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结束了兽寻之仪的玲琳,正思考著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有著一头会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红褐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过来,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慧月大人」。
(淡洗朱色的衣服……是朱家的随从人员吧。)
女官们要穿著符合各自所侍奉的家族五行的颜色衣物。其身处级别越高,颜色便越深,所以这位披著淡朱色板著脸的少女,应该是负责洗衣做饭的下级女官吧。想必是放心不下一直在梨园不动的「朱慧月」,才来催促她回房的吧。
然而,
「贵妃大人有命,要帮您更换住房。需要在黄昏前整理好新住房。请抓紧时间。」
从她的口中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语,令玲琳眨了眨眼。
「换房?」
「……贵妃大人说了,即便是无罪,对于在后宫引发如此骚乱之人,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对待。」
由此推测,应是降低住房级别,亦或是幽禁在反省室一类的地方吧。
「嗯……」
后宫为了不被他家干涉而严格地划分开来。身为黄家的自己是否可以踏进朱家宫内呢,玲琳有些困惑,过了一会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是呢。劳烦你了。」
雏女们,只有在白天才会在雏宫研习,早晚与假日皆是在各自宫中,在被赋予的住房内度过。换言之,若不寄身于某个宫中,连床铺都无法确保。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恬不知耻地到黄麒宫露面,被冬雪喊著「这只沟鼠啊!」砸毒丸子过来都算好了。
(首先,就以向朱贵妃大人说明情况为方向进行吧。)
对于礼貌回应的玲琳,女官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但不久后是切换意识了吗,她说著「请往这边」在梨园内移动。
「谢谢。那个,你的名字是——」
「……我是莉莉。」
问答中间有著些许间隔。
因为她走在前面所以只能看到背影,但从那压抑感情的低沉声音中,可以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敌意。
「这一年来,我在您身边咬紧牙关侍奉著,但对您而言,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罢了呢。」
她像是无法忍受似的,嘀咕著补上了这句话,令玲琳在心里抱住了脑袋。
看来她并不是下级女官而是侧近——是应该要记得名字的对象。
即便如此,莉莉马上就「啊啊,反正也没在记呢」接受了这点也令人在意。
(再、再稍微「不记得我?你,看著像是假的呢?」这么怀疑我也可以哟!?别在这里放弃呀!)
虽然想要晃她的肩膀勉励她,但是,毕竟当前境遇连「朱慧月」这名字都说不出。
(唔……即便见到朱贵妃大人,要怎么说明事态呀。)
慧月说过替换一事并非「无法说」而是「无法表达」。还在牢里时,也试图用手指在手掌上写下玲琳的名字,但连这样做都令手动弹不得,所以与替换相关的文字也是写不了的吧。
(说不了,写不了。这样一来……嗯,用尻文字*吗……)
玲琳认真地考虑起来,但完全看不到在说明完这复杂的事态前,对方能耐心地一直注视腰部的氛围啊,尻文字计划摒弃。恐怕,就算使用尻文字,也会因为封口之术而限制住动作吧。
穿过涂成朱色的门扉,走在有著炫目白色的卵石路上。自门上睥睨一切的,是以缤纷彩色勾画的勇猛骏马——朱驹。此乃有著与治理南领,自古供奉火炎的他们相配的,整体华丽充满彰显力量设计的宫殿。
穿过大门,有著最为宏伟的反曲屋檐下的宫室,那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朱贵妃的居室。然而,莉莉并没有走向那边,而是默默走在一条缝隙般大小的小道上。
「莉莉。那个,不去向朱贵妃大人请安没事吗?」
「……领受贵妃大人之令,不可于宫中散播讳忌,即刻幽禁。」
对于有罪人嫌疑的雏女,连脸都不想看到。
(怎么会……妃子与雏女,在后宫应该结成了等同于母女的关系才是。)
通告的内容让玲琳受到打击。
若是皇后——黄绢秀,无论玲琳有著怎样的嫌疑,她都会先听下是什么情况的吧。但是,如果玲琳真的犯下罪行,她应该会亲自处置玲琳吧。黄家的人基本都很耿直,爱著彼此坚固的缘分,如果亲人犯下罪行,那就要承担责任亲手杀了对方。
(难道朱贵妃大人,其实是个冷淡的人吗……)
虽是这么想,但提及朱贵妃,任谁都会想到那温柔的下垂眼与平和的笑容,怎么想这印象都对不上。况且玲琳初到雏宫不久,便曾见过贵妃在梨园中亲自伸出手轻轻地移动虫子。从她对虫子投以的温柔视线,果然无法想象她会是个冷酷的人。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这意味著慧月大人在这个朱驹宫只是个如鸿毛般的存在。)
看来前景相当多难呀。
这般一个劲踩著卵石的玲琳,被回廊上的女官们俯视著。
她们感到厌恶似的以袖子遮住脸,又或是偷偷看向这边发出嘲笑。
「啊啊,真臭。」
「真的呢,是不是有老鼠跑到附近了呀。」
「好像有黑老鼠和红老鼠,共两只呢。」
虽说是在后宫里引发骚动,但还真是被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她们穿的也不过是比莉莉浓一层级的铅丹色。连中级女官都明显轻蔑这边的情况,让玲琳非常在意。
如果这里,是玲琳所居住的黄麒宫,那即便是身著藤黄色衣物的上级女官也是
「玲琳大人! 已经十天没发过烧了。为了庆祝我摘来了一朵花。」
「玲琳大人! 下次昏倒的时候,请把我压在身下吧。我肉多您可以安心地倒下来。」
明明会像这样很亲切地和我搭话的。
(……哎呀? 因为太过日常化所以就这么过去了,仔细想想,那样也有些异常吧。)
因为没有比较对象所以没能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们应该是相当的过度保护了吧。尤其是后者那位。
(虽然我有著内心足够坚强的自负,但没怎么传达给她们呢。不,这是自然而然传达过去的事情,如果我能更加自立自强的话呢。不如说……真想尝试一次呢,自立。梦幻般的自给自足努力生活。)
就在黄麒宫的情况,即便玲琳不愿向女官们撒娇,但只要一咳嗽女官们就会「哎呀不得了!」的赶了过来。玲琳对这份忠诚心很欣慰,但其实是想要少许的——不,殷切地,想要更加自立。
黄家自古以来便是供奉土神,一手承担起这个国家开垦事务的一族。面对险峻的土地,仔细又努力的他们,总的来说就是讴歌著耐心与努力,顺带还负责照料。比起被爱,更想去爱。
玲琳也是其中的一员,不,倒不如说身为血脉最浓的本家之人,她是有著相当热血思想的人——但无可奈何,因为黄家那罕见的虚幻风格,很容易被认为是「被保护的一方」。
自立为何呢,这么边思考边走著,忽然,发现周围变暗下来,在前面走著的莉莉停下了脚步。
「新的住房,就在这里。」
玲琳顺著指示的方向望去,睁大了眼睛。
「……这是?」
因为在那里的,是可以称之为废屋的破旧仓库,犹如被大树掩埋般立在该处。
虽然屋顶勉强还在,但墙壁已朽涂漆已破,可以窥见腐烂的木桩。在不能称之为道路与梨园的空间内,遍布著苔藓与杂草,那浓郁的绿色气味令人窒息。
「这地方原本是粮库。话虽如此,在废弃的现今,这地方已经是昆虫和菌类的温床了。」
据说是日光还是温度原因,这一带的杂草很容易就滋长起来,因为管理起来过于麻烦,所以放弃将其作为粮库去使用。背后蔓延开的围墙,是与蓝家坐拥的蓝狐宫交界。换言之,这里可以说是位于朱驹宫尽头之地。
流放。要形容如今的玲琳,不,「朱慧月」的状况,这句话是最贴切的。
「……要住在这里是吗?」
看著随意滋长的杂草,玲琳的声音沙哑,微微颤抖。
「难道,是这里……?」
「——啊啊,是哦。」
得到的回答,是语气粗暴的肯定。
「莉莉?」
对吓了一跳的玲琳,莉莉猛地转过身去,愤怒地用拳头砸向仓库的墙壁。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傲慢,蛮横,想伤害『殿下的蝴蝶』的超级蠢女人,所以才会被赶到这里来的!」
那是相当的——不,对于玲琳是第一次听到的,轻佻的语气。没错,那简直就像是被城外平民百姓操纵了一样。
玲琳比起内容更惊讶于语调,领会到这一点的莉莉,抬起了嘴角。
「你在惊讶什么啊。明明就是你,因为我是卑微的舞女之女而把我当傻瓜的人。不管怎么掩盖,引诱男人的母亲的血也不会消失……像这样践踏我努力的,不是别人,不就是你和这朱家的女官们吗!?一旦我实际表现出本性来就感到害怕,这不是很奇怪吗?」
瞪著这边的眼睛,有著接近琥珀的颜色。深红的头发,淡色的眼睛。像老百姓一样的说话方式。既然能成为女官,肯定是和五家有关联的人,恐怕是朱家的哪个人和舞女发生关系而诞生的孩子吧。
身为侧近的女官的她,却身著最下位——洗朱色衣物,察觉到那原因的玲琳皱起眉头。对方不知是如何理解这行为的,激动起来,又敲了一次墙。
「你想没落是你的自由。但是,别把我也卷进来!过了期限就能领到俸禄了……我就是相信著这点,才一直忍耐著到现在。可是,却要在这样的废屋里,照顾堕为罪人的女人……简直就像叫我去死一样!」
一定是朱贵妃,将住房和大量的女官,从「朱慧月」身边取走了吧。话虽如此,如果连一个女官都不给雏女,就相当于放弃了身为夫人的职务。因此,像挑选牺牲者一样,被挑选出来的便是在女官中处于弱势地位的莉莉。
她那残留有天真的眼中寄宿苛烈的色彩,用手指指著玲琳。
「听好了。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客气了。先说好了。我才不会照顾你。我还留有女官生活的房间。住在这里的只有你。除草,清洁,煮饭,全都由你一个人解决。」
「欸……」
「丑话说在前头,这宫里的女官们谁都不会帮你的。一直以来受你欺虐的我们,知道你没落了都在拍手叫好呢。」
莉莉像是要转换心情似的大口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
「那我就走了。对了,都是因为你,雏宫这七天要进行消灾除厄禁止入内,你要在这里禁闭。朱贵妃大人说了,期限过后的中元节之仪你也可以不用出席了。明白这意思吗?换言之你会一直在这里沉沦下去。时间还很充裕——还请,慢用。」
就这样,吐出会置玲琳于不顾的话语。
而被留下的玲琳,目送著飒爽离去的娇小背影,而后,再次转向仓库。
「……要在这里,生活吗?」
不久,她孤零零地呢喃著。
「在这么棒的地方……!?」
她无意识地在胸前捂住双手,微微颤抖著。
并非哀叹——而是喜·悦·。
对。从刚才开始她就在,对突然降临的「幸运」感到困惑。
「一片草丛!」
玲琳猛地跑了出去,张开双手冲进茂密的草丛中。
沙沙作响的强力感触。多么有拔除的价值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充分发挥这「朱慧月」体力的机会。
「肥沃的泥土!」
然后,拨开草丛,触摸泥土。
湿润带有湿气的土壤,能支撑这么大量的植物,让人感受如母亲般的丰饶。
「然后是——自由!」
最后,她迅速地转过身来。
在小道上,已经没有人在了。有的只是浓郁的绿色与完全宁静的约定好的单间。令人惊讶般的丰富,且不被任何人监视的自由时间。
(呀!呀!我,可以在这里生活吗!?随心所欲地种植草药,做实验,睡觉!既不用被担心饭量,也不会被确认脸色,也不会每次咳嗽就会有人赶过来,能让我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双手掩住嘴,当场轻快地跳了起来。
「啊……已经,不用再遏制声音了呢!」
注意到这点的她,一下子放下了双手。
玲琳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感情的起伏也和常人一样,但如果大声说话的话女官们就会担心,而且贸然兴奋起来也会一不小心就昏过去,所以极力克制情感流露就成了习惯。
但是,若是这个健康的身体,以及这个不为人所见的环境。
「已经,不用再克制也可以了……」
玲琳,轻轻地吐了口气。
能自由地度过——最重要的,是不用被谁担心这一点,对此她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啊,不行。慧月大人是因为憎恨我才替换了身体的。要是我对此感到高兴,那便是践踏了她的意图。」
有著基本想回应别人期待性质的她,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但是——
「但是……这样啊。这个梨园,全部都是我的……呼呼呼」
下个瞬间,被凶猛的大自然夺取目光的她,恍惚地将手放到脸颊上。
黄家是土之一族。是对以一己之力立足于大地之上感到自豪,热爱困难的人。
虽然想著不行,不是这种场合——但是对玲琳而言,眼前的环境,感觉就像是个闪闪发光的宝箱一样。
***
步行在越走越暗的小道上,辰宇皱起了眉头。
(在为光辉火焰所爱的朱家宫内,居然也有这般阴郁的地方。)
他环视著随著离开朱贵妃的宫室后映入眼中保养不齐的梨园,眯起了眼睛。
现在,他只带著可信的太监·文昴,来到朱驹宫监察。
兽寻之仪是严正的,其判决为绝对。被判定无罪的朱慧月,应当与其他雏女有相同待遇,动私刑绝不合理。身为取缔后宫风纪之人,辰宇为了确认是否存在过头的制裁,而前往这个地方。
「无需担心,朱贵妃大人是在四位夫人中,被评价为既温柔又善良的人。说到底,都将那个朱慧月作为雏女收养了。因此……长官,请不要轻易使用鹫纹,未经许可便进入妃子宫中哦。」
太监与嫔妃,绝非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有结党的,也有相互议论对方的失败,扯对方后腿的。
在这种情况下,真怕跟四位夫人中也是稳健派,以太监为对象也成熟应对的朱贵妃为敌,文昴这么哭诉著。
「但是,所谓的温柔,也正是统治力弱。即便不是朱贵妃的意愿,女官们也可能会失控。」
「那时候就是那时候的事了。说到底长官,您有那么热心工作的吗?请快点变回那个说著世间一切皆无趣,拋弃人生,冷酷至极的长官吧。」
「……哦。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看啊!看啊,这种看待垃圾的眼神! 请您将之发挥到自身职务上去。」
辰宇冰冷地俯视他,但这小个子的太监却哭哭啼啼地「呜呜呜」著,也不订正发言。
虽然是个轻浮又想敷衍了事的人,但即便如此文昴也是个思维敏捷,很有才干的人。辰宇叹了口气,转身面向眼前的小道。
卵石铺垫的道路逐渐断绝,道上的杂草也越发显眼。两侧都是草丛,走起来狭窄又不方便,不久后,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涂漆脱落的仓库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真的,把雏女赶到这种地方来了吗?」
「这是女官对著鹫纹的证言,所以应该是这样吧。嗯,是故意被赶到这么凄惨的境遇中,想得到周围人同情的计谋呢,还是说,是传闻中讨厌朱慧月的女官们,看见猎物变弱了而一齐露出了獠牙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过头了。」
虽然与牢房不同有光照,但建筑物几乎都腐朽了。看到虫子在泥巴和潮湿的鞋子旁爬行的辰宇,无意识间将之踩碎。
凶猛滋生的草丛,昆虫。以及看那颜色都令人毛骨悚然的墙壁,恐怕也有菌类吧。
怎么看都不是一位贵族之女可以居住的环境。
在仓库旁,或许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朱慧月吧,一个像是女官的女子背向这边,一个劲地拔著草,能看见的佣人也只有她一个。
她孤零零地坐在草丛中,纤细的背上渗出薄汗,偶尔擦拭额头的身影,甚至令被称为冷血的辰宇也皱起眉头。
「朱慧月并非罪人。这并不是一个正经的人居住的地方。」
「嗯」
对于流露出怜悯之意的辰宇,文昴歪著嘴耸了耸肩。
「长官似乎挺同情朱慧月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吧?」
「什么?」
「我啊,看到这样的景象,比起悲伤更觉得焦躁哦。」
如狐狸般眯细的文昴的眼中,浮现出一股冰冷的情感。
「朱慧月,将玲琳大人推开的嫌疑应该是无罪的吧,但并不是所有的行为就可以不过问了。她是一个愚蠢、傲慢、对弱势地位的人们毫无犹豫地施虐的人。太监,绝不能伤害雏女——她仗著这条荒谬的规矩,我的同僚,或是被治罪,或是被寄予惩罚,因为她而吃了多少苦头。」
愤恨地诉说著的他,指向拔草的少女。
「看,现在,因为她的愚蠢,那个孩子要为此支付代价。而本应被幽禁的本人,却看不见人影。多半是躲在原本的房间里,发出不想出去的尖叫不是吗?我可以跟你打赌哦。」
比起到任半年,而且有著鹫官长身份的辰宇相比,工作资历更长,只是一介太监的文昴,似乎对朱慧月有很深的怨恨。
但是,文昴想要继续诉说的忠言,却意外的突然中断了。
「现在就放著别管吧。不管朱慧月会怎么样,那都是她自作自受。如果看到长官,她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献媚,难缠地粘过来不肯放——」
「哎呀,鹫官长大人! 以及,文昴大人?」
那是因为拔草的女子突然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
「两位安好。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看到那张脸的辰宇和文昴,都睁大了眼睛。
「——朱慧月!?」
「欸?不……啊啊,嗯、是、呢……?」
明明是被叫到名字的她,不知为何开口后又闭上,然后暧昧地点了点头。
肌肤上散落著轻微的雀斑,紧紧抬起的眼角。像个农民一样包起头发的她,看多少次都只能看出是「朱慧月」本人,对此两人难掩动摇。
「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欸?正如您所见的一样,在拔草……」
「拔草」
因为她回答得过于自然,令这边不知不觉就复述了一遍。
察觉到诧异视线的她,像是在找藉口似的举起双手。
「那个,我被告知要住在这里,所以为了能过得舒适些想整顿一下。」
「……侧近的女官怎么了?」
「嗯……是呢,她有事出去了。」
对辰宇低声的询问,她微微游动著视线回答道。不出所料,看来是被女官拋弃没错了。
「朱慧月。有什么想说的吗?」
「欸?」
鹫官是取缔后宫风纪的官吏。如果被施行了过头的制裁,那这次也可以由朱慧月来控告朱家。辰宇这么催促道,但不知为何她很慌张似的捂住脸颊。
「想、想说的吗?那个,有是有的……难得来梨园……还要拔草……嗯,天也马上要黑了,不是今天也可以吧。」
「虽然还没到正午」
「啊啊……现在无需劳烦鹫官长大人和文昴大人出手,就是这个意思啦。你、你看,毕竟是这样的打扮,所以若是还能有机会谈话,改日,届时定当给两位准备茶水!」
「茶水」
这次让文昴都说不出话了。
若只有鹫官长还好说,但请太监喝茶的雏女,就只有被称为天女的黄玲琳了。没想到,在雏宫恶女之名高挂的朱慧月,居然会有这般发言,实在是意想不到。
「嗯,因此呀,是呢,一天……不,几个月……不不不,请再给我几天的时间,那之后我会跟您讲的。能原谅我吗?」
「……啊啊」
途中,虽然觉得话题搞错了,但被浮现出恳求的神色这般询问,所以辰宇也只能点头了。
虽然在旁人看来,被赶到废屋里,被女官拋弃的遭遇相当的凄惨,但如果本人没有求救的话,辰宇也就没有行动的理由。
「好了,那么,耗费百忙之中的两位的时间我也于心不安,我就此失礼了——」
「喂」
辰宇叫住了想要轻描淡写结束掉对话的少女。
「嗯?」
对眨著眼的她,辰宇与文昴不禁面面相觑。
一遇到上位者就献媚,无论何时都高声主张著自己不幸的朱慧月。
这样的她,很乾脆地想赶走特意寻访的鹫官长,出人意料也要有个限度啊。
「那个……什么。有什么,想要的用品吗?」
「想要的用品吗?」
白皙的脸颊完全被泥土弄脏了的女子,像是听到了意料外的发言一样歪了歪头。
「不,藉助鹫官长大人等人的帮助,难得的乐趣就没了……」
「乐趣?」
「我说错话了。我是说若是藉助您的力量,我就太没面子了。」
对于惊讶得皱起眉头的这边,她礼貌地摇了摇头。
对于突然拋出不像是朱慧月会有的殊荣发言,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只是……虽厚颜无耻,但如果能承蒙鹫官长大人的温柔」
但是,不久后女子还是怯生生地提出要求。
看到对方抬起来的视线,文昴就像说著「看吧,果然」似的将目光投向辰宇。
果然,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是演技。
在削弱对方反感的基础上,是想要求女官还是金钱,还是要找朱贵妃说情——
「能给我盐吗?」
「盐?」
「是的。非常幸运的是,这里雨水与番薯都能确保,但是盐就,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精炼出来的……」
这次真的令辰宇他们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典型的蛮横与懒惰的女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盐和油,火种和水瓶,连被判处流放的罪人都会给的。无罪,还是贵为雏女的您,我想应该不至于这都不给的吧。」
「欸!这么简单就行了吗?」
对于文昴叽叽咕咕的回答,女子吃惊地捂住嘴。
对流放者的境遇都表示「这么简单」的她,文昴嗖地转过脸来,鬼鬼祟祟地向辰宇耳语。
「……这个,真的是朱慧月吗?」
「事实上,我从今早开始就在想这个。」
辰宇老实地点了点头,微微眯细眼睛。
「你不觉得那就像黄玲琳一样恬静和谦虚守礼吗?」
「请不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殿下的蝴蝶,柔媚又纤细的玲琳大人,怎么可能会有制盐之类的想法呢!」
一针见血的发言,被非常喜欢玲琳的文昴即刻否定了。
实际上,辰宇也没想过虚幻而低调的「殿下的蝴蝶」会展现出这般粗枝大叶的言行,因此轻易地收回了自己的发言。
「是呢。本人也说过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了。恐怕是在牢里被逼疯,很好地反省过了吧。」
「地牢的力量可真伟大……?」
文昴战战兢兢地看著农民打扮的女子,呢喃道。
看著总是开口讽刺人的部下,完全老实下来的样子,辰宇无意识地扬起嘴角。
(是为什么呢。当扯上这个朱慧月时,只会发生愉快的事。)
就这样,他从能说会道的部下这里,罕见地取得一分。
「那么,文昴。这是在除草的雏·女·本·人·的要求。打赌输了的你,去把盐、油和水瓶,以及火种带来吧。」
辰宇如是说道。
***
莉莉很焦虑。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这也难免,毕竟为了得到至多一篮子的食物,她已经长至半刻钟低著头了。
「求求您了,尚食长大人。料理都由我来做。慧月大人和我,只要两人份的食物,放到这边的篮子里就行了,拜托您了。」
「不过啊,莉莉。虽说是两人份,但对方却是被执行兽寻之仪的朱家之耻。虽说是雏女,但这样的人真的可以算作是一人份吗?那么有需要的就只有你一人的份了。可是啊,主子没得吃,身为女官的你也不能吃呀。所以结果就是连你那一人份的食物也没必要了啊。」
(所以啊,才不是这样吧!)
被称为尚食长,掌管饮食的年长女官,从刚才开始就抱著不耐烦的态度,完全不肯给莉莉食物。她也是被朱慧月辱骂,撞倒,孕育著对慧月的憎恨之人。
但是同时,她对继承移民舞女之血的莉莉也很疏远。
实际上尚食长,不仅不想给慧月,连莉莉的食物也不想给,这点从她眼中浮现的轻蔑神色就能明显知道。
(畜生。从跟那女的一起被赶出来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莉莉保持著深深低下头的姿势,狠狠地咬紧牙关。
对她的欺凌,从她作为女官到雏宫上任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原本作为中级女官应该会给她一件铅丹色衣物的,但扔给她的却是洗朱色的衣物。
「中级以上的女官,能跟后宫外的文官取得交流也是很少见的情况。可不能让一见到男人就去诱惑的舞女之女,还是连语言的不懂的异国百姓,作为朱家的代表站出来呢。」
伴随著,这般轻蔑的话语。
(妈妈,才不是妓女。是技艺卓越,货真价实的舞女……!)
莉莉的母亲,是漂流到号称大陆第一荣华的咏国的戏班子成员。擅长胡旋舞,其如蝴蝶般华丽的舞姿,射中了朱家男子的心。
但是,注重血统的五大家,不允许异国百姓成为家族的媳妇,因此她成为了情妇,被赐予了平民区的宅邸。但是,即便如此,正室也依然对她频繁地刁难,最终她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父亲为她的死而叹息,尽管想接莉莉进入本家,但正室并不允许,结果,莉莉被作为朱家的女官送进了雏宫。
平民区的宅邸也被抢走了。但是,如果能在这里工作三年,就能得到房间与住食,以及俸禄。因此莉莉为了活下去,下定决定前往雏宫。
但是,实际又如何呢。
在性格要强之人居多的朱家,朱贵妃却是以温柔知名的人物,但那也正是懦弱,也不会规劝宫中的欺凌行径。雏女傲慢,女官蛮横,正因如此,这些女人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目标,时常寻找著比自己弱的猎物。而沦为饵食的便是莉莉。
(我才没有卖春。也从来没诱惑过男人。我是咏国人,是名副其实的女官之一……!)
身为努力家的莉莉,在成为女官的准备上,付诸了自身最大的努力。从母亲那继承的高身体能力,无论什么样的举止都很快学会了,靠从父亲那得到的书籍,就那样精通了五经。(五经:一般指儒家典籍《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的合称。)
话虽如此,朱驹宫的女人们看到莉莉那深红色的头发,以及与年纪不相応的膨胀胸口,只会嘲笑她是「只会诱惑男人的无能女人」。
(不甘心……)
莉莉心想著,这里只有敌人。只有些玩弄弱者,蔑视异端,犹如杂碎的女人。
(但是,现在,必须要确保下食物。)
一直在平民区过著节俭生活的莉莉,清楚食物要比自尊更为重要。
虽然对慧月像那样子厉声说了,但其实并没有肯和莉莉分享住食的女官。如果在这里得不到食物,那么比起身为雏女的慧月,会饿死的是莉莉这边。
但是,拼死的祈求也不过是徒劳,尚食长到底还是讲著「不去准备晚膳不行了呢」离开了。
抓著对方襦裙的莉莉,最后还是被粗暴地甩开。
「……畜生」
被独自留在回廊的莉莉,低沉地吐出一声。
没法指望朱驹宫施舍了。那样的话,就只能去别的宫殿祈求慈悲了。
最近的,以宫人的人格而言是很想去依靠西邻的黄麒宫,但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认为黄家的人会肯帮助朱家的女官。这样一来,就是东邻的蓝狐宫了吧。
要去其他家宫殿,有必要先通过中央的雏宫。基本上是禁止其他家的人进入的宫殿,要怎么才能进入呢?莉莉一边苦恼著一边走著。
「喂」
才刚能看见雏宫屋顶,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身著一身白练色衣服的女子。
(白练色……金家的上级女官吗,为什么?)
因为用团扇遮住了脸,所以不知道是谁,但从对方的衣服判断是上位者的莉莉,迅速地跪下。
「有什么事吗,白练大人。」
在不知道名字的时候,将对方身著的颜色作为官职名来称呼是习俗。
白练女子于团扇的另一边呼呼地微笑著。
「毕竟天也快黑了,所以我只说一件事。可怜的洗朱呀,你,不想成为金家的女官吗?」
「啊?」
意料之外的劝诱。
因为过于动摇而闭上了嘴,对方就像是体谅这样的她一样开始说明。
「对朱慧月的处分我已经听说了。你,被卷入其中了吧?虽为舞女之女,但这份出身也并非你所愿……太可怜了。我家雏女,聪明的金清佳大人对此感到痛心。」
虽然对于对方一开始就看不起母亲职业的态度感到反感,但对那内容却很在意。
见莉莉保持著沉默,女子流利地继续说著。
「因此呀,以某件事作为条件,给你一件白鼠衣吧。你,也不是对朱家抱有强烈的忠诚心的吧?」
「白鼠……?」
说到白鼠色,那是金家中级女官所著颜色。虽然因这破格的提议而睁大眼睛,但更在意的是「条件」那边,莉莉小心翼翼地开口。
「请问,条件是什么呢?」
「很简单的事哦。只要欺压你家主子,朱慧月就可以了。」
「哈?」
这也是意料之外的发言,对此莉莉皱起眉头。别家的人,为何想为黄玲琳报仇呢?
对她那惊讶的样子,白练女官像是蔑视她理解力差似的哼的一声,而后又以柔媚的语气开口说道「听好了」。
「黄玲琳大人乃是『殿下的蝴蝶』。殿下深深地宠爱著她,这点连幼童都能明白。但是,像你家主子那般嫉妒伤害她的行为,乃是下策中的下策。若是真想博得殿下宠爱,主动向玲琳大人屈膝,向她效忠便是。」
换言之,此乃通过强力打压朱慧月给别人看,以此演出来表明金家是玲琳派。
金家,顾名思义,自古以来便一手承包了黄金的产出,以此巩固了咏国经济要领的地位。如同天生的商人一样,他们中许多人喜欢以理性与现实行动。
虽说只要是个女人都会仰慕文武双全的尧明,但若是金家的雏女,确实会在冷静的计算基础上,敢于去瞄准第二宝座,理解了这点的莉莉点了点头。
「别家的人是不能进入他家宫内的,而雏宫还有七天消灾除厄的仪式。这期间,对朱慧月的欺压只能交给朱家的人。但是」
白练女子在团扇后呼呼呼地笑著。
「当知道这一切,都是出于金家之手时,朱家的女人们,以及错失先机的其他家女人们,会有多懊悔呢。」
「……要是制裁过度,会被鹫官大人问罪的。」
「都已经把人家赶到废屋去的你们,事到如此还说什么呢。没事的,鹫官那边给点小钱就能了事。」
其语气毫不动摇。
女子,将头上插著的发簪拔出,推给莉莉。以银为基础镶嵌著珍珠。从五行思想来看,的确是金家女子会喜欢的设计。
「我是金家的雅容。明日开始每逢这个时辰,若是你能在这里汇报朱慧月的待遇,那就给你奖赏吧。七日之后,便会赐予你白鼠衣。」
看著发簪陷入沉思的莉莉,见此女子「对你而言,这个比较好吗?」说著,这次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麻袋。
袋中,有著两合*左右的米。那是不亚于白练衣的美丽的精米,是上等的米。(合:日本度量衡制尺贯法中的体积单位,1升的十分之一或坪或步的十分之一。)
看到莉莉咕噜地咽下口水,女子轻蔑地笑著,将发簪放入袋中,强推给她。
「明日会准备多一倍的量。要收下吗?」
「……是的。」
莉莉最终还是收下了。
女子满意地笑了笑,迅速地转身离去。
目送著消失于雏宫阴暗处的背影,莉莉抱紧了小麻袋。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这是为了活下去。
再说了,欺压朱慧月这种事,对朱家的人来说就算没被拜托都会干的。莉莉早已放弃照顾她了。将之一天一次,犹如闲话一般跟其他家的女官说一遍。若是因此能逃出朱驹宫,甚至能得到白鼠衣的话。
莉莉像是要甩去思绪似的吐出一口气,迅速地踏上归路。
天快黑了。最好是在那之前把米煮熟。
(我能靠自力生火所以还算好。那个女人,现在正被草丛和虫子包围的地方放声大哭了吧。)
莉莉脑中环绕著挖苦的思绪,扬起了嘴角。这么说来,也曾被她以不喜欢这眼神为理由,赶到冬日的梨园来著。
心情不错。米煮熟了,一定要在那个女人面前吃。如果肯把头贴到泥土上道歉的话,倒是可以分她一口。
「哼哼,把以前的帐一起算上,要让她哭丧著脸。」
她就这样振奋著,前往慧月等候著的仓库,但是——
「啊,欢迎回来,莉莉!你回来啦。」
莉莉的计划,自踏入这个场所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崩塌了。
要说为何,那是因为本应在杂草与废屋前绝望的女人,正笑嘻嘻地取下包住头发的布向这边打招呼。
「……哈?」
「我刚把番薯炸完。之后呢,油菜也要炒一下。好了,快趁热吃吧。」
「哈?」
究竟是为什么,本应哭丧著脸的朱慧月,会熟练地做著料理呢。
「啊!还有呢,还有呢,请看!梨园的整备已经完成一半了。」
甚至于,午前还荒废的用地,如今已有一半除草完了。
不,不仅如此,连树枝都被整理出来,按粗细分类好,土地上也隔三差五地作成垄。(垄:埂子,田埂,乃是田间种植作物的土行中间以土高高填起来,高于两侧土地)
眼前的女子骄傲地挺起胸膛,牵著莉莉的手引路到垄处。
「因为各种各样的蔬菜和水果混在一起了,所以按科目进行了移植。从这开始从左到右依次是番薯啦,韭菜啦,瓜啦,还有油菜——」
「等、等会!」
莉莉马上甩开了她的手。
「等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欸?」
「为什么,能从荒废的废墟里,拿出番薯和瓜啊!你,用了道术吗!?」
「哎呀,莉莉真是的。对·我·来·说·,道术是用不了的啦。」
然而,女子咯咯地愉快地笑了。
只听过她尖叫或辱骂声的莉莉,被她那流露出品性良好的可爱笑声吓了一跳。
「只是,极好的幸运重叠在一起而已。这里,是原食料库对吧?在这里被丢掉的食料,在阳光和湿气的帮助下,暗自发芽了。」
「哈!?」
「真的是,不管哪一个都有著惊人的生命力呢……这个地方也是跟掌司木的蓝家交界地,或许,充满了能培育植物的气吧。真是个犹如乐园的地方呢。」
女子感慨地点了点头,对衣服下摆被弄脏毫不在意似的弯下腰来,怜爱地抚摸著土地。
莉莉惊呆了。
「怎么可能……因为这里是,有名的昆虫和恐怖的菌类滋生的地方啊……」
「菌!对了,菌!黑穗菌又起到了很棒的作用——」
女子满脸笑容,跑到一片潮湿泥泞的地方去。回来时那手上,握著茎部特别肥大的草。
「请看。青菰那漂亮的菰角!既可以吃,又能做成眉笔,真是谢天谢地。好。今天把这个也炒了吧。」
莉莉并不知道,特定的草幼苗被黑穗菌感染后,会变成犹如竹笋一般口感的蔬菜。虽说是出身平民区有生活能力的人,但她也从未参与过蔬菜的栽培。
「什……什、什……」
「啊啊。我能有机会一个接一个实践至今为止从书上学到的知识,这是何等的幸福呀。这便是,挑战的喜悦……啊啊,无尽的体力……」
原本长期浮现献媚神色的眼睛如今闪闪发亮,女子,一脸恍惚地注视著自己的双臂。
而后又吓了一跳似的,
「番薯!」
这么喊了声,慌慌张张地转身面向莉莉。
「好了,会冷掉的。早点开动炸番薯吧。我,即便如此也要使用油,拋开理性撒上盐,不去在意胸闷的问题,随心所欲地大吃特吃,这就是我的梦想。来吧,莉莉!与梦想一同开动!」
虽然她强有力地伸出手来,但老实说,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弄到盐和油的……?」
「包括整套厨具在内,是亲切的鹫官长大人赐予的。盐嘛,虽然觉得到时候挤点眼泪就会有咸味了所以不应该要盐的……但还是想好好地撒一次盐,果然在这点上撒娇是对的呢。」
「不,你那坚韧的想法是从哪来的!?」
靠眼泪来调味什么的,这离谱的思考回路根本理解不了,莉莉不禁叫出声。
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朱慧月。
(这家伙……是怎么了嘛。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那么,是被怨灵附身了吗,还是失去理智了?不,才不会有如此生命力溢出的怨灵呢,恐怕是后者吧。若是寻常女子,被关入牢内,无需几个时辰便会失去理智变得奇怪。
「你,真的是朱慧月吗……?若是有什么企图,劝你吐露乾净了。」
为了慎重起见才问了句,但对方不知为何,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始祖神哟。在您伸出救援之手之前,还请原谅如今无论如何都想吃炸番薯的我吧。」
她小声地嘀咕著些什么。
「说什么呢?喂——」
「在乞巧节之夜的最后,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现在,能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便只有这些了。」
莉莉刚想追问,但在张开嘴的瞬间,对方就把炸番薯塞了进来。
「好啦,莉莉。啊——」
「啊唔!」
刚炸好的,一口大小的番薯一个劲的热,用牙尖将之咬开,转瞬间,口中便充满了黏糊糊的番薯的感触。略微下多了些的盐,番薯的味道与油的美味牢牢融合在一起,令莉莉不由地睁大双眼。
「嗯——!不、不得了呢……!这个,比预想的还要……!」
对方也刚吃了番薯,双手贴在脸上摇动著。
「啊,至福……就算闻到油的味道,胸口也不会难受!多少都吃得下……!不,我能猛灌!我,能猛灌炸番薯!」
看来是相当钟意的样子。
脸颊泛红,眼睛湿润著,点了好几次头的女子,莉莉无语地看著她。
(到底是怎么了……)
完全不知道朱慧月身上发生了什么。
要说唯一知道的,那便是——
(我……能让这个女人绝望吗……?)
白练女子吩咐的,本应很简单的任务,看著似乎非常困难。
「接下来是油菜哦!来吧,打起精神来!」
在精心整备的梨园的一处角落里,为了显摆而带来的米饭,已经失去热气完全变凉了。
*尻文字:借后背靠扭动腰部及臀描绘文字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