”
“再说”,达古拉斯如此继续道。
“你为什么要为拉鲁法斯担心?吾清楚的记得你曾经说过讨厌贵族。”
“我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您现在打算就这么干耗下去吗?”
无畏的微笑又回到了雷恩的脸上。明明身为臣下却目中无人的看着自己的国王,他继续说道。
“对拉鲁法斯见死不救是因为终于对那家伙的谏言感到不耐烦了么——还是说,您在担心自己的王座呢?那个家伙拥有的人望可是超乎了一介臣下应有的礼遇啊。”
达古拉斯王以踢倒椅子的气势猛的站了起来。
摘下了挂在墙壁上的剑后,满脸通红的走向了雷恩。
“冲着在前不久提拔你为上将军的吾,你这是什么口气!”
面对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国王,雷恩依然坐怀不乱。消去了脸上固执的笑容,他悠然的抬眼看着自己的君主。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右手已经抬到自己的腰间了。
“您打算在这里砍死我吗?我想您正是调查过我的经历,才会把我招到这个国家来的吧而今天您却打算要下杀手,我可以认为您是认真的么?”
“你、个混蛋。”
达古拉斯发出了呻吟声。
放在长剑上的手微微发出了颤抖。
“在与卢昂的拉锯战中,我的力量是必要的您不这么认为吗?若是在这里一时冲昏头脑的话,损失的只有陛下您吧。”
虽然达古拉斯以一副能杀死人般的神情盯着眼前的雷恩——
结果还是回到了原先的椅子上。
“的确,吾认同你的能力,你已经证明过好多次了。但是雷恩哟,你不要忘了,你曾放话说过‘卢昂会在五年之内被我灭掉’。吾会提拔你为上将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若是做不到的话,下次可没有这么轻易就可以了事了。”
“好像有点不一样吧。”
雷恩当即回答。
“我只是预测“卢昂将会在五年之内毁灭”而已,虽然两句话听上去很像,但是内容完全不一样。不过,也无所谓。”
雷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眼扫向一旁气血攻心的达古拉斯。
张嘴道出了离开的宣言。
“看来援兵的请求是没有希望了打扰了,我就先闪了。”
就在雷恩转身要走迈出步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王不怀好心的声音。
“等下,雷恩!虽然吾觉得不会,不过还是有必要事先说一句:擅自向拉鲁法斯派遣援军的话,吾可饶不了你,给吾想想清楚。如果胆敢率军越过国境线的话,吾就视你为敌人发起攻击。”
停下脚的雷恩连头都没回,背向自己的君主打开了门。
“请您随意,不过这边的士兵们会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城堡里的,还请您不用担心,陛下。”
那口吻就好像在嘲笑着身后国王的无能,雷恩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间。
雷恩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巧从走廊对面出现了一名女性。
这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金发美女,从她的眼睛看来,明显的是一个贵族。
年龄的话,应该在二十岁左右吧。
散着金色长发的她,在看到雷恩后突然像是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平民?大概在这么想吧。
“见过雷恩殿下。敢问您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陛下刚刚也问过啊。不过——”
雷恩将眼前穿着丝质衣服的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虽然她身上的服装都是上等货,但是或许因为不喜欢奢华,身上并没有琐碎的装饰。
“身为一名贵族难道不懂礼仪么?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想要向别人事情打听事情的话,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失礼了。我叫赛诺亚-阿梅利亚-埃斯特哈特,希望您今后能够记住。那么,现在您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了吗?”
“嗯,也无所谓啦。我只是来质问陛下‘为什么不向拉鲁法斯派出援军?’而已。”
令人意外的,听到这句话后的美女——赛诺亚态度稍稍软化了一些。
作为纯血的证据,纯蓝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上下不住的点着头。好像非常满足的,
“原来是这样。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同样的事情。”
“那样的话这会儿还是先算了,陛下的心情现在极度糟糕。”
为什么?赛诺亚歪起了脑袋。雷恩只好把事情的原委重新向她说明了一遍。
“嗯”
赛诺亚一脸认真的咬紧了嘴唇。
几秒钟过后,她又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冲着雷恩问道。
“那么,雷恩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当然是无视陛下的命令从科特克雷亚思城送援兵过去吧?”
“没有啊,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雷恩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道。
再说,那个“当然”是怎么来的?
“你也考虑下距离问题啊。要是这么做的话,怎么可能赶得上?再说你这是要我违背陛下的命令么?”
金发美女赛诺亚无话可说。
虽说如此,但是就在下一秒她突然生气起来,连雷恩也有些吓到了。
那曼妙的身姿微微的颤抖着,满腔怒火的台词从中一下子喷发出来。
“您就不为自己说的话害臊吗!枉我认定了您会为了救助朋友的性命而毫不犹豫的出阵——太令我失望了!”
“什么失望不失望的。话又说回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啦!”
赛诺亚忽然不知怎的慌了起来,脸上泛起一阵红潮。
依旧是张满是怒气的脸,她转身快步离开了。
这算什么啊?
雷恩无语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按着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儿。
――☆――☆――☆――☆――☆――☆――
紧紧张张的等待着救援的到来,又过去了数日。
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饮用水终于只够再喝一天的了,这算是原因之一。
主要是又出现了其他问题。
那是来自活着回来的一名密探的报告。
敌人的一批新的增援貌似正向着这要塞接近。
那批援军大概再过两天便会到达这里,现在的兵力已经差了数倍以上,等到那时再想脱出的话就更是无望了。
除了突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已经容不得再等下去了。
“时候到了呢。”
在作为指挥所的大厅中,拉鲁法斯看向自己的副官们。
两人都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再等下去的话我就该长蘑菇了!”
连奈泽尔也罕见的同意了古炎的话。
“能结束无意义的待机,实在是太好了。”
好,那么——
正要这么说的拉鲁法斯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得到进来的许可后,百人队长中的其中一人,巴鲁多斯向拉鲁法斯行了一礼后便走了进来。
一副非常疑惑的神情。
“将军,就在刚才,得到了这样的箭书”
一张破破烂烂的纸被递了过来。
在那上面爬满了像是字一样的东西,如此写道:
“我想你们差不多也该忍不住了,但是麻烦你们再等一个小时,然后大概就能笑了。”
古炎那张山贼脸皱了起来。
“大概就能笑了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是谁啊?”
拉鲁法斯不由得笑了出来。
因为眼前这些有着某种独特意味的字体,自己有印象。
“那好,就再等一个小时。反正就算要突围,也差不多需要这些时间来准备。”
正正好好一小时后,拉鲁法斯的部队打开了南门,全队人马一体从中飞奔而去。
伴随着愤怒的喊声,敌人立刻蜂拥而上冲着他们杀了过来。
拉鲁法斯举起长枪高指天空一声令下:
“全军突击!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等的骨气!”
噢噢噢!
后方如雷鸣般呼声一片,骑兵部队一起动了起来。
“真是狂妄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岂能这么轻易的放你们回去。”
冲着最初冲过来的对手,拉鲁法斯大喝一声:
“多说无用!有话,就对着我的枪讲吧!”
话音刚落,拉鲁法斯呼的一声向上挑起了爱用的长枪。
第一击直接打飞了对手的武器,对方在马上一个趔趄。
紧接着回身第二击,长枪穿过了对手的头盔,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勇敢的前来挑战的某队长还什么都没做便落马身亡了。
这时后面紧跟而来的桑库瓦鲁军的骑士们,浩浩荡荡的从他身上碾了过去,没过多久尸体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其他队长级别的卢昂骑士们也三三两两的前来挑战,但是都遭到了和第一人同样的下场败退而去。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受伤的地方不同罢了。
长枪在拉鲁法斯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枪枪见血。
很快,白银的铠甲便被溅回来的鲜血涂得到处都是。
作为战士而名扬四方的拉鲁法斯,他那如鬼神般英勇的姿态在一开始成功的压制了卢昂的士兵们。
己方人马趁着这个势头越战越勇,敌人在领教到拉鲁法斯的实力后都不由得向后退去。
敌方的布阵出现了破绽,精于战术的拉鲁法斯立刻便下达了指示:
“全军,跟我来——!”
紧紧抓住敌人露出的一点点疏忽,扯开了条口子冲了进去。
故乡的方向自然不用说,那里是敌人布置兵力最多的地方。以拉鲁法斯牵头的先头部队像锥子般成功的在敌人的队伍中开了个洞。
接下来,就只剩下等敌人部队的缺口渐渐扩大,从中突破出去了。
——但是
从最初的惊愕与恐惧中缓过劲儿来后,老练的卢昂骑士们立刻就恢复了冷静。
卢昂一方的指挥官,长着粗眉毛的阿姆鲁,冲着自己人下达了命令。
“不要慌!我们的人数可是他们的五倍,这场战斗是不可能输的!堵住桑库瓦鲁的方向,全军,向那边集中!只要堵住那边,敌人必败!”
这个指示,大大的改变了战争的走向。
包含预备军,集结在南门的全部兵力开始了移动,背向桑库瓦鲁方向形成了一个半圆状的阵型。
而且是将好几层的防御阵型又进一步的重叠了在一起。
这样一来,拉鲁法斯的部队绝对无法逃脱,最后只有面临被卢昂军围歼的下场。
总之,既然对手的意图一目了然,那么应该采取什么对策便显而易见了。
望见了卢昂军的动向与敌人的阵型,桑库瓦鲁军中绝望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唔。”
虽然拉鲁法斯依然不减先前的气势将枪舞得像水车一般,可是现在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管用,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向他。
在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之前,本来就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尽管对古炎和奈泽尔来讲总算遇到了与自己实力旗鼓相当的战斗,但是也禁不住敌人的轮番进攻,渐渐的显现出疲惫的神色。
而且,最后的杀招也到了。
(注:此处原文为:「駄目押しが来た」。「駄目押し」原为围棋术语,指的是有单官或空眼的地方添上棋子,被称为收单官;在棒球中亦指在胜负已定的情况下,为确保胜利再追加得分。因此在下选择这样翻译。)
看到布阵在要塞北门的士兵们像是为了给本阵增势一般扬起一阵土烟长驱而来,拉鲁法斯也终于不禁望天兴叹
已经,没有希望了吗。
倘若果真如此继续下去的话,大概也就真的止步于此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转机突然到了。
“哇啊啊啊!”
突然间的喊声,不由得将拉鲁法斯等人的视线拉到了一起。
卢昂军一方也同样不解,阿姆鲁一副“什么事”的神情抬起了脸。
那震天动地的喊声是从这边的反方向——即是说,从要塞北门的方向传来的。
看来不知为何,那边的自己人好像产生了动摇,狼狈的悲鸣声不绝于耳。
这也是正常的。
“不管在怎样的状况之下,北方也绝对不可能有敌人攻过来。”
(注:卢昂在桑库瓦鲁的北方)
卢昂全军都是这么坚信的。
也因为这个缘故,那边的布阵异常薄弱。
“传我的命令,谁去北门看——”
正当阿鲁姆传达指示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吼声盖过了。
而且吼声同时间的从阵中的各个地方传了出来。
“不好啦!敌人、敌人从北方出现啦!”
“是桑库瓦鲁的援军,援军来啦!而且人数众多啊!”
“王都方向的路也被他们堵住了,我们没有退路啦!”
其他的时候姑且不论,至少现在阿鲁姆大概觉得非常奇怪吧。
连身为指挥官的自己都没有掌握的情报,居然会从底下的几名小兵嘴里喊出来,这实在是非常的蹊跷。
敌人的出现方向也很奇怪。为什么不是从南边,而是从北边窜了出来?
不过,前段时间倒的确煞有介事的有过“雷恩会来救拉鲁法斯”这样的流言,也曾有过“注意敌人的增援”这样的严令。
可是不论是流言,还是现如今四下响起的警告声,全部都是雷恩混在这边部队中的间谍的杰作,是他计谋的一环。至少阿鲁姆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从北门传来的呼喊声,也一定是敌人故意演出来的,一定是这样。
“敌人来了吗,指挥官是谁!”
宛如回答阿鲁姆的提问似的,天上突然雷光乱舞。
万里无云的蓝天中突然冒出了无数的雷光,袭向了正在交战的两军间。
——而且不知道为何,只以卢昂的士兵们为目标。
吡哩吡哩吡哩
数道雷光直击兵士们,一个个的撂倒了惊慌失措的卢昂骑士。
就在这时,一名骑着白马的战士跃进了已经化作混沌的卢昂军正中央。
就好像被雷光呼唤而来一般。
“听好了,卢昂的士兵们!你们的脑袋就由我雷恩收下了,想死的家伙就尽管来吧!”
伴随着威严的声音,一名黑衣黑发的男人宛如疾风一般加入了战斗。
“雷、雷恩那家伙过来了吗!”
明明不过只是小声的私语,雷恩突然看了过来。
“你在那边啊,阿鲁姆。我现在就来取你首级,给老子我洗好脖子站直别动啊!”
言罢,雷恩化作一团黑影,以疾风怒涛般的气势冲了出去。
挡在前面的士兵(其实是逃晚了)就好像纸糊的一样,不是被特大号的钢枪挑飞便是被直接秒杀。真不知道究竟都吃了些什么才能使出此等怪力,在雷恩的面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距离立刻就被缩短了。
不过只是一个人的突击,可是却无人能够将其拦下。
挑起的枪尖在阳光下就像是恶梦般闪着耀眼的光芒。
“撤、撤退,撤退!”
以骁勇闻名的阿鲁姆在这个瞬间终于下定决心撤退了——
拉鲁法斯和雷恩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在越过国境线的地方了。
基古雷姆河流淌在眼前,拉鲁法斯终于追上了雷恩的马与他并肩骑在一起。
表明谢了意后,拉鲁法斯不禁问道:
“居然出乎众人意料的从敌人王都的方向攻过来,这招实在是精彩,但是他们——”
回头望向了跟在军队最末尾的一行人。
虽然姑且都身披铠甲,但是仔细看的话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为了配合这次作战而特意准备的,军队的装备都非常简陋。
“不论怎么看,都不是我们的士兵吧?”
“他们是【草】”
“草?”
“你不知道么?对敌人的人民采取怀柔政策,秘密建立的反抗现今王权的抵抗组织那就是草来着。”
“不,关于这种战术我倒是知道,但是要组织草的话不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么?”
雷恩终于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的无畏的笑脸。
“你这家伙不要小看我啊,时间不是相当充足么?你当我来这个国家已经多少年了?我平常就在为非常时期做准备了——虽说主要都是为了自己。”
雷恩斜眼看着惊讶的拉鲁法斯小小的叹了口气。
“但是好不容易组织的草,就因为这次的原因全部逃了过来。全部,‘啪’~的,辛苦了那么长时间又要重头开始了。”
雷恩像是话中有话似的阴笑了起来。
“所以,你就给我没日没夜的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吧。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我的‘感恩计划’?要是有个万一,你可要好好的成为我的盾牌哦。”
拉鲁法斯并没有把雷恩的戏言当真,转而在马上正襟危坐。
不管他怎么说,自己很清楚雷恩是堵上了生命来救自己于绝境的。
拉鲁法斯伸出手去握住了友人的手。
“我明白。”
虽然雷恩不情愿的想把手抽回去,拉鲁法斯还是紧紧的握住了他,眼睛笔直的注视着雷恩黑色的双眸。
“今日的恩情,本人永世难忘。”
雷恩一脸非常不舒服的表情,把头扭向一边。
两人归还之后——
国王未能惩罚到雷恩,因为达古拉斯先前明言说“不允许带着军队越过国境”,而这次恰巧属于例外事项。
——这样的歪理并非来自他人,正是出于拉鲁法斯之口。
达古拉斯王一方是对自己没有出手相救而感心中有愧,另一方便是受迫于拉鲁法斯蓝眼睛中无言的魄力,除了点头认同之外别无他法。
虽说是题外话,之前的赛诺亚在听说了这件事的始末后非常的后悔,为雷恩的义举感动得全身颤抖。
而至于后来她前去拜访雷恩那便是再以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