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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舞动的世界、夏娃的调音 三奏「最长、最深的一夜展开」

1

光线刺痛眼睑。揉了揉眼睛,让残留睡意的意识清醒过来。

咦……

奈特慢慢自沙发上坐起。接着闻到刺鼻的药味,周围紧密排列着陈列药品的柜子。

对了,我因为担心库露耶露小姐,所以昨天在医务室里待了一夜。

「早安,奈特。」

从旁现身的是一名银发女性。

「啊,早安,婷卡小姐。」

起身后,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毛巾被。

「这是你为我盖上的吗?」

「因为奈特你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担心这样会感冒。」

婷卡带着苦笑的表情点头。

「……是吗,对不起。」

原本打算一整夜都不睡的,不过却只有自己在中途睡着了。

「用不着在意。而且,我还见识到了可爱的景象。」

「可爱?」

「呼呵呵,那是很棒、很棒的梦话喔。」

「……骗、骗人!」

奈特吃惊的往后退。什么梦话,阿玛就连一次都没有对我提过那种事,所以自己应该不会说出什么「很棒的梦话」才对。

「呵呵,没想到奈特你居然会想着那种事。」

「我、我……什么梦话都没说啊!」

分明毫无头绪,却还是不由得感到在意。

不过,她本人却用手掩住嘴边的笑意说道:

「唔,就将那件事隐藏在我心中吧。奈特,你差不多该准备去上学。」

「可是库露耶露小姐她……」

「她就交给我照顾,你去做你能做的事。」

我能做的事?

「没错,首先你得找出自己能做什么才行。」

灵巧地眨了眨单边眼睛,她继续往下说:

「这种说法应该最接近凯因兹的传话吧。」

「凯因兹先生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最初对我们提到你的事时,他低声这么说。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我想转告让你知道。」

在难以捉摸的表情中,她温柔的双眸格外引人注目。明明一整个晚上都在照顾库露耶露,但这名女性却丝毫不见疲态。

「所以,奈特你现在就到学校去学习应该要学的东西吧。」

「……是。」

在她平静眼神的推动下,奈特抱起书包。

晨雾飘荡的教室中,位于教室后方座位的一角,蜜欧正兀自整理桌面。

大部分学生都已在教室里的座位上坐定。

交织着清晨的招呼及无关痛痒的对话中,就只有蜜欧独自发呆、无意识翻阅教科书。现在是朝会前的早自习,但却是她第一次像这样无法集中精神在书本上。

「……库露露没事吧?」

在考试途中,突然发高烧、陷入昏睡的朋友。

昨天将她交给奈特、放学回家后,这样的不安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没错,那是跟学校遭受灰色名咏袭击而关闭时,完全相同的症状。

复发……不,不如说是恶化?

「唷喔,蜜欧,怎么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

肩膀突然被用力敲了一记。

抬头一看,黑发高眺的女同学出现在自己面前。

「桑吉丝?」

「在担心库露耶露?」

成熟的沙哑嗓音转为略微压低的声音。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万一担心过度,连你也跟着生病,那不就太划不来了吗?」

「……我知道,这个道理我的脑子里清楚得很。」

就算不想担心,但以往陪在身旁的朋友不在,自己就会反射性寻找她的身影。看着她平常坐的座位,——今却空无一人……

「我不会勉强你放宽心,但大家其实都在拚命忍耐。没有一个人会不担心在考试时昏倒的朋友。」

「……嗯。」

大家其实很在意,却都在忍耐。

如果就我一个人哭哭啼啼,会糟蹋了其它人的用心。

「桑吉丝你好坚强。」

「嗯?」

她平常上课时向来不怎么认真,不然就是跷课。可是,关于人际关系之问微妙的互动,

她尤其敏感。事实上,在库露耶露昏倒后,桑吉丝就自动负起带领女同学的工作。

「呀,因为我不擅长嗯考,所以只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而已,再加上……」

将垂到眼前的黑发拨开,桑吉丝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开口:

「该怎么说呢,既然身边的男生都那么蠢,那么扮演梦幻少女也只会让自己吃亏。」

「身边的男生?」

桑吉丝并未开口,而是伸出手指加以指示。在那个方向——

在刚到教室的奈特座位旁,男学生们围成了人墙。

「……那、那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如犯人在接受侦讯般,奈特身上承受了来自所有男学生的视线。

「——奈特,你先冷静下来。没错,放轻松就可以了。」

「好、好的。」

戴上曾经在暑假集训时戴过的墨镜,男性班级干部欧马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唔喝,那么,这次要侦讯你不为别的,是因为你涉有某项嫌疑。」

「嫌疑?我、我什么都没做喔!」

「唔呣……那可不见得喔。」

将墨镜的镜架朝上推,担任班级干部的男学生读起了手边的资料:

「如果我们的调查属实,你昨天一整天都陪着库露耶露待在医务室里。而且,几乎是两人独处的状况!」

不知为何他刻意强调语尾,口气显得粗暴。

「……那、那个,我只是希望能多少帮忙看护而已……」

「看护?但是我收到报告,表示当天晚上你和库露耶露两人单独待在医务室里。」

「……那是哪来的报告?」

不理会奈特情不自禁的吐槽,男同学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还有还有!曾经有人目击到在医务室里除了库露耶露以外,你跟一位外表秀丽的女性在一起。」

「啊啊,因为婷卡小姐是医生,待在库露耶露小姐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

「喔哦……」

在墨镜底下,欧马的眼睛闪闪发光。

「换句话说,你昨天晚上跟两名这么出色的女性,在医务室里待了一整个晚上。」

「请、请问……那有什么吗……」

「呜!明明处在这么诱人的状况下,你为什么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呢?少年!」

欧马敲着桌子,感慨不已说出这句话。

「诱人?啊,说到这个,我还没吃早饭。」

「……他的单纯真是可恨。」

男同学们全都颓然垂下肩膀。

远望着那副景象——

「呐,因为太蠢了,所以肩膀都觉得无力吧?」

用手梳理过自己闪亮的黑发,桑吉丝不以为然地回头。

「……真的会无力。正确的说,是提不起劲。」

蜜欧觉得自己的双肩虚脱到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因为这样,也能稍微不去理会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想法了。

「如果在意库露耶露的事,就别担心她,期待她早日痊愈吧!」

「——嗯!」

2

在学校正门,也就是婷卡告知的会面地点,早巳伫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喔喔,艾达,好久不见。」

「啊——果然是路夫爷爷,好久不见!」

艾达一边挥手,一边奔向许久未见的老人身边。

两人认识的时间或许已经有十年以上也说不定。在祓名民的修行中,除了亲生父亲克劳斯之外,他是少数几个艾达曾接受启蒙的恩师之一。

「对不起还特地把你找出来,放学后你还得参加社团活动吧?」

「您会顾虑到这种事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因为我家那个顽固老爸在这方面完全不行。」

将双手置于脑后,艾达抢先老人一步前进。今天的目的是参观学校,说得更清楚一点,是带他参观自己的学生宿舍。

女生宿舍——同时也是看不见的奇妙生物出现的地点。

「因为婷卡来了,所以我想路夫爷爷或许也会来。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我老爸居然会指派路

大爷爷到这里来。」

在祓名民当中,基本上并未根据技艺进行排名,就算是在祓戈的极致者和一般人之间也一样。因此年资自然而然地便受到注重。路法今年六十八岁,是活跃于第一线的祓名民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所以就连身为祓名民首领的克劳斯,在这名老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想看看你也是理由之一。」

「我的美貌依然没变吧?」

「很可惜,身高似乎也没变。」

「……我不想听到爷爷这么说。」

老人和自己的身高相仿。尽管身为长老,这名老人是个子最矮的祓名民。

「好了,我们到了。」

「唔呣!」

在涂成灰色墙壁的前方,耸立着稍嫌老旧的巨大宿舍,这里是女生宿舍的正面玄关。

「校外人士在进入女生宿舍时,得先在登记簿上写名字才行,怎么样?可以写上爷爷的名字吗?」

「你愿意带我参观吗?放心,就当是祖父想看看可爱的孙女,所以才到女生宿舍来吧。」

「是、是!」

穿越正面玄关,进入女生宿舍。推开门立刻就是一个开放空间,有着柔和的照明及客用

沙发、可供谈天的桌子,房间角落安置了观叶植物盆栽。

「这里就是大厅。」

「原来如此。艾达,你曾经在这里打过一场吧。」

老人凝视的地方是大厅的墙画上,遭某种锐利物品刺穿的陷落部分。

没错,是艾达上次用祓戈造成的损伤。若不仔细看,就不会注意到的细小损伤,但似乎瞒不过祓名民长老的目光。

「不要告诉别人喔,一旦被发现可能要我付修理费。」

对此未作同答。

「你所说的『看不见的对象』,在(A小调)内部也引发了争议。在我们当中,婷卡似乎格外在意。」

老人提到的「婷卡」是位名咏生物学者。若圣今尚未接获报告的名咏生物真的存在,那么对她来说,的确是值得在意的研究对象。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女生宿舍里呢?我想弄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到这所学校来的,不过……探索之路似乎相当险峻。」

「我也毫无头绪。总之,要不要也到其它楼层去看看?」

「嗯,就拜托你了。」

表示了解后,艾达招手请老人过来,再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虽然只是大致看过一遍,但差不多就是这样。」

在各个楼层走廊绕过一圈,再次回到大厅的艾达停下脚步。从一楼到三楼,接着再到屋顶,与路法老人共同搜索了一遍,不过,并未发现特别引人注目的可疑之处。

「……我愈来愈不明白了。」

老人表情凝重地嘟嚷着,同时停下脚步开口:

「我在意的,是你见到那个生物的时期。」

「时期?」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这里太引人注目。」

话锋才落,老人已率先走向女生宿舍的玄阔大厅。

「……唔呣,这里会比较方便谈话吧。」

大致环顾?下寂静的周遭,路法老人满意地点头。

「对吧?如果是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才对。」

艾达带领老人前往的地点是一年级校舍后方。因为校舍挡住了阳光,这里是个一年到头不见天日,空气沉淀的所在。若非有事,就连一年级学生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是祓名民内部的事,让无关的人听到也不太好。」

祓名民内部的事——不过,为何这名老人如此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担心的是阿尔维尔的事。」

老人提到的是一位祓名民的名字。

「他是在大约距今两个星期前失踪的。我在想,这不是正好跟你遭遇『看不见的生物』的时期重叠吗?」

「……阿尔维尔吗?」

听到老人提出的名字,艾达吐出带着湿气的叹息。

阿尔维雨?海尔威伦多。

根据艾达的记忆,年纪是二十四岁。祓名民长老路法一眼就看上他的才华,收他作为自己最后的直传弟子。枪术不凡,打从艾达接受「祓戈的极致者」考试之前,阿尔维尔就被视为肯定能够获得「祓戈的极致者」称号的人选。不过他本人自认技艺尚未成熟,因此一再辞退那项考试。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除了继承路法教授的所有枪术外,还更进一步升华为自我风格。不过史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工艺技术。

一般来说,在制造祓戈时是向着名的金属加工业者特别订购。不过,就连那样的加工业者,也视修复祓戈为难题。要修复具备复杂、精致设计的祓戈,对于技术纯熟的工匠来说,也是极为困难的工作。正因如此,所以祓名民最害怕的事就是自己的祓戈碎裂,因此平时即非常注重祓戈的保养。就算这样,在祓戈碎裂时,照惯例也只能放弃它,使用别的祓戈。不过,在祓名民当中有个熟悉祓戈复杂构造,唯一一个可能修复祓戈的人——那个人就是阿尔维尔?海尔威伦多。

「我很感谢阿尔维尔……没想到他能替我将这把祓戈修复得这么好。」

艾达颤抖着声音,一边碰触自己的祓戈。

在凯尔贝尔克研究所的激战里,与灰色名咏真精战斗时碎裂的祓戈。而修复它的人,就是阿尔维尔。

「那是因为艾达和阿尔维尔的感情很好。」

「……唔,在我认识的男人中算好了。」

在封闭的祓名民世界中,艾达和阿尔维尔的年纪非常相近。一个是首领克劳斯的独生女,一个是长老路法看上的直传弟子。

「那家伙既是个笨蛋、又乐天到不行,所以我觉得我们很相像。」

两人见面的机会绝对称不上频繁。不过对艾达来说,阿尔维尔是少数能够让自己敞开心胸的异性。

正因如此,所以在知道克劳斯委托他修复祓戈时,艾达几乎是百分之百感到安心。如果是他,应该会有办法才对。

「所以啦,和他感情不错的你,或许曾经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去处。」

「啊啊,原来如此……可是,对不起,路夫爷爷。最近这半年来我一直待在学校里,几乎没跟他见面。所以那家伙失踪的理由,我也想知道呢。」

——不过,他为什么会失踪?

当修复完成的祓戈送回来时,父亲克劳斯曾经这么告诉自己:

「阿尔维尔失踪了。」

可以推测出行踪的物品全被带走,他手边的东西一样也不剩。失踪时间大约是两个星期前,与自己遭遇看不见的对象的时期几乎一致。

「阿尔维尔的失踪与你遭遇『看不见的对象』时期的确重叠,就我的判断来看,目前还看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连。不,这可以说是我的希望吧?不过,凡事都有万一。」

「爷爷是为了那个万一,才到这里来的?你希望能找到有关阿尔维尔下落的线索是吗?」

「是啊,对我来说,直传弟子的下落令人担心,同时也不能轻怱你的报告。」

「嗯……」

艾达咬住嘴唇,握紧祓戈。

「热度没有下降,昏睡状态也不见恢复的征兆,是吗?」

婷卡凝视库露耶露的体温计,在她的病历表上记录——

原冈不明的病症。由于校内并未出现相同症状的学生,因此传染的可能性很低。换句话说,这个病症是由她自己个别的原因造成的。

「是什么在折磨你呢?」

擦去濡湿衣物的汗水,在依旧沉睡的少女耳边低语。明知不会有答复,即便如此,还是相信有一天能够得到答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多么漂亮的睡脸啊!

明知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恰当的想法,但无论如何就是挥不去那个印象。

发高烧而昏睡,理应显得衰弱不堪才是,不过为什么那张睡脸会显得如此沉静呢?柯如

……在作着幸福无比的美梦。

有如婴儿,在摇篮中安详地酣睡一般。

『Isadaboemafotondoremeren(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IsadaboemafotondoremerenOhearsaneightiloar(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全新的风已经吹起)

『Ounivasmtheshypne(回到似睡非睡(摇篮)之中吧)』

——eposionlefhypne,eposionlefxeo,elmeijesmuasdefea(似睡非睡(摇篮)的时间因约定的钟声而宣告终止

「……嗯?」

刚才,从远方某处似乎传来未知的歌。

来自遥远的旋律……刚刚那是什么?是幻听吗?

因为陪着少女,所以婷卡也没好好休息,是疲劳引起的幻听吧!

「咚!」医务室的门上响起低沉的敲门声。

「是,请问是哪一位?」

「是我。」

是昨天已彻底熟悉的夜色少年的声音。

「啊啊,进来吧。」

有些犹豫地打开门,少年垂着眼走进房问。

「放学了吗?」

少年点头。从他喘气的样子来看,是急忙跑过来的吧!

「那个,婷卡小姐最好也稍微休息一下,换我来照顾库露耶露小姐。」

的确就如少年所言,自己很明显需要休息。在治疗病患的期问,万一医生自己也病倒,可会引人笑话。

「是吗?那么,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意去休息吧?」

「是的,有事我会通知你。」

「好的。因为热度没有下降,所以你务必要让她摄取水分。水壶在桌上,还有——

指着放在医务室一旁的大型木柜,婷卡微笑地说:

「如果汗水不擦掉,她会受凉,所以你得在适当的时候替她换衣服。替换的衣服就放在这个柜子里。」

「咦……」

像是可以听到「喀锵」一声般,眼前的少年瞬问冻结。

「呼呵呵,凡事都得要挑战才行啊?」

「不……那个,那件事有点……!」

「唔,因为我才替她换过衣服,所以短时问内应该不用换。」

「……太好了。」

背后传来少年安心的呼气。那副稚气的模样令婷卡露出微笑,同时转身离开医务室。

那么——

弯过医务室走廊前方的转角后,婷卡停下脚步。在确认四下无人后,从黑皮包中取出大约两个拳头大的机器。

「呃,是按这个按钮吧?」

机器的灯泡部分亮起,同时传来沙沙的噪音:

『……这里……是……凯……尔贝尔……通……』

凯尔贝尔克研究所通讯部。若不是事先知道通讯对象,要从这些杂音中辨认出正确资讯会是件很困难的事。

「果然还是音响鸟要好得多。」

俯视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副所长心血来潮时试作的机器,婷卡露出难以察觉的苦笑。

「我是(A小调)的婷卡?伊雷森。可以请副所长莎莉娜露华过来吗?」

『……了……了……解。』

了解。这边的对话似乎顺利传达给对方了。

等待数分钟后。

『是婷卡吗?』

透过话筒响起了就女性来说显得低沉的声音,那是自己所熟悉的研究员声音。是睡眠不是的关系吗?声音比平常更低沉。

「是的。对话似乎比刚才清楚,真是太好了。」

『研究所这边的机器好像也不太对劲。先不说这个,怎么了?你居然会用这种试作品跟我连络。』

「嗯嗯,因为我想确认一下现状。」

『这里还是老样子。我在分析(孵石),涅西利斯和香缇则调查灰色名咏,克劳斯做的事也都差不多。凯因兹……依然不见人影。他是晃到哪里去了?』

「是吗?我们这方面——老先生才刚和艾达会合,希望他能多得到一些『看不见的对象』的线索。」

在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婷卡将语调降低半个音:

「莎莉娜露华,就你来看,你觉得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如何?」

『……果然追查到那里了吗?』

通话对象的语调又稍稍加快:

「昨天,她再次陷入昏迷状态。我想,症状大概就跟你见到的情况完全一样。」

对方没有回应。

「原因不明的高烧及昏睡,一开始我也考虑过可能是传染病,不过在这所学校里,没有其它学生拥有相同症状。所以我想,这果然肇因于她特有的某种因素。」

『我就知道。』

「我看过你的报告。能够毫不费力使用带有后罪触媒的能力——在截自目前为止的名咏士历史中,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并不存在。」

没错,一个人都没有。

至少在官方记录上,未曾有记录显示像库露耶露?索菲尼特那样使用名咏的名咏士。

「——根据以上的基础,身为医生的我对于她的病症,很想宣布为『不明原因』而弃械投降。不过身为名咏生物学者,我提出了一个假设性的见解。」

换句话说——

『也就是她特有的病症,与她具备的特殊名咏能力有关。』

莎莉娜露华像早巳预料到似的,说出这句话。没错,真要说起来,这是莎莉娜露华先前将情报交给婷卡之后所做的推测。关于这点,婷卡在对库露耶露做过调查后,也得到相同的结论。不如说,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可能性。

「是的,这个推测成立的机率相当高。而且,其中的关连性——」

婷卡再次环顾四周。

接下来要说的,更加接近推测性质,不该随便让别人听见。

『莎利娜露华,你见过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不着片褛的样子吗?」

『……什么?』

「就是我话中的意思,你见过她裸体吗?」

『没有……』

「那孩子的身体非常漂亮。肌肤的光泽、长相就不用说了,还有女性特有的身材。比方说胸部的形状和腰部的曲线,全都处于理想的状态,真可说是完美。说她本身就是至高的艺术品也不为过——」

『喂,婷卡,你在说什么啊?』

不等对方说完,婷卡便继续往下说:

「因为太美了,所以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通话的对象沉默下来。

「我不打算用嫉妒或偏见来形容。只是无论如何,在看到库露耶露沉睡时的微笑后,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神秘印象。」

她那理想的身材,以及虽然陷入昏睡、却依旧维持微笑般的神情。

简直就像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光景。

「沙莉娜露华,她有父母吗?」

『啊啊,关于这一点,我很在意所以调查过了。她家位在远离多雷米亚学院的城市,她父母在那个城市里的工了工作,是一对很普通的夫妻。』

「……是吗?」

库露耶露的父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名咏士。

考虑到她的神秘性,她若没有父母、身世不明反倒还更具真实性,不过情况并非如此。

是自己的推测错了吗?或者,自己忽略了到目前为止,还无人得知的秘密?

『这么说来,反倒是夜色少年没有双亲。听说他是以前在孤儿院时,被目前已经过世的养母所领养。』

「奈特是吗?」

对于夜色少年,婷卡认为他就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个子矮小纤瘦,弱不禁风。虽然有

着人类软弱的部分,但也同时兼具体贴他人的善良。

最像人类的少年没有父母,有如人类理想的少女却有父母。

——还真是讽刺?不,如果这也是必然……

『大人们都忘了重要的事。』

「……咦?」

通话对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自己完全无法回应。

『这是库露耶露在学校里,和灰色名咏使用者对峙时所说的话。』

她说了那种话?

『婷卡,你也知道吧,在名咏式的(赞来歌)中名为定型句」那部分的歌,是不可或缺

的存在。』

Isadaboemafotondoremeren(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iteIshecookaLoozouia(若世界渴求你)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若世界渴求你……?」

呱呱坠地的孩子。

若世界渴求你?

「那就像是——」

诞生后,在睡眠中依然保有理想之美的少女——那首歌指的分明就是库露耶露不是吗?

『婷卡,接下来的内容,你就当成是我在自言自语。』

用婷卡初次听到的微弱嗓音,莎莉娜露华继续住下说:『若将生物学方面的见解先摆到一边——或许人类这种生物在出生时,所有人都是以理想形式而诞生的也说不定。』

那是异于平常的莎莉娜露华口吻、相当抽象的推论。

『但随着我们变成大人,或许就如库露耶露所言,逐渐遗忘了某些重要的事。幼年时期的记忆、童年玩伴的名字、长相,还有回忆……我们遗忘了许多事,甚至也无法回头……你曾经从克劳斯那里听过祓名民的祀歌吧?你还记得吗?』

oleshanilispegloar,pegkei,Hiretunivasmhid(将梦想及希望,全都抛向遥远的过去(背后))

HirbequsiGillisuxshaoelesmthes,necktele(这条路,如今已无法回头)

将梦想及希望全都抛向过去……

这条路如今已无法回头——

「那是……换句话说……」

我一直都认为那首歌指的是祓名民。不过,如果它指的是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类——

『我认为库露耶露看起来之所以是理想形态,无非是因为我们偏离了原本的模样。』

「在这个世上,我们遗忘了某些东西,但是库露耶露至今仍然珍藏着。正因如此,所以我们觉得她很美。你是这个意思?」

那么——自己认为美的不是库露耶露的外表,而是内在?

沉睡时,她的内心不知不觉将梦境的内容展现出来?正因如此,睡着的库露耶露才显得如此清艳?

「……或许只有在睡着时,人心才会展现出来吧?」

不过的确如此。回想起来,当莎莉娜露华将那名少女的照片交到婷卡手上时,婷卡只认为照片中的她是个可爱、迷人的女孩。却不曾像后来亲眼看到沉睡时的她,为那过分的美而倒抽一口气。

『你别想太多,反正是我在自言自语。』

莎莉娜露华说话时的语气不见困惑,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对于这项推论握有某种根据吧?

真要说起来,她从未对他人说过无凭无据的臆测。

「祓名民的祀歌,以及名咏士的(赞来歌)……不,若要回溯一切的起源,会是瑟拉菲诺音语吧。」

瑟拉菲诺音语,别名神圣语言。

不知何时何地,就连是何人创造出来都不明的谜样语言。可以确定的是,当人们开始使用名咏式时它早已存在。不过,人们为何会在名咏时使用瑟拉菲诺音语?就连它的起源也依旧成谜。

『祓名民的祀歌和(赞来歌)的定型部分,就连是何人所创也完全没有留下记录……简直像是「一旦这些事被知道,会对某人造成不便」似的。』

「或许,我们大人遗忘的重要的事,难不成就是那个——」

婷卡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嘴唇、舌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简直像是怪谈一样的内容嘛。』

「……刚刚那段话,就先保留在我们两人之问吧。」

『我一开始就有那个打算,不过……』

进一步加强语气后,莎莉娜露华说道:

『凯因兹似乎远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对这件事抱持疑问。』

「咦?」

『三重连锁——为什么咏唤真精时需要有(赞来歌)?他从那个阶段开始,就对瑟拉菲诺音语产生疑问。正因如此,所以那家伙很少咏唱(赞来歌)。』

不会咏唱的名咏士——甚至在暗地里被如此揶揄,他很少咏唤真精。在(A小调)中,见过他咏唤第一音阶名咏的,或许只有克劳斯一人。

『逼近瑟拉菲诺音语真相者,达成了号称不可能的创举、精通所有五色。这真的可以说是偶然吗?我实在不懂。』

「……是吗?」

紧握话筒的手满是汗水。

分明是不到数分钟的对话,为何会如此?

「谢谢你,对不起打扰你这么久的时间。」

『我对(孵石)的分析就快结束了,到时再跟你连络。』

「好的,那就这样。」

结束通讯。在此同时,婷卡也倚向身边的墙壁。

指尖在发抖。不只呼吸急促,脉搏也异常快速,身体感到无比寒冷。为什么呢?不过是和熟人谈话,为什么肢体会感到如此畏惧?

就像是某人全程观察着这段对话,充满不安感。也好似有人近在咫尺、动也不动地观察着自己。

「……或许,我窥见了不该见到的领域一小角。」

咬紧牙关,忍住立刻就要昏迷般的无力感,婷卡开始往前走。

『大人们都忘了重要的事』……是吗?就算成为了大人、就算在不知不觉问忘了重要的事……」

我也不后悔,因为那是自己做的选择。

正因如此,所以直到最后都得负起责任来才行。正因为是大人,所以有些事一定要传达给「孩子」知道才行。

3

这里是总务大楼的情报管理室,凯特打开旁边附属的器材室房门。

在开门的同时,堆积在地板上的灰尘也跟着扬起。虽然名为器材室,不过平常都当作储藏室使用。或许是疏于打扫,房间内充满霉味。

与自己相约的对象,就置身在其中。

「对不起,百忙当中还把这么麻烦的工作推给你。」

「不,我也很感兴趣。」

在眼镜底下,男老师锐利的目光灼灼发亮。

米拉?凯?安杜朗斯,是教导高年级学生「Ruguz(蓝)」的老师,同时,知识的渊博在多雷米亚学院大概也是数一数二。

「所以,你知道些什么了吗?」

在凯特和米拉之问,隔着一张粗糙的木桌。而被随意放置在桌面上的,就只有一张单薄答案卷。

那是辛老师交给凯特的库露耶露的答案卷。虽然凯特也曾经尝试解读,不过却因压倒性的常识不是而死心。因此才将一缕的希望,寄托在这名教师身上。

解答六

《实验时期》gohre-l-het1,119,549,261

《实验地点》shantelopia-l-net715,372,453shantelocia-l-net211,806,011

《社会方面的见解》未包含在记录当中

《个人方面的见解》未包含在记录当中

虽然昨天看到时也是如此,不过现在像这样再重新看过后,更进一步对这项解答的回异性升起了一股寒意。

「在我把图书管理大楼的古书全部重头到尾翻过一遍之后,终于有了收获。」

在米拉背后,是堆积如山的无数古书。才一个晚上就把那些书全部精读过了,这真的只有这名教师才做得到。

「首先,所有的解答栏可以区分为两个型态,一是某种文字和位数庞大的数列,另一种是『未包含在记录当中』,几乎是以空白告终的型态。关于『未包含在记录当中气老实说我无从下手奈过关于前者,我已大略找到头绪。」

东西就在堆积如山的古书最上方。米拉在桌上翻开显得格外厚重且老旧的辞典。

「就我所知,这是最古老的瑟拉菲诺音语辞典。不,与其说是辞典,不如说是古代研究员的涂鸦。」

「涂鸦?」

「既然名为辞典,就负有相对的责任,得记载正确的解释和意义才行。反过来说,里面并未记载确有实证的知识。」

另一方面——在接着这么说的同时,米拉开始翻开那本书的书页。

「不过,这是研究员的笔记。研究员将自己的推测以注记的方式保留下来,这么做就用不着负责任了。这是自由加上自己的推论之后、流传下来的书籍。」

原来如此,将它评为涂鸦果然很有这位爱书人的风格。

「以此为参考来看这张答案卷,可以得出一项结论。」

将打开的辞典再次阖上,他以锐利的眼神盯着那张答案卷。

「瑟拉菲诺音语不只一种。」

「咦?」

「……我在得知这项事实时也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到目前为止世上没有任何人一个人发现?」

那是怎么回事?

身为使用名咏式的人,无法对这句话等闲视之。

「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她在这张答案卷上所写的文字,我们可以靠直觉知道它和瑟拉菲诺音语结构类似。不过,值得争议的是后面的问题十,用瑟拉菲诺音语来作文。从这里可以很明显看出,这种文法和单字都跟现今名咏士所使用的瑟拉菲诺音语相去甚远。」

自己也曾经确认过问题十的作文,不过,同样因为看不懂内容而放弃。

「在瑟拉菲诺音语当中,存在着数个到目前为止尚无法获得解读的困难单字,以及仅限于推测的单字。正因如此才被称为神圣语言,这点凯特你也知道吧?」

「……是的。」

「我一直以为,瑟拉菲诺音语本身是种已经完成的语言,然而它不是。在瑟拉菲诺音语当中,混合了『某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以前被视为难以解读的单字,如果原本就是那种语言的单字,那么就能说得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虽然无法解读太多,不过大概是这样没错。」

着重理论及证据的这名老师如此肯定表示,那么,应该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才对。

「……不过,为什么一个平凡的女学生会写出这种东西……」

「不是平凡的女学生吧?你想想库露耶露在名咏士的实力。」

的确,既已窥见过她超乎常人的实力,那么也不会对她所做的任何事感到不可思议。

「我有一种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为什么以往我都没发现?明明是光看她的答案卷,就能发觉的单纯结构啊。」

在发出沉重的叹息后,米拉交抱双臂。

一切都从库露耶露留下的答案卷开始。换句话说,除了这是她给米拉老师的解谜关键外,其它什么都不是。

「……『大人们都忘了重要的事』。」

「凯特?」

「那孩子……库露耶露在自称『米修达尔』的男人面前,大声说了这句话。」

在自己和莎莉娜露华、以及米修达尔面前。

面对许多大人,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是没发现,而是我忘了,是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库露耶露掌握了某种跟名咏式根基有关的东西,有关名咏式和瑟拉菲诺音语之问的某样东西。」

「不过,不巧的是她处在昏睡状态。」

没错。就状况来判断,假定她在写完这张答案纸之后才失去意识较为妥当。不过,如果并非如此——

如果——在写出这些谜样解答的期间,她早已失去意识?

「关于『无意识的人格』这一点,米拉老师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个疑问后,他耸耸肩,露出难以捉摸的神情。

「很困难呢。就算有,要由其它人来判别也相当困难。不过,我们或许知道和它极为接近的存在。」

「是我也知道的个体吗?」

「——就是真精啊。」

真精?真精是指那个利用第一音阶名咏才能咏唤出的名咏生物?

一瞬间,凯特丝毫不明白米拉话中的含意。

「这是我自己的推测。我会这么想的理由,现在还不到可以告诉你的阶段。我只是正好想起,就随口说出罢了,你用不着在意。只是……我希望你能记得,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以平日不曾有过的有力视线望向自己。

「这么说起来……是这样没错。」

倚向木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变成大人的同时,我们也学会了选择、取舍情报并活下去。在这个情报泛滥的世界里,只记得自己需要的知识,将其它认为不需要的东西『运用遗忘的技术处理掉』。」

那就是一般的状况不是吗?人类无法长久记得事物,若是重要的回忆还另当别论,不过就算遗忘日常琐碎的记忆对生活也无大碍。

「凯特,你小时候又如何?能够一一看出、记住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吗?有一段时间,应该对于在这个世上看见的所有事物,都感到新鲜、有魅力,将这些全都记在脑海当中才对。」

或许存在着这般时光也说不定,可是——

「……我已经忘了。」

「是啊,我也一样。」

发出微弱、自嘲的笑容。

「——我们就连『遗忘』的这件事本身都忘了。」

那名学究将他放在桌上的古老照片交给凯特。

「是班级厶口照吗?」

是他数过的班级厶口照?不,如果是,那张照片也太过老旧了。

「是我、安妮、泽塞尔、凯因兹——当我们还是同学时拍的照片。看,在中央被学生包围的,就是现在的洁西卡教务主任。」

在数十名学生的包围下,带着紫罗兰发色的女性露出羞怯的笑容。

「……请问,这名学生是谁?」

看了一遍照片里的人物后,凯特的目光被一名黑发少女吸引。少女远离班上同学、独自伫立。在她身边,有如要连系起那名少女和班上其它同学似的,站着一名身穿枯草色外套,有着熟悉轮廓的少年。

「……这是凯因兹先生吗?」

是虹色名咏士年少之时,与现在相比,有着更加淘气稚气的表情。

不过,紧挨在虹色名咏士身旁的黑发少女是谁?

「她是伊芙玛丽?耶雷米亚斯——是你们班上的奈特?耶雷米亚斯的母亲。」

耶雷米亚斯——那么,这名少女就是构筑夜色名咏的人物?

这么梦幻清秀的少女构筑出那种异端色?

「……我……不,我们是听到当时那只龙说的话才想起来。」

『OshesairaqersonieLaspha——Armadeus(主之单翼(片刻之主)我的名字是敌对者(阿玛迪斯))。为孤独的暗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的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我们得把想起的事交给别人承袭下去才行……这一定就是老师的职责。」

带着有如怀念遥远过去般的语调,那名老师静静说道。

4

作了不可思议的梦。

那是个漆黑的世界,不论定到哪里,都是没有止尽的无限回廊。

在那个地方,就只有声音鲜明地响起。

一开始是波浪的声音。记得自己最近才刚听过,对了,在暑假的临海学校里,我曾经和「那孩子」一起到海边去吧?

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钟声。这是学校的开学典礼吗?是什么时候的开学典礼?是多雷米亚的开学典礼?

第三个声音是小宝宝的哭声。这是谁的哭声?是我认识的小宝宝吗?可是,不管再怎么倾听都想不起来。

接着最后是——

最后听到的,是歌。

男孩子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唱歌。

那个女孩子……是我?

而那个男孩子是谁呢?明明觉得他就在我身边,但就是想不起来。

在想不起来的状况下,歌声逐渐变得飘渺。

……我是怎么了?

在无意识及梦境的夹缝问,库露耶露无力地一再眨眼。

天花板的照明、涂成白色的墙壁、药品特有的刺鼻味。

……这里是……医务室?

身体依然仰躺着,只将头朝旁边转。

就在身边——可以看到坐在小小的木椅上,始终垂着头的少年。

从这里也能窥见他夜色的头发,纤细瘦弱的身体上,穿着多雷米亚学院的白色学生制服,衣领上划着一道黑线。

「……奈特?」

数秒、数十秒,在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蒙胧的情况下,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慢慢地,那名少年拾起头。

「库……库露……咦?」

对于哑口无言,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的他——

「——对不起。」

库露耶露以沙哑的嗓音低语: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没那回事!我……一点都不介意!」

奈特用力摇头。

……谢谢你。

平常经常用到的这个句子哽在喉咙,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

「呐,奈特。」

所以,至少告诉他别的事吧。只想告诉他这一切。

「你曾经害怕过名咏式吗?」

「那是……和上次相同的问题?」

没错,在暑期的临时教室时曾经问过他。

「嗯,再告诉我一次你的答案。」

「我……」

虽然结结巴巴,不过他以坚定的眼神这么说:

「我不怕。」

「说得也是,你的名咏是非常温柔的名咏。」

我的名咏是怎么样的名咏呢?

「……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依然躺在床上的库露耶露,朝向因不安而开口询问的奈特伸出指尖。

在即将碰触到近在眼前的他之前停下。

「我……从前阵子开始,一直听到声音。」

「声音?」

「……嗯,跟我非常相似的声音。或许就是我也说不定,也或许是另外一个人。」

尸——啊啊,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我最重要的人!』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话?

「……愈接近黎明,花朵也会愈早开放吧。」

「花朵?」

是那个声音告知的事。

但那是什么花呢?听到花,我想到的就只有一种——

小小的绯红之花。

是指—:孤挺花吗?

名咏式是咏唤出自己期望的事物,伟大的虹色名咏士教会了自己这一点。

在竞技大会上,他咏唤出虹色的光辉。

『闭上眼睛。不需要(赞来歌),要名咏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己的镜子。将内心所想的化为形体,再将它咏唤出来就行了。』

若是如此,那么在我心中的究竟是什么?

「奈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告诉他这种事之后,万一他讨厌我了怎么办?万一他认为我是个怪人怎么办?可是,如果我非告诉一个人不可、如果我非让某人知道不可……就算可以从全世界当中的所有人进行选择,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在我内心的或许不是黎明的神鸟,而是别的东西也说不定。」

双眼眨也不眨,库露耶露笔直迎视他的双眸。

……别的东西?

迎视正面凝视自己的库露耶露,奈特眨了眨眼睛。

「你是指红色的真精?」

不对,一种颜色只能咏唤出一只真精,库露耶露小姐的专攻色红色不是已经有黎明的神鸟了吗?同样的颜色不可能有其它真精。

「——或许不是红色。」

带着宛如呕出鲜血般的沉痛面容,她低声说道:

「不是……红色,是某种更加接近、却又不同的颜色也说不定。」

不是红色,那么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很害怕。」

虽然躺在床上、虽然拉紧了毛巾被,还是看得出她在发抖。

「如果我……像(孵石)一样随意咏唤出『那个』、滥用名咏式……那么我……该向谁、该怎么道歉才好?」

少女想将眼神移开,但就在她这么做之前。

「那个,库露耶露小姐,我……就只有一个非常单纯的疑问。」

奈特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什么疑问?」

库露耶露点了点头,用胆怯、微弱的声音回答。奈特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为什么库露耶露小姐打从一开始,就认定那个东西是不好的?」

「——咦?」

「我好几次被库露耶露小姐的『黎明的神鸟』搭救。如果名咏式是反映自己内心的术式,那么存在于库露耶露小姐内心的,应该也不会是坏东西吧?」

就算库露耶露小姐能够再次咏唤出一只真精,那也一定是亲切、善体人意的真精。奈特有自信,甚至能够肯定地这么说。

「还是,其实库露耶露小姐平常总在想些可怕、坏心眼的事呢?」

「我、我才没有!」

她涨红了脸叫道。

奈特微笑看着她这个模样。

「骗你的。个过,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啊……」

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半张着嘴,动也不动。

「你放心。个论如何,我都相信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开心地微笑。

「……你愿意相信我?」

「是的,当然相信!」

就这样,不知凝视了她多久的时问。

「……那个,上次也是只有我们两人在医务室里。」

上次?

「我说『给我一个晚安吻』的时候。」

有如微笑般,她略微放松嘴角。

「是、是那个时候啊?」

对奈特来说,当时她的那句话是太过强烈的一击。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奈特都辗转难眠。直到现在,内心依然清楚记得这件事。

「呐,如果我现在这么要求你,你会怎么回答我?」

——咦?

「那、那个……」

又和那个时候一样,是在开玩笑吧?

奈特如此认定而望着库露耶露,但她却只是用大大的蓝色眼眸?味盯着他,眨也不眨,

并未将眼神移开、真的非常专注。

「我想听到你的回答,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说不行那就算了,但如果你愿意说『好』……那我也、我也就……」

她一直紧盯着自己,这种事并非第一次。

可是,因为这样而发不出声音却是第一次。

「……对不起,这么说太突然了,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不、不!没那回事——」

面对感到无地自容而低下头的库露耶露,奈特拚命摇头。

不过,说到吻这种事——

母亲原本就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所以对奈特来说,接吻带着一种像在故事当中才会出现的浪漫印象。正因如此,所以当亲密的人要求自己这么做时,他感到不知所措。

「唔,就你来说是这样吧。呵呵,我也几乎完全没有经验。不过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我也会很高兴能够听到你的回答。」

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吧?她的眼皮显得红肿。

虽然如此,是自己多心吗?她似乎变回平常温和的表情了。

「……回答……总有一天?」

「嗯。比方说,我想想——回答的期限就是等我恢复健康之后,诸如此类的怎么样?」

有如想起早已预备好的恶作剧一般,笑容可掬的库露耶露眼中闪出亮光。

奈特努力抑制想朝四周游移的视线。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库露耶露小姐能够早日康复。真的,请你尽快好起来吧,我会每天过来探望你的。」

「我也很期待你的回答喔?」

「果然……不是开玩笑吗……?」

「呵呵,我已经开始感到期待了。」

「总、总之,请先把身体养好!你得休息才行了!」

像逃跑般地来到医务室门口,将手按住墙上的电灯开关。

「咦,奈特,你的脸好红——」

在库露耶露说完前,奈特迅速转身。

「好了,我要关掉医务室的灯了。」

5

晚风吹动窗帘。

……库露耶露没事吧?

越过窗玻璃,蜜欧动也不动地凝视友人歇息的医务室方向。

这里是学校的女生宿舍,里面原本并没有蜜欧的房间。

没错,这里不是别人、正是库露耶露的房间。蜜欧早就从她口中得知备份钥匙藏匿的地点,也获得她的允许得以随意进入房问所以蜜欧打算从今天开始,利用这把备份钥匙在这个房间生活。

「……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这么做当然违反女生宿舍的使用规定。如果被学校老师知道,肯定会挨骂。可是这是蜜欧明知后果,犹豫再犹豫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万一库露耶露身上发生什么不测时,不论何时都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不过,现在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

「……啊——我好担心!不行了,我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奔离窗边,蜜欧不顾会吵到隔壁住宿生,尽情大吼。

——好,畅快多了。

满意地点点头,将衣服从睡衣换成制服。

虽然已经晚上了,不过我才不在乎。不去探望库露耶露,我是无法安心的!……呜,晚上果然会冷。

由于穿的还是夏季制服,冰冷的晚风钻进制服的隙缝问吹拂肌肤。

使用双手摩擦自己手臂的蜜欧,走上从学生宿舍通往总务大楼的通路。离开房间前是晚上十点,早已过了允许学生外出的时间。万一被老师发现,不仅会被训斥一顿,也得做好写反省报告的觉悟才行。

「放心,不会被发现的、不会被发现的。」

像安慰自己似的小声嘟嚷着,一边走上柏油路——

「蜜~欧~?」

突然间,肩膀被某人从背后捉住。

「——呜呜!」

在心跳差点停止的恐惧中,蜜欧发出无声的尖叫。

「啊哈哈,是我、是我啦!」

常夜灯照亮学校校区。在朦胧的灯光下,映照山一名小麦色皮肤的少女。

……艾达?

「吓到你了?」

「……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按住刺痛不已的心脏,蜜欧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喔哦,是艾达的朋友吗?好可爱的小姐。」

在艾达身边,是个个头和她差不多的老人。体型削瘦的老人身穿蓝色装束,柔和的表情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咦,这位老爷爷是谁?

「啊——要解释太麻烦了,就当作是我祖父吧。」艾达不耐烦地回答。

「居然说……就当作是……」

至于那位老人,似乎并未对艾达丢出的这句话感到不快。

「唔,这么说也不算错啦。」

「没错没错。那么,蜜欧,你在做什么?」

……唔,既然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那么就当是这样吧。

「那个,我想去探望库露耶露。」

「都这么晚了耶?」

「嗯……很奇怪吗?」

这种时间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果然不合常理吗?

「不会不会,其实我们也有那个打算,反正医务室里就只有小不点和库露耶露。我们同时也在晚问进行巡逻,不过婷卡说她差不多得回医务室去了。」

「婷卡?是医务室的老师吗?」

「不,是医生。是我认识的人,我请她去替库露耶露治疗。」

艾达转头望向身后。在常夜灯投射的光束下,朦胧地浮现出女性的身影。

「初次见面,蜜欧同学,艾达向我介缙过你。」

女性有着绚烂的外貌——银白色的头发和琉璃色的眼珠、身穿白色上衣,特征则是难以捉摸般的微笑神情,以及左眼的哭痣。

「我叫婷卡。」

外表看来才二十多岁,不过嗓音及口吻都带着相当老成的气氛。

「初次见面~我叫蜜欧。你认识艾达?」

「是的,我是曾经替艾达换过尿布的交情喔。」

……尿布?

「笨、笨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提那件事的吗!」

艾达慌张地猛摇那名女性,但那名女性却露出笑容、丝毫不为所动。

「哎呀呀,我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

「你骗人!」

有如忘记现在是深夜般,艾达放声大叫。

……仔细想想,替艾达换过尿布就表示……这个人现在几岁呢?

不管再怎么仔细观察,蜜欧还是看不出她的年纪……唔——嗯,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多岁啊。

6

叩……总务大楼走廊上响起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果然很暗。」

紧贴着走在前方的艾达背后,蜜欧提心吊胆地迈步往前。

因为大部分的职员都已返家的缘故吗?走廊上只亮着微弱的萤光灯。虽然并非一片漆黑,但若不仔细凝视前进的方向,就看不出前方的景象。有一点像在闯试胆大会的感觉。

「——嗯?」

在通往医务室的转角,艾达突然放慢脚步。

「艾达,怎么了?」

当蜜欧并肩站到她身边时,某人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的转角冲过来。

「呀!是、是谁啊?」

「啊,对、对不起!」

矮小的少年急忙低头道歉。在走廊微弱的电灯照明下,浮现出夜色头发及稚气的外貌。

「……咦,奈特?」

「蜜欧小姐?」

一脸惊讶的他,不停眨着眼睛。

「哎呀,真不像小不点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张?」

艾达的问话令他的表情立即浮现出焦躁的神色。

「啊、啊……呃啊,那是因为……库露耶露小姐她!」

「难不成她的病情出现变化?」

婷卡浮现惊讶的表情。不过他接下来所说的,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不是的!各位,你们有没有见到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在说什么啊?

蜜欧内心感到纳闷。到目前为止,奈特应该都陪在库露耶露身边才对,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最了解库露耶露现状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库露耶露小姐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照顾她的期间,她一直都处于昏睡状态啊。」

「她刚刚曾经醒来过一次,也跟我说了话。后来她很快又说要睡觉,所以我就关上医务室的灯、同时离开房间……」

面对迎上前去的婷卡,奈特一边比手划脚一边提高嗓门说明。

到此为止的事已经知道了,可是失踪是指——

「不过,我忘了拿东西所以又折回房间。进去之后,我担心库露耶露小姐没盖好被子,走近床边一看——」

「她不见了,是吗?」

奈特无言地点头赞同婷卡的话。

「唔,这是所谓的梦游症吗?」

「那是指睡着时会四处走动的疾病?」

听过路法老人的推论后,艾达交抱双臂。

……那是不可能的事。

蜜欧蠕动嘴唇,以低沉、无人听闻的微小声音说道。

住在库露耶露的房里、或是前阵子在暑期辅导共同生活的期间,就连一次都不曾见过她有这样的症状。

「总之,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

「好、好的!拜托各位了!」

奈特有如前导般向前奔去。因为是匆忙离开房间的缘故吧?医务室的灯依然是亮的。

「唔嗯,似乎真的不在。」

望着空无一人的床铺,艾达的眼神转为凌厉。不过令艾达的眼神变锐利的,似乎不是因为床上空无一人。

「……这些花瓣是哪来的?」

在床下,原本库露耶露放置鞋子的地方,艾达瞪着散落在那里的数枚花办,那是绯红色的小小花办。

「那是——」

蜜欧以双手捣住自己的脸。红色的……花?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种花,库露露的确曾在某处——

「就算库露耶露离开医务室,但是在走廊上的小不点却没见到她、也没发现到她,这点实在令人纳闷。」

在医务室中央站定的艾达交抱双臂。

蜜欧走过她身边,步向医务室窗边。因为落在地上的绯红色花办就快被风吹走了,因此她想过去关上窗户。

在晚风的吹拂下,窗帘微微飘动。

……风……窗帘?

「呐,奈特,库露露曾经醒来,接着表示她还要再睡吧?」

「是的。」

「当时,窗户是不是没关上?」

这么晚了,就算是学校医务室,若是二、三楼还有可能打开窗户。但是这个房间位在总务大楼的一楼,为了安全起见,一般都会关上窗户。

「……不,窗户是关好的——」

话说到一半,奈特便口齿不清地惊慌起来:

「咦,为什么窗户是开的?是谁到这里来之后,把窗户打开的吗?」

没有人点头。换句话说,打开窗户的……是库露耶露本人?

原本在睡觉的少女消失。房门没有变化,就只有窗户不自然地敞开——唯一的可能性是库露耶露从窗户爬出去?不过,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选择爬窗户出去的理由,就只有——不能直接走到总务大楼外面去。真要说起来,她的身体状况应该也还无法下床才是。

「唔呣,为什么会遭遇这么奇怪的场面?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环顾在场的所有人之后,老人指向窗外。

这点用不着说——

当然得去找库露耶露才行。

「唔,用不着说是吗……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大概已经不在这栋大楼里了。不过在这么广大的校区里,我们得分头找才行。」

多雷米亚学院的广大校区。

就这五个人去找位在校园中某处的少女,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夜里,任谁都该了解这是相当吃力的工作。

「婷卡,你就请奈特和蜜欧带路吧。艾达一个人不要紧吧?分两组从总务大楼开始朝一年级学生校舍、二年级学生校舍进行搜索。学校雇用的警卫现在应该开始进行夜间巡逻了,最好先找到他们,请他们提供协助。」

「咦,那爷爷你呢?」

「我去看看今天下午你带我参观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还有宿舍周遭一带。」迅速回答后,老人从怀里取出颇有年纪的表。

「现在是十点半,我们先约好时问。九十分钟后,正好是深夜十二点。就算一无所获,也要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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