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太一。」
隔了一个周末,在隔周碰面的永濑,难免还是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早啊,永濑。」
多了一段不自然的空白时间。
永濑像是要提起干劲般,用双手夹住自己白皙又充满弹性的柔嫩脸颊,啪、啪地拍打着。
「『无论听到什么都会保持跟以前一样的态度』,我们像这样做了男人跟男人之间的约定,不是吗!」
「那个语调是怎么回事啊?」太一吐槽道。
「『无论听到什么都会保持跟以前一样的态度』,我们像这样做了男人跟男人之间的约定,不是吗!」
「为什么要说两次?还有,你不是男人吧……你该不会是要我这么吐槽吧?」
虽然不晓得是否为正确答案,但总之永濑「呵呵呵」地笑了。
「但是呀,为什么只要加上男人跟男人之间,感觉就会变成非常热情的约定呢?如果是女人跟女人之间、或女人跟男人之间,就没办法有那种感觉呢!」
「我哪知道啊……话说,你不要紧吗?」
虽然话题没有连贯,但太一忽然想这么问。
「……喔,不要紧的!」
永濑眯起双眼,比着「V」的胜利手势。
可以把那副笑容按照表面上的意思来理解吗?
「总之,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吧。」
太一所能做的,只有像这样说道而已。
「嗯,谢谢你,太一真温柔呢。」
永濑低下头,难得地害羞起来,并这么低喃道。
但永濑这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但是……现在真正需要问候『不要紧吗?』的人,我想大概另有其人喔。」
太一追逐着永濑带着忧愁的视线,只见正好走进教室、表情似乎有些疲惫的稻叶姬子正站在那里。
□■□■□
即使新的一周开始,稻叶的身体状况依然不见起色,反倒更加恶化。
在挂心永濑的同时,太一也同样担心稻叶的情况,毕竟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话虽如此,太一却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度过。到了那一周的星期五,在上第四堂的世界史课程时,事情发生了。
已经可以说是「惯例」,视野在仅仅一瞬间转变成一片漆黑之后——太一忽然觉得非常想吐。
「呜咕!」
他连忙用单手压住嘴巴,将从胃里涌上的东西挡在嘴里。
他没有时间去确认自己究竟变成【谁】,立刻站起身并飞奔离开教室。
虽然教室里似乎发出了议论纷纷的喧闹声,但太一根本没心情去在意。
他匆忙前往厕所。
可以看到腿部的黑色及膝袜跟裙子,于是目的地便决定是女生厕所了。
太一飞奔进最前面的西式厕所,将堆积在嘴里的呕吐物吐了出来,同时一并吐出紧接着涌上来的东西,喉咙因胄酸而疼痛得宛如灼伤一般,且冒出一种让人想撕裂胸口的不愉快感,连头都强烈地剧痛着。
可以察觉到有人从后方飞奔进了厕所。
「稻叶儿!没事吧?」
听到永濑的声音,太一领悟到自己现在变成了【稻叶】。
「变成我的果然是太一吗?啊~~真是的,这种程度就忍耐一下吧,真没毅力啊。」
这次是【太一】有些恼火的声音,内在八成是稻叶,不会错吧。
「是啊……我是太一……话说回来……这种痛是要怎么用毅力去忍耐啊……」太一【稻叶】一边用自来水漱口,一边这么呻吟道。
虽然教师也一副慌忙样地追了上来,但稻叶【太一】一说:「她只不过是觉得不舒服而已,从早上状况就不是很好了,我会负责带她到保健室。」不知是否想早点回去上课,教师并没有多加确认,便立刻折返回教室。
「伊织,你也先回教室去吧,【这个】就由我带去保健室。」
「所以说……稻叶儿应该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呀……这不是害我吓一大跳吗……太一,你没事吧?」永濑有些担心地问着太一【稻叶】。
「……喔,吐出来之后舒服多了……说不定已经可以回教室了。」
「太一,你不能忘记,现在的你是在使用【稻叶儿的身体】这件事喔。」
她像是在说教似地严厉说道。
「……说得也是,抱歉。毕竟是【别人的身体】,必须更加重视才行……」
明明真的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太一深深地反省。
「倘若是【别人的身体】,是吗……」
稻叶【太一】彷佛想说什么似地这么说道。
「总觉得让你们两人自行处理很不放心呢……而且你们都对自己的事毫不关心……看是要去保健室好好休息,或是觉得撑不住的话,就不要勉强,直接早退啰?知道吗?回答我?」
永濑像是在说给小孩听一般叮咛了好几次之后,才总算回教室去。
「她为什么要叮咛到那种程度啊?我们这么缺乏信用吗?」
对于太一【稻叶】的喃喃自语,稻叶【太一】这么回答了。
「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么,我们到社办去吧。」
「……总觉得你的台词的前后似乎有矛盾啊……」
当然,不由分说的,目的地就决定是社办了。
几乎在到达社办的同时,太一跟稻叶的人格交换便结束了。
「……复原了呢。」太一低喃道。
「是啊。」稻叶这么回应。
「怎么办?就这样去保健室吗?虽然说不是不可能又跟某人交换……」
稻叶是因为担心会有其他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外,进入目前的【稻叶的身体】里面,才会选择到社办,而非保健室。
「如果到保健室,有可能会发生预料之外的状况……无所谓,只是睡觉的话,社办的沙发就够用了吧。」
稻叶将扶手的部分当成枕头,躺到沙发上。虽然如果将身体伸直,双腿就会跑到沙发外,但的确还算舒适。
「啊啊,给你添麻烦了,太一,快回去上课吧。」
「喔,说得也是……我怎么可能这么说啊!你的脸色那么差,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虽然吐完之后就不觉得想吐了,但身体沉重到不行,头也还在痛啊。」
「你明明还跟伊织说没事了!还有别微妙地接话然后吐槽,很恶心。」
「别说我恶心啦!还有快把你的身体状况调整好。」
两人稍微陷入沉默。
「我像这样子的话,会给人添麻烦……对吧?抱歉……」
稻叶仍然注视着天花板,用彷佛快消失的声音这么说道,声色有点像是在哭也说不定。
「不,不是麻烦什么的……但稻叶也会感到不安对吧?根据人格交换的时机,甚至会变成像今天的我这种状况……倒不如说,健康第一算是基本吧,跟人格交换无关。」
「嗯……是啊。」
稻叶只是暧昧地回答,并用右手臂遮住眼睛。
太一难得地感到火大。
「喂,稻叶……你差不多一点。你最近很明显地不太对劲喔。之前也是突然倒下,今天则是这种状况。虽然你一直主张不要紧、不用担心,但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你不是不要紧。我们可是会实际变成【稻叶】的喔?而且,稻叶到目前为止一直很健康,身体状况却在人格交换开始发生没多久后忽然开始变差了,这不是更让人担心吗?如果有什么原因的话,告诉我们也无妨吧。这么一来,我们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如果跟人格交换没有关系,而是生病了,至少也跟我们说一声是『生病』了吧?假如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明详细的病名。」
让稻叶来说的话,或许自己并没有立场说这些话,但她现在的样子和态度,实在让人无法坐视不理。
「……你别那么大声嚷嚷,这样会让我头更痛。」
她又想要含糊地回避掉问题。
「稻叶,我想帮上你的忙。」
不知是否太一的热情传达了出去,稻叶起身坐正——即使身体状况不好,她的姿势依然优美——然后她一边抬头仰望站着的太一,一边说道:
「你为什么想帮我的忙……可别说什么因为『我想那样做』或『我们是同伴』的理由喔。」
「喔……」
因为原本正好打算那么说,所以太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他立刻想到了别的话语。
「……因为稻叶总是在为我们着想、帮助我们,不是吗?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对我们为所欲为,但在关键时刻,稻叶总是会帮助我们,所以这算是回报。」
怎么样啊?太一像是想这么说似地俯视稻叶。
不过,这个说法也被稻叶用鼻音哼笑一声驳回了。
「那么,要是我没帮助过你们的话,你就不会帮我了吗……还有别说那么丢脸的话啦,笨蛋。」
「不,我还是会帮你的……但你那种说法好像有点卑鄙吧?」
「并不卑鄙。」
稻叶这么断言,让太一连哀号都发不出来……
「……呜。」
更正,是只有发出哀号声。
「不过,为什么你们会善良成这样呢?我完全无法理解啊……要是你们可以再稍微『黑心』一点的话,说不定又会有别的变化……不,不对,必须改变的是我吗?」
稻叶若无其事地吐露出来的那份感情,感觉是非常重要的一面。
然后太一想到了那是什么。
这么说来,稻叶曾经有好几次像那样显露出自己内心的空隙,不是吗?
到目前为止,稻叶一直对这种状态发出警告,但是太一……不,不只是太一,除了稻叶以外的四人,都只把那当成是对自己的警告。
因为说出那些话的人是稻叶;因为稻叶就是那种人;因为稻叶是那种非常能干、不需要特别为了关于自己的事情烦恼,总是会指出太一等人不对的地方,将大家带领到更好的方向的人这该不会其实是在无意识之中的严重刻板印象吧?
太一缓缓地开口,自己也感受到声音在颤抖着。
「稻叶……你……不要紧吗?」
「……什么不要紧?如果是说我的身体,只要再稍微休息一下的话」
「不是那样……我是说对于这个人格交换的状况。」
自己现在大概露出一副快哭出来,同时充满悲壮感的表情吧?太一这么心想。
对于这样的太一,稻叶忽然放松了脸部表情。
那是非常柔软且温柔、温暖又沉着、宁静且优雅的笑容。
虽然并非不会将感情表现在脸上,但稻叶平常给人一种彷佛戴着面具的印象,基本上只会露出表面范畴内的表情变化。那样的稻叶却暴露出充满漏洞、确实剥下了面具的真实面貌,当中大概有许多必须去洞悉到的重要事物吧。
然后稻叶说了:
「——怎么可能不要紧。」
果然没错。
的确,稻叶的话语当中一定也含有给太一等人的忠告。
但比起那些,她或许只是想要吐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吧?她会不会是想要坦白正因为聪明,才会面临到的不安呢?
稻叶曾说过这种状况相当绝望。
换句话说,就表示稻叶对于这种状况感到绝望不是吗?
但是太一即使听到她那么说,却仍然什么也没想到。直到稻叶变得如此遍体鳞伤为止,太一都被囚禁在「因为稻叶很坚强,所以不要紧」的幻想之中。
如同稻叶所说的,自己这个「爱自我牺牲的傻瓜」实在太迟钝了。稻叶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因为人格交换,还有无法察觉到这点的社团同伴的缘故。
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她,就是因为别人都知道她很聪明,才会无法被人了解她内心的脆弱。
这时,稻叶的表情瞬间染上了惊愕的色彩。
「等等……刚才的话不算数……忘了吧。」
为什么不算数呢?
「不……那个……所谓『怎么可能不要紧』指的是按照一般论点来看,在这种特殊状况下不可能无所谓的意思,可不是在说我个人会怎么样的问题喔。」
看到牵强地找着借口的稻叶,太一被迫了解到自己到目前为止,对稻叶做了多么残酷的事。
「因为人格交换而感到最痛苦的……不就是稻叶吗?」
就连这点都没察觉到,还说什么是同伴。
太一的膝盖猛然弯了下去,当场坐倒在地,他全身无力。
「看来应该不会……又交换了吧……啊~太糟糕了!果然今天状况不理想啊……竟然会对这种『敌人』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稻叶像是感到烦躁似地咬着指甲。
「对稻叶而言,我是……『敌人』吗……?」
「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你们——」
这时稻叶中断了话语,视线徘徊不定,可以清楚看出她的犹豫。
虽然稻叶无论想说什么都会说出口,却又并非将自己的心情赤裸裸地显露出来。
「——对我而言,你们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同伴』,所以是最大的『敌人』。」
这说不定是稻叶首次显露出来、平常绝对不会让人看到、非常重要的「某种东西」。稻叶的心门逐渐敞开,「敌人」这句话的意思是——
「那是什么——」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当稻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完后,便一口气关上正要敞开的心门。
「话都已经讲到这边……不应该说了就跑吧,稻叶。既然你说我们是同伴,既然你也愿意对我这么说,就让我也稍微背负一下你的痛苦吧,我不想看到同伴痛苦的样子啊!」
「那你就闭上眼睛吧。」
「不是那种问题吧?」
稻叶今后也打算一个人忍耐下去吗?
太一不可能容许那种事。明明太一都已经知道真相了。
闭上眼睛、逃开、蒙混过去,这样能得到什么?
因为问题已经存在于那里,所以必须去接受、思考,然后前进才行。
应该是那样才对。
太一将手放在膝上,站起身来。
「甚至无法互相传达像这样感到痛苦的理由,这种关系应该无法称为『同伴』吧。」
稻叶的脸彷佛快哭出来似地扭曲了。
「但是说出来的话……到时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
「虽然我不晓得那是怎样的内容,但不可能因为那种事就结束吧,你可别瞧不起人了,稻叶。」
直到现在,太一才实际感受到稻叶理所当然地也是跟自己同年纪的女孩子。
她很坚强,但同时也有着脆弱的一面。
「那种话能成为什么保证……我跟你们……不一样,跟你们完全不一样啊……!而且那是……无药可救的。」
稻叶一边激动地颤抖着,一边像是要撕裂开来般地紧握住沙发的皮革。要是再用力一点的话,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彷佛就会折断一般。
不要紧吗?
太一问着自己。
说不定其实根本不是不要紧……尽管如此,还是必须前进才行,因为倘若不晓得那是什么,自己便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即使最后会受伤,太一还是想先站到起跑点上。
所以他丝毫没有露出畏惧的样子,如此说道。
「稻叶,绝对没问题的,由我来拯救你吧。」
像这样说着这种根本不晓得办不办得到的事,是否只是个无知的傻瓜呢?但只要将这点宣告出来,太一感觉自己就能稍微贴近现实。
稻叶看向太一,用力握紧拳头,然后将拳头狠狠地敲向墙壁,彷佛要将自己的身体破坏一般地用力。
「为什么你能对那种根本还不知道、暧昧模糊的事物说什么没问题?果然我还是无法理解……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你。」
稻叶投射出强烈且锐利的眼神,眼神甚至让人感觉蕴含着憎恨。
没问题的。太一这么说服自己。
「我……对于你们……我没办法信任你们。」
对方说出预料之外的台词。
「人跟人的内在互相交换……换言之,那表示【自己的身体】——同时也包括【社会角色】会被他人占据,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稻叶那充满魄力的声音,让太一有些退缩。
「在人格交换的期间,无论是犯罪或做任何事,责任会全部归属到『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上。可以将责任全都推卸给别人来为所欲为,可以说要是有想杀掉的家伙,就去杀;要是有想偷的东西,就去偷;有想强暴的家伙,就去强暴。」
「但是……那样的话,会给身体原本的主人添麻烦」
「谁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啊。」稻叶冷漠地打断了太一的话。「……或许刚才那些犯罪的例子是说得过火了点,但彼此都待在家里时互相交换的话,也是可以自由地搜索屋内,掌握住对方的秘密,或是摸走零钱吧?」
「的确……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
「我忍不住会想象你们是不是会做出那些事?在【自己的身体】被占据的时候,是不是会被动手脚?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得连晚上也睡不着。」
她双眼下方的黑眼圈,看起来比刚才更深、更严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打从心底——厌恶会想象那种事情的自己,觉得自己要是去死就好了……我认为你们是同伴,知道你们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这是……真的。或许听起来很矛盾,但希望你能相信这点……但是,那跟这是两回事。即使我自认为可以理解,却无论如何都会想到那种恐怖的『万一』。于是和某人互相交换然后恢复原状时,我不得不去确认是否有发生什么事。我害怕……让你们看到自己内心那样丑陋的一面。」
稻叶的独白彷佛决堤般继续下去。
「不如说,我一直认为人类多少都会有那样的一面。即使表面上露出『我相信大家』的表情,背地里还是会有某种程度的怀疑吧?但是,互相交换之后我才知道,你们是真的相信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对于我所想的观点,你们根本都不觉得恐怖什么的嘛……那我究竟算什么呢?」
并非「不」相信,而是「无法」相信;明明「被信任」,也「想要信任别人」,却「无法信任」这种事。当然,太一只能用想象的,但那八成很痛苦吧。
「但是,稻叶……即使那样,我们也不会讨厌你喔。」
没错,即使被那么认为,但稻叶是稻叶的这点依然没有改变——
「即使不会突然讨厌,但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相处了吧?」
「这——」
「至少我无法跟以前一样。我还不至于没神经到可以对相信自己的人大肆说出『我无法相信你们』这种台词之后,还能彷佛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地生活。」
无论太一等人是怎么想的,既然稻叶说她就是会那么想的话,便无计可施了。
稻叶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手放到胸口。彷佛接下来说出的话语需要相当大的觉悟。
「无论是家人或什么人,我都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所以全员都是『敌人』。其中太一等人果然还是最大的『敌人』,大概是因为……倘若不是我自以为是,你们其实是这世上比任何人都更信任我的人……如果我是彻底不相信人,或许还算好,但是我即使不相信人,却并非讨厌人类,我会觉得要是能跟一般人一样,和大家愉快地相处就好了……就是因为这种半吊子的性格,我现在才会每天都感到痛苦。」
啊~啊,说出来了——稻叶这么补了一句之后,自嘲般地笑了。
「那么——」
太一才刚开口便语塞。就在他说不出话来时,稻叶别有居心地扬起了嘴角,那是让人感到莫名哀伤的笑容。
「话先说在前头,无论你怎么找,都找不到办法救我的……因为我原本就是那种人。」
朝诡异的方向启动电源的稻叶,接连不断地胡乱射击出话语。
「我并没有什么像唯或是伊织那样的心灵创伤……倘若是故事中的人物,经常有人因为历经了壮烈的人生,变成让人不太乐见的性格吧?看到那样的状况,人们才会觉得很可怜什么的。但是让我来说的话,我认为那还算幸福喔,因为他们确实有变成那样的原因,对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还有救,因为只要设法解决那段心灵创伤——只不过是那么回事罢了。但是,根本没有那种心灵创伤的人该怎么做才好?原因在于『自己以自己的身分诞生』,若是那样,便无药可救了,毕竟是与生俱来的。倘若想要改正,就只能让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你不认为那是比其他任何事都还要悲惨的事情吗?」
我可不是自以为是什么悲剧女主角喔——稻叶这么说道,并在脸前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这些话虽然含有相当多个人的主观意见,但我想现实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可以写成故事的明确又戏剧化的心灵创伤。当然,我不会说我变成这样并没有任何外部因素,但是大部分的人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契机,只是因为与生俱来就是『那副德性』。如果是故事,因为必须让要素明确地成为剧情,所以会准备好『只要能跨越就行的内容』;然而实际上,
我认为现实中发生的大部分都是没有救赎方法,也『无法当成故事的故事』。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救赎……在这层意义上,太一那种爱自我牺牲的性格或许也是无药可救吧?你不也是原本就是那种个性吗?」
如果以稻叶的理论来说,的确会变成那样。什么拯救或被救赎,一定是非常罕见的例子。
而且,太一也是——
「说得也是……对于没有心灵创伤的人,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救赎吧。」
太一不认为稻叶说的话是错的,但是——他也不认为是对的。
不,应该说他不想认为那是正确的,因为那样的世界实在太过空虚了。
不过,太一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的话,稻叶大概会生气吧?尽管这么心想,太一仍决定要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认为无论是怎样,无论会变成怎样,都必须前进才行。
毕竟太一让稻叶将一直隐瞒、直到倒下都不想说出口的事坦承到这种地步,所以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但是,那是因为『没有必要被救赎』吧?」
自己果然还是太过乐观了吗?
「啊?」稻叶眯起双眼,用讶异的视线看着太一。
「所以说,我认为人类打从一开始就拥有的那种性质,应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没错,因为那是上帝判断人类打从诞生时就可以拥有的性质。
稻叶一时似乎难以明白话中含意,但一如太一预料,这句话似乎立刻触怒了她。
愤怒——她的全身瞬间缠绕起那样的氛围。
「喔……换言之,你是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是不值得烦恼的琐碎小事吗?还有会因此倒下的家伙,只不过是笨蛋而已?」
太一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杀气。
「我、我没有说得那么绝吧?」
他瞬间想要让步。
但还是必须去面对才行。
这世界应该没有单纯到能够不受伤害而有所收获。
「……但是,或许结果就是那么一回事。」
「太一!」
稻叶站起身,顺势一口气往前踏进并抓住太一的领口。
被妖艳的修长睫毛围住的细长大眼正燃烧着,虽然嘴唇依然苍白,脸颊却涨得通红。稻叶那毫不遮掩愤慨情绪的表情,配上与生俱来的美貌,具备了让人难以相信是身体状况相当差的人会散发出的魄力。
到目前为止,太一一直单方面地认为稻叶的内在就跟她的外表一样坚强,但现在不一样,他知道即使是稻叶,也理所当然地会有脆弱的一面。
颈部被紧抓得有点难以呼吸,但太一仍然毫不介意地说下去。
「倒不如说……像那样的稻叶……也没什么不好啊?」
稻叶露出像是冷不防地挨了记攻击的表情。
「不……稻叶不愿意相信我们这点的确很让人难过,但我认为,你并不需要因此硬是改变自己……我认为大家应该也能接受那样的你……就算相处方式不会跟以前完全一样。」
太一的颈部又被拉得更紧了。
「那种人……是我的话,根本无法接受……!」
眼前的稻叶露出了彷佛被逼入绝境一般痛苦的表情。
所以太一开门见山地告诉她。
「我接受了喔。」
她的双手放松了力量。
「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我不是接受了吗?还有……永濑、桐山跟青木大概也没问题吧,大家都会接受那样的你,所以你试着说出来看看嘛!那么一来,稻叶的烦恼也会减轻许多吧?而且只要毅然地改变态度,还可以采取为了自我防卫的对策,不是吗?这样就万事解决了呢。」
「你、你是笨蛋吗?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似乎是震惊的情绪更加强烈,稻叶讶异地大叫出声。
「但也不一定会无法那么顺利啊。」
「你……但是风险那么高的行为……我哪可能办得到啊!要是大家不能接受的话,你说我该怎么办?」
倘若要说实话,照理说正确答案应该是「这样也无可奈何」吧。
但是,向来逞强的稻叶正坦率地向对方寻求着意见和帮助,太一认为总之得想个办法帮她才行。但是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找到感觉「就是这个!」的答案。
「即使那样,也还有我在啊,这样不行吗?」
「什么……!」
稻叶哑口无言,同时退后了一、两步。
「你……真的是无意识地说出那种话吗……这是天生的吗……!」
稻叶彷佛看到珍禽异兽一般瞪大了眼。
虽然太一认为:「应该不用惊愕成那样吧……?」
「总之,稻叶首先要接受自己,这一点是别人帮不上忙的。」
无论打算怎么改变自己,起点都是「接受自己」。
「……没想到竟然会被太一说教啊。」
稻叶又退后了几步,并在腿部碰上沙发时,像是崩溃般地坐下了。她顺势往横躺平,将脸埋在手臂当中。
这是太一首次看见的、明显地毫无防备的稻叶。
太一心想「暂时先让她静一静吧」,而坐到折迭椅上。
感觉两人似乎会就这样直接跷掉第四堂课。
好几百名学生都在上课的学校里,现在在这房间的,只有两个人,感觉非常舒适。虽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也无法顺利用言语来表现,但太一这么认为:「要是稻叶也是这么想就好了。」
这时,一直蜷伏着的稻叶突然跳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行!」
「什么不行?」
「所以说……我还是没办法向其他人暴露出丑陋的一面。无论怎么做,我都只能看到……负面的结果。」
稻叶掩面垂头。她平时明明贯彻着傲慢又充满自信的态度,但现在完全看不到半点影子。
「但是我没问题——」
「要把太一的例子当成一般化的现象实在太勉强了。」
……感觉被迂回地说了自己很「怪」。
那么,该怎么做呢——这时,太一又想到了鬼点子。
「……欸,稻叶,我认为人类要是独自想着『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就惨了』的话,有时会超乎必要地把那件事看得太严重喔。」
「你那种安慰人的话——」
「所以我想试着说出原本打算到进坟墓都要保守的秘密。」
「咦?」稻叶露出了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惊讶表情。
「这真的是万一被人知道的话,我的高中生活可能会就此结束、在社会上等同死亡、或是身为人类已经完蛋了——疯狂到会让人担忧发生以上这些状况的超危险秘密……我有这种感觉。」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声一首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采用这条路线真的好吗?倘若失败的话,有可能会变成过于悲惨的喜剧。虽说为时已晚,但太一开始感到相当不安。
「……话说,太一暴露出秘密,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也说一个自已的秘密。所以你也说出来吧』什么的吧……?」
「我完全就是那种打算。」
稻叶一边抽动着表情,一边站起身来,就那样往前走。
「好痛!」
她气势汹汹地推动了长桌!
「呜啊!」
长桌撞向了太一的腹部!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你的脑袋到~底是怎样的构造啊~~!」
那是让人剎那间不禁会僵硬住的怒吼。
「……声音太大了喔,稻叶,虽说社办大楼跟校舍有点距离,但毕竟还在上课……」
稻叶砰一声地用拳头敲着桌子。
「唉呀~~怎么说呢,真的有很多事让我开始火大了,而且我本来就累积了不少压力呢,刚刚那件事已经让我到达极限了。」
潜藏着虐待狂兴趣的双眼凶狠地闪亮了起来。
「总之先请你告诉我那个秘密吧……!」
稻叶浮现出感觉很坏心眼的笑容,这才是她啊……总觉得不要让她恢复原本的样子好像比较好?太一很想相信这种感觉只是错觉。
「这个……要先请稻叶答应我你也会跟大家坦白——」
「你先讲,我听过之后再做判断。至少我已经跟太一说了某种也算秘密的事。」
太一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老实说,要暴露出这个秘密实在太恐怖了。
因为那感觉是绝对不能跟女生说的禁忌。
太一很想逃跑……虽然很想逃跑,但是,他说服自己踏出脚步。
总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之后管他三七二十一的。
「那么……我要说啰……」
这是人生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紧张感,感觉全身麻痹,胃里的东西彷佛要倒流出来一般。
不知是否被太一不寻常的模样震撼到,稻叶也像是要迎战似地绷紧了脸。
太一做好了觉悟。
「我曾经把稻叶——————当成自慰对象。」
时间停止了。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让人感觉是绝对零度的寒冷而冻结住。
太一的身体真的连一公厘都动不了,因为感觉要是一动,现在僵住的空气就会溶解开来一般。他想让稻叶的反应稍微晚一点再发生。
但是时间当然不可能真的停止。
「……你说的自慰对象……是指那个『自慰对象』没错吧……?」
稻叶这么问道。
「………………是啊,就是那个『自慰对象』。」
「这样啊……原来如此……把我当成……这就表示,伊织跟唯大概也被当成了吧……?」
……虽然感觉痛断肝肠,但太一不得不点头默认。
「这样啊,原来太一是这样看待同年级的女生,还拿来利用,是吗……」
用平坦的语调井然有序地整理思绪的稻叶,比任何存在都还要恐怖。
「……把我当成……噗!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稻叶抱着肚子爆笑了起来。只见她一边看似呼吸困难地大笑,一边倒坐在沙发上,砰、砰地敲打着沙发。
「喂……喂……我可没有经常那么做喔!而且几乎没做过……你有在听吗?」
即使不看镜子,太一也知道自己已经涨红了脸。
「啊~哈哈哈……啊……笑得好痛……咯咯咯。」
总算止住笑声时,稻叶已经眼睛掉泪,彷佛刚跑完马拉松似地喘着气。
她擦了好几次眼睛,又做了个深呼吸,尽管如此,似乎还是没笑够,有时仍会想起来而发笑,但她勉强让身体冷静了下来。
过了一阵子,她彷佛想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似地大大叹了口气」——下个瞬间,稻叶便微微眯起双眼,用令人难以想象会存在于这世上的冰冷眼神看向太一。
然后用充满了厌恶感、不快感跟轻蔑感的语气大声说道。
「变~~~~~~态!」
这句话带来彷佛被大斧头狠狠砍下去般的冲击。
「你这个大变态、色狗、没人性、心理变态、垃圾、不是人、畜生、发情的猴子!」
太一心想,光是这些言语攻击就足以置自己于死地了。
「……呜咕呜呜……」
他甚至连人话都说不出来。
完蛋了,果然这个方法还是——
「但是——」
不过就在这时,稻叶冷酷的表情忽然像是满足似地缓和了下来。
「——那样的太一也没什么不好啊?」
她那么说并笑了。
「不,倒不如说,太一也是那样子呢……既然是青春期的男生,这算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你还真敢说呢,这种事情……要是一个没弄好,就会遭受迫害了吧……还好对象是我,你可千万别对其他女生那么说啊,真是的。」
「所以说……我说过这是超危险的秘密吧!而且这种事情只能对稻叶说而已。」
「只能对我说,是吗……这点我应该高兴吗……话说回来,有很多地方真的很愚蠢呢!坦白出这种秘密很蠢,以为这样就能说服人也很蠢,被认为听到这种事也不要紧这点也很蠢,实际上听了之后的确不要紧这点也很蠢……最愚蠢的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被打动……」
稻叶仰望上方,擦拭着眼泪,彷佛在说「自己绝对不要流下眼泪」一般。尽管如此,她似乎仍旧晚了一步,只能用制服的袖子不停摩擦着双眼。
「这、这是那个喔!是刚才笑到掉泪的后续!」
太一心想:「你是小孩子吗?」但转念一想,她的确是小孩子……稻叶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所以会在许多地方感到烦恼和痛苦,无法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偶尔也必须有人扶持才行。不过即使变成大人,这点或许也不会改变吧。
「倒不如说,你既然是个女孩子,至少也带条手帕吧。」
太一走到稻叶身旁,将手帕递给她。
「……可恶……你这家伙搞什么啊……真的净会做些傻事……你是打算——让我也迷上你吗……」
虽然并非认为好事不宜迟,但既然要一决胜负的话,还是及早进行得好。于是两人决定立刻召集文研社社员。
决战场所就定在午休的文研社社办。
截至午休为止,脸红得跟煮熟的章鱼一样的稻叶对太一说了「你把我哭过还有说了其他多余事情的记忆全部忘掉!不想死的话就照做~~!」硬是把消除记忆的义务强加在太一身上。
然后,在第四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的同时,午休也跟着来临——
「——就是这么回事。」
稻叶将自己抱持着的秘密跟烦恼,一口气向永濑、桐山跟青木三人吐露而出。虽然之前逃避成那样,但应该说不愧是稻叶吗?在下定决心之后,干脆的程度跟行动力都很有她的风格。
不过话虽如此,稻叶其实并非将不安跟恐惧感全都甩开,只见她站着说话的双腿,一直微微地颤抖着。
自己认为没问题,自己说了没问题,即使是那样的稻叶,三人也应该愿意接受才对——太一这么相信,并用彷佛在祈祷的心情窥探着他们的反应。如果事情无法照预料般进行,而且还演变成最糟的结果,自己应该用什么脸跟稻叶道歉才好呢?不,在那之前,文化研究社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如果是这群成员的话,一定——
一直保持沉默(因为稻叶要大家闭嘴)的三人,其中最先开口的是永濑。
「稻叶儿,换句话说,就是——」
她这时中断了一下。
稻叶紧张地抽动了一下身体。
听完自己的告白,永濑究竟会编织出怎样的话语呢?
「——你很爱操心,对吧?」
那是……远超乎想象之外的想法。
「爱、爱操心……伊织,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这不是用那句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吧……」
稻叶目瞪口呆地这么低喃道。
让永濑伊织来说的话,稻叶姬子不相信人的个性,只不过是单纯的爱操心而已。
接着开口的是桐山。
「我能了解~我也一样,如果我跟青木互相交换,恢复原状之后,首先就会仔细检查【身体】每个角落,还会检查是不是有私人物品不见了。」
「我受伤了!刚才那番话真的让我受伤了!还有为什么限定是我啊!太一咧?」
桐山一句「少啰唆!这是看平时的为人!」一刀两断地击倒了大声嚷嚷的青木。
「你们……没有其他感想了吗……」
「嗯……稻叶的想法确实有点唐突呢,像是犯罪什么的。但是你放心吧,具备道德良知的我是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我可是就连无视红绿灯这种事都几乎不会做的类型喔!」
桐山骄傲地挺起胸膛,摆出非常适合「嘿嘿」这种音效的姿势。
虽说有程度问题(跟特定人物)的差异,但在谈过之后,才知道桐山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而且她没有否定稻叶的思考,而是自然地接受了。
「应该说,稻叶无法信任的是大家吧?不是只有我吧!」
青木像是被逼入绝境一般地问道。
「该在意的地方是这点吗……?」
「这点当然是最重要的,其他怎样都无关紧要!」
青木甚至断定其他事都无关紧要。
文研社员的反应,就是这么回事。
「总之,现在对稻叶儿来说,最重要的是——」永濑用异常正经的语调,再度受到众人瞩目之后,说道。「——冲回教室把自己的便当拿来这件事。」
永濑将红白格子图案的便当袋在自己的脸部旁边晃呀晃,露出今天最认真的表情。
「说得没错呢。」「说得没错。」
桐山跟青木也点头同意。
「好啦好啦,既然这么决定了,就快去拿来!太一也是喔,因为我肚子饿了!」
永濑推着稻叶跟太一的背后,硬将他们赶出社办。在一阵混乱当中,永濑在稻叶耳边窃窃私语了某些事,虽然太一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头脑的指令周期暂时跟不上状况,只见稻叶露出一副茫然自失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了一阵子,然后在前往教室的途中开口了。
「比起午餐,几乎要让我整个人倒下的烦恼的重要程度还比较低吗?未免太轻率了吧!」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是,根据对事情的看法不同,或许她的烦恼真的是那种无所谓的问题,毕竟「人类与生俱来的性质」之类的,也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东西罢了。
话虽如此,太一倒也不认为一直为了那件事烦恼的稻叶很愚蠢,因为根据对事情的看法不同,那些问题果然还是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
「唉,我开始觉得愚蠢了……我一直烦恼到现在的问题,以及暴露出丢脸一面的事情,到底算什么啊……」
既然稻叶的看法已经转变成这样,「那些烦恼」从今以后想必将一直会是琐碎的问题吧。
那样就行了吧……太一这么认为。
「……算了,反正我也掌握到了可以操控太一高中生活的秘密。」
……即使稻叶可以算了,但太一却无法说句「算了」带过。
「喂……稻叶,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把那件事封印在记忆的深处……不,最好能彻底从记忆中抹消——」
「不要。」
……看来剩下的高中生活只能服从稻叶来度过了。
唉……太一彷佛随时会倒下一般地叹着气。稻叶一边爆笑,一边拍打他的后背。
然后,她停下脚步,将手轻轻放在太一的肩膀上。
「虽然我不会忘记,但相对的,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么一来,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了。」
稻叶将脸紧紧地凑近太一的耳边。
从她身上散发出宛如甘甜蜂蜜一般的香味。
「我也——曾经把你当成自慰对象。」
她一边对太一吐出柔软又温热的气息,一边这么说道。
「什么……你……」
太一因为羞耻、焦急跟惊愕等情绪而陷入恐慌状态。
换句话说,那代表……那件事……变成这样……变成怎样……就是那么回事——
彷佛以太一动摇的程度为乐一般,稻叶只是不停咯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