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不会觉得大家今天格外认真吗?」
库露耶露带着冷笑从校舍的窗户眺望校园。早上七点半,因为是竞技大会前一天,所以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暂停。
和蜜欧、奈特约好要进行名咏练习,结果到学校一看……
校园里已经挤满了学生。以密度来说,若是学生们张开双手,肯定会碰到对方的指尖。这样根本无法进行名咏练习。
「你看,那边也很惊人喔。」
望向奈特手指的方向。迎宾的正门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汽球及花束,步道上满是彩色胶带及锻带,里面是以七种颜色装饰的正门。在做得这么明显之后,反倒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一切的一切,不管朝哪里看都是虹色,清楚地表达出做这些装饰的学生意图。
「让你们久等了。咦,我迟到了吗?」
『迟到三十分钟。』
待在奈特肩膀上的晰蜴,简短地对喘着气进入教室的蜜欧抛出这句话。
「因为今天来上学的路上非常拥挤呢!虽然大部分都是穿我们学校制服的人,不过为什么今天大家都这么早来呢?」
──原因就是你吧!不过当然,事到如今也不想提醒她这一点了。
「练习怎么办?」
奈特用双手重新抱好原本待在肩膀上的晰蜴。
「这样子没办法练习吧?似乎是有某人盛大地宣传过了。」
「说得也是。似乎会很盛大呢,真令人期待!」
蜜欧一派轻松的口吻……这样的少根筋实在令人无言。
尽管就站在旁边瞪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不过她也没有发现。
2
「明天就是竞技大会了。这场活动结束之后,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因为是最后的总结,所以大家要加油喔。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吗?」
凯特老师一手拿着点名簿,一边打开教室的窗户。
「对了对了,有个大消息。虽然本校的竞技大会每年都会邀请著名的名咏士前来参观,不过明天要来的人是──」
「老师,你的消息太慢了啦!那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坐在后座的艾达兴高采烈地插话。少女将昨天逼问蜜欧时拿的叉子换成了笔,向自己的老师炫耀。
「……我就知道。」
原本要宣布的宝贵消息被抢先一步揭晓,依然交叉着手臂的凯特老师失望地垂下头。
「不过,校长要我转告大家,我好歹还是说一下。总之,明天虹色名咏士凯因兹先生也会来观赏大家的表演。除了各个奖项之外,他似乎还会颁发特别奖,所以敬请期待。」
虹色名咏士要亲自颁奖!
教室里一片欢声雷动。库露耶露朝身后瞄了一眼,发现蜜欧、艾达和桑吉丝都握拳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姿势,看来她们似乎真心想得到那个奖。
……可是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昨天那种不择手段的高年级生啊!
被害者本人是怎么想的呢──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发现坐在教室角落的奈特似乎正慌慌张张地想把自己的书包阖上。反正一定是那只会飞的晰蜴终于按捺不住,想从包包里跑出来大闹了吧!
「呐,库露耶露。」
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是桑吉丝的手。她的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看来似乎是只在女生之间传递的纸条。「继续往前传!」库露耶露对这句低声的指示轻轻地点头。
内容有九成就如库露耶露的预料,是询问大家要不要趁布置的时间偷溜出去,到虹色名咏士下榻的来宾房去看看。
……唔,我是可以了解大家的心情啦。
自己已经见过他一次了,而且也聊过两、三句,然而大部分的学生连他的人都还没见过,会好奇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我不去好吗?库露耶露没在纸条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将纸条继续往前传。
因为上面没有蜜欧的名字。虽然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谢,不过明天也还来得及道谢。一个不小心让他记住长相和名字的话,万一在竞技大会上失败,或许会造成反效果。这才叫得不偿失。
「那么,就麻烦大家布置了。为了要讨论明天的事,所以我今天会很忙,没办法帮忙布置,不过大家要加油喔。」
因为今天是竞技大会的前一天,所以全体学生都会开始着手布置校舍。尽管要布置哪里早就已经分配好了,不过倘若觉得人手不够也可以自由移动。说起来,可以自由移动这点才是问题所在。
……大家会朝哪方面加油,我可不敢保证。
库露耶露小声地对级任老师这么说。
──────
「叩叩」,校长室的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打扰了。」
这个声音让校长抬起头来。
身穿纯白套装的女老师恭恭敬敬地打开门。
「是安妮啊。」
散发着文静气息的女性微微点头,手上拿着几份文件。
「竞技大会的行程已经完成了……实在是非常对不起,都到了前一天才排出来。」
「不、不,不要紧。」
时间表、来宾、司仪,大致确认了重要的事项。
来宾名单的最后有虹色名咏士的名字。是因为要紧急加入他这个突然参加的来宾姓名,所以才会延迟提交行程表吧?
「对了,学生的情况如何?」
「今年也有许多优秀的学生。由于大家都很认真,因此想必会有很优秀的成果。」
身为老师的她露出安详的微笑。她能这么肯定地表示,就表示她有相对的自信吧。
「说得也是。尤其是高年级学生,希望他们可以多加努力。」
虽然一年级学生还是以凑热闹的心态来面对,不过对于马上就得决定出路的高年级学生,尤其是今后有志于名咏这方面的的学生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只要能在这场竞技大会中表现出成果,将会有许多著名的名咏士、研究所前来招揽。对他们来说,这场活动就像是求职考试一样。这样的学生们现在正占据了校园或空地,来进行最后的调整。
「每年的这个时期,看到学生们专注的样子,我就会想起学生时代的往事。」
女性默默地凝视窗外的校园,露出微微一笑。
「我……之所以想成为名咏士,是因为想要咏唤出飞马。很久以前,我曾经受过重伤,前去就医的路途又太远……可是当时,正巧路过的名咏士咏唤出飞马,让我坐在飞马的背上,送我到医院去……当时,我真的有说不出的高兴。所以──」
在校园的中央,数名学生正认真地讨论。而在稍远的树荫下,则有在老师监督下进行名咏的学生。她以怀念的眼神凝视着这样的景象。
「这次,我希望由我来达成这项任务。」
虽然她沉静的举止,会令人联想到软弱。但是其眼神及口气中,的确存在着教导名咏者所具备的威严及骄傲。
凝视着窗外的情景数秒之后──
「……那么,我也该和学生们进行最后的确认,先告辞了。」
她略感惋惜地打破了沉默的时间,转身离开。
「嗯。你现在是处在教导名咏的立场,所以我也相信你。」
无言地点头之后,身穿白袍的老师离开了校长室。
「蜜欧小姐,这里这样子可以吗?」
「嗯……再稍微往左边一点。啊,还是往右……不对,往上一点。」
这里是多雷米亚学院正门的最顶端。奈特站在两张叠起的椅子上,正伸长了手朝正门的顶端挂上缎带。蜜欧则是现场监工。平常明明是粗枝大叶的性格,但从刚刚开始,却一再做出详细得出奇的指示。
「啊~真是的,库露露,做得再仔细一点啦!」
这次甚至还要求起我来了。库露耶露负责用缎带做成花,再将它交给奈特装饰上去,然而监工似乎不满意花朵的成品。
「可是,反正就只有明天嘛?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够漂亮了。」
「不行~凯因兹大人或许会经过这里。」
手叉在腰上的蜜欧鼓城双颊。
「你放心。就算他看到,也只是一瞬间……咦……蜜欧?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库露耶露便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因为突然间,蜜欧的双眸浮现出寂寞的神色。
「……凯因兹大人他呀,对这所学校似乎有特别深刻的回忆。」
库露耶露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她不记得曾经听过这种事。
昨天在餐厅被拷问的时候,蜜欧并没有提到这件事。还以为她已经被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没想到她还隐瞒了这件事啊。
「那是你们昨天见面的时候听到的?」
还以为蜜欧会保密不说,可是她却出奇坦白地点点头。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小到就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虽然我也不清楚大致上的情况……不过,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所学校对他而言很重要。难得他到这所学校来……所以我希望能够让他再度留下美好的回忆。」
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哎呀,这下库露耶露终于明白,为什么蜜欧会拒绝桑吉丝她们的邀约而跑来装饰校舍的原因了。
……真拿她没办法。
库露耶露拾起手边的缎带,重新开始制造缎带花。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做得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3
「凯因兹,为什么你不穿长袍,而要穿外套呢?」
有如丝线般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少女宛如歌唱般地说着。
「穿长袍的话会很像名咏士的感觉吧。该怎么说呢,我不想被人一概而论,所以我不想穿长袍,被人当作是『随处可见的名咏士之一』。」
这所学校拥有广大的校地,而这里则是能够眺望整片校地的屋顶。
只要选对时间,没有其他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他能够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度过放学之前的时间。这个空间对凯因兹来说,是为数不多的休憩地点。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三不五时,伊芙玛丽开始现身于这个屋顶。
「原来你想引人注意啊。」
少女掩嘴而笑。就别人来看,她的这个动作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嘲笑。可是少年不在意,因为少年知道,那就是她的作风。
「是受到你的影响喔。」
在原本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出现的地方,出现了自己以外的人。然而不知何故,只有她在容许范围之内。不如说,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期望下次她也能来。
「我也希望有人能够记得我。」
「哦……」
她有如融入剧情般跟着附和。
「不过,就算是外套,深蓝色还是不够抢眼。穿穿看更显眼的颜色吧。」
少女眼神冷淡地将左手抱着的提袋递给少年。
「这是?」
「给你。是父母从前替我买的,不过对我来说似乎太大了。因为是男女通用的,所以我想你大概能穿。」
伸手拿出提袋里的东西,是一件混合了深绿色和奶油黄的外套。尺寸的话,自己穿起来袖子都还嫌长了些,可见对她来说的确是太大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平空掉下来的礼物啊。凯因兹在心里忍住笑,不过随后便在心中拼命摇头。
……不对,我真是个傻瓜。
因为太过失态而无言。对自己来说,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的一件事,虽然只有那点程度的意识,不过──今天不就是我的生日吗?
就连自己也忘了的事,伊芙玛丽却记得吗?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过,对方那种装傻、毫无破绽的口气并未产生动摇。
「是吗?虽然是巧合,不过也算正好不是吗?」
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在这种时候稍稍脸红,才像是这种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表现吧?
「我可以穿穿看吗?」
「请。已经送给你了,所以随你高兴。」
我穿起来果然还是太大了点。正想对自己埋在袖子里的拳头苦笑的时候──凯因兹的呼吸停止了。他注意到外套的袖口,自己指尖露出的部分。挂在袖子上的价格标签忘了拿下来,依然悬挂在上面。
价格标签上盖着售出章。售出章的日期是……昨天。
「怎么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
该说什么才好呢?是要装作没发现,还是当作生日礼物收下,才符合礼仪?
「没事……伊芙玛丽,谢谢你,这件外套好暖和。」
在苦恼之后,少年选择了前者。要当作生日礼物收下,就等到她是因为那个目的而送我的时候好了。
随后,少年发现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不用客气。反正是父母买给我,而我也没办法穿罢了。」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比平常稍微害羞些。
这样就好了。既然她表现得跟平常一样,那我也这么表现吧。因为,那一定就是……我和她之间有默契。
距离那个时候……究竟过了多少年呢?
其实只要屈指一数,马上就能得知那个数字──还没有经过很久。可是,在自己主目中,经过的时间已经等同永恒。
凯因兹穿着枯草色的外套,站在来宾的屋顶。在自己的身边,早已成为指定席的位置上,却不见他等待的人影。
「你……在哪里呢?」
叹息中混杂着自己的声音。独白被风卷走,溶入其中。
中学毕业,在选择高中时,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学校。总有一天,其中之一的名字将会传遍全世界。届时,被超越的那个人就去见对方。他们是这么约定的。
进入高中之后经过一年……两年,这段期间,凯因兹以惊人的速度修习名咏式。高中在学期间,就已习得三色。毕业后,也有为数众多的研究所前来招揽。他被赞誉为「史无前例的天才」,他的名字对于学习这门知识的人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另一方面,使用夜色名咏的少女之名,却迟迟未出现在世界上。
之后,在他成为虹色名咏士的那一天。
许多的朋友、恩师来到他身边──但是其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她怎么了?不,更重要的是,连她是否安然无恙都不知道。
「反正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她吐露的真心话──脑海里重新浮现当时见到的悲伤侧脸。
「连真正想见的人都见不到,想咏唤的人也咏唤不出来。像我们这样的名咏士,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远比世上的任何人说出口都还来得不相称。如果知道虹色名咏士说出这种话,世人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呢?
「……呐,伊芙玛丽,我还没有得到你的认可吗?」
得不到回答。和当时相比,变得小了些的外套在风中翻飞,依然仰着头的虹色名咏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