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莎儿翡被连续的敲门声吵醒。早上起床对她而言是件辛苦的事,而今天早晨的心情又特别差。
也不是身体不舒服,但总觉得心情不是很好,或许是昨天第一次杀人留下的后遗症吧!
「莎儿翡,出事了!出、事、了!赶快起床!」
「喔……我已经醒了。」莎儿翡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可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事实上自己真的没精神。
然而,由梨这位新朋友一点也不客气,莎儿翡还没请她进来之前,就大刺刺地推门而入。
「莎儿翡,你还在睡觉啊!今天不是能够让你随心所欲的日子,真的出事了!」说着,由梨一下子就把莎儿翡的棉被拉了过去,速度快到莎儿翡来不及制止。
「哎呀!你……你在干嘛?」睡意正浓的莎儿翡不由得包住胸部,身体缩成一团。
「哎呀呀呀!」由梨话中带笑:「什么?天气这么冷,你只穿入衣裤睡觉!看起来还真妖艳动人呢!不过……条纹花样内裤,让你的姿色减损不少。」
「别管我,反正我看起来像小孩子。」莎儿翡气冲冲地把被子拉回去,但偏偏对方比她有力气。
「该起床,不要再睡了!」由梨喊道。
尽管如此,莎儿翡还是倔强地拉着棉被。不久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抢不过由梨才作罢。
「你说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莎儿翡只得开口问道。
由梨迫不及待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上次战役中,大家以为战死的上将军沙斐尔还活着耶!听说昨晚已经回到城中了。」
由梨以为莎儿翡会扯开嗓子大叫,但她却怯生生地反问:「呃……好在说谁呀?」
「啊!你的反应和我一样啊!哈哈哈!」由梨爽朗地笑道:「我从其他实习骑士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也在想那个人到底是谁?因为从我们平民百姓来看,贵族叫什么名字关我们屁事!而且,听说很多人都不喜欢他。」
莎儿翡说话较有分寸,当由梨在道人是非时不会瞎起哄,但她的心里却颇有同感。
莎儿翡也知道,在之前与萨曼因的战役之前,萨威尔总共有七位上将军,当然包括雷恩在内。但是,有志当骑士的莎儿翡,在七名上将军之中,顶多知道三到四位将军的姓名。
讲难听一点,无法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将军,就是人气不佳的将军。雷恩这个名字也是莎儿翡准备应考实习骑士时第一次听到的。当时,她是怀着「希望能够在这平民出身的将军毵下当差」的心情,来王城参加甄试,否则她会考虑到其他国家找工作。
这个国家的上将军们,不管在为人处世或能力方面都很差劲,只有拉尔法那种人是例外中的例外。
而且,莎儿翡个人不喜欢贵族阶级出身的上将军,是有原因的。
「莎儿翡!」由梨的叫声中,她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
「啊!什么事?」
「怎么啦?肚子饿了没?」
莎儿翡听了之后,顿时颓丧不已。
她心想:由梨至少也该问「你在烦恼什么」嘛!怎么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没有,还不会太饿。那个『无关紧要的上将军』回来,问题有那么严重吗?」莎儿翡站起来,伸手去拿外衣。
「嗯,事情是这样的…」由梨坐在床沿,很快地解说起来:「沙斐尔那个浑蛋,宣称自己拥有达克拉斯王托付给他的遗书。」
「遗书?」
「嗯!目前还只是传言,遗书上好像是写着『朕有不测时,将后事托付给忠贞不贰的沙斐尔』。」
莎儿翡扣着衣扣,原本想随口回应:「喔!是这样啊!」但她细细咀嚼由梨的话语时,突然停下扣钮的动作,回过头瞪大眼看着由梨,「你……你是说事情不妙了!」
「对,非常不妙,搞不好今天的登基大典就要告吹。」
「告……告吹?那不是很糟糕吗?」
「所以嘛,我一开始就说出事了。」由梨若无其事地说。
莎儿翡听了之后,心情顿时烦燥起来。看她这个样尔由梨似乎兴味盎然,又告诉她一件更不得了的事:「而且,沙斐尔这个家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他好像率领了为数不少的骑士和士兵返国。沙斐尔已经回到王城,而他的部属正朝着首都前进。明天一大早,可能就会进入两军对峙的状态。」
「啥!」莎儿翡残留的睡意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她思忖;这么说来,方才走廊上吵杂的声音,多半与这件事有关罗!而我竟浑然不觉,还在睡懒觉。
莎儿翡在心中暗骂自己:我是怎么搞的,神经这么大条!
莎儿翡恨自己漫不经心,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问道:「情况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沙斐尔不也是自己人吗?」
「虽然是自己人,但是先不管拉尔法将军,雷恩将军就不是沙斐尔的亲戚啊!沙斐尔与他是贵族和平民的关系。如果遗言是真的,那么萨威尔就是沙斐尔的天下,雷恩将军很快就会被解除职务的。」
「咦?那可就糟糕了!我就要有麻烦了。」莎儿翡不由得说出心里的担忧。她脑中很快就闪现几个情景:雷恩将军被解除职务,身为臣的自己也会丢了饭碗,再来是流落街头,最后沦为妓女。
莎儿翡从小过着贫穷的生活,也有过许多受挫的经验,所以面临这样的事,就会先想到最惨的情况。
她认为由梨的立场和自己相同,不过这个朋友似乎很镇定。
看到莎儿翡一副慌张的神情,由梨似乎乐不可支。
「她怎么那么镇定……哎呀!事到如今……」莎儿翡想赶紧将钮扣扣好,但手指颤抖,剩下的几个钮扣乾脆不扣了!还借题发挥拿由梨出气,什么事那么好笑?」
「对不起,因为我猜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担心,结果被我猜中了。所以我觉得很好笑啊!」
「有那么好笑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莎儿翡板着脸回答。
由梨似乎发觉自己说话有些过份,连忙正色回答:「哎呀,用不着那么着急嘛!你以为雷恩将军会那么老实地回答,『那是先王的遗书啊?要把我解除职务,那我只好回家当渔夫了!』他的为人没有那么令人钦佩啦!」
「不,先不管雷恩是不是会回去当渔夫,就算那是先王的遗言,应该也还不至于解除雷恩的职务吧?」
「唉呀!莎儿翡你就是因为迷恋雷恩将军,所以只要是他的事,你就会搞不清楚状况。先王活着的时候,雷恩将军就不太搭理他了!所以,他肯定是不会遵守先王遗言的人。」
「是这样子的吗?」一丝不苟的莎儿翡自己也非常疑惑。
她认为不管是多么叛逆的人,一旦当了骑士就应该忠于主君的命令,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是一般常识。
莎儿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由梨,由梨却自信满满地说:「我们走着瞧吧!你很快就会知道。不过……」由梨突然皱起眉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怎么样?」
「问题在于拉尔法将军的态度,不是吗?」由梨无精打采地说。
* * * *
虽然听到有人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但雪菲仍在自己的房内发愣。
情况的演变实在太快了,简直像在做梦。
昨晚雪菲才刚睡入就被侍女叫醒,说刚回城的沙斐尔将军要向她致意。
雪菲与沙斐尔并不熟,与他只有数面之绿。这还不打紧,沙斐尔还告诉雪菲,他手中握有先父的「遗书」,让雪菲当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据说遗书的内容是「先王把后事托给沙斐尔」,但是雪菲从来没有听父亲谈谈过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父亲留有遗书。不过,先王一向对雪菲冷淡,应当也不会先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有遗书,也不是件难以想像的事。沙斐尔给雪菲看了遗书,她觉得似乎也不假。
有没有遗书倒也无所谓,但原本预定今天举行的登基大典,可能会因此而停办。
对雪菲来说,取消登基大典她反而觉得庆幸;只有一件事让她担心:「沙斐尔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
叫她让出王位,她没有异议;毋宁说她十分乐意让位给沙斐尔。但她知道沙斐尔和雷恩感情交恶。这样一来,沙斐尔对雷恩的态度,将决定雷恩的去留。
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问题——雷恩可能会从将军的位置上被拉下来。
雪菲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权力,但到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促请沙斐尔改变主意。』雪菲下定决心。
人总会有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事!「雷恩不在身边的生活」就是雪菲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啊!这群家伙没有接获命令,就擅自进行人员的部署。算了!我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雷恩低声说。
雷恩背对着雪菲,站在窗边俯视王宫的中庭。雪菲从他背后望去,只觉得雷恩泰然自若、亮不惊慌。
「雷恩……」雪菲的声音有些颤抖。
雷恩似乎察觉出雪菲的声音中隐含不安,于是回过头来,他表情有些严肃地往雪菲身边走来,「怎么啦?一脸担忧的样子。」
「我……」
「什么事?」
「以后你也会和我在一起吗?」雪菲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雷恩。
这句话她不知已经问过雷恩多少次了!但是,没有此刻如此希望雷恩给她肯定的答覆。只要雷恩回答「我当然会和你在一起」,雪菲就会深感放心。
「我会遵守约定。在上次战争结束后,我就承诺要守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认为这个约定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就会遵守到底。」
「绝对不会造成我的困扰!」雪菲激动地叫道。
「吓我一跳!你说话怎么突然那么大声,这和你的身分不合。」雷恩精悍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如果这样,那你就不需要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但这么一来,可能就有一个动荡的人生等着你。很对不起,我好像是在威胁你,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有时……哎呀!这种可能性很小……总之,可能无法像现在过着优渥的生活。即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啊!你说那件事呀……」雪菲觉得刚的不安情绪,已完全消失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于其他的事我没有任何期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喔!」雷恩笑着伸出大手拨弄雪菲的金发,「沙斐尔的事我不介意,我比较在意的是,想要杀害你的家伙。」雷恩带雪菲来到窗前,看着随意在中庭中走来走去的士兵们,他似乎颇感不快。
「你是说昨天的那些刺客吗?」
「不,那些刺客不在我考虑列。」
「雷恩,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雪菲悄悄靠近雷恩,伸手环抱着他。雷恩看了雪菲一眼,没有特别在意,雪菲趁机抱得更紧。
雷恩的视线朝向窗外,「事实上,丘特向我报告过,我早就知道沙斐尔要回来。
由于时间实在太巧了,我原先以为是沙斐尔与刺客有关。」
「你是说……他派人来暗杀我?」
「我曾经认为他想杀了你,以夺取王位。不,正确来讲,他现在也觊觎着王位。可是,我昨晚审问了那个被我们抓来的小鬼,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
雷恩摇摇头,开始说起他昨晚审讯的情况:
那个带头刺杀公主的少年,并未如雷恩所担心地伤重身亡。当雷恩去看那少年时,他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桀骜不驯了。
当他见到雷恩打开厚重的木门、走进地牢时,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他的表情彷佛是摆脱了某种束缚,或是他已经预先看到自己命运的终点。
「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少年率先开口说。
他从床上起身,侧坐望血雷恩,眼神中尽是茫然与空虚,只有在已经失去希望的人的眼瞳中,才会看到这种眼神。
「呵呵!你的态度值得钦佩,那么你应该也可以回答我的问题。」雷恩站着问。
「你是想问谁是幕后主使人吧?」
「答得好!」
「我先告诉你,你的判断错误。我也是刚获得这个情报……想必你是认为刚回来的沙斐尔是幕后主使人吧!」
「你猜对了!不愧是****,那么快就获得情报,但现在我已经舍弃了『沙斐尔是主谋』的说法。」
少年眉,雷恩接着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同僚——拉尔法的部队——白天已经去剿了你们的总部了!」
「然后呢?」那少年似乎被勺起兴趣,摧促雷恩往下说。
雷恩豪迈地掀出底牌:「拉尔法抵达你们的总部时,所有杀手都已经遇害了。到底是谁…抢先一步把武功高强的杀手杀光的?」雷恩说着,目不转睛地观察男孩的反应。
他看了少年一会儿,点头说道:「你竟然没有感到震惊,看来你己经猜到是谁袭击你们的总部了。」
雷恩顿了一会儿,随即单刀直入地问道:「幕后主使人会不会是萨曼因?」
「你觉得呢?」少年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狡诈眼神望向雷恩。
「是这样啊?看来你是加以否定罗!沙斐尔并没有摧毁地下组织的豪情壮志,再加上他手下也没有功力这么高的人,所以我原先认为幕后主使人是萨曼因……不过,后来我觉得这个推测也不对。」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雷戈王非常明白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认为他会雇用杀手来刺杀公主。不过,要是有人想谋害公主,我当然会出面阻挠。」雷恩毫不客气地说。他双手环胸,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你就老老实实地说吧!幕后主使人是谁,或他们是什么组织?」
「我不想全部告诉你。」少年极其简单地回答。他看了雷恩一眼,确认雷恩的脸上没有浮现怒意之后,继续说:「可是,幕后主使人的所作所为,让我实在无法忍受。所以我会给你一些暗示——我们的组织受到威胁!」
「受到威胁?你们是****,谁敢威胁你们?不怕被你们暗杀?」
「没错,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事实。对方要求我们杀掉公主,成功的话,会付我们一笔庞大的报酬;要是我们拒绝,他们就要摧毁我们的组织。对于他们的狂妄自大,我们觉得可笑到极点,当然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威胁,当场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但几天后,组织内的高层一个接一个暴毙。暂且不说总部内,我们的成员只要一走到外面,立刻就会遇到袭击,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少年接着比了一下割喉的作:「有人这样被割断喉咙,有人被剑砍死。即使是这样,我们老大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不接受对方的威胁。但实在太多干部遭到杀害了!最后,我们老大才不得不屈服。对方要求我们尽早杀掉公主,我们也很无奈,在准备工作不充分的情况下出手,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少年歪着脸,语调中透露着无限的悔意。
雷恩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等待他进一步的说明,但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雷恩说出自己的疑问:「你的说法有一个明显的矛盾。假设那个幕后主使人真的存在,既然他们的武功那么高强,为何不自己下手?」
「对方说过,他们不想浮出台面,也希望我们对外宣称,有人雇用我们杀公主。对方似乎很不愿意被世人知道他们的身分。」
「他们真是不够光明磊落。你说你不想揭露对方的真面目,说不定连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可是我们掌握的情报比你多。」少年眼中冒出怒火,欲言又止。隔了半晌,他又恢复了毛头小鬼的表情。
「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调 查,尽管我认为想要查明他们的真面目并不是那么容易。」
雷恩回答。
少年有气无力地笑道:「对方是敌,但你是魔鬼的化身,魔鬼与魔鬼相斗,场面一定很精采。呵呵呵……哈哈哈……咳!」话才说到一半,他突然到。
雷恩飞扑到少年前面,只听他的喉咙咕嘟一声,接着吐出血块,顿时双眼翻白。
雷恩不晓得这是如何造成的,但可以看出是中毒现象。
他抓起少年的手——脉搏已经停止跳动。
「怎么那么快就死了!」雷恩用手阖上少年的双眼,喃喃地说。
那少年连名字都不愿透露,可见****的训练多么严格。别看他年纪小,说起来也是非常老练的杀手。
雷恩摇摇头,看了躺在地上的少年一眼后,就离开了地牢。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如果那个小鬼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害怕自己身分被泄露的那些人,当然会摧毁****。」雷恩站在窗边俯视底下的情景,结束了冗长的谈话。
雪菲全神贯注地点头。她不想表现出怯弱的样子让雷恩失望。
雷恩彷佛赞美般地揽着她的腰,再紧紧地抱住她,「你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会告诉你这些话,只是因为我认为当事人也应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是还有歹徒敢来偷袭弯,我一定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谢谢。」雪菲充满感激地向雷恩致谢。
雪菲暗忖:如果没有雷恩,我可能老早就不在人世了。
「总而言之,我会继续保护你一段时间,尽可能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嗯!好的。」
「哎呀!这可是要命的事耶,你怎么那么高兴?」雷恩作势用拳头敲她的头,却又轻柔地用掌缘抚摸。
雪菲心中洋溢着幸福,喜不自禁地回答:「对不起啦!」
她也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十分不得体,但她衷心认为雷恩一直陪在身边,不管谁来杀害她都无所谓。
雪菲靠在雷恩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雷恩在雪菲开口前先出声问道。
「是我。」
「是你啊!」雷恩松开雪菲的手,走去开门。
雪菲往外一望,原来是已经有数面之缘的丘特。他和往一样,不苟言笑地站在门旁,对雪菲轻轻点了个头,却对雷恩深深一鞠躬。
一般人会认为他「很没礼貌」,但雪菲的杙法却不一样。她一直在观察这个人,并且得一个结论:这个名叫丘特‧威洛亚的人,性格正直又自负,除了自己的主子雷恩之外,不会对其他人点头哈腰。
很讽刺的是,他这种沉默寡言又顽固的态度,反而增加了雪菲对他的信赖。当然也因为他是雷恩的「左右手」,才会获得雪菲这么高的评价。
丘特一如往常,面对唯一的主人雷恩进行报告:「已经完成准备了,再来就要看您的决定了。」
「嗯,」雷恩将黑色的头发往上拢,气定神闲地回答:「看我的决定吗?应该说要看对方的情况来决定啊!」
此时,有位侍女走了过来,丘特他们谈话的门前停下脚步。
「公主,能不能耽搁您的时间?」
「什么事?」
「沙斐尔大人劳驾您前往议事厅。还有……」侍女怯生生地抬头看着雷恩,「沙斐尔大人也请雷恩将军过去。」
「我也要去?」
当侍女低下头时,雷恩皱起头说:「这个浑蛋,什么时候权势那么大,可以随便传唤人?总有一天,我会狠狠教训他一顿!议事厅是他可以随意使用的吗?他有没有搞错,应该是他来见公主啊!怎么可以叫公主去见他?」
丘特插嘴道:「沙斐尔的军队才刚抵达城内,死怕他就是在等这个时机吧!」
「哼!该来的事总是会来。」雷恩脸上浮现无所惧的笑容。
侍女厅到丘特直呼沙斐尔的名字,惊讶得用手捂住嘴巴。但包括雪菲在内,谁也没有回头看她。
「果然不出所料,幸好已经事先做好准备。」雷恩说。
「一切都已经照您的意思去办了!」
「我……」这次轮到雪菲按捺不住地插嘴,但当她察觉到侍女一脸好奇的表情时,立即对侍女说:「我马上就过去!」
侍女十分不情愿地转身离去。
雪菲重新问道:「我昨天就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雷恩比了个手势,请雪菲稍等一会儿。他先指示丘特:「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我会发出信号给你。最好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先去向大家说明,仔细转达我的意思。」
「是。」丘特简短地回答,接着低头离去。
雪菲有预感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要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嘛!」雷恩将手放在雪菲肩上,「你马上就会知道的。总之先去听听沙斐尔这个浑蛋怎么说?」雷恩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雪菲微微一笑。
* * * *
雷恩和雪菲前往议事厅,当他们转入走廊时,看见前面有个人的背影很像拉尔法。雷恩立刻开口唤他。
拉尔法回过头,认为他们之后,堆着满脸笑容。他很恭敬地向雪菲行礼,雷恩只是轻轻点头,这种态度与方才的丘特形成强烈的对比。
「什么!你也被叫去呀?」
「嗯,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拉尔法令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微笑,很快就从脸上消失,他忧心忡忡地望着雷恩,「其实也无所谓啦!……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叫我的部队待命。不过我在想,难道你打算和沙斐尔对干?你可不要乱来喔!」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乱来。」雷恩暗自窃笑,与拉尔法并肩同行。雷恩棋了一眼他的朋友,「而且,就算我有这个念头,你也不会轻易配合。」
「嗯。我也没有误解你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多问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太急躁喔!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会向沙斐尔提出抗议。」
迎面而来的卫兵见到长官们立即敬礼,雷恩扬扬手,随便答个礼。他的嘴角向上牵动,「你也认为沙斐尔拿遗言作挡箭牌,想要迫使我们低头,所以,你就接受我乍看之下不是很合理的要求,对不对?」
「或许是吧!我自己也觉得很遗憾。」拉尔法俊美的脸庞上眉头紧蹙,毫不矫饰地承认。
雪菲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喑忖:拉尔法大人也在担心同一件事。她连想都没想,就以毅然决然的口吻插嘴道:「到那个时候,我也要向沙斐尔大人提出抗议。」
两位上将军相视而笑。
雷恩以温和的语气回答:「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直接问他本人最快。谢谢你,我领受你这份情——咦!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他们一行人爬上阶梯,到了来往行人明显减少许多的走廊,正面可以看见议事厅的大门,平常这里只有两名卫兵,现在却有四名,而且分成两组在争吵。
「一边看起来像是沙斐尔的手下,另一边……我就不认识了。是你的部属吗?对了,今天是由你的部队执行站岗的勤务。」拉尔法肯定地说。
「这个嘛……」雷恩眯起眼睛,「嗯,这两个士兵我认识。喂!」他大刺刺地走到争执的现场,「你们在干什么?今天怎么四个人在站岗?」
「啊——!」雷恩两名手下看到长官来,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其中一名稚气未脱的士兵,气愤得比手画脚说:「我们在这里站岗时,沙斐尔大人突然带了一群人过来,强行进入议事厅。不仅如此,这两个人……」那名年轻士兵指着对方,「他们说从今天起,由他们接管防务,不需要我们这些臭老百姓来担任警卫。」
这名年轻士兵情绪非常激动,紧咬嘴唇直视着雷恩,彷佛他受的委屈,比自己说的还要严重。
雪菲也终于发现到,那名卫兵的一侧脸颊有些红肿。
「对不起,我们曾试图制止沙斐尔大人,但……」雷恩的两名部属垂下头来。
雪菲心头罩上一团乌云,心想那士兵一定是被沙斐尔大人打了一巴掌。
「别放在心上。」雷恩拍拍年轻士兵皂肩膀,「喔,你不就是米兰吗?今天轮到你在这里站岗啊!我跟你说,沙斐尔大人和我一样都是上将军,我无法去砍他的头,这也无可奈何的事。你被那个浑蛋揍,还能勇敢地制止他。干得好!值得褒奖。」
「是……是的。」名叫米兰的年轻人面露微笑,非常高兴的样子。
「好、今天就不必站岗了!到中庭去,大伙儿都在那里。」
「咦?不——是!」米兰原本有事想请示雷恩,但随即改变主意,与他的伙伴一起向雷恩行礼后离去,雷恩也以比平常更正经的表情回礼。
那两名忠心耿耿的卫兵离开之后,拉尔法突然转向其余两名卫兵:「我话不说第二遍,你们也给我滚蛋!」
拉尔法的声音为严厉,感觉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卫兵不由得啪地一声把背脊挺直。
雪菲略感震惊地望向拉尔法,方才还是语气温和、面带微笑的表情,怎么变得那么快,让雪菲觉得很意外。
拉尔法的怒喝声,对那两名士兵产生非比寻常的效果。
那两名卫兵方才还傻呼呼地看着雷恩与米兰的对话,现在脸色却倏地苍白了。贵族们休戚与共的心理非常强烈,贵族通常比较照顾世袭的士兵,他们万万也没想到会遭到拉尔法斥责。
其中一名士兵支支吾吾地说:「可……可是,上级命令我们在这里站岗啊!」
「你这个浑蛋,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很少看到拉尔法不容对方辩、破口大骂的模样。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拉尔法骂人「浑蛋」。
「刚才我不是说过,我话不说第二遍。如果你们想提出进一步的抗议,根本是徒费唇舌。今天,我就在这里奉陪到底!」拉尔法没有争强斗胜,也没有摆架子,只是很自然地说出这番话。
可是,拉尔法的碧眼深处,却射出慑人的光芒,这两名卫兵顿时全身鸡皮疙瘩。
他们了解到拉尔法是认真的,并非开玩笑。
两名卫兵不再提出任何疑问或意见,立即离开,速度之快令人不禁哑然失笑。
雷恩装摸作样地观看全程,说道:「哎呀,你可真不简单喔!下次如果有我不喜欢的人在我面前出现,我就叫你来,比我揍他们还有效。」
「别嘲笑我了!」拉尔法立即恢复原有沉稳的笑容,那是雪菲习惯的神。雷恩在她身边时,拉尔法总是露出这种表情。
雪菲知道侍女们老是谈论拉尔法的原因。
若是不牵扯男女之情,雪菲也蛮欣赏拉尔法。如果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话,她觉拉尔法会受到女性欢迎,也不是没有道理。
「该去好好会会沙斐尔这个浑蛋了!」雷恩月手推开比自己高两倍的大门。
三人一起走入议事厅。
* * * *
议事厅内有数根雪白的圆形石柱,支撑着挑高的天花板,地板全都铺上了黑色的大理石。
正面的墙壁中央有一座高台,前有数级阶梯,可沿着阶梯步上高台,台上则摆着一张高背的王位。从王位到门口之间,铺着宽度可让两人并肩而行的红色地毯。
平常,文武大臣站立的位置分列两厢,按功勋等级依序排列。
但是,今天大臣站立的位置不一样。
贵族们全部集中在王位的四周,其中有些人,雪菲也认识。
在雪菲的眼中看来,他们似乎是在保护坐在王位上的沙斐尔;雷恩小声咒着,他好像也有相同的想法。拉尔法则面无表情,大概是气在心里。
沙斐尔坐在装饰得非常华美的黄金宝座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三人走进来。
他的五官其实也长得不错,鬈曲的金发在白色礼服的衬托下,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但是……他目光混浊,一副有所图谋的样子。
雪菲本身也不太喜欢他,讨厌的程度只略低于以前那个上将军喀诺亚。
过去雪菲幽居在宫殿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令她讨厌沙斐尔,也只见过几次而已。她相信再多见几次面,就会把他列入「最不喜欢的人」的名单内。沙斐尔沉醉在胜利感之中,他以傲慢的眼神望着雷恩,同时大声说:「呵呵呵!我正想说『你可来罗!』。记忆中,很少对你讲过这句话。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沙斐尔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他的周围则传出「咯咯」的笑声。
他似乎想提高效果而停顿片刻,接着开口说:「你已经被革职了,准备卷铺走路吧!王宫内总算可以不用再昁到臭老百姓的味道了,我甚至觉得现在的空气都变清新起来。啊!从今天起,你的部队当然也要拼在我旗下罗!」
雪菲顿觉眼前一昏黑。
昨天她还在想,「如果沙斐尔大人把雷恩革职的话,那该怎么办?」但她做梦也没想到,沙斐尔竟然直截了当地将雷恩免职。
刹那间,她因为过度惊讶而哑然失声,一股激烈的情绪涌了上来,她出生至今首次想骂人!
就在这个时候,雷恩以一贯的口吻说:「能否稍等一下?」
「如果你要发牢骚,我敬谢不敏。」沙斐尔以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回答。
雷恩笑咪咪地摇手说:「我以前就认为你是个浑蛋,现在觉得你达比我想像中还要更浑蛋。」
一时之间,议事厅变得鸦雀无声。
沙斐尔的脸登时垮了下来,不久后便面色铁青。他以嘶哑的声音呢喃道:「你在说什么?」
「就因如此,我才会说你是浑蛋。」雷恩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你的要求我没有理由接受,我和你从来没有正式打过交道,你并不是很了解我。所以,才会提出这么浑蛋顶透的建议。」
沙斐尔的脸红得有如熟柿子,他瞪着雷恩,再看了一下雪菲,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公主,请您先过来这里,因为你的座位在这里。如果和这个人在一起,恐怕会弄脏您的玉体。」沙斐尔指着自己身旁,那里摆着一张小椅子,似乎是专为雪菲准备的。
雪菲断然拒绝前,雷恩悄悄地低声末语:「去吧!那家伙心胸狭窄,要是被人看不起,就会大发雷霆。上面的位子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啊!」
「既然雷恩你这么说,那我就上去罗!」雪菲很不情愿地低声说,接着碎步快速走到台上,坐在王位旁。
沙斐尔的怒气稍被平息,说了一声:「公主早。」
然而雪菲却两眼直视正前方,敷衍了事地回了个礼。因为方才那句话的关,沙斐尔在雪菲心目中的评价已然暴跌。
「那么……」沙斐尔并未察觉雪菲对自己的厌恶,随即注视雷恩说:「公主大概还没有向你提起吧!好,我告诉你,先王……」
「啊,慢着。」雷恩一句话顶回去,打断了沙斐尔的话:「这件事我知道,因为我不想见到你,所以昨天冕上并没有找你问个清楚,后来,公主和拉尔法才告诉我。你手上有先王的遗书吧?」
「是、是的,你已经晓得这件事啦?」
「大致晓得,遗书是真的吗?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呵呵呵!你以为这么说,就能难倒我吗?」沙斐尔一脸从容,把手指向背后的人大群人,从其中一人的手上接过卷轴。
他装摸作样地解开封印的带子,毫不保留地将卷轴展开。
卷轴上乌漆黑地写着一些字,字迹拙劣、内容极尽雕琢之能事,有些甚至不知所云;但确实有写着类似「寡人将后事托付给我忠贞的臣下沙斐尔」之类的文字。
雷恩一副事不关己神情哼了几声,要雪菲大致确认一下,「公主,你看是不是?确实是达克拉斯王的笔迹吗?」
沙斐尔挺起胸膛,举起羊皮纸的卷轴,雪菲仔细看过后,以不感兴趣的口吻说:「看起来确实是父王的字,可是父王的字我并不常见到。」
「你、你在说什么?没有错?这正是先王的笔迹,就算公主不承认,还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喂,不要责备公主。」雷恩立刻插嘴:「你那么惊慌,难道遗书是伪造的吗?」
沙斐尔脸色大变,口中低声咒骂,想要把卷轴收起来。
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拉尔法上前一步道:「沙斐尔,先不管遗书是真是假,我有些事要问你。」
「喔!拉尔法大人,如果是你的话,自然就另当别论罗!请尽管口。」
「那么我问你,你坐在王位上,是不是表示从今天起,你就要以国王的身份来执掌中权?」
「拉尔法大人,」沙斐尔对拉尔法彬彬有礼,故作悲哀状(其实,他的演技很烂)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但是陛下在出征之前,便将国事托付给我。既然先王对我有如此深切的期许,我只好不顾自身能力,尽己所能为国家奉献心力,这也是我的任务。我当然也希望你能一如以往,继续担任上将军,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沙斐尔说起话来得意洋洋,口吻好像在说:「如果你不满意,就悉听尊便!」
但是,他扭捏作态,没有个男人的样子,因此说话不太有说服力。雷恩看了忍不住笑出来。
拉尔法又继续问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第一个问题是……你从战争结束到返回王城这段期间,人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嗯,其实我在萨曼因之战受了重伤,于是断然定进行光荣的撤退。但是后来一直昏迷不醒,幸好我的部属带我回到我的居城……大约十天前,我才恢复意识。因此,我还来不及和你们连络,就先赶回来了!」
沙斐尔语无伦次,雷恩冷笑着说:「真是一派胡言。」
他的声音虽低,但沙斐尔却得一清二楚,顿时额头青筋暴露。
拉尔法不在乎沙斐尔的反应,继续问道:「那么,你率领军队呢?根据报告你大约有数千名士兵,但我不认为格雷特亚克(沙斐尔的居城)之前有那么多兵力?」
「啊,要说明这点很简单!在这次战役中,许多上将军不幸为国捐躯,我挺身而出收拾那些残兵败将。今后还会陆续增加。」
「是这样子啊!」雷恩冷笑后啐了一口,「你是在战役中幸免一死的贵族们认为公主登基后,权力会遭到剥夺,所以纷纷向即将鸿运当头的你靠拢吗?其实,在你失踪的这一个月,你是频繁地和幸存的贵族们通信。先不管那些战死的贵族们怎么想,由于你觉得公主登基,一切就完了!所以才会未召而返。——你的阴谋被我知道了,是不是很不妙?」
「什……什么『妙不妙』!你这个平民,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沙斐尔气得要命,唾沫四溅地说。
雷恩当然是置之不理,若无其事地瞪了回去。
根据萨威尔的律法,非上将军以上的身分,不能带剑进入议事厅。不过,眼前沙斐尔身边所有贵族全部带着剑。当沙斐尔动怒时,所有贵族立即将手握在剑柄上。
战斗一触即发。
拉尔法见状,连忙制止道:「慢着!」尖锐高亢的斥责声,响遍了议事厅。贵族们立即停止动作。
雷恩心中暗想:拉尔法这家伙也挺了不起的嘛!
「雷恩,我的话还没问完呢!」拉尔法望向雷恩说。
雷恩「喔」的一声,回看了一下拉尔法。如果拉尔法再晚几秒钟制止的话,他手上的剑已经劈向沙斐尔了。
「我认为和他谈判是白费唇舌!不过,你既然这么说的话……」雷恩好像盯上猎物的野兽般,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只手在胸前交叉,等待情势的下一步发展。他暗忖:反正我已经下了结论,再来应该给拉尔法一点时间来下定决心。
「谢谢。」拉尔法笑了一下,又转向沙斐尔。原本正要站起来的沙斐尔,又暂时坐了下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今天本来是要为公主举行登基大典,但从你方才的发这来看,我不认为你会同意这个典礼。我想问的是,你打算把公主摆在什么位置?」
「这个嘛……」沙斐尔一副出犹不决的样子,但他看了一下公主的侧面之后,彷佛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缺乏男子气概的沙斐尔,虽然想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却似乎一时克制不了,反而变成僵硬的怪异笑容,「对于具有皇家血统的公主,我当然是非常尊敬。因此,我在掌握大权之同时,也愿意迎娶雪菲公主为我的新娘。至于我现在的正妻,可以让她降为侧室。我想,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沙斐尔得意洋洋地说道,还没说完就听到雪菲的声音——「我拒绝!」,语气明显充满了极度厌恶的情绪。
沙斐尔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可知他连作梦都没想到会被拒绝。他的心绪说不定早已飞到与雪菲同床共枕的新婚之夜,嘴角还残留着猥亵下流的笑意。
至于雪菲,她已经站了起来,直视着雷恩。
她的心情,雷恩当然也了解。
雷恩向她微微点头。对雪菲来讲,这样就足够了!
「谈到这里为止。」雷恩语气平和地宣布,同时向前迈出数步,「拉尔法,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没有了。」
「如果没有的话,让我来说说我的想法,也算是一种宣告吧!」
雷恩抱着胳膊,对着沙斐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不想在你手下工作,也不想从大将军的位置退下来,将军的职对我来说供关紧要,但是现在我有一些事不能丢开不管。」雷恩的黑色眼眸熠熠生光:「换句话说,从此刻开始,我就是你的敌人。沙斐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那……」坐在王位上的沙斐尔彷佛十分畏惧雷恩慑人的眼神,屁股向后挪了几下,连忙揭开对他而先宛如无形盾牌一般的遗书。
「你……你不想服从先王的命令吗?那是判国行喔!」
「只有做过亏心事的人,才会想狐假虎威。」雷恩极不耐烦地说道,之后,他冷不防「啊」了一声,手指指向右方。
议事厅内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不望向他手指指的方向。
这时沙斐尔突然叫道:「哇,好烫喔!」他从王位跳了起来,仍掉手中正在燃烧的遗书。
那不是轻易就会烧起来的东西,但为何会烧得如此旺盛?自然所有人往旁边看时,雷恩悄悄使用魔法的缘故。
当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遗书早就和未燃尽的木炭一样了。
贵族们慌慌张张地想捡起来,但已经太迟了。
「啊、啊、啊……」沙斐尔抱着头,发出尖锐的悲鸣。
「哇,真是严重的灾难呀!世事无常,世界上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无法预测……啊,哎呀!」雷恩露出沉痛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沙斐尔完全放弃了贵族该有的文雅措辞,宛如小孩般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这件事是你干的——!」沙斐尔骂道。
围在他背后的那一群人,也异口同声地叫喊:「就是他干的,不能放过他!」
还有些容易激动的人,早就把剑拔出来了。
「喂,你们怀疑我这个内向、认真的老实人吗?真是受不了你们!」雷恩目中无人地笑道。
他回头看了一下雪菲。雪菲的心情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只见她捂着嘴忍住笑意。
「总、总之,我已经不能饶恕你了!我要以叛逆的罪名处决你。」
「你有什么根据说我叛逆?你我都是同事一主的臣子,你有什么权利处决我?」
「因为我有遗书啊!事到如今,你还强辩?」
「遗书在哪?」
「这个嘛……」沙斐尔举起被熏黑并且已经空无一物的手,发觉已经没有遗书了,脸颊倏地涨红。他气急败坏地踩着大理石地皮,发出阵阵的咚咚声。他大声喊道:「你给我闭嘴!就算遗书桡掉了,还是有很多人看过。告诉你,我可不会轻易上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和公主结婚,掌管这个国家的政权!」
「刚刚公主本人不是已经婉拒这门婚事了吗?」
「少、少罗唆,公主是因为害羞,一时之间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说的不是心话。总之,这门婚事已经说定了。」
「你才闭嘴!」雷恩突然大喝一声。
沙斐尔原本有话要说,但被雷恩的气势压了下来,议事厅内又恢复寂静。
「你别开玩笑,打从一开始公主就不曾喜欢过你,我劝你还是放弃与公主结婚的念头。因为我想,有很多东西,你也必须放弃。」
「只、只要我花一些时间去说服公主,她一定会答应我的,仔别想从中作梗。」
「你说这话真不害臊,纠缠不清的男人是会被厌恶的喔。算了!不和你说这些。」
雷恩不屑地盯着沙斐尔,「你给我听好!公主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就算公主答应你的求婚,我也不会让婚礼如期举行。」
沙斐尔怒目圆睁瞪着雷恩,而雪菲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雷恩。
「因为公主和你结婚一定不幸福。此刻,公主也不愿嫁给你。总之,我这档事管定了。懂吗?浑蛋!」说完之后,雷恩望向雪菲,「公主,你不愿嫁给他|对不对?那么请你……」
雷恩还没有说「回到这里」这四个字之前,雪菲已经迅速起身,一口气跑了过来。
雷恩来不及制止,她己扑至雷恩胸前,紧紧地抱住他,「我的心意已决,雷恩!」
雷恩亲昵地抱住雪菲,伸手轻抚她的金发;但随即想到,现在并非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偏偏这里是议事厅,不仅那些浑蛋贵族在场,拉尔法也在身旁。
就连雷恩也觉得有些不安,他悄悄地瞄了朋友一眼,但拉尔法没有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仅仅和颜悦色地报以微笑。
雷恩颇感讶异:他怎么会毫不介意,还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不过,有些人却非常在意。
除了拉尔法以外,聚集在此处的所有贵族都很在意,尤其是沙斐尔。
「你……」沙斐尔气得全身发抖。他霍地站起来,指着雷恩说:「我明白了,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原来你与公主私通,让公主成为你情欲的牺牲品。」
「喂!你不要捏造事实,损害了公主的名节。」雷恩气冲冲地大声斥责。
雪菲紧紧地抱住雷恩,不愿离开。
从现况来看,沙斐尔有此揣测也不无道理。雷恩再怎么解释,也无法让人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有这种下流的想法,所以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现在不是你胡言乱语的时候!我打从一开始就看你不顺眼。」说着,雷恩迅速拔出魔剑。
魔剑特有的「嗡嗡」声,以及从剑刃上绽放的蓝白色光晕,吓得贵族们摆出迎敌的姿势。
「你大可幽居在自己的居城内,每天逗逗猫,悠闲地过日子。可是,你的野心偏偏太大,看来我必须把你斩了,扔到后面的水池里!」
雷恩这句话无异是向沙斐尔宣战,所有贵族们将剑拔了出来。
他们原本就相信仅凭雷恩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是他们众人的对手,甚至还有人认为,此刻如果能够解决掉雷恩,未尝不是件好事。
姑且不论这些贵族的人多寡,也不管有几个人运败时衰,他们认定这个「狂自大的平民」陈尸现场,是已定的事实。
不论如何,两方的冲突势所难免。
沙斐尔完全失去了理性,他的表情愤怒,乱叫乱嚷:「杀了那家伙——!」在他看到雪菲投入雷恩的怀抱时,早已忍无可忍。
就雷恩来说,这正是他所期望发生的事。面对他们蜂拥而至之势,雷恩嘴角依旧浮现出一贯目中无人的笑容。
「且慢,雷恩!」拉尔法伸手制止。
「喂,喂!又来了!难道你还犹豫不决吗?」雷恩一脸不耐烦,但还是暂时垂下剑尖。
沙斐尔见状,口沫飞横地叫道:「喔,拉尔法大人!你不愧是明白事理的人,你亲手帮我杀了那个反贼。」
「胡说八道,什么『反贼』?」雷恩立即反驳沙斐尔,接着面向他的朋友说:「拉尔法,该是你下决定的时候了,我不想与你为敌。虽然如此,我也不愿老是以你马首是瞻,尤其是今天,我绝对不会让步,如果你向沙斐尔靠拢的话……」
拉尔法的眼神一如往常那么温和,雷恩的视线未曾离开他的碧眼,继续说道:「很遗憾,照这样看来,你也算是我的敌人罗!」
雷恩稍稍举起「倾国之剑」。
这时,雪菲突然轻轻按住雷恩的手。
雷恩露出疑惑的表情望着雪菲,只见她轻轻摇头。她水灵灵的大眼,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雷恩的黑色眼眸。
就在这个时候,拉尔法终于开口说话:「或许我有很多缺点,但我可以从人的眼神推测出对方的心理。雷恩,你是杀不了我的。」
「你是说我打不过你吗?」雷恩的眼神转为锐利。
如果说雷恩有什么厌恶的事,那么其中之最就是别人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长久以来,雷恩一直对「战败」很反感。对「输」的厌恶几乎成为一种病态。姑且不论沙场上的交战,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他认为如果输给对方,还不如死在对方手上。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雷恩问道。
「不!」拉尔法依旧面带笑容,「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除非迫不得已,你是不会杀我的……公主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制止你。」
拉尔法见到雷恩的怒气渐消,又补充道:「而且关于打倒沙斐尔这件事,我也赞成。」
雷恩突然全身放松,暗想:既然这样,那就没话说啦!
不过,现场中有人鼓噪起来,沙斐尔霍地站起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法尔法:「拉尔法大人,你打算怎么样?你继承了建国五祖高贵的血统,怎么可以去袒护平民!你是不是疯了?」
「我精神十分正常。」对照于愤怒的沙斐尔,拉尔法语气平和地说。
拉尔法口气虽然温和,但话语却亮不留情:「沙斐尔,我不承认你是国王,因为你的话听不出真实性。你没有以你自己的立场说过任何一句话,自始至终都是以先王的遗言作挡箭牌,硬要我们接受你的要求。像你这种人,如何让我萌生敬意,把你当作国君侍奉呢?」
「诡、诡辩!不管你多会强词夺理,也无法抹灭你无视陛下遗命的事实。」
「我无法相信那份遗书——但如果遗书是真的话,我会遵照你的话圦做。」拉尔法毫不犹豫地说:「沙斐尔,别忘了君臣之间的关系不是单方面的,不是坐在王位上就能够成为国王。我再说一次,我不承认你是国王。而且,我已经有效忠的对象了。」拉尔法眼中现出严厉的光芒。
他略停片刻后,又开口说:「我拉尔法一旦行臣下之礼后,便不会断然改变我的态度。」虽然拉尔法说话的口气不如沙斐尔之前那么激烈,但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出他坚定的决心。
换句话说,他认为雪菲是自己的主子,此果断地否定沙斐尔的王权,这和雷恩的选择殊途同归。
雷恩听了之后,当然也大怠放心,他立即在拉尔法的背部猛捶一拳,抛出一句来劲的话:「太棒了!好,今天晚上我们举办酒宴来庆祝吧!」
「拉……拉尔法大人叛变了!」沙斐尔的一个幕僚突然叫道。以此为开端,厅内抨击拉尔法的声音此起彼落。
「拉尔法大人,不,拉尔法!你今天说的话,我永达不会忘记。咱们走着瞧!」沙斐尔终于拔剑出鞘,剑尖指向拉尔法。
对此,拉尔法丝毫不为所动,柔声回答:「我说的话现场的人都有听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雷恩非常高兴地说:「好,那么就快点展开行动——」
雷恩己准备冲出圦,拉尔法却抓住他的肩膀。「我不是说『请你等一下』吗?」在这里打倒沙斐尔是轻易而举的,但以后的事就相当棘手!」
「以后?以后怎样?」
「你想想看!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沙斐尔手上握有遗书,如果今天在这里打倒他,大家会误以为我们犯下反叛的罪行。而且,沙斐尔的军队正在外头待命,城内将成为战场,会伤及无辜百姓。」
「就算发生这种情况,我一点也不在乎……不过,我知道你最在意的是公主。」雷恩叹了一口气,垂下魔剑。
事实上,情况会演变成这样,也是雷恩意炓中的事。从拉尔法性格的暸解,拉尔法当然会考虑很多。然而,在雷恩的想法中,不管遭受别人多少误解,也不论发生什么危险,他都认为应该趁这个时候打倒沙斐尔。
「我就知道像你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没想到这一。其实,你是在等我出手制止吧?」拉尔法说。
「不,这次的情况特殊,你不制止的话也无所谓。」
「真拿你没办法!」拉尔法摇摇头,接着面对雪菲说明:「公主,正如您所听闻,最后要由您决定。如果我和雷恩在这里打倒沙斐尔会损及您的名声,我建议您暂时先离开。」
雪菲听拉尔法这么说,立即问道:「我的名声无关紧要,但别人会说雷恩和你的坏话吗?」
「您不用在意我们两个,因为我们都坚持自己的理念,你只要考虑到自身情况,果断明确地作出决定就可以。」
雪菲并没有立刻回答,微低着头。过了半晌,她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拉尔法的笑脸,然后将目光停在雷恩身上。
雷恩忌让雪菲心情尽可能地放松,因此笑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无所谓,用不着考虑太多。请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要离开这里或现在就开打都行,沙斐尔迟早会死在我们手上。」
雪菲脸色苍白,吐了一口气。她听了雷恩的话之后,作出决定:「我们离开吧!我不喜欢我所重视的人遭到恶意批评。我不会迷恋这座城堡,我的住处已定——」
雪菲欲言又止,脸颊微红并静默。不过,雷恩已经预测到往后种种,觉得也没必要去问她,只在心中说了一句:「嗯,雪菲这次总算做出决定了。」
雷恩向拉尔法和雪菲两人点了一下头,目光转向手上拿着剑,慢慢靠近的贵族们,尤其是沙斐尔。
数十名贵族手持白刃缓缓接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摇动的剑林。
雷恩一点也不紧张,扬起左手说:「沙斐尔,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下次见!」
「什么『下次见』,我不会让你们走出这个大门。除了雪菲之外,你们两人必须死在这里。」
「喂!你终于不叫她公,而直呼她的名字了。还说不要杀公主。你的目的已经暴露无遗了。」雷恩说道,并且在心中暗自咒骂,『你这个老色鬼!』
话才说完,雷恩举起魔剑,缓缓由下方往上斜挥。
「哎呀!」
「砰砰砰!」
沙斐尔发出哀叫的同时,他后方的墙壁传来破碎声。沙斐尔拿着剑,直不起腰来,他鬈由的金发被削掉一边,脸上多出一道伤痕,正泊泊冒着鲜血。
贵族们浑身起鸡皮疙瘩,悄悄地望了一下身后。
只见挂在墙壁的萨威尔国旗被斜划而破,石砌的墙上也出现一道龟裂的痕迹。
雷恩笑咪咪地说:「喂!你可不要搞错,不是你们放过我们,而是该庆幸我们要撤退。沙斐尔,如果我真的想杀你,只要眨一下眼睛,你就会死在我剑下。」
他说话的口气如同在骂沙斐尔「浑蛋」一般,但以沙斐尔为首的这群贵族似乎都恍若无闻。他们的意志开始动摇,这下子终于知道魔剑的厉害了!
沙斐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慌忙地躲在同伴背后,已经顾不了体面不体了。
这时候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哇!隔空攻击……」
「真是的!为什么看到这情景,你们大家的反应都相同呢?哈哈哈!」雷恩豪爽地笑出声。
当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时,却见到拉尔法露出骇然的表情。雷恩不禁心想:「啊!对了,拉尔法还不晓得魔剑的威力。算了,被他知道也无所谓。」
「那么,我们赶快离开吧!」雷恩手上拿着魔剑,乐不可支地回头说:「我打战从来没有撤退过,试一次也无所谓。好,咱们潇潇洒洒地走人罗!」
魔剑似乎回应主人的期待,蓝色的光晕射出更为炫目的光芒。
雷恩再次挥起魔剑。
耀眼的蓝光,远比挂在天花板上的豪华吊灯还要光彩夺目。
这次的攻击对象,是议事厅那一道厚道的大门。随着一声巨响,两扇坚固的大门被震得碎片纷飞。
「无形的斩击」,竟然也将对面走廊的墙壁击破一个大洞。
「走吧!」雷恩一脸愉快地说。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连雷恩都预测不到,更为麻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