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鸣清亮高亢。
假使不是熟知昆虫,真不会联想到那是虫子的叫声。
三伏天的艳阳热辣辣地照射在庭园的竹林间,淡绿色的光影洒满一地。
关根秋坐在自家迥廊里,一边吃着母亲做的柠檬冰激凌,一边发着杲。
关根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司法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法官,家族中从事法律相关事业的亲戚举不胜举。
在这个纯日本式的古老建筑里,秋最喜欢这个被磨得漆黑的宽大回廊。特别是在夏天,打开落地门,倾听着风过竹林的“飒飒”声响,看着游移不定的闪烁光斑,就能打发漫长的时光,这是他从小到大最惬意的享受了。
暑假已经过了两星期,但考生的暑假却是一场预备战役,天天没完没了的讲座和模拟考,真是标准的高三生活啊。好不容易轮到今天没有安排,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不知不觉,距离那天看到那个碑文已有近两个月,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加藤送来的钥匙也一直躺在房间的书桌抽屉里面。
其实,打从暑假开始,秋和由纪夫、雅子还有沙世子四个人差不多是成天聚在一起了。
一起的时候,当然不会触及“小夜子传说”的话题,就是和由纪夫单独相处时也不再谈论。秋没有告诉由纪夫黑色纪念碑上刻着的名字,反正加藤还没回到学校,也许由纪夫认为那个游戏已经结束了。
四个人一起的愉快暑假,一边准备大学考的复习,一边秋还在胡思乱想着津村沙世子的真面目,对于是否担任“小夜子”的事还在犹豫。哥哥和姐姐都和这个“小夜子”有关联,老早他就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隐约觉得与“小夜子”很有缘分。不过真轮到他亲自上阵还是会有矛盾,比起主角他更愿意当个观察者。
也许,让它就此完结会更好。事实上,今年的“小夜子”——加藤已经不能动弹了。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真的会如愿结束吗?
“喵,”叫黑兵卫的小猫绕在秋的膝盖边。
“嘿,傻猫!这么热的天可不要凑热闹呀。”
黑兵卫倒是一副无辜模样,蹭蹭地就爬上了靠秋的膝盖,心满意足地躺下了。正如秋喜欢这个套廊,黑兵卫似乎最喜欢秋盘起的膝盖。
“哎呀,热死了。”
无计可施的秋只能把快要化掉的冰激凌放进嘴里。
这时,门外传来停车声,“哐瞠”的关车门声,正门被拉开的“嘎啦嘎啦”声,母亲有些惊讶的招呼声,慢慢地在走廊里步行而来的脚步声——
“喔,秋在家呀。”
进门的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的父亲——关根多佳雄。
秋和父亲一样,都是大个子。可是父亲的身材在他那个年纪来说算是非常少见的。此时,他正慢慢、静静地弯下巨大的身体走进房间。这个说话慢条斯理,戴着明治文豪那样的小圆镜片眼镜的父亲,虽然脾气难以捉摸,却有着很强的存在感。他总是忙忙碌碌的,打从秋出生起就基本上不着家,秋和哥哥姐姐的年龄相差很大,按父亲的年龄甚至可以被叫做祖父了。秋对这位父亲非常地尊敬。
“哎呀,爸爸难得这时间回家呀。”
“正好闲着,热得慌,所以就回来了。喔,秋在吃好吃的呀,老婆,我也要这个。”
父亲在秋的旁边坐了下来,黑兵卫对着一家之主扬起了欢迎的喵叫。
“老公,今天早点吃晚饭,冰激凌就少吃点吧。”
身材矮小的母亲端着放有一杯冰激凌的托盘,“啪嗒啪嗒”地拖着小碎步进来。好吃甜食的父亲常常受到她的管制,所以只能暗地里藏些甜点羊羹什么的偷偷地吃。
眼前这只玻璃杯里的冰激凌确实少得可怜。
“真小气。”
父亲一边孩子气地表示不满,一边忙不迭地把冰激凌放到了嘴里。
看到父亲快活的表情,秋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要是告诉父亲“小夜子”的故事,他会说什么呢?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原原本本地把“小夜子”的前后经过告诉了父亲,包括津村沙世子这位神秘少女的情况。不过略去了“小夜子”被委托给自己,还有刻着名字的黑色纪念碑等等细节。
父亲缄口不语,一边舔着冰激凌一边认真地倾听着。
“关于这个女孩您怎么认为呢?”
“唔……”
父亲轻轻抬了抬眼镜片,看着秋。
“那是‘客人’呀。”
“‘客人’?”
“自古就流传着关于神灵乔装扮成旅客来访的故事,所以,有些乡村至今不还保留着那种过分热情地款待那些陌生人或者旅行者的风俗嘛。他们会怀疑说对方是不是恰巧正是神仙的化身呀!”
“那只是民间传说,事实上她只是一位转校生嘛。”
“确实只是个转校生,但从你们的眼里看不就是个陌生的外来者吗?当你们视她为‘客人’的时候,她就真正地担负起了那种身份呀。”
“那‘客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呢?”
“是啊,为什么呢?那可能是永恒的主题呀。也许是来试探你们的吧。”
“试探什么呢?”
“不知道。”
“您这样说让我觉得很困扰啊。”
细竹的叶子“哗啦”一下纷纷上扬又坠下,一阵风刮了过去。
津村沙世子是“客人”吗?为了什么出现在这所学校呢?试探什么呢?难道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我们不过是平凡的高中生,那种“客人”有来的必要吗?
清风拂面,秋不停地思考。
“但是——”
半晌,父亲又开口道,秋转头看向他。
“要真是有像你说的那么漂亮的‘客人’,我也想见一见呀,秋,有机会把她带到家里来玩。”
“啊?”
秋有些惊愕,不过,父亲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提议。
这个夏天酷热难当,日子沉闷难熬。
后期补习开始了,四个人成天地喝茶闲聊,尽说些漫无边际的无聊话,像孩提时代的记忆、年级里的八卦新闻、热衷的电视节目等等,虽是瞎扯,却一点也不觉得腻烦。就像上了发条似的滔滔不绝,芝麻大的事也能爆笑不已,你一言我一语,多说点,再多说点,就怕夏季太短来不及倾诉。大家似乎不想浪费半点分秒,整日整日地相约共处。
我们干吗这么拼命呀?
由纪夫觉得心浮气躁,但同时,对现状又甘之如饴。对于四个人渡过的这个夏天惟一感受就是“完美”。虽然也想和雅子独处,却隐约感到四人共同的时刻更为重要和特别的。而且,他明白,难得再有如此美妙的共处时光,就算日后成了大学生彼此再见,恐怕也再难追寻如此契合的一体感,大概也不可能重现今日今时四个人各得其所、各享其乐的天然满足感。
那也是四个人不约而同都拥有的心思。
夏季补习也迎来了最后一天,暑假还剩下五天。
情愿一直补习呀,至少还可以天天在一起,等到了新学期开始,就不能这样每天碰面了吧。
雅子终觉得有些落寞。
补习结束了,四个人喝着罐装咖啡朝外走去,不想分开,于是慢吞吞地走着。
“我说……”秋唐突地开始说,“这个月二十九号的晚上,你们来我家玩吧?”
“哎?秋的家?”
“对呀,我老爸说很想见见我的朋友。”
不但将父亲的提议当真了,竟然还定了日期,话一出口,秋也不禁苦笑。
“来吧,来吧。老爸超级固执的,你们不去他不会罢休的。由纪夫很熟了,见不见无所谓啦。主要是想看一看年轻的女孩哟。”
“秋的家可大了呀,有竹林庭园,有池塘鲤鱼,还有只黑猫呢。对了,秋的老爸也很有意思。”
“确实是个奇怪的老头。”
秋苦笑着附和。
“而且妈妈会准备一些简单的烧烤,拜托大家就来陪陪老人家吧。”
“喂喂——”
突然,沙世子大声地叫道。
“那就趁着暑假的尾声,索性大家都带上便当,一起到海边玩上一整天,晚上直接冲到关根君的家里去。”
“太棒了,去吧去吧!”
雅子也兴致高昂地表示赞同。
“便当就让我和雅子准备——雅子,唐泽的便当就拜托啦!”
说完,沙世子扫了一眼雅子。
“嗳……”
雅子做起了鬼脸。
“嚯,这小姑娘最近开始反抗了哟。”
“我说,你们不如穿泳装吧?”
由纪夫开始瞎起哄。
“你是傻瓜吗?现在都到夏末了,谁还下海游泳呢。眺望着大海,优雅地吃brunch,这才时髦呢。”
“光吃饭有什么意思。”由纪夫小声反驳。
“那就约十一点,在车站的北检票口见面喽。”
秋总结发言,不再跟他们哕嗦。
那一天确实像一个夏日终了的日子。
仍旧是夏日里的万里无云,天空却不再清澈透亮,而是笼罩着一层薄纱一样,有一种欢乐时光一去不返的忧愁。
没有时间合适的电车,只好乘上空荡荡的公交车前往海边。四个人并排坐在大巴的最后排座位上。
“我们这样像不像《毕业生》(※《毕业生》(The Graduate),一九六七年美国上映的电影。)的最后一幕啊?”
沙世子嬉笑着。
“《毕业生》的最后一幕,可是只有两个人——我说,你戴的那是什么怪帽子啊?”
“真是的,哪里怪啊!岁月不饶人呀,得防着点紫外线呀。”
“哈哈。”
四个人坐在大巴口,舒适地晃前晃后。驾驶员座位前面的玻璃窗映出公路的风景,如同坐在电影院最后的位子上看电影一样。
“到海边的路真是舒坦呀。”
雅子抱着篮球喃喃自语。
“是啊。”
由纪夫附和道。
“有时走在大街上就会猜想:这条路会不会通往大海呢?路过‘碧阳卡’的时候也总觉得,这条路的尽头一定是大海呀!”
“我也是呢,那里真的给人海的联想。”
“真奇怪呀!”
暑假最后一个星期六,海边比想像的要安静,特别是他们现在来到的岩石礁防波堤上,基本上就看不到人影。
“沙滩那儿好像有自动售货机,我去买饮料。”
“我也去,我也去。”
雅子跟着由纪夫一块儿站了起来。
“我要乌龙茶。”
沙世子一边铺着野餐垫一边举手示意。
“我要啤酒。”
秋也举起了手。
“秋,你拿着那一个角。”
“没问题。”
两个人拎着垫布的两角,想平整地铺在防波堤上,可是风来风往,总也弄不好。
“看我的——”
穿着青紫双拼方格连衣裙的沙世子脱下了凉鞋,一脚踏在垫布上想压住中间。
“哇,姑娘家那么粗鲁啊。”
“别一直盯着我的脚看,快拿块石头放到我踩着的地方。”
“嘿嘿,难得春光偶露嘛。”
“别贫嘴,那个角也要放。”
好不容易把垫布搞定,两个人开始准备“盛宴”了。
“哇……好丰富呀,津村的妈妈真是辛苦了。”
“喂,喂!你可真不招人喜欢,这可是我大清早起床做的!”
“啊,我讨厌泡菜。”
“那就别吃。”
“到底是谁说话不招人喜欢啊?”
“我是实话实说而已。像我这样心直口快,其实挺可爱的吧。谁像你啊,老是一声不吭冷眼旁观的。那才没意思!”
秋一愣。
“糟糕——没想到被我看穿了吧?我可是有通天眼,会读心术,了不得的SAYOKO哟。”
“哈,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样做有意思嘛,那么专心地观察着班上的同学?”
一脸尴尬的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又不想在沙世子清澄坦爽的注视下认输,只好勉强地辩解。
“我也不知道呀,也许是喜欢摄影吧。我喜欢拍人群聚集的场景,当人们全神贯注地干着什么,完全不在意我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这时,我就觉得我是处在另外的世界,可以安心地进行拍摄。”
“咦?真难理解啊!”沙世子对他的回答很意外,“也就是遗世独立啊!是有人群恐惧症吗?讨厌别人触及你的内心世界?还是害怕自己随波逐流,变得平凡庸碌呢?或者仅仅是无聊的自尊心?”
“这个,好像都有一点吧。”
两人沉默了,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大海。
“大海的颜色好奇异啊!怎么这样地变化多端呢?”
沙世子一脸梦幻地看着海面。
“因为水温不同吧。”
秋很没情趣地回答,沙世子显得很失望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懂浪漫的木头。”
两个人嚼着芹菜,默默无语地眺望着大海。
“今年的夏天真的很愉快!”
沙世子仍然遥视着大海轻叹道。
“要是能平安无事结束就好了。”
“嗯?”
秋看着沙世子的侧脸。
“嗨,我们在这里。”
忽然,沙世子扬起手,欢快地招呼着从远处走来的由纪夫和雅子,打断了刚想开口询问的秋,他也没功夫继续猜想沙世子话里的意思,野餐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时间在欢乐中流逝。
赶在日落之前,四个人回到了车站。
“我先打电话回家,待会儿还得帮老妈办点事。我们就六点在校门口碰面吧,从学校去我家还相对近些。”
“那正好,我也要去拿县运动会的照片。”
“那我们就去准备拜访的礼物好了,‘潮村’的布丁蛋糕怎么样?”
“赞成,可是‘潮村’是不是远了点呀?”
由纪夫从口袋里掏出了自行车的钥匙。
“我的自行车就停在那儿,你们骑去吧。啊,你们两个人可别压坏它哟!”
呸,呸!臭男生真是过分!才不会压坏这破破烂烂的车子。沙世子和雅子气呼呼地跨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骑远了。
“啊,沙世子还挺重的嘛。”
“谁说的!这不是上坡么,所以才感到重哟。”
雅子呼哧呼哧地蹬着车爬上了通向学校的坡,虽然不算太陡,但因为坡道很长,载人骑车的话真是挺累的。
忽然,坡上出现一群男孩子的身影,她暗叫不妙。
——正是那群一直纠缠着沙世子的邻校男生。
都是些素行不良的小混混,一直听闻他们欺侮女生的恶劣事件。
走夜路偏逢鬼,真是倒霉透顶在这种地方碰个正着!
雅子心“呼呼”地躁动起来——老天保佑!没看到我们,没看到我们!
坡道已经上到一半,掉头也不可能了,雅子强装平静,奋力地蹬着车想尽快越过那群少年,可是他们的反应更快。已经认出沙世子的他们,立刻分散包抄,堵在自行车前面,不让她们通过。
“唷,怎么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看看这篮球、草帽的,愉快的夏令营啊。不如让我们加入吧?哥哥们也想有个快乐的假期呀!”
挡在面前的像是那群人的老大,一脸轻薄无耻,装模作样地调戏。
这些混蛋是喝多了吧。
雅子看着少年们的脸,心里绝望了。
他们醉了,又仗着人多势众而气焰嚣张,现在逮到了沙世子,真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呀——雅子又气又急,脸变得通红,极其厌恶地对着这群无耻下流的小流氓。
沙世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静静地迎着那个老大恶心的注视。
“沙世子小姐总是冷若冰霜不理人,今天无论如何要给个面子啊。”
“啊!有车。”
沙世子指着他们身后惊叫,少年们一愣,本能地躲避到一边。就在此时,沙世子跳下后座狠命推着雅子的身体,雅子顺势借力向前骑着。
“快骑!”
沙世子厉声催促,雅子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地蹬着自行车。
叫老师!不,找唐泽他们和警察来!怎么办,沙世子怎么办?啊啊,老天爷!
“呸,那女孩我也挺喜欢的说——”
吐了口唾沫,闪在一边的少年再次围绕到沙世子边上。共有五个人。
“不过,既然沙世子小姐有此雅量,那就一个人好好地满足我们吧。”
他们嬉皮笑脸、色迷迷地瞄着沙世子穿着无袖上衣里露出的白皙手臂。
一声不吭站着的沙世子突然莞而一笑。
“——真是的,难得人家想安安静静地渡过这个夏天。”
说完,迅速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少年们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
沙世子回头冷笑道:“磨蹭什么?那里更安静不好吗?难道你们不想?快点!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少年们呆呆地猫着腰跟了过去。
沙世子在前面加快了步伐。
走过坡道和国道旁的石阶,她迅速拨开撩面的夏季野草还有已经变色的白山竹,飞快地朝更深更荒芜的河岸深处走去——没有人迹。她的步伐坚定,似乎清晰地知道自己该去的地方,目的地在哪里。
萧瑟的河岸处吹起了晚风,裸露的肌肤受到一阵寒意,夜幕就要降临了。
沙世子迅速转过身来背对着河岸。
“这一带还保留着自然风貌啊。”
沙世子的背迎着从河面吹来的风,脸上挂着微笑。
少年们完全被她弄糊涂了,相互对视,不知该如何是好。
夕阳慢慢沉没,黑夜一点点侵吞着天地万物,可是,只有沙世子的脸像是被明灯照耀,浮现出白色的光芒。她那幽潭似的瞳仁,带着深邃的魔力。这时候静静伫立的沙世子在那些少年们的眼中变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风变得强劲起来。
沙世子身后茂密的山白竹丛中,发出“沙沙”的吵闹声。
“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之后,就会跑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哟!各种各样的生物,喂——没听说过吗?”
沙世子仰望着天空,唱歌似的说着。
风拍打着山白竹继续“沙沙”作响,波浪般翻滚的小竹叶子,将白色干枯的叶片内里翻上正面。那种白色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哗”——猛然一股风过,沙世子的脸顿时被拂动的秀发遮盖。
就在这个时候,“沙”——那不是风,有其他的声响是从山白竹丛中传来。
“沙沙”,“沙沙”,交替重叠,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就在身旁发出了低声的吼叫——
飞驰而来的雅子面无血色、哭哭啼啼,秋他们听了她的叙述后,立马叫人先通知警察,然后匆忙赶往出事地。半途幸运地碰上了学校篮球队的顾问吉田,于是四个人一路狂奔。只是,这时距离雅子离开沙世子已经半小时了。
——要是能平安无事结束就好了呀。
秋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沙世子的声音。
难道不能平安无事地结束吗,津村?
秋在心中强烈地反问。
空无一人的坡道上,沙世子的篮球滚落在一边。
“他们跑到哪儿去了?”
四个人仔细地分头搜寻起来。
站在国道的大桥上,雅子手指着远方惊叫道。
“沙世子的草帽在那里!”
没错,那顶宽沿的套在河岸边石堆上的帽子,正是沙世子的帽子。
“在岸边。”
吉田老师首当其冲,一路跑向岸边,另外三人紧随其后,跟着跑下几近崩裂的石阶。
四周在橘黄色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很昏暗,夏季高耸的草木疯长,阻碍了视线。于是,他们放慢了脚步,保持警戒。
强劲的风迎面扑来,吉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血腥味。跟在后面的三人也注意到了那气味,一时间茫然失措。
突然,吉田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啊——”
踉踉跄跄的吉田,差点被自己脚边的东西吓晕,忙不迭跳到汀一旁。
参差不齐的草丛间,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在蠕动着。
“救……”手的主人努力地要说什么。
“救命……狗……”
吉田他们倒抽一口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四周充斥着鲜血的味道,他们惊疑不定地朝草丛深处探去。
“别看,花宫!”
由纪夫突然挡在雅子前面。
眼前骨碌碌滚落着几个鲜血淋漓的肉团,每一个都凄惨地呻吟着,在微微地蠕动。岸边的石头被暗红色染得斑斑驳驳,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们像被洒水管喷洒出去一样,散落在四处。
“——沙世子呢?”
雅子蜷缩在由纪夫的背后,颤抖地询问。已经在心里千百遍地告诫自己要镇静、镇静,可嘴唇还是没用地哆嗦个不停。
由纪夫没有回答,像块石头一样僵立在那里。
雅子抓住由纪夫已被冷汗浸透的衬衫摇晃着。
“喂,沙世子呢?快告诉我!”
远处,警车拉响了警笛正驶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